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些牲畜的哀嚎竟惊扰了步先生,实在是抱歉!步先生既然游览到了这里,何不进去参观参观?”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情款款的邀请,接着是衣袂的飘拂声和环佩的“叮咚”声,以及那令人陶醉的暗香飘来。不用回头,步天歌也知道身后来的是瑶光长老。对方悄没声息就来到身后数丈之外,这令步天歌大为震骇,瑶光长老这份潜行隐踪的本领,竟不在步天歌这个猎头人之下。

“他们……在干什么?”步天歌没有回头,依然贴在门上望着里面的情形问。瑶光轻笑道:“武林中人都知道琅琊阁藏有无数武功秘典,却不知道这儿也是妾身驯人之所!”

“驯人?”步天歌心神大震,隐隐猜到点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却听瑶光长老在身后笑道:“是啊,在妾身眼里,天上的凶禽、地上的猛兽,没有不能驯服为我所用者,就连最聪明的动物――人,在妾身手里也可以被驯化得服服帖帖。”

说着瑶光推开了木门,对步天歌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木门乍开,里面灯火通明,门里的情形完全展现在步天歌面前,见多识广如步天歌,也被门里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门里异乎寻常的宽阔,靠墙是一排一人多高的铁栅栏围成的笼子,那笼子如关押猛兽的牢笼一般,由儿臂粗细的铁条铆接而成。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被关在笼子中,有的盘膝坐在地上,有的如困兽一般在笼中不安地来回徘徊,有的则仰天嚎叫,甚至还有不少人倒卧在地上,像垂死的野兽一般发出渗人的哀嚎。步天歌惊讶的发现,这些人竟然就是比自己皁一会儿进山的中原武林群雄,其中又以金陵苏家弟子和少林门人为主。

笼子被分成三格,最左边一格中的几个人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浑身不住抽搐,就如羊癫疯发作一般;中间一格几个人正拼命以头撞击铁栅栏,把头撞得血肉模糊也似不知疼痛,那惨烈的嚎叫便是从他们口中发出来;最右边那个笼子中关押着方信、苏惜云三叔侄和一个面色阴沉的大汉,只见苏惜云与方信并肩坐在墙角,盘膝闭目,神情痛苦而委顿,身子不时发出阵阵不由自主的颤抖,似乎正在与身体内的痛苦抗衡着;苏逸仙和那面目阴沉的大汉则缩在墙角,抖着身子发出低低的呻吟;苏逸荃则在笼中不安地来回徘徊着,不时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眼泪鼻涕交泗而下,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公子的影子?

笼子外有几个少女正冷漠地面对着那些人,突然见瑶光长老进来,众少女慌忙躬身行礼。瑶光望着笼中众人,淡淡问:“今日的效果怎样?”

一个少女忙禀报道:“左边这七个人已经完全屈服,中间这六个也快要崩溃,不过还有所反复,只有最右边这五个人自恃功力深厚,还在竭力抵抗。”

自从瑶光进来后,笼中的众人俱扑到栅栏边,纷纷对她伸出手,有的拼命哀求着:“给我!快给我!”有的则破口大骂:“妖妇!你杀了爷爷吧!”有的则只是发出一阵阵希翼的嚎叫。瑶光对众人的哀求咒骂视而不见,只对众少女道:“不能大意,即便这几个完全屈服的,也要每日驯化,让他们丢掉一切尊严和自我,养成绝对服从的习惯。开始吧,让我看看你们这几天来的成果。”

“是!”几个少女同声答应。一个少女打开了最左边那个笼子,然后提着皮鞭便钻了进去,抖鞭便抽向那几个倒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汉子,并娇声呵斥道:“起来!今天谁最听话,就能得到长老额外的奖赏。先过来舔舔我的鞋底!”

几个汉子争相扑到那少女脚边,捧起她的一只靴子便舔舐起来,完全不顾周围还有许多人围观。步天歌见状大为惊讶,心知武林中人尤其是名门正派中人最要面子,眼前这情形若是传到江湖上去,这些名门弟子苦守几十年的清誉算是全毁了。他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力量竟然能令这些名门正派中人像狗一样匍匐在那个少女面前。

“好了!”那少女不耐烦地收回脚,把鞭子胡乱抽在众人身上,“去墙边排成一排,然后给我唱歌,谁唱得最好,谁就可以最先得到奖赏!”

众人慌忙到墙边排队,两个动作稍慢的还吃了那少女几鞭子。众人也不反抗,乖乖在墙边站好,然后就放开喉咙大声唱起来。只听南腔北调参差不齐,嘈杂混乱得实在难以入耳,但众人神情十分认真,拼命放开喉咙大声高唱,把几张污秽不堪的脸也胀得通红。

瑶光长老似乎对这种表演没什么兴趣,转而来到最右边那个笼子前,打量着笼中的方信大师和苏惜云等人,她悠然道:“我不信这些人的意志能比别人强多少,扔一颗极乐丸进去试试!”

“是!”一个少女立刻把一粒白色的药丸扔入笼中,那颗蚕豆大小的药丸滴溜溜滚到苏惜云面前,最先看到它的苏逸荃立刻向它扑去,刚要伸手去捡,却见苏惜云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炽炽地盯着苏逸荃,厉声喝道:“你是要像狗一样被人驯服,还是要像咱们苏家男儿一样顶天立地?”

苏逸荃痛苦地收回手,不甘心地低声道:“二叔,我……我好难受!”

苏惜云叹了口气,指了指左边笼子中那些扯着喉咙拼命放声高唱的人,冷冷道:“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战胜自己,战胜了自己,你就不愧为我苏家好儿郎,不能战胜自己,你就将和那些人一样!与其那样,你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苏逸荃痛苦地以头撞地,嚎叫道:“那我撞死算了!”

就在这时,只见身旁有白影闪过,有人已飞身捡起了地上的药丸。苏逸荃本能地一掌拍出,顿时把那人打得一个踉跄跌出老远。仔细一看,却是兄长苏逸仙。苏逸荃不由怒问:“你干什么?”

只听苏逸仙痛苦地呻吟着:“我受不了了!做狗就做狗吧!”说着就要把那枚药丸往嘴里送,苏逸荃见状忙扑将上去,一把扣住兄长的手腕高叫:“是我先看到的,快把它还给我!”

苏逸仙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它原本就是无主之物,谁捡到就归谁!”

“一人一半!”二人拼命争抢,混乱中那枚药丸突然从苏逸仙手中滚落出来,滴溜溜滚到墙角那个面目阴沉的大汉脚边,他立刻捡起来塞入口中,“咕噜”一声便吞了下去。苏逸荃忙冲过去一把把他抓起来,对着他的脸吼道:“快吐出来!”

一旁的苏逸仙也高声道:“唐彪!你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大侠,怎么有脸抢咱们后辈的东西?”

那大汉脸上露出欢畅无比的表情,喃喃道:“唐彪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一没出息的狗,你就算打死我也没关系,至少我可以死得很舒服!”

“混蛋!”苏逸荃暴怒地一拳击在唐彪肚子上,顿时把他打得跌出老远。唐彪果然既不抵抗也不还手,只像吃饱的猪一样躺在地上发出满足的哼哼。一旁的方信见状不由连连摇头,苏惜云更是双目垂泪,痛心不已。

“哼,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坚强呢?也不过如此而已。”笼子外的瑶光一声冷哼,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步天歌惊讶地望着笼中的苏氏兄弟,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几天前还丰神俊秀恍若天人的苏家两位贵公子,更不敢相信那个面目阴沉的大汉,就是川中唐门成名已久的暗器高手唐彪,要是对别人说唐彪曾和两个后辈像狗抢骨头一样争抢一枚药丸,肯定没人会相信。

“他们怎么会这样?那药丸又是什么?”步天歌转望瑶光,只见她嫣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步先生见识广博,可知道这世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不等步天歌回答,瑶光就自问自答道:“不是唐门杀人于无形的断魂散,也不是一点引子就可悄没声息杀人千万的苗疆蛊毒,而是这个。”

说着瑶光抬起手来,两根春葱般的手指间拈着一枚蚕豆大小的白色药丸。步天歌仔细看了又看,实在没看出它有何特别,便问道:“这是什么?”

“极乐丸!”瑶光似笑非笑地盯着步天歌的眼睛,“可以令人实现人生最大幸福、最高愿望的极乐丸,它毒就毒在明知它有毒,尝过它的人也还是忍不住要继续抢着吃,为了得到它甚至不惜像狗一样供我驱使,就像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大侠一样。”

“它究竟是什么?”步天歌皱起眉头,行走江湖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毒药。

瑶光浅浅一笑,手指轻弹,那枚药丸便划着弧线飞入牢笼中,立刻又引来笼中之人一阵争抢,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拍拍手说:“咱们为何老是谈论这些无趣的话题?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步先生还要晋见本教转世月神,还是早些歇息吧。”

想到珠儿,步天歌心中虽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忍着没有再问。却见瑶光对他示意道:“让妾身送步先生出去吧,这琅琊阁乃是本教禁地,外人是不允许在此乱闯的。若是被别人撞见发生误会,倒要令瑶光难做了。”

“为何要对我这般客气?”随着瑶光出得琅琊阁,步天歌终于忍不住问道。却见瑶光嫣然一笑:“你是妾身的贵客啊,再说你与本教转世月神有过一段缘分,咱们岂敢怠慢?”

“惠娘在哪里?我现在能否见到她?”步天歌这几天都没见到过任何一个长老,现在总算可以把这要求提出来。却见瑶光面色一冷:“看来步先生对我门下弟子江惠娘颇有些关心嘛。”

“瑶光长老多心了,”步天歌淡淡道,“在下不过是因为一直没有惠娘的消息,忍不住问问罢了。”

“你放心,妾身不会责罚惠娘,”瑶光的语气也清冷起来,“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相见,你现在还是先养好精神,准备明天去晋见小月神吧。”

想到珠儿尚在对方手中,步天歌只得暂时放弃了进一步追问惠娘下落的打算。跟着瑶光出得琅琊福地,在客房外与之道别后,步天歌才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到客房中。进门一看,步天歌顿觉浑身冰凉。只见床上的冷欣儿已不知去向,房中并无打斗的痕迹,而冷欣儿的穴道是自己以独特手法所封,不该这么快就自解,也不该有人能轻易解开!想到这步天歌只觉心乱如麻,若冷欣儿有什么意外,那自己绝对难辞其咎!

看看外面天色已蒙蒙亮,步天歌只得在床上躺下里,与其毫无目的地四下寻找冷欣儿,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算计一下他会落到谁的手里。可惜步天歌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谁会把冷欣儿给掠走。

听窗外渐渐喧嚣起来,开始传来清晨的鸟鸣虫唱。步天歌强迫自己丢开杂念闭上眼睛,希望以吐纳之术让疲惫的身体尽快恢复过来,以应付更加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