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黑暗,徐徐凉风,冰凉的滴水像风铃一般在耳边轻轻回响。步天歌渐渐从昏迷中醒来,茫然打量着周围一切。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处岩洞改造成的囚室中,洞顶石钟乳的滴水正断断续续地滴落到囚室外那一湾清泉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看来瑶光还真对自己另眼相看,没有把自己与方信他们关在一起。步天歌在心中苦笑。挣扎着慢慢坐起来,这平常不过的动作也如此吃力,步天歌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如此的虚弱。

“你醒来了!”有人在囚室外低声问道。步天歌透过拇指粗细的铁栅栏望出去,朦胧中发觉是一个女子在栅栏外焦急地张望,心中以为是瑶光的门下,不由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却听那女子低声道,“你感觉好些了么?我给你送来了一点酒菜,你多少要吃点东西才行啊!”

那女子的声音依稀有些耳熟,步天歌凝目望去,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是一年多没见的千面狼容阿娇!

“你……怎会在这里?”步天歌一开口,才发觉嗓音是如此的哑暗。只见容阿娇垂下头,低声道:“一年多前曾蒙先生相救,阿娇侥幸不死,但天地之大,阿娇竟无半个亲人,只得追随义兄路天豪投入了星月教瑶光长老门下。没想到竟在这样一个情形下再次与步先生相见,阿娇对先生的救命之恩一直铭记在心,可惜阿娇无力救步先生脱困,惟有送些酒菜聊表寸心。先生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若再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被折磨成废人。”

听容阿娇这一说,步天歌才感觉腹中空空,肚子在“咕噜”直叫。但望着栅栏外容阿娇送来的酒菜,他却没有一点食欲,只感到似有万千蚂蚁正悄悄在自己骨髓血脉中蠕动,他知道这是药瘾即将发作的征兆,不由扑到栅栏前,急急地问道:“有极乐丸没有?快给我一颗!天堂香也行!”

容阿娇骇然后退,眼中满是同情,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没有,瑶光长老对门下控制极严,任何人不得私藏天堂香和极乐丸!”

“快帮我弄些来!求求你了!”体内那万千蚂蚁开始骚动起来,像在咀嚼着自己的骨髓和神经,那种无法言诉的痛苦几欲令人发狂,步天歌再不敢勉强压制,不由高声哀求起来。

“你求她还不如来求我!”远处有人款款应道,随着两盏明亮的宫灯引路,岩洞出口的石阶上慢慢下来一个宫妆丽人,只见她在这幽暗阴森的溶洞中,沿着那凹凸不平简易小路缓缓行来,步态依然有说不出的绰约多姿。

“长老!”容阿娇慌忙跪倒在地,神情十分惊恐。只见瑶光径自来到容阿娇面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跟着一脚踢翻地上的酒菜,骂道:“贱人!居然敢私自给他送酒送菜,现在他就只配吃点猪食狗食!”

“长老恕罪!”容阿娇慌忙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已。瑶光不再看容阿娇一眼,转望步天歌恨恨地道:“步天歌,你究竟有什么好?现在都这样了还有女人巴巴地给你送来酒菜,江惠娘那个贱人更是为你不惜背叛我这个师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惠娘!步天歌心中一痛,忙问:“惠娘她怎样了?”

“她很好,我不会让她轻易就死。”瑶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牢笼前一块凸起的岩石旁站定。如烟忙把手中的毡毯铺到那岩石上,瑶光这才款款坐下来,把一只纤手伸到步天歌面前,“你看我这指甲还丑吗?”

指甲还是和原来一样黯淡灰黄,不过步天歌看也不看就说:“不丑,它很美!”

瑶光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还是个老女人吗?”

“不是,你既年轻又漂亮!”

“那你愿不愿意为我加入星月教,让瑶光侍奉枕席呢?”瑶光的声音十分温柔,脸上竟现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羞红。

“愿意,我愿意!”步天歌话音刚落,脸上就吃了瑶光一记耳光。

“撒谎!敢骗我!”瑶光的神情刹那间变得十分狰狞,“你说这些来讨好我,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求得一粒极乐丸罢了!”说着她手腕一翻,指间已多了一粒白色药丸,“你是不是想要它,求我啊!看看你的哀求是不是会让我心软!”

“给我!快给我!求求你!”步天歌拼命从栅栏中伸出手来,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才能够到那枚可以解除痛苦并带来无穷快乐的极乐丸。

瑶光脸上现出满足的笑容,转头对尚跪在原地的容阿娇道:“阿娇,你过来!”

容阿娇一怔,慌忙来到瑶光面前跪下。只见瑶光把一只脚伸到她面前:“把鞋给我脱了。”

容阿娇又是一怔,不过也不敢多问,只得战战兢兢地捧着瑶光的脚把那只绣花鞋褪了下来。却见瑶光依旧伸着脚说:“把袜子也脱了。”

粉色的袜子褪了下来,露出一只纤纤巧巧白皙如玉的秀足,瑶光把那只脚伸到栅栏中,对容阿娇恶毒地笑道:“我要你看看你喜欢的男人是多么的卑贱,多么的一钱不值!可惜惠娘那贱人不在这里,真想让她也欣赏到这一幕。”说完转向栅栏中的步天歌,“舔我的脚,只要把我舔舒服了,这枚极乐丸就是你的!”

步天歌浑身一震,只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抖着手缓缓捧起了瑶光那只赤足。容阿娇见状不由垂下头去,不敢让瑶光看到自己眼中那痛惜的泪水。瑶光身后的如烟如梦也别开头,不忍再看。瑶光则眯起双眼,喃喃自语道:“男人,一个最骄傲的猎头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她的嘴里就迸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拼命从栅栏中抽出赤足,人也从那毡毯上狼狈地摔落下来。如烟如梦慌忙将她扶起,却见那只赤足上血肉模糊,一只脚趾竟已不翼而飞!

“妖妇!你杀了我吧!”步天歌拼命撞击着铁栅栏,那满嘴的鲜血使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狰狞,竟把容阿娇也吓得连连后退。

“混蛋!畜生!我看你能坚强到几时!”瑶光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推开搀扶自己的如烟,声嘶力竭地厉喝道,“给他极乐丸,他要多少就给他多少,不用再控制药量!”

如烟一脸骇然,不过也不敢违抗,忙把一粒极乐丸扔进牢笼中。步天歌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塞入口中,跟着就瘫倒在地,缓缓合上了双眼。

慢慢扶着瑶光离开这岩洞改造成的地牢,如烟见她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不由小声劝慰道:“师父,步天歌不过是第一个没有为您的绝世美貌动心的男人,就算他冒犯了您的尊严,一刀杀了岂不干脆?何必一定要他屈服?要知道不控制药量,他也会很快就死于极乐丸之毒。”

“混帐,你也敢来教训为师?”如烟话音刚落,脸上就吃了瑶光一记耳光,“是不是你也心痛他了?是不是每个女人都会为这种又臭又硬的男人动心?”

“弟子不敢!”如烟慌忙跪倒在地,心中实不知道师父何以发如此大的火。却见瑶光幽幽叹了口气,眼光极目蓝天,神情复杂而幽怨地喃喃道:“你错了,步天歌不是第一个对为师视若无睹的男人,而是第二个。不巧的是,他也是一个自高自傲的猎头人。对第一个我狠不下心来,所以该当他倒霉。”

搀着如梦慢慢往回走,瑶光突然问道:“查到跟步天歌一起来那个猎头人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如梦忙道。

“奇怪了!”瑶光喃喃道,“那小子去了哪里?谁又能在我星月谷中来去无踪?”

岩洞中又归于平静,那山水依旧在“叮咚”滴落,像风铃一般的清脆。隐约觉着有人来到近前,但步天歌没有动也没有睁眼,依旧沉浸在那飘飘欲仙的梦幻世界中。

“步大哥!”有人在低声呼唤着,声音中充满痛惜。药瘾渐渐退去的步天歌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声音很熟悉,令他不由转头望去,意外地发现竟是失踪了许久的冷欣儿。

“步大哥,你怎样?我这就救你出去!”说着冷欣儿扑到栅栏前,想扭开铁锁打开牢门,却怎么也不能如愿,他只得回过头,对着身后低声道,“快来帮帮忙啊!”

他身后的岩洞阴暗处响起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跟着闪出一个干瘦的人影,那身破旧的官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可他依旧习惯性地挺胸凸肚,官威十足。步天歌有些意外地认出,他竟是飞鹰渡驿站那个姓童的老驿丞。只见他来到牢笼前,从袖子中掏出一根弯弯的铁丝,往锁孔中捅了捅,就听“嗒”一声轻响,那锁就开了。他却一脸苦恼的叹着气说:“我真后悔救你这小子,尽给我添麻烦。”

冷欣儿没理会他的牢骚,低头钻进牢笼中把步天歌扶起来,哽咽道:“大哥,冷欣儿来迟了,我这就带你走,咱们这就离开星月谷这鬼地方。”

说着他把步天歌扶了起来,吃力地把他搀出牢门,然后往岩洞深处走去。这过程中步天歌都恍恍忽忽任由他摆布,像一个失去了灵智的傻子。

岩洞深处是一个死巷,并没有出口,但那驿丞把一块凸起的岩石转动了一圈后,一块石笋便无声地缩了回去,露出一个能容一个人钻入的黑黢黢岩洞。驿丞率先钻入洞中,待冷欣儿和步天歌钻进来后,那石笋又重新回到原处把那洞口完全堵了起来,再看不出半点异状。

步天歌任由冷欣儿扶着走在幽暗阴冷的岩洞中,而那老驿丞则在前面举着一枚夜明珠领路。曲曲折折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那老驿丞收起夜明珠一声低叹:“到了!”

前方有机簧声“咔咔”响起,渐渐露出一个明亮的出口,老驿丞从洞口钻了出去,接着冷欣儿也扶着步天歌钻出洞口,跟着机簧声再次响起,那洞口又重新被堵上,步天歌回头望去,陡然间骇得连连后退,若非冷欣儿搀扶,差点要摔倒在地。

只见半人多高的神龛上,瑶光手拈一朵罂栗花,正似笑非笑地俯视着自己。

“妖妇!”步天歌恐惧地高叫起来,挣扎着就要逃离此地。冷欣儿忙把神龛上的幔帐拉上,遮住了龛中的神像,然后对步天歌柔声道:“步大哥别害怕,不过是一尊石像罢了。”

“妖……妇……”步天歌双眼发直,定定地瞪着已经垂下的幔帐凝立了片刻,跟着两眼一翻就摔倒在地,冷欣儿慌忙把他半扶起来,却发觉他已经昏迷过去。冷欣儿不由抬头望那老驿丞急道:“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回事?”

老驿丞不紧不慢地摸了摸步天歌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睑看了看,这才低声道:“不碍事,他这是多日未曾进食,身体极度虚弱,方才又被山神娘娘给吓着了,所以昏迷过去。给他弄点吃的,再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什么山神娘娘!”冷欣儿不由破口大骂,“你雕什么不好,偏偏要雕瑶光那妖妇,若是步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老驿丞面有愧色,竟没有争辩,只高叫那哑巴伙计赶快生火做饭。

“我……这是在哪里?”不知过了多久,步天歌终于清醒过来,茫然望着周围的一切,他喃喃问道。

“咱们现在在飞鹰渡驿站中,”冷欣儿边用勺喂步天歌稀粥,边小声解释说,“你放心,这儿很安全,瑶光那妖妇不会找到这儿来。”

听到瑶光的名字,步天歌浑身不由一颤,眼中竟闪过莫名惧色。冷欣儿见状不敢再提瑶光的名字,只道:“别怕别怕,咱们已经出了星月谷,现在很安全。”

步天歌茫然望着面前的冷欣儿,喃喃道:“你去了哪里?”

冷欣儿笑道:“那晚你点了我的穴道走后没多久,童老就进来把我救走了,带我从那溶洞改造成的秘道中出了星月谷。若非有他相救,我恐怕也难逃瑶光毒手。”

“不是本官救了你,是山神娘娘借本官之手救了你,你该感谢山神娘娘才是。”一旁的驿丞连连辨白。冷欣儿一听又是一沉脸,抢白道:“什么山神娘娘?不过是瑶光那妖妇罢了,我真不明白你有如此巧手,雕谁不好偏偏雕那妖妇,让我每次一看到那神像就生气,恨不得把它给砸个粉碎!”

“你当初可不是这样!”驿丞气呼呼地睁大了双眼,“要不是当初你大赞娘娘美貌,又恭敬地上香磕头,本官才懒得救你呢。再说本官雕的是如玉,不是什么瑶光!”

“瑶光就是如玉,如玉就是瑶光,这又有什么区别?”

“瑶光是瑶光,如玉是如玉,大大的有区别!”

冷欣儿与驿丞顿时争吵起来,步天歌不明所以,不由插话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他!”冷欣儿用眼乜视着老驿丞,对这个救命恩人一点不假辞色。那驿丞对冷欣儿的无礼也不介意,反而面带愧色轻轻嗓子道:“本官……”刚说得两字就一拍自己的脑门,“嗨!这狗屁驿丞当久了,我他妈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说着他在床前坐了下来,对步天歌道:“老夫名叫童欢心,这名字你多半没听说过,不过老夫还有个外号你一定听说过,那就是‘巧手王’。”

“巧手王!”步天歌果然感到惊讶,实在没想到这偏僻驿站的老驿丞,竟然就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名震天下的“巧手王”。而自己的折叠弩也是出自“巧手王”之手,想到这步天歌不由往背上摸去,这一摸却摸了个空,那片刻也不离身的折叠弩竟然不在身上,这才想起它已经被如烟如梦收缴了。

“别摸了,折叠弩在这里!”童欢心说着从身后像变魔术般拿出了步天歌的折叠弩和透心箭,“老夫这辈子有三件最得意之作,这折叠弩就是其中一件,我可不想它落到寻常之辈手里,就顺手牵羊把它拿了回来。”

“你有三件得意之作?那另外两件是什么?”冷欣儿忙跃跃欲试地问道,既然步大哥能以一把折叠弩就名震天下,自己要能找到“巧手王”另外两件得意之作中的一件,没准也可以成为天下名人。谁知童欢心却道:“一件是星月教的月神殿,另一件就是后面山神庙中如玉的雕像,也就是山神娘娘的神像。”

冷欣儿大为失望,没好气地问道:“那神像明明就是瑶光,你为何偏偏要说她是如玉?”

童欢心幽幽地叹了口气,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竟现出一抹幸福的红晕,眼光极目虚空,似穿越时空一般的幽远,“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如玉年方二九,还只是星月教上一代瑶光长老座下弟子。那时老夫正是壮年,受星月教之托建月神殿,以及修缮星月谷中各处建筑,第一次见到了美若天神的如玉。不怕你们笑话,老夫那时也算风流人物了,见识过江湖上不少美貌女子,可第一次见到如玉时,也不敢相信天地间竟有如此绝代佳人,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老夫那时就动了心,谁知如玉生性高傲,对我这个‘巧手王’也不假辞色,她越是如此,老夫就越是想见到她。都说得不到的东西最珍贵,明知这是一种病态,可老夫偏偏就跳不出这种情结。随着月神殿一天天接近完工,我怕日后再见不到如玉,也怕星月教卸磨杀驴,于是利用设计修缮之便,借天然的山石溶洞在谷中为自己留下了几处通往外界的秘道,其中一处秘道的出口刚好就在关押步天歌的岩洞深处。月神殿完工后星月教果然杀人灭口,众多工匠俱长埋星月谷,老夫借着秘道才逃得性命。出来后老夫又在江湖上游荡了几年,但心中实在放不下如玉,于是又多次从秘道偷入星月谷。老夫对谷中地形了如指掌,倒也不怕被人察觉。为了能经常见到如玉,老夫买通官府,在这深山设了处驿站,自己则买了个驿丞的芝麻官,正大光明地在此长住下来。又在那通往星月谷秘道的出口处建了座山神庙,并耗时一年打造了一尊如玉的雕像,这样老夫就可以随时见到她了,没想到这一住又是差不多二十年了。”说到这唏嘘不已。

冷欣儿听得出神,见童欢心歇了下来,不由追问道:“后来呢?那如玉姑娘就是后来的瑶光长老吧?她知道你一直都在暗恋着她吗?你为何不向她明说?”

“我不敢啊!”童欢心缩了缩脖子,眼中竟闪过害怕的神色,“如玉年轻时就已经心如铁石,杀人不眨眼,后来成了新一代的瑶光长老后,手段更是毒辣。她就像那谷中的罂栗花,美则美亦,却是最阴险的杀人毒药,要知道如玉一生骄傲,任何男人对她稍有冒犯,迟早会被她折磨而死,还死得惨不忍睹。尤其令人害怕的是,你不知道她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老夫就亲眼看到过前一刻她还在对人倾诉爱慕之情,后一刻就把那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直到最后折磨而死。老夫虽然对她迷恋万分,可也不愿把命送到她手里啊。”

“我就不信她从未对任何男人动过心,”冷欣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要是那样她一定就不正常。”

童欢心犹豫了一下,叹道:“说来也怪,拜倒在如玉面前的男子多不胜数,但她偏偏全都不放在眼里,反而为一个对她不假辞色,甚至还射了她一箭的男子念念不忘。”

“哦?那人是谁?”冷欣儿顿时来了兴趣。童欢心遗憾地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知道他也是个优秀的猎头人,他射中如玉的那枝箭,如玉至今还保存着,可见对他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那人该不会是……”冷欣儿不由把古怪的目光转向步天歌。却听童欢心怒道:“你小子想哪儿去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步天歌恐怕还在穿开裆裤呢。”说到这童欢心叹了口气,“也是因为这个,老夫曾发誓也要做个最优秀的猎头人。于是制作了天下独一无二的折叠弩,谁知折叠弩虽有天下第一的速度,但老夫却没有一双足够稳定的手和猎头人那种坚忍不拔的耐心,以及在稍纵即逝的机会面前那份惊人的决断,所以老夫还是做不成猎头人。不过没想到这折叠弩流入江湖后,竟成全了猎头杀神步天歌,对这老夫倒也没有想到。只可惜,步天歌这个折叠弩最好的主人,如今却被如玉的极乐丸彻底毁了。”说完童欢心连连叹息,眼中满是遗憾。

“步大哥不过是暂时虚弱一点,休养几天也就没事了。”冷欣儿连忙道。谁知童欢心一声冷哼:“休养几天就没事?老夫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在染上极乐丸之毒后,还能摆脱它的控制,步天歌也是人。染上天堂香或许还有救,染上极乐丸,哼哼!”

“步大哥可不是一般人!”冷欣儿骄傲地挺起胸脯,好像那人就是他自己,“他可是猎头杀神步天歌,江湖上最有名的猎头者,天底下最强的硬汉!”

童欢心又是一声冷哼,“他能熬得过今夜,老夫也给他雕一尊石像,当成神灵供奉起来!”

“好!一言为定!”冷欣儿说着就要与童欢心击掌盟誓,却听身旁步天歌发出了压抑的呻吟,转头望去,只见步天歌满脸大汗,嘴唇紧咬,浑身颤抖不已。冷欣儿惊问道,“步大哥你怎么了?”

“是极乐丸的药瘾发作了。”童欢心在一旁淡淡道,“你最好离他远点,那药瘾发作起来,他可是爹娘老子都不认的。”

“你快想想办法帮帮他啊!”冷欣儿忙拉着童欢心的手哀求道。却见童欢心摇摇头,“谁也帮不了他,极乐丸之毒只有极乐丸可解,这正是它的厉害之处。任何人一旦染上极乐丸之毒,就只有一直吃下去,直到让那毒素把自己彻底毒死为止。知道瑶光是如何控制门下不沾上极乐丸吧?她的门下任何人只要沾上极乐丸,她就一杀了之。”

“我不信!一定还有其它法子!”眼见步天歌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起来,口中甚至冒出了肮脏的白沫,冷欣儿急得眼泪都快滚落下来。却听童欢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法子还有一个,就是一刀结束他的性命,让他彻底解脱,免得再受那无穷无尽的折磨。”

“你他妈放屁!”冷欣儿气得破口大骂,真恨不得自己能分担步天歌的痛苦,想按住他挣扎的身体,没料到虚弱至极的人,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把冷欣儿也掀翻在地。跟着步天歌从床上滚落下来,在地上翻滚着,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走吧,咱们都帮不了他!”童欢心拉起还想做无谓努力的冷欣儿往外就走。冷欣儿眼见步天歌的嘶叫是如此的歇斯底里,他只得跟着童欢心退出房门。不过终究担心步天歌的情况,便伏在门边从门缝中往里偷看。却见步天歌挣扎着从衣兜中掏出一枚白色的药丸,抖着手就要往口中送去,冷欣儿不由一脚踹开房门,冲入房中一巴掌扇飞了步天歌手中的药丸,扳着他的双肩吼道:“你不能再吃极乐丸!它会害死你!”

“走开!”步天歌一巴掌推开冷欣儿,然后向那枚滚落到床底的药丸爬去,冷欣儿忙扑到他身上扳住他的胳膊,却被他一个翻身甩处老远。跟着就见他钻入床下,待冷欣儿拖着他的脚腕把他从床底拉出时,刚好看到他把那枚药丸塞入了口中,一扬脖子就咽了下去。冷欣儿颓然跪倒在地,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心中无奈、心痛、惋惜、悔恨种种感情交织,那个曾经在心目中如天神一般高大、神圣的偶像,此刻竟像狗一样钻入床下抢食一枚腐心蚀骨的极乐丸,然后又像猪一样躺在地上发出满足的轻哼。这种巨大的反差令冷欣儿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随着心中的偶像一起坍塌。

望着曾经是那么崇拜敬仰的步天歌,此刻像没心没肺的猪一样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躺在地上,冷欣儿只觉心如刀割,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染上极乐丸之毒的那个人是自己。

“别管他了!”身后传来童欢心的轻声叹息,“染上极乐丸之毒的人,已经不能把他看成正常人,任他自生自灭吧,他已经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天底下最强的硬汉步天歌了。”

“可他,还是我的兄弟!唯一的兄弟!”冷欣儿咬着牙抹去泪水,默默把神智恍惚的步天歌扶上床,然后开始为他抹去脸上的污垢和嘴边的白沫。

童欢心见状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摇着头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