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秀芳横眼打量了月儿一下,你考试?

气氛有点紧张起来,大家已经感觉得出要出什么事情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秀芳果然出口伤人了: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瘸子,还想考大学?哗啦一下,于老师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秀芳是拎不清的人,她是不会看脸色的,她还以为于老师真的没有听清楚呢,就又重新说了一遍:我说呀,瘸子还想考大学?

于老师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也憋得变了调,他指着秀芳的鼻子:你、你向她认错!

我认错?秀芳又横了月儿一眼,我现在向她认了错,以后她还不爬到我头上屙屎屙尿,一个瘸丫头,没那么金贵。于老师脸色很难看,他又问了一遍:你认不认错?你做梦。

于老师不再说什么话了,他慢慢地在口袋里摸什么东西,他的手好像有点抖,我们的心情都很紧张,后来看到他摸出一张纸来,向秀芳扬了扬,这是村里开出来的领结婚证的介绍信。

秀芳却没有感觉到气氛的走向,她仍然顺着自己的感觉在走,明天?明天你有空我还没空呢,想领结婚证,等我的通知吧。

撕啦———撕啦———于老师将那张介绍信撕成了碎条,碎条一片一片地落下去,像雪花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落在饭馆的砖地上。

你撕了什么,你撕了什么,秀芳现在有点急了,她到地上去拾撕碎的纸条,你干什么?

于老师拉起月儿,月儿,我们走。

秀芳急忙扯住于老师,你怎么走了,你不能走,你不结婚了?不结了。

你说得倒轻巧,秀芳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这由不得你说了算,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今天出来领结婚证的,都知道我要结婚了,你别想就这么算了。

于老师仍然要往外走,秀芳紧紧地拉住他,你要我向小瘸子道歉是不是,好,我道歉就是,喂,小瘸子,你叫什么名字?

于老师用力一甩,甩开了秀芳:你道歉也没有用了。秀芳说,你自己不想想,多大一把年纪了,能找到我这样的人,你还不识好歹,真是瞎了眼呀,你要和我吹了,你这一辈子也找不到老婆结不了婚,于老师,你真的不结婚了?

月儿恨恨地说,要结婚的,但是不和你结了。

不和我结,和谁结,谁要这么个穷酸老光棍,秀芳恼羞成怒地指着月儿,难道和你结?说出来你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啦,光棍老师和他的瘸子女儿结婚?

于老师举起手来,高高地举起来了,他是要打秀芳的,但是他最终没有打下去,于老师不是一个会打人的人,他是软弱的,是下不了手的,他举起来的手落下去的时候,却是拉住了月儿,于老师说,月儿,对你不好的人,我决不会理睬他们。

于老师最终结束了这一场本来就不应该发生的恋爱故事。这场不该发生的恋爱故事是因月儿产生又因月儿结束的,整个事情发生的过程我在哪里呢,我是在现场的,但是我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种慌乱的感觉。我辨别不出我心里慌乱的滋味,也不知道这种慌乱从何而来,因何而生,其实等到以后我们成长起来,我们会知道一些比较奇怪、难以解释的东西,比如说,有时候一个人的心中出现无名的慌乱,很可能是某件事情出现了预兆,事后会证实某些东西的,只是在当时我是一无所知。这件事情很快就有了结局,这个结局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料想得到的:月儿高考落榜了。我离开村子去上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