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新雪过后,白茫茫的大地空旷寂寥,连风也不知躲到哪儿懒去了。没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坐在红泥小火炉边,喝着新酿的黍酒,再有三五老友聚在一起猜拳行令,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享受!可车夫老薛头此刻却正赶着马车,在这茫茫的天地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游走着。

三天前,就在他因为没生意而正要收车回家的时候,有个客官懒洋洋地到了他跟前,给了他一大锭金子,一大锭足够他一家十口人舒舒服服享受一辈子的金子,然后,老薛头便载上这位阔客出发了。

老薛头问那阔客:“客官爷要去哪里?”

“鱼山。”鱼山?在这种能把人耳朵冻掉的天气上鱼山?他是要上那荒山野岭去闯鬼吗?这么奇怪的事,老薛头还是头一次碰到,而这般稀奇的客人,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了鱼山山脚,客人下车时,吩咐老薛头傍晚再来接他。

薄暮时分,天冷得邪乎,候了有小半晌,不停搓手跺脚的老薛头才见披着一身雪花的客人从山上缓缓下来。次日,客人又在鱼山上呆了一整天。今天是第三天,客人甫一上车便说要去鱼山。老薛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人中了什么邪魔?可看他那样,又不像是有病。唉,管他奶奶的,看在那锭金子的分上,他就是要在那个死人墓前喝一年的西北风,俺也认了。于是,他赶着车又出了城。

车厢中,乘客伸了伸腿,满意地笑了:车虽旧了点,却也还算宽敞。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里,能倚在这温暖的车中,身上又裹着柔软合身的棉袍,多么惬意的享受!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老伯,能搭个车吗?”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

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除了马车上的人,茫茫荒野中,居然还会有别的人?乘客的笑意愈发浓了,不待老薛头答言,已朗声应道:“这位仁兄,无须多礼,快请上来吧!”

话音刚落,车没有一丝震动,厚重的门帘一掀,一个清俊文士已进到了车中。他三十出头,白皙的脸上,三绺胡须修饰得非常整齐,身上长袍质料华贵,做工精良,一看便知是位世家子弟。

文士凝视乘客,拱手微笑:“多谢阁下让敝人搭车,却不知阁下这会子去哪儿?”乘客微微一笑:“仁兄你呢?”

“哦,”文士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敝人要去姑苏,赏梅。”

“赏梅?姑苏?”乘客目光一亮,轻轻笑了。文士目注乘客,含笑:“怎么?莫非……阁下也有这份雅兴?”

乘客伸了个懒腰:“姑苏离这儿这么远,而且,听说梅花好像是杭州孤山的好?”文士笑了:“阁下这就错了。江南梅花冠绝天下,而姑苏的梅花又冠绝江……”乘客笑接:“天下文章在江南,江南文章在吾乡。吾乡舍弟数第一,舍弟作文我帮忙。”

文士失笑道:“但姑苏邓尉香雪海的梅花却无须阁下帮忙。却不知阁下是否见过那万千树梅花,在风雪中一齐绽放时,那清绝脱俗的韵致?若在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与我轻轻攀摘,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境?林和靖梅妻鹤子,飘逸潇洒了一生,令我等后人每每思之,真正是向往得紧哪!”他目光飘动,显然已心驰神往了,“更何况,还有那举世无双的绿萼华!”

“绿萼华?”文士悠然颔首:“阁下可曾见过,世间竟有花瓣呈淡绿色,并且透明的梅花吗?绿萼华便是。而天下虽大,这如梦一般的绿萼华,却只姑苏邓尉的香雪海才有。”

乘客的眼睛,比夏夜中最明的那颗星星还要明亮:“被仁兄你这一撩拨,我倒还真想去访一访这如梦一般的绿萼华了。”文士笑了:“敝人正愁旅途寂寞,现能有阁下这样的高人韵士相伴,真是三生有幸!”

“能和仁兄同往姑苏,一赏那冠绝天下的梅花,实是小弟我三生有幸。”乘客扬声对车外道,“老伯,今天我们不上鱼山了,且到姑苏赏梅花去。”老薛头精神一振,扬鞭:“好嘞!”纵马往南而去。

车行轻快,不过六天工夫,便已近了姑苏。二人在这六天中谈诗论赋、吟词作对,逸兴遄飞,甚是投契。而老薛头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个彪悍魁梧、身手矫捷、铁塔般的大汉。

这天,二人方为《洛神赋》究竟是曹植的亲身经历,或仅仅是假托而争论了一番。文士注目车窗外,喃喃自语:“姑苏快到了。”

“哦?”乘客掏出一小块碎银,道,“小弟有件事,要麻烦兄台。麻烦兄台替小弟置一身衣裳来,要白的,不能有一丝杂色在上面。袖宽四尺,袍宽六尺六,内衬新棉。另还要一顶斗蓬,亦要白色,亦要宽大,亦不能有一丝杂色。”

“怎么不能有一丝杂色呢?”

“既是赏梅,自是梅花做主,天地间这白茫茫的一片,只梅花的颜色就尽够了。若掺了其他颜色,岂不是要坏了那无边的韵致和美景?”文士接过碎银,赞道:“阁下的确懂梅!”

文士办事爽快麻利,新置的衣袍、斗篷很快便送上车来了。这么宽大柔软、暖和华贵的新衣,穿在身上无疑是极舒服的,舒服得令人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乘客穿上新衣,又披上斗蓬,便甜甜地睡着了。

睡意蒙眈中,车好像停下了,又仿佛被轻轻抬起,左转右绕。为何要把车抬起?莫非已无可供车驱驰的道路了吗?又忽上忽下,难道香雪海竟是一座山?一缕清雅的、若有若无的馨香袭了进来,这缕馨香沁人心脾,荡人魂思。乘客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禁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就是梅花的暗香!

“赵长安,到了,请下车吧!”车外一个声音冷冰冰地道。是文士!但,文士的声音不会冷得这样刺骨,冰得这么疹人。

赵长安懒洋洋地睁眼,只一眼,便看见了万千树横倚斜出、迎风摇曳的梅枝和梅枝上那万千朵绚烂清奇、如梦如诗的粉白梅花!梅树、梅枝、梅花、梅香,在徐徐的寒风之中,清绝、绚绝、美绝、逸绝!

花树凭水,花姿映雪,花枝临风,花香宜人,再兼片片飞雪清逸飘洒的韵致,衬得那弥天漫地的梅瓣,粉的更粉,白的更白!

然后,他又看见一座宽大敞亮的厅堂。堂的门额正中,悬着一块黑底绿字的大匾,上书三字:雪姿堂。堂口两根黑漆木柱上悬一副对联:临水看花,寸心分付梅瓣;挥亳赋雪,一笑写入瑶琴。

接着,他看见数百人围着自己乘的车子;最后,他才看见各式各样锋利冰冷的兵刃,正握在这些人的手中。他皱眉了,问道:“这好像并不是香雪海?”

那文士冷笑:“这是我姑苏晏府的雪姿堂!”正是晏云礼。

赵长安却微笑:“兄台不是请小弟来赏梅的?”晏云礼笑了,可却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晏某是请世子殿下来受死的!”

赵长安轻叹了口气:“兄台要杀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在东阿,其实兄台就可以动手了。就是车子才进吴郡时,也不为晚,其时巨阳帮、侯王集的诸位英雄好汉不就都已经跟上来了?待到沐阳,洪山会、万威镖局、雄剑楼的前辈们也都跟车服侍;迸了淮安,八里桥的几位大爷也到了;等过江阴,这车前车后,倒有近二百位英雄大侠前呼后拥。如此威仪,真正教赵某愧不敢当。若在旷野动手,大家都可大展拳脚,打起来肯定十分畅快过瘾,可如今却团团挤在这一个院内,那大伙儿当然难免缩手缩脚,唉,不爽快,实在是太不爽快了。且待会儿,我们这些俗夫粗汉们,在这万千树梅花中刀枪棍棒、箭戟钩镰地胡搞,稀里哗啦地乱来,只可怜这些梅花,都要大糟其殃了。”

晏云礼怒极反笑:“哦?原来在殿下眼里,花命胜过了人命?之所以请你来,是因为我们要在这儿,让先父和小吉兄弟亲眼看着你毙命,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赫然回身,一指堂中。

赵长安这才看见堂中一张长条案,案正中供奉着两块白底蓝字的灵牌,灵牌前香烟缭绕,果品陈列,旁边还坐着两人。左边一人面色悲愤、怒目圆睁,右边却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衣老僧,手持奇南香串佛珠,双手合十,正默念佛号。赵长安一瞟左边:“晏云孝?晏二侠?为什么跑那儿坐着?莫非你也想接受香火供奉?”

晏云孝咬牙怒道:“恶魔!我今天这个样子,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好!”赵长安悠然点头,“晏二侠也在,太好了,好极了。却不知……普渡众生的法空大师又凑的什么热闹呢?”他不待对方答话,颔首道,“哦!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大冷的天,大师不在寺院里打坐参禅,却跑这儿来,想必……为的是我衣袋里的传世玉章吧?”

此言一出,苑中的三百多人无不动容。此次群雄聚会,名义上说是除魔去恶,但三百多人中,有近一半是为家人朋友报仇的,其余的却是冲传世玉章来的,也有少数人则仅仅是来瞧个热闹。毕竟,曾亲眼见过赵长安身手的人大多数都已死了,而今日这一战后,赵长安也将是死尸一具,再不来开开眼,那今后就再没得看了。

垂涎传世玉章的大侠豪杰,这时无不心花怒放,但旋即就想:等下他一死,好宝贝就落在晏家兄弟手中了。就算晏家兄弟言而有信,真把宝贝还给法空,可老家伙早有言在先,宝贝是宁致远的,自己的手指能否摸着宝贝的边儿,嘿嘿,还难说得紧呢。不过,世上的事本也难料,谁敢断定,自己命中就一定没这个福分?说不定等下打得乌烟瘴气时,自己还能来个混水摸鱼呢!一时众人各怀鬼胎,俱有打算。

赵长安笑嘻嘻地欣赏这些千姿百态的表情,然后游目四顾:“朱承岱朱大侠、马骅马少侠、晏大侠、晏三侠、晏四侠,咦?少林寺伏魔堂首座弘法大师,赵某何时又得罪您啦?”

一个白眉老僧持镔铁禅杖,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施主倒没开罪过老衲,可白云天是我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于情于理,今日之会,老衲又怎能不来?”

赵长安伸了伸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笑道:“晏府三侠的江南回春剑法本已是武林一流,铁面大侠的一双降魔神掌赵某更是如雷贯耳,马骅马少侠既能年纪轻轻地就成为四海会总会的五大护会堂主之一,一套除妖龙虎拳当然也是天下无双。如今又加上弘法大师……嗯,天下功夫出少林,八百师父皆豪英。个中谁人最为高?弘法大师称绝顶。承蒙抬爱,今天竟有当今武林的六大高手要陪赵某一道赏梅,还有三百多英雄豪杰在一旁听命助兴,赵某可真是受宠若惊了。晏大侠,要杀我,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呢?只要三百多英雄一一上前,每人往这车厢里吐一口唾沫,就是淹也把赵某淹死了!”

晏云礼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仗恃人多,要以众胜寡,你不服,是不是?”晏云孝急道:“大哥,别跟此獠多说,诛魔除恶,本就是我们的本分!”三百多人轰然大呼:“对,晏二侠的话有理,跟这种畜生,不用讲什么道义规矩,晏大侠那么客气干吗?这种无恶不作的牲口,人人得而杀之……”

众人喧嚷了好半天,才渐渐安静下来,再看赵长安,他双手笼在袖中,双目微阖,嘴角含笑,倒像已经睡着了。见他就是不出来,晏云礼对两个弟弟丢个眼色,三人持剑,俱往前踏了一步。

忽然,赵长安睁开一只眼,望了望那灰蒙蒙的令人胸口发闷的天色,叹道:“又下雪了,唉!”然后,众人眼前似有什么一闪,接着,就见在远远的一株梅树下,千瓣飞花中,万点飘雪里,一人白衣胜雪,潇洒洒脱。但他手中却提着一人,竟是刚才还坐在雪姿堂中桃花木椅上的晏云孝!

变起不测,晏府三子、朱承岱、马骅、弘法俱惊怒交加:万没料到他的轻功已到了如此境地,自己一干人还没反应过来,晏云孝已被他擒住了。六侠怒喝,身形疾闪,当即将他围牢,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动手。晏家三子心急如焚:“姓赵的,快放下我家兄弟,有本事,就不要拿一个病人当挡箭牌!”

赵长安提着晏云孝的衣领,并不显矮,而晏云孝被他提在手中,却也不觉高。晏云孝才被擒住时,便待挣扎,但赵长安手指只一紧,他便没了半分力气。同时只觉扣住自己后颈的手向内轻轻一触,一股柔力传来,他不由得嘴巴张开,两粒腥臭无比的丸药就扔进了口中,跟着一团雪冲入,不待反应,药已咽了下去。

晏云仁大叫:“狗贼,你把什么塞进我二哥嘴里了?”

“毒药!不过,一下子还死不了!”天哪!晏家三子眼都红了。若不是晏云孝在他手里,早一拥而上,将他碎尸万段了。

晏云礼气恨交加,自责地想:早知这魔头的功夫如此可怖,那自己就应在诳他来的途中寻机杀了他,只提他的头来献祭在老父、小吉兄弟灵前,也是一样。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真是聚九州之生铁,也铸不成此错!他心念急转,最后一咬牙,道:“姓赵的,今天算你狠,若你放了我二弟,我……我晏云礼信守江湖道义,立刻就……放你走。哼,用一个残了的人做挡死的盾牌,算什么英雄好汉?”

三百多人大为不满,晏家老大怎么这样说话?他为了他兄弟,居然一招未过就放魔头走?那老子们大冷的天,大老远的跑这儿来,是吃多了撑的?于是就有人要破口大骂,但未及开口,却见赵长安已笑了。

“晏大侠错了,赵某本就不是英雄好汉。这一世,更从没想过要当英雄好汉,既不是英雄好汉,那爱对什么人下手,就对什么人下手;想奸妇人弱女,就奸妇人弱女;喜欢干伤天害理的勾当,就干伤天害理的勾当。何以现在,晏大侠对我这个恶贯满盈的畜生,却突然讲起江湖道义来了?晏大侠该不会是今天衣裳穿得少,受了风寒,说起胡话来了吧?放了我?哼哼,我何等人也,凭你一个小小的贱民,也配说什么要放我、留我的话吗?”他左手负在身后,踱了几步,神情甚是闲适,但他这几步一踱,六侠一看地下,却顿时面色大变。已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地面,在他行过之后,竟然光滑如镜,没有半分痕迹。

踏雪无痕!这种传说中的绝顶轻功,今天居然在他脚下使出来了!若非亲眼得见,六侠绝不相信:世上竟真还有人会这种轻功!

三百多人纷纷聚拢来观看,但只往前挤了几步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他们都对赵长安生出了巨大的恐惧之感。而六侠面色虽仍平静,心中已波澜大生:看来今天这一战,己方凶多吉少!唉,这恶魔敢单枪匹马,原不是要来送死的!只怕等下此魔未诛,己方已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命丧雪姿堂前了。

朱承岱倏然回头:“小马,你回去吧,今天除魔,有我和晏府三侠、弘法大师就足够了,你甭再来添乱。而且采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马骅一怔,随即大笑:“大哥,当初要不是我冒失,大嫂、小月华又怎会死?今天这一战,杀得了他当然最好,不然的话,小弟和大哥同生共死,到了地底下,还能做伴儿。采苹我早安置妥当了,大哥不用操心。”实际上,他是悄悄溜出赶来的。临来前,他自忖,以己方如此多的人,还会收拾不了一个赵长安?是以根本就没和采苹有个交代托付。现看这情形,赵长安不一定伏诛,而自己却八成要呜呼哀哉了。他想到采苹才一过门立时便做了新寡妇,心不禁一痛,但随即便想:大丈夫死则死尔,现大敌当前,自己还婆婆妈妈的,想这做甚?朱承岱愣了一愣,不觉热泪盈眶:“好!好兄弟,下辈子,咱俩还是兄弟!”而马骅一挽他的胳膊:“大哥,说什么下世?这一世,咱们就是打虎的亲兄弟!”

众豪杰看了,亦是热血沸腾: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就要像二人一般轻生死、重情义,方是大丈夫所为!一时,众人不觉均一紧手中兵刃,向前踏上一步。赵长安却叹道:“可惜呀,可惜!今天你们这些英雄好汉,都要做了我缘灭剑下的死人了。”

马骅一口唾沫啐在雪上:“呸!畜生,就算你武功再高再强,难道就凭你一个,还能杀尽了园中的三百多人?”

赵长安看着他,悠然一笑:“马少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众位英雄好汉,你们可知为何我年纪轻轻,就已有了这么高深的武功?”他右掌松开晏云孝衣领,往下一滑,掌心已贴紧了他的腰。晏云孝想挣扎,可却觉一股柔力从赵长安手掌贴附的地方传来了,这力道霎时弥散全身,他手足俱酥,头便耷拉了下来。乍见二哥这样,晏云仁大惊:“恶……姓赵的,你把我二哥怎么了?”

赵长安侧目:“也没怎么,先让我把话说完,晏三侠就清楚他怎么了!”他瞟了一眼众人,“昔年在西域,有一门隐秘不传的奇功,被称为‘吸血大法’。此法专吸取他人的鲜血,作增进功力之用。因其太残忍狠毒,是以当年武林的几位前辈就共赴西域,一场恶战,把修炼‘吸血大法’的四名魔教长老诛除了。可惜,虽斩了草,却没除掉根,魔教的一名弟子带着‘吸血大法’的秘笈逃到了中原。天佑赵某,他落在了我手里。当下,我就日夜勤修苦练‘吸血大法’,终于得成正果。不过,凡夫俗子的血,我可没兴趣,只有武林高手的鲜血中,才含有他多年修炼的功力,吸来才对我大有裨益。”

众人听到这儿,脸上尽皆变色。赵长安忍住笑,一本正经地接着道:“诸位一定都还记得,当年我跟五老教六长老的一战吧?”

他当年初出江湖,远赴西域,仅凭一人之力,便尽歼了魔教六名长老,这一战当时就震动了整个武林。但也有人说,他之所以一役功成,并非全凭功夫,靠的主要还是缘灭宝剑。群雄听他旧事重提,心中俱一震。弘法大怖,疑道:“施主您的意思是?”

晏云孝就像个布袋玩偶,仍被赵长安吸在掌中:“我的意思是……那六人的血,都不是因为被缘灭剑刺伤而流尽的。”他冷冷地笑了,面容一时间说不出的阴森可怖,“而是因为我吸取了他们的血,和血中含着的高深的功力!”

“啊!”群雄失声惊呼。“不但他们,”赵长安轻声狞笑,“还有苗绝天、颜如花、蒋名僧、肖一恸……唉……多了,若不是吸取了这么多高手的功力,我又怎么能使武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就达到了如此骇人的境地呢?你们晓得,前些天,我为什么杀了谢赫清、秦家双侠等那么多的前辈名宿吗?哈哈,我又没疯,更未傻,之所以那样,为的也是他们大半辈子修行才得来的深厚内力。”

他笑眯眯地一瞥六侠,那眼光当即就让他们面色发白,不由得俱往后退了数步。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有的人已弯腰呕吐,有的人双脚已偷偷向苑门移动,还有的人则连站都站不稳了。赵长安还在笑,笑声愉悦欢欣,但好像又包含着一丝不为世人所察觉的悲苦。无论是谁,只要听过这种笑声一次,他这一辈子就都再无法忘怀。

“晓得为什么我明知有那么多的高手聚在这儿要杀我,可我还是来了吗?又为何现在把这个可怕的秘密告诉了诸位?”他环视群雄,似是在欣赏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因为,这里的三百多位英雄好汉,就是三百多个盛满了鲜血和功力的皮囊。今天,我可要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了。多谢晏大侠,为我精心安排的这一餐盛宴,倒省了我多少来回奔波、寻找功力皮囊的麻烦。”

在他的大笑声中,晏云礼双手轻颤,无言以对。他从容不迫地欣赏晏云义白里透青的脸色:“晏二侠刚才把我称作‘獠’?错了!其实,该称我‘吸血怪’或‘吸血魔’方妥。晏四侠,你说是不是呢?”

晏云礼一直注视着敌人的右手,那只手,一直在微微地颤动。“姓赵的,你……你现在……”

赵长安不慌不忙:’“我正在吸取他的鲜血和功力,虽然他残了,又中了异毒,不过功力总还是有的,且先吸干了他的,后面就该轮到诸位了。”晏云义急呼:“二哥,二哥!”赵长安笑得越发灿烂了:“晏四侠,别喊了,不会答应的,他早死了。”话音未落,六侠怒喝,齐纵身扑了上来。

一缕远方袭来的清风,掠过了赵长安身前。他怅然抬首,见一片花瓣伴着数点雪片,正从自己眼前缓缓飘落,不禁轻叹了一声:“如此良辰美景,又岂可无诗呢?”他脚往后一滑,右移三寸,已避开了晏云礼疾刺过来的一剑:“旧时月色照谁家?”左耳旁风声大作,“呼!”镔铁禅杖一招“金刚伏魔”兜头砸来。他头连侧都不侧,只左足足尖轻轻一踮,便闪到了弘法左侧:“梅边吹笛霜浸茶。”

朱承岱、马骅的“猛龙过江”、“虎跃平原”眼见已要击中他的胸口,却倏忽不见了人影,连忙撤掌。否则,四只肉掌就要被迎面而来的两剑刺穿了。

“暗香浮动清寒后,”白衣轻扬,赵长安好整以暇地飘掠出一丈开外,“疏影横斜水中花。”他脚步右错,右掌猛然往回一带,这才避免了晏云孝的尸身被晏云礼、晏云义不及收回的双剑划得肚破肠流。

“堪叹玉人今何在?词笔难描绿萼华。”

晏云仁一连三式“擎天一柱”、“力敌千钧”、“肝胆相照”,分刺他的喉咙、前胸、上腹,剑光明亮耀眼,令人不敢直视。与此同时,晏云礼的长剑封死了他的右侧退路,镔铁禅杖则堵住了他前掠的身形。马骅双掌猛拍他的后背要穴。

赵长安犹豫了,脚步稍稍迟滞,禅杖破空声疾,“呼呼呼呼”四式,从他脸上拂过,凌厉的杀气,刮得他面皮一阵刺疼。他只须后仰,便能闪过马骅的双掌和朱承岱的那一式“关河冷落”,但晏云孝的右腿就会被禅杖打飞了,他只好前掠,一句“今夜花落颜色改”中,“嗤”,晏云仁的长剑剑锋紧贴着他的喉前划过,斗篷系带应声而断,斗篷飘然落地。晏云礼长剑剑芒大盛,一声裂帛轻响,他的左臂衣袖已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七人在梅花之间穿来插去,灵动轻忽,既似天边的流云,又像绕林的清风。

吟诗声,长剑破空声,掌风“呼呼”的拍击声以及禅杖因使足了十分的刚力、舞动时令人耳膜隐隐作痛的风声,和着赵长安空灵曼妙的身法、晏府三侠精妙飘逸的剑法,朱承岱、马骅刚猛威风的掌法,弘法让群雄眼花缭乱的杖法,直令三百多人无不目迷神眩、如痴如醉。

“今天俺才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功夫,谁又才是绝顶的高手。”一个白发老者也叹息。他相貌威严,身形魁梧,一看便知是个帮派的掌门人,“唉,这赵长安才活了狗大的年纪,就已经成了气候,今天要是放脱了他,那今后俺们可都没啥活头了。”

“嗨,闻帮主,老朽倒以为,习武之人,一生之中,得见一次这种无上的武功,就是待会儿被他吸干了血,也是值得的。”说话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老头儿,他刚才喝骂赵长安为魔头恶贼,但此时见赵长安以一敌六,掌中还贴着具尸体,却仍衣袂飘举,行止若仙,佩服之余,不禁连连赞叹,“想当年,蒋名僧被他杀死前曾经说过,从此以后,江湖唯有赵长安。当时老朽还大不心服,今天这一见之下,嘿嘿,蒋名僧这话,真是说尽道绝了。”

就在众人凝目观战并大加议论之际,花林中的七人已过了三百余招,但小老头儿却皱眉,自言自语:“不对呀,怎的……怎的?”

闻帮主问:“伍兄,有什么不对?”

“闻老弟,你看,赵长安他怎的只是一味躲避,而一招不攻呢?你看,晏老三的这式‘天昏地暗’刺他右肋,其实他只须拿手一格,那剑肯定就要飞出去了。他闪个什么闪?弘法大师的这一式‘普渡众生’根本就挡不住他,他只要右脚脚尖一钩,把禅杖带偏三寸,那马骅的左膀子就能被卸下来了!”伍兄连连挠头,“他出的什么昏招?”

闻帮主凝神看了一会儿,也摇头了:“怪,实在是怪!他的步法……怎么就笨起来了?不应该啊?这不才过了四百多招,哪能那么快就耗尽了内力?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唉呀!”见赵长安步法一个迟滞,险险被晏云仁一剑刺中左膝,虽恨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但也不知为何,见他遇险,二人却不约而同地为他悬心。

旁观的人疑惑,而正与赵长安缠斗的六侠则更奇怪:才过了四百多招,怎么他就显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来?哼,这定是他在使什么诡计,咱们可不能上这个圈套。

赵长安衣角飞举,白衫飘扬:“千里寒江碧幽幽,情伤难倚风满楼。”晏云礼一剑疾刺对方胸口,知他只须向右微闪,便能避开,自己这样做,只是为正在他右侧的朱承岱、马骅创造机会。眼见他微向右闪,但步法迟缓,竟没能躲过!“哧!”点点鲜血溅洒,如一枝艳丽的梅花在那白衣上绽放。赵长安微一矬身,“嘭!”后背被马骅的开山掌击中,他向前疾掠了几步,但已是步法散乱,不成样子,口中却仍吟道:“飘渺孤鸿独往来,谁解此心无限忧?”

晏云仁、晏云义双剑一左一右,疾削而至。他忙侧身疾让,突然“嘭”的一声大响,与此同时,他突觉左膝一阵剧痛,却是被禅杖扫中了。他痛得全身抽搐,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往前奔出数步,险些跌跪在地。忽听他一声清啸,同时右掌挥出,晏云孝就飞上了半空,然后,“噗!”跌在了三丈开外。

“狗贼,去死吧!”晏云礼长剑陡振,一瞬间,如银的剑光就变成了一片鲜红。疾如惊风的一剑,已洞穿了赵长安的右胸,紧跟着,长剑用力一拔,立刻,漫天俱是鲜红的血花在飞舞。

点点鲜血,就像朵朵梅花,从剑光之中绽放,和着银白的雪色,交织成一幅令人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绚丽图画。血花鲜红,雪花莹白,梅花粉丽。漫天千百点血花,和着万千片雪花和不计其数的梅花,一齐飞坠!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美。这美,是如此凄厉、残酷,亦是如此的悲凉!赵长安笑了,这一笑,却比漫天的血雨飞花还更灿烂绚丽:“此身何须……”

三柄长剑,分别从前、后、右三个方向,同时刺进他的右肩、右肘、后背,鲜血四溅。他腿一软,跪坐在地下。而这时,朱承岱、马骅的双掌、弘法的禅杖也都兜头击下来了。他抬手,袍袖挥舞,弘法掌中剧震,禅杖差点儿脱手而飞,一个拿捏不稳,横刺里向朱承岱、马骅猛扫过去。赵长安和地一滚,勉强躲过了晏云义刺来的五剑,他半伏在地,情状极其狼狈:“此身何须……咳咳……”嘴一张,一口血吐出。一柄长剑疾向他头顶斩落,他一抬手,竟用五指抓住了剑刃:“晏……四侠,何必……心急?咳咳……”又一口鲜血咳出,“且待我……将诗……吟完,再……再杀,也……不迟。”

六侠一愣,悠悠清风中,只见那一身如雪的白衣,也在微微颤动。赵长安目注远山,神色怅惘:“此身何须……”轻吐了口气,“苦淹留?”四件兵刃、两双手掌,同时猛击他的头顶。

“快住手,不能杀!”就在大功将成之际,忽然一条人影疾扑过来,挥掌猛击晏云仁后背。晏云仁反应奇快,不回头,反手一剑,直刺突袭者的左肩中府穴。这一剑出手既快,认穴又准,正是攻敌之必救的高招。但来袭者似了解他这一剑的来势和变化,不退反进,往左一拐,已避开了来剑:“三弟,是我!”

晏家三子只觉这声音极是熟悉,忙撤剑,一看,竟是那先一直瘫痪在床,后又被赵长安吸干了鲜血的晏府二子——晏云孝!群雄一片哗然:“怎么回事?快看,晏云孝又活啦!”

人声喧沸,如滚油锅中泼进了一盏冷水。而六侠亦是惊疑莫名。

“你……二哥,你……没死?”晏云义长剑“锵啷”落地,一把抓住晏云孝的肩膀,连连眨眼,“二哥,真的是你?你……你站起来了?”晏云孝一笑,未及答言,忽跌坐地上。晏家三子一惊,却见他摆手:“不,不妨事,我……不过是身上有点软。”

原来,他虽得赵长安救助,去除了腰间中的“大悲咒”,但困扰数月的剧毒才去,身体仍十分虚弱。方才他见赵长安要命丧当场,遂拼尽全力来救,这时气力用尽,再也撑持不住,立觉天旋地转,手瘫脚软。晏家三子本也粗通医理,这时急忙一试他的脉象,虽仍跳动无力,但已无中毒的迹象了。

晏云礼如处梦中:“二弟,你怎么?”晏云孝看了看跪伏地下、全身血流如注的赵长安,茫然以应:“大哥,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这姓……赵长安,刚才喂我吃的……是大悲咒的解药,后来,他又用内力,把我……腰里的毒全驱除了。”这番话若非从他嘴里说出来,六侠都要疑心自己是做梦。但事实就在眼前,不得不相信,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晏云礼定了定神:“刚才我也一直奇怪,他功夫既然那么高,怎么才跟我们过了六百多招,就耗尽了力气?”

“而且,”弘法道,“他一直都在躲闪退避,一招都没出手。”

七人望向赵长安,就说话的工夫,他全身开始发抖,并又咳了两口血,而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洇染得大半殷红。朱承岱皱眉,沉声道:“这个人现在是不能杀了。”弘法颔首:“阿弥陀佛!今天这一战蹊跷得很,现若杀了他,好像不大妥当。”

晏云礼略一沉吟,对赵长安道:“姓……赵长安,你走吧,你现在功力尽失,又受重伤,我姑苏晏府从来不做这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勾当。”他见赵长安白衣上的血渍在慢慢扩大,踌躇一下,从怀中掏出自家秘制的金疮药,就要上前为他疗伤。

赵长安目光一闪,笑了:“晏大侠……费尽周折,请我来,就……就是要让……晏老前辈和……小吉兄弟亲眼瞧着……你为我治伤,救我的命,以慰他们的……咳咳……”又一口鲜血吐出,“在天之灵?”

晏云礼一愣,见他已颤抖着撑站起来,这一用力,出血更多。他的白衣、袍袖、衣袂、袍带一齐簌簌飘动,亦不知是因为梅树间翦翦的轻风,还是他那因出血过多而已不能抑止的颤抖。

“想我赵长安何许人也?诸位大……大侠,令我来,便来,赶我走……咳咳……就走?”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株风姿清绝、花枝散漫的古梅树下,颓然坐倒,斜倚树身,举袖拭净口、鼻血渍,抬眼,痴望眼前缓缓飘落的点点雪片和片片花瓣儿,舒心地笑了,“如此良辰美景,我又何必……到别处……去安身?”阖眼,放松地摊开了四肢。

“世子殿下,属下来接您回宫。”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冷地从一座假山石后传出。众人循声望去,见一个中年文士,正从数株花枝繁茂、花瓣纷坠如雨的梅树下穿过。他青衣方巾,相貌平平,但举止间,却别具一番动人心处。一身飘逸的长袍上,点尘不染,步履安详沉静,看起来仿佛正在深山古寺的新月下漫步寻诗。他从花树间走过,雪随花伴,风萦雾绕,混不像这凡尘中人。正是游凡凤。

听见是他,赵长安全身微微一震,脸上显出极痛苦的神色。方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行若无事,可现下,却整张脸都扭曲了。

走到他跟前,游凡凤心疼得双眼血红,出指如风,封住了他全身流血的伤口:“属下本以为就这些乌合之众,殿下一人对付游刃有余,是以就慢慢进来,谁料想……会搞成这个样子?”他掏出只小瓷瓶,将里面的丹药全倾在手心里,就要喂赵长安服下,但赵长安却紧咬牙关。游凡凤皱眉,一捏他双耳下一寸处,他不由自主地张嘴。喂他服下丹药,游凡凤一俯身,将他负在背上,然后向苑门走去。

六侠均想:赵长安祸害武林,这冯由也是帮凶之一,平日里遍寻他不获,今天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己方本该一拥而上,拿下此人,可赵长安现已命若游丝,要是再拖延救治的话,必死无疑。自己既为武林中人,讲究的便是个言出必行,刚才既已答应了放赵长安走,现若再阻拦,就是食言背信了。这时六侠互使了个眼色,闪开,让出了一条路,让游凡凤过去。

游凡凤从雕栏六孔青石桥桥头缓缓走下:“殿下心软性善,由得你们好欺侮,冯某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性。想要传世玉章的,想为家人、朋友报仇的,还有想见识见识冯某人功夫的,统统只管放马过来。今天,冯某人倒要瞧一瞧,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我的剑狠!”三百多人见游凡凤缓缓行来,如避瘟疫,慌不迭地躲向两边,立刻就清出一条宽敞大道。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苑门外,良久,苑中仍静得声息不闻。

当晚,晏府四子与朱承岱、马骅、弘法、法空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耆宿们齐聚雪姿堂中,说的正是白天赵长安那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古怪行止。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众人均隐有所感:赵长安不大像一个嗜血的狂魔,而晏府四子,特别是晏云孝,这种感受就更深了。

此时他毒虽已驱净,身体仍十分虚弱,但却执意要来参与商议。他环视了一下济济一堂的前辈名宿,开口道:“我跟假尹延年交过手,他的身手跟世子殿下比,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今天殿下虽未曾出手一招,可他的步法之精,身法之妙,我生平仅见!假尹延年要有今天殿下万分之一的武功身法,我早死了!且假尹延年极其阴险歹毒,而今天殿下的所作所为,想来各位前辈们也都看到了。试想,一个杀人如麻、贪财如命的人,又怎会有这样义薄云天、豪气干云的作为?”

众人听了这番鞭辟入里的话,皆连连点头。但座中却有一人独持异议,此人就是法空。他认为,赵长安此来的缘由可疑,疑点有二:其一,就是“大悲咒”的解药,怎么会在他身上?当初简神医说过,“大悲咒”解药,只制练此毒的人才有;其二,就是冯由的及时来救。“在他快死时,连老衲都以为,他真是被冤枉的,可这时,冯由却来了。哼!老衲这才察觉了他的真正企图。这诡计非常高明,救人、受伤、逃走!这样一来,不但巧妙地洗脱了一身罪孽,还留下个侠义名声。既然从头至尾他一招未出,那他武功天下第一的美名,也就丝毫未损。真不愧为赵长安,这个诡计真是面面俱到,天衣无缝。可惜,这出唱念做打均属上乘的好戏,因了那两处破绽,反而更加坐实了,他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魔头!这就叫做死棋肚里出仙着,好了得的一个苦肉计呀!”

众人面面相觑。虽觉得法空的这一通话情理上有些站不住脚,却又不知该如何驳他。晏云孝一腔闷火,可偏偏从法空的话中又挑不出什么漏洞,愣了半天,气道:“不管大师您怎么说,反正,我只认定了,殿下不是那种丧心病狂、滥杀无辜的奸恶小人!大哥,你说呢?”

晏云礼见一堂的人都注视着他,目光中有疑惑,有困扰,有茫然,有相信法空断言的,有不信法空臆测的,还有模棱两可、不辨东西的……他的头剧痛,直欲马上就会爆炸,不禁抬手,用力按住左额上突突乱跳的那根青筋:“罢了,罢了,现如今,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码子事了。反正我们姑苏晏府以后是不会再去找赵长安的麻烦了。各位前辈们以后要如何打算,只管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