这时,护士来送药。可是冷薇不肯吃。陈步森说,你得吃药,病才会好。冷薇小声地对他耳朵说,就是这种药,我认得,别想骗过我,千万不能吃。陈步森拿起药说,你不相信我吗?我说这药可以吃。冷薇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着药,表情茫然。护士说,你老公的话你还不相信吗?陈步森说我不是他老公。护士笑着说,她老说你是她老公,都说了一个月了,你不知道吗?陈步森说,吃吧,这是我拿给你吃的。冷薇犹豫不决地把药送到嘴边,可是她的手颤抖个不停,都快把药洒了。

陈步森说,你说我是你老公吗?冷薇看着他,说,你反悔了吗?你不是常常唱那首《味道》给我听吗?陈步森突然意识到,可能这首歌李寂唱过。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冷薇说,我们离婚了,但你来看我,我就原谅你,你唱歌给我听,想和我重归于好,你是爱我的,是不是?现在你后悔了吗?冷薇的脸色又不对了。陈步森连忙说,我没有后悔,你把药吃了吧。我唱歌给你听,这就唱。但你要把药吃了。冷薇点头说,好。她真的把药吃了下去。陈步森重新唱了一遍《味道》。冷薇听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抓着陈步森的胳膊,说,你带我到院子里散步好吗?我想出去走走。

经过大厅的时候,许多病人在散步或下棋。有几个病人起哄说,冷薇,你男人来了。陈步森很不自在。冷薇把头依偎在他的身上,说,不要理他们。陈步森看那些病人的眼神都有些瘆人。他敢杀人,但面对这些病人还是心里有些毛。因为他们一下子全围上来,有人问他,你是哪一科的?有一个人则对他喋喋不休地讲从反右一直到现在他的革命历史,据说这病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有一个大汉对陈步森说,没有天理王法啊,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报栏那边,活活地把我抓走,周围全是我的朋友同事,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护士却看着他笑,对陈步森说,他们可以跟你讲上好几天。这时有一个病人上前神秘地对陈步森说,他们都不相信你是她老公,但我相信。你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陈步森问,谁?那病人说,我师傅。陈步森说,你师傅?病人说,你们都看不见他。只有我能看见他。这时,另一个被绑在床上的病人高声喊,老四,别跟他说,别说太多,我们的事,他们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陈步森听了心里一阵发毛,他迅速摆脱病人,把冷薇带到草坪上。

陈步森和冷薇在草坪上散步。从这一天开始,陈步森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来看冷薇,都会带她到草坪上散步,这能给自己带来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有些时候连陈步森自己都糊涂了,好像自己和冷薇真是一对恋人,这种想象无论有多荒唐,但真的出现过。在陈步森的眼中,精神病院就像一个世外桃园一样,警察永远也不会找上来,过去的事都被忘记了,包括自己杀死李寂的事,甚至儿时被父母抛弃的事,全部被遗忘了。这也许就是陈步森喜欢到精神病院来的原因。

陈步森从墙洞里把那笔钱拿出来,一叠一叠地整理,他看着钱发楞。不料这时蛇子突然回来了,他看着陈步森手中的这么多钱,眼珠子就不动了。陈步森看见了他,也没说话。蛇子脸上露出笑了,慢慢地坐在陈步森对面,说,我操,我现在才知道,大马蹬给你这么多钱。陈步森说,你想干嘛?蛇子说,我现在手头又紧了,你是不是我哥们?你能见死不救吗?陈步森说,可能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帮助你了。蛇子把钱拿起一叠,又哗哗地落下,说,你心就那么狠,老蔫儿?陈步森说,你想别的办法吧。蛇子的脸色慢慢变了,咬着牙说,好,你心硬,就不要怪我狠。陈步森问你要干嘛?蛇子说,我用自己的命在为你保密,你却守着这一大堆钱一毛不拔,我告诉你,你在干什么我全知道,你是不是为了立功赎罪,想把哥们全卖了?你真狠,老蔫儿。陈步森说,我没这么做。蛇子说,你现在是成天往医院跑,还跟那女人在草坪上散步,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全知道。陈步森看着他,你还在跟踪我?蛇子笑着说,怎么啦?你担心是不是?担心就拿钱来。他的手要碰钱,被陈步森一掌拍开。蛇子叫起来,嗬嗬嗬,你还真给梯子上墙了?这钱也有我的一份。他又要拿钱,陈步森扑过去,两人在屋里扭打起来。钞票飞得满屋都是。打了几分钟,陈步森占了上风,他把蛇子压倒,狠揍了几拳,蛇子的鼻血出来了。陈步森用力扼住他的脖子,大喊:你这狗娘养的,我花这钱还没有你花得多,我知道你都干什么去了,你赌博把钱都赌光了,是不是?你想敲诈我到什么时候?嗯!我掐死你。蛇子脖子被掐得一直咳嗽,身体不停地挣扎。

蛇子终于猛一翻身挣脱了,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竟咳出一块血痰来。陈步森喘着粗气坐在那里发呆。两人都没说话。满地的钱,但谁也没有捡……过了一会儿,陈步森眼睛看着那个墙洞,说,告诉你蛇子,你都看见了,你看见的我都做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看了她一家人可怜,我承认我良心发现了,我花了这包钱心里就难受,我很后悔花掉了一些钱,现在,我一块钱也不想花了,可你却拿这钱去赌博。我现在要把这钱补上,我要补足这五万块钱,一分也不差,然后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