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手捧两颗火家宝珠,眼见着严烈死在自己面前,虽然难过的无以言壮,却再也哭不出来。回想自己与严烈的往事,原来严烈才是最被误解,承受了最多委屈的人,与严烈相比,自己的所谓不公平简直不足一提。严烈虽死,痛哭流涕面对他,定是严烈最为不齿的。

火小邪忍住眼泪,紧咬牙关,手捧宝珠,向着严烈深深一鞠!

就在此时,火小邪却觉得余光一闪,一道利刀向着自己手腕切来,其速之快,简直避无可避。火小邪心头一惊,连忙沉腕,并要将两颗宝珠牢牢捏入手中。

可是还是迟了,一柄铁扇猛击火小邪手肘,震的火小邪一酸,手中的一颗珠子竟被震出手心。利刀、铁扇齐收,那颗脱出手掌的珠子被铁扇一划,弹开一边,顷刻被人收去!

火小邪本有机会避开这一招,谁曾想有人在严烈刚死的时候发难,而且算的精妙,切人手腕是假,目标宝珠是真。

火小邪捏住剩下的一颗宝珠,急速翻滚后撤。

这边严景天狂吼道:“严道,你干什么!”

向火小邪发难之人,正是郑则道!

郑则道此番出击,虽未把两颗宝珠全部拿到,但至少拿到了一颗,仍算的上成功。

郑则道将一颗宝珠收入,已经面色惨白,严景天刚刚骂完,就见郑则道手腕一抬,一道白光从郑则道袖内射出,直袭严景天咽喉。

严景天怎料到郑则道会痛下杀手,他受伤颇重,根本没有躲闪之力,顿时被暗器刺了个正着。一管血肉被顷刻挖出,咽喉被抓穿,已经说不出话。

严景天喉头一响,怒眼圆睁,伸出手指着郑则道,满嘴鲜血狂喷,就此身亡。

郑则道嘿嘿冷笑两声,连往后退。

火小邪见此巨变,哎呀一声大叫,揉身而起,一把抓起严烈尸身旁的猎炎刀,向郑则道狂攻而去。

郑则道并不迎击,只是躲避,不住的嘿嘿冷笑。

火小邪心知如果自己急火攻心,很容易落入郑则道的圈套,步子略一放慢,厉声道:“郑则道,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郑则道冷冰冰的边逃边耻笑道:“火小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严烈这个蠢材竟把火家信物传给你,大错特错,死不足惜!火小邪,我当不成火王,你也别想当上火王!呵呵,呵呵呵!”

火小邪沉声厉骂道:“火王尸骨未寒,你就做出这种事情,你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郑则道尖声道:“我不要脸,你以为你就要脸吗?若不是你,火王的位置就是我的,是你伙同伊润广义来攻打火家,又一路追杀火王,一直追到此处。若不是你,严烈本能活命,却被你生生逼死!天下不要脸的人,火小邪你才是第一!”

火小邪心中一绞,这个该死的郑则道,言辞犀利,自己历来就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郑则道所说,还正中了火小邪心中最不堪的一处。

火小邪压了压情绪,冷哼道:“杀人偿命!死债死偿!你逃不掉!”

郑则道尖声大笑:“你以为我逃不掉?你觉得我象严烈那样蠢吗?”

郑则道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那扇巨大的石门轰然而倒,激起灰尘滚滚,冲的人睁不开眼睛。一众忍者闪电而入,刹那间就摆好了阵势。

郑则道尖声高笑:“火小邪,好威风啊,日本忍军!”

火小邪再不言语,举刀便上。

郑则道跳开几步,突然高叫道:“后会有期!”说着竟噗通一下跳入毒水中,没了踪影。

郑则道跳入毒水逃走,又出乎了火小邪的意料。

火小邪只是一愣,管不了那么多,也跟着跳入毒水里。

毒水里伸手不见五指,水面下空间庞大,哪里还有郑则道的影踪。

毒水很快浸透火小邪的防水忍装,刺的全身剧痛,眼睛更是辣的象要着火。火小邪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是必死无疑,可眼睁睁的看着郑则道逃离,情何以堪!火小邪在毒水中哇的一声惨叫,只好跃出水面!

一众忍军见火小邪从毒水中跳出,赶忙有人毕恭毕敬的上前,拿出药水要给火小邪擦拭。

火小邪见到这些忍者就怒火万丈,一把夺过药水,反手一刀,其力极重,竟咔的一下把上前的那位忍者手掌切掉。而这个忍者竟不喊叫,只是双手一抱,竟跪在火小邪面前,重重的点头,势在求死。

火小邪真想一刀上前杀了此人,可全身的剧痛却让他清醒,严烈死前和他说过的话一一浮现,严烈能忍辱负重三十年,自己就忍不住这一时而徒增杀虐吗?眼前,伊润广义率领忍军,自己能不能胜过伊润广义实难预料,倘若贸然行事,和伊润广义翻脸,只怕根本离不开这间密室。

火小邪收了猎炎刀,转身就走,其他忍者继续跟上,要为火小邪涂抹药水。

火小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端坐在石凳上,脱下衣裳,眼睛一闭,任由忍者给自己涂抹药水疗伤。

只听到伊润广义的声音阴沉沉的传来:“火邪,拿到火王信物了?”

火小邪甚至不动怒气,平静的说道:“信物有两件,我只拿到一件,另一件让郑则道拿走,潜水逃了。”

伊润广义呵呵一笑:“严烈……可是你所杀?”

火小邪点头道:“是!不过我胜之不武,严烈身上中毒,只与我对了三招,便自绝而亡。”

伊润广义慢慢踱步上前,也不接近火小邪,悠悠的问道:“严烈身旁这人呢?”

火小邪答道:“郑则道与我争夺火王信物,误杀了此人。”

伊润广义嗯嗯两声,走开几步,看着火王严烈的尸身,说道:“严烈彪悍一生,落得这种下场,实属他咎由自取。”伊润广义转头向火小邪看来,却见火小邪还是闭着眼睛,说道,“火邪,火家信物给我看一看。”

火小邪将手伸出,手掌一张,那枚镶嵌着宝珠的戒指赫然在手。

火小邪仅仅展示了一下,便立即合拢捏紧,说道:“让郑则道拿走了一枚,很不痛快!请让我继续追击郑则道,以解心头之恨!此物我暂时保留!”

伊润广义笑道:“你留着吧,不用给我。火家经过我们这次围剿,元气大伤,已经不成气候。只要你把这件留住,便没有新的火王。火邪,你做的很好,我们此战大胜!哈哈!”伊润广义挥了挥手,对忍者吩咐道:“把严烈尸体运走,带回奉天展示!剩下那人,剁成肉酱,弃于荒野!”伊润广义边说,边斜眼打量着火小邪的表情。

火小邪至始至终没有睁眼,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听到这里,却突然眉头一皱!

伊润广义微微一笑,看着火小邪并不问话。

火小邪说道:“请大人开恩,另一个死者是我的熟人,火家严火堂堂主严景天,幼年时曾救过我一命,请大人将他厚葬了吧。”

伊润广义听罢,方才哈哈一笑,说道:“好!便听你的。”

伊润广义吩咐一番,数名忍者上前,用黑色绢纱将严烈、严景天的尸体裹住,移往室外。

火小邪听到严烈、严景天尸体被移走,心中虽酸楚难当,但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说道:“大人,我要留在此处寻找郑则道!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伊润广义哈哈笑道:“火邪我儿,辛苦你了!为父先行一步,你好好保重,我在山庄内静候你凯旋归来。”说罢转身便走。

火小邪站起身来,向着伊润广义微微一鞠躬,礼当送行。

伊润广义上到地面,漫山烟雾早已散尽,地上残值断臂,血流成河,迷漫着一股子血腥气味。大批忍者正在收拾残局,搬运尸体,虽然此地如同地狱,却只听到忍者的脚步声和尸体摩擦地面的身体,这份无端的安静,更显恐怕。

伊润广义遥望天边,东边一轮红日已经露出一角,天色即将大亮。

伊润广义面色严肃,向着东边深深一鞠躬,虔诚的念道:“天皇万岁!”半晌之后,才站起身来,竟双目含泪,分外的激动。

日光照耀,伊润广义的影子不正常的扭曲起来,有极低极细小的人声从伊润广义脚底传出。

“伊润大人,你就不多问问火邪?咯咯咯咯,他的话我有些信不过啊。”

伊润广义并不回答,只是默默的向下方走去。

“伊润大人,如果严烈交代过火邪什么呢?你不担心?还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小心放虎归山了!咯咯咯咯。”

伊润广义身子不动,却见腰间一道乌光冒出,噌的一声,乌豪刀直插入自己的影子里。

伊润广义低声喝道:“影丸,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手脚全数斩断!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伊润大人。”

伊润广义脚下的影子闪了闪,恢复了正常摸样。

伊润广义收了乌豪,默默地走去,很快便没入山头的乱石中,消失无踪。

火小邪抹好了药水,换上忍者拿来的新衣服,长身而起,注视着密室中的水面。

水面已经开始微微波动,正在缓缓下降,这是忍军得手之后,开始泄水。但是以这种速度,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泄尽,完全的露出地道。

火小邪静静地站着,看着水面的波纹,再不想以前一样心绪难安,反而空无一物。因为火小邪早在严烈死时,就想明白了,他应该怎么做,再也不会犹豫。

而郑则道到底是生是死?唯有这一个问题,还不时的闪动在火小邪的脑海里。

说回到半个时辰前,郑则道跃入毒水,火小邪无法追赶之后的事情。

黑鸦鸦的毒水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却听到咕隆咕隆声爆响。一个人影从水面下猛然跳出!

这个位置还真是蹊跷,说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可空间之小,还不如说是一个较大的通风管道。

跃出水面的那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随即惨烈的呻吟起来。他从头到脚冒出的白烟,吱吱的皮肉灼伤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如同困兽临死前的挣扎。

一丝火苗嘭的燃起,丢向一边,照亮了这片方寸之地。

只见郑则道痛苦的嘶吼着,将自己全身的衣服全部撕烂,四处翻滚,双手不断在衣服里乱抠乱抓。

郑则道滚了两滚,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瓷瓶,他略略安静,喉咙里呜呜低吼,仰面朝天,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在手中,奋力在脸上,头上涂抹。

瓷瓶里的药水似有奇效,一经涂抹,郑则道的痛苦声便逐渐低了下来。

郑则道端坐起来,手脚不停,不住的在全身各处涂抹着。可是,郑则道的头发已经脱落,脸上更是血红一片,皮肉开裂,之前好端端一个美少年,此时变得万分丑陋。只是郑则道那双眼睛,还是异常的犀利,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冒出野兽一样的光芒。

略略一静,郑则道颓然倒地,他嗓子里挤出一丝丝的笑声,很快变成放纵狂笑:“哈哈哈,我没死!我没死!严烈你这个笨蛋!火小邪你这个废物!你们全都是笨蛋、废物!没想到吧,没想到吧,我郑则道还活着!”郑则道将从火小邪手中拿到的火家信物戒指戴在手指上,得意的端详一番,继续狂笑不止。

郑则道狂笑一气,语调又突然狰狞起来:“我不会罢手的!火王是我的!是我应得的!不止火王,整个天下都是你们欠我的!都要还给我!”

郑则道咆哮着翻身而起,抄起脚边的一根铁钎,对着墙壁一阵猛凿。他绝不是发疯乱干,在他决定跳水逃生之前,甚至在火家祭坛被忍军为困的时候,就已经不断地思考逃生之法。郑则道与寻常的火家人不同,他的心思细密,更像是水家人,所以当年火门三关时,水王流川都有将他纳入水家的念头。郑则道与水妖儿成婚后,耳熏目染,对水家的情报收集能力深感佩服,所以慢慢养成他无论身处何处,都要把当地各种情报摸个清楚,各种逃生应变之法,房屋构造格局,地理结构环境等等都在郑则道收集了解的范围内。

火家祭坛虽是火家重地,但郑则道做为火王亲传弟子,是有资格查看到关于火家祭坛的各种土木信息的。所以郑则道从毒水逃生,找到这处废弃的通风道,早就在脑海中计算成熟,绝不是他误打误撞。郑则道之所以不向火家任何人提起他有这些发现,是郑则道把这些发现做为他争夺火王之位的筹码,哪能轻易说出!

只是郑则道没想到,他逃走时居然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

郑则道边凿边怒骂道:“我不会象你们这么笨,死在这里!我是水火双生,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聪明,什么都难不倒我!”

随着墙壁被凿开,一股冷风瞬间灌入,一条黝黑无光的通风暗道呈现在郑则道面前,看模样已经废弃多年了。郑则道想也没想,连抓带拔,将洞口扩大,一头便钻了进去,蠕动着向前方拱去。

郑则道和伊润广义之间,还有一个惊人的秘密!

就在伊润广义烟攻火锥阵,火家和忍者在烟雾里大战不休的时候,郑则道和伊润广义有一次非常古怪的接触。

郑则道被烟雾笼罩住,看不清事物,也是与忍者力战不休。郑则道是杀手出身,杀起人来,比普通的火家人更胜一筹。可就在郑则道杀了数人之后,突然感觉一道怪力自脚底而起,拉着他动弹不得。

郑则道低头一看,只能见到一个灰朦朦的影子盘在脚上,不知何物!

郑则道正想挣脱,一把黑色的刀已经横在自己脖子上,这把刀郑则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乃是伊润广义的乌豪!

郑则道上下被制,心头惨叹一声,本想就此等死。可脚下的影子却盘上郑则道的身子,在郑则道耳边低声道:“咯咯咯!咯咯咯!郑则道,如果你不想死,可以听我的主意。”

郑则道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一个影子竟能和他说话,还是让他肝胆冰凉。

只听那影子低声道:“只要你拿到严烈的火家信物,伊润广义大人不仅可以饶了你一命,还可以支持你成为新的火王。甚至在大日本帝国占领中国后,立你为封疆藩王。咯咯咯!你们郑家的复国梦便能实现。咯咯咯!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郑则道静默片刻,缓缓点头。

那影子低笑道:“好,成交了!咯咯咯!记住啊,你要是拿不到,只有陪严烈去死了。咯咯咯!”

影子唰的一下从郑则道身上滑开,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伊润广义的乌豪也慢慢从郑则道的脖颈处退开,只见到伊润广义的白色长袍一闪,鼓动起一团更浓烈的烟雾,无影无踪。

伊润广义和影子刚走,便有灰衣毒忍向郑则道袭来,却不死命攻击郑则道,似乎只想把郑则道逼走。

郑则道何等聪明,一算局势,要想的到火家信物,必须带严烈回到地下。于是郑则道上演了一出救驾火王严烈,在前带路,将严烈引入地下暂避的好戏。

暂不说郑则道为了逃走,在地下如同蚯蚓一般乱钻,说回到火小邪这边。

火小邪在地面上足足等了小半日,毒水才全部退去。火小邪一马当先,下到地道中寻找。

倒是没费多大功夫,便寻找到了郑则道逃生的蛛丝马迹。火小邪看着狭小黑暗、几乎没有尽头的通风岩缝,郑则道居然能挤到这里面去逃走,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和毅力。

且不论郑则道是否已经逃出升天,就算他还在石头缝里,要想从偌大的山体中,把郑则道这条蚯蚓挖出来,近乎于海底捞针!

火小邪思量再三,决定放弃寻找郑则道。不是火小邪不恨郑则道,而是火小邪不想在此事上耽搁太多时间,他有更重要的敌人,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一是伊润广义,二是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对留下此地善后的忍者们略作安排,自己一个人独行而去。

庞大的日本军队还是紧紧包围着这座山头,未有一丝懈怠。若不是火小邪强行压制自己的仇恨,保持和伊润广义的关系,能否逃出这片钢铁洪流,还真是无法预料。

火小邪到了此时,一改年轻时的冲动毛躁,审时度势,进退有度,避重就轻,方称为真正的大盗!

火小邪有忍军少主身份,自然顺利出了包围圈,拉过两匹壮硕的军马,换了衣裳,跨马大喝一声“驾”,向着奉天城疾驰而去。火小邪料想,如果他日夜兼程,是有可能赶在伊润广义之前到达奉天的!在奉天,火小邪必须安顿好一个重要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日本妻子宫本千雅,宫本千雅的身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火小邪刚走没有多久,在铁桶一样包围着火家祭坛山头的日军后方,一处饮马的小沟边,发生了怪事。一匹喝水的战马突然发疯,四处狂奔,近看才知道是眼睛被刺瞎。日军不得已,用军刺将马刺死。可战马的尸体还没有拖走,在附近又有两个日军尸体被发现,均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其中一人全身赤裸。

好在这批日军是精锐之师,尽管事发突然,却没有慌乱,立即断定是有人从外部入侵,于是严查死守,清点附近的人数,并禁止一切人员出入。

可一切很快归于平静,好像潜入军营杀人的刺客就此蒸发了。

殊不知,就在日军短暂的混乱中,一个人早已逃之夭夭,正是郑则道。

郑则道穿着一身日军军服,捡着沟渠之处,全力疾奔了几里路,确定无人跟随,这才全身一软,昏死在草窝中。

想那郑则道也实在能耐,强忍着全身剧痛,从暗无天日的地缝中挤出来,又在日军身后制造混乱,趁机逃脱,接着全力奔跑了几里路,还必须警惕着是否有人跟踪。若换了常人,只怕一个环节都完成不了。

郑则道昏了不知多久,却心弦未松,猛然间感觉到不对劲,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果然不出郑则道的预料,在郑则道身边,站了七八个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默然的看着郑则道,也不知来了多久,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打量郑则道。

郑则道低喝一声,翻身而起,抄起从日军处缴来的军刺,作势欲搏。可郑则道凝神一看,这些黑衣人的打扮和日本忍者截然不同!

郑则道又惊又喜,这种打扮的人,他与水妖儿一起时见的多了,绝对是友非敌。

郑则道噗的吐出一大口污血,沉声道:“来者可是水家!”

这些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侧过身子,抱拳一拜,似在迎接某位大人到来。

只见从一侧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身材修长,穿着身普通的大褂,貌似教书先生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面若寒霜,冰山美人一般的女子。

郑则道一见这两人到来,啊的一声大叫,猛然跑上几步,却步履蹒跚,被乱草绊倒,摔在两人面前。

郑则道虽说摔倒,但就地一撑,向着男子跪拜,恭敬道:“水王大人!岳父大人!火家被倭寇围剿,火王严烈战死,只剩我一人逃出!”

这男人正是水王流川,而他身边的女子,正是水妖儿。

水王流川抬头望了望远处,叹道:“还是来晚了!”说罢低头看着郑则道,说道,“严道,免礼吧,一旁休息!”

郑则道如释重负,瘫软在地,他心里明白,能碰到水王流川,基本自己这条命有保了。

郑则道瘫坐在地,看向水妖儿,柔声道:“妖儿,你也来了。”说着两行泪滚滚而下,无声哭道,“我如今这样,有何面目见你……”

水妖儿毫无表情,只是走上前来,蹲在郑则道身边,从怀中取出药剂,在郑则道面颊上涂抹。

郑则道端坐不动,仍水妖儿为自己上药,紧咬牙关,任凭泪水横流。

水妖儿使手绢将郑则道的泪水擦去,低声道:“能活下来,便是万幸,此药纯烈,不能近水……”

郑则道微微点头,强忍住心中哀痛,再不落泪。

其他水家黑衣徒众也凑将过来,为郑则道拭擦肌肤,上药包裹。

水王流川一直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郑则道,直到水妖儿为郑则道涂抹面颊完毕后,才慢慢踱开几步,站于土丘之上,望着火家祭坛方向。

大风凛冽,吹的水王流川衣裳飞舞,好似思绪也随风而去。

水王流川略一转头,对郑则道问道:“火王信物,传于何人?”

郑则道咬牙切齿的答道:“火王大人本将两枚火家信物传与我,岂料火小邪这奸贼尾随而至,半路杀出,趁我祭拜火王尸身时有所不备,夺走了一枚!忍军人多势众,我不敢与其纠缠,为保火家一脉,潜入忍军灌入的毒水中,奋力逃出!”

郑则道在怀中一摸,将火家的火煞珠戒指取出,展示给水王流川观看。

水王流川扫了一眼,低哼一声:“你自己收好。”

郑则道将火煞珠收好,转头对水妖儿说道:“火小邪认日本人为父!成为忍军少主!倭寇围攻火家,就是他趁着火王大人的再三忍让,刺伤了火王!才让火王大人冤死!此等不知廉耻,不认祖宗的小人,罪大恶极,火家与其势不两立!”

水王流川问道:“严道,你所说可是真!”

郑则道一拜倒地,万分肯定的喝道:“小婿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刑,天地不容!求水王大人为火家伸冤!”

水王流川听了,哈哈大笑,忽又止住笑声,眯着眼睛看着郑则道,说道:“好,我信你。”说罢,转身肃立,又不言语。

郑则道看了几眼火王,转头对水妖儿柔声道:“妖儿,我今天这个摸样,对不住火家,更对不住你,你如果不愿意见我,我可以……”

水妖儿冷冰冰的打断郑则道的话:“别说了,你好好养伤,你我是夫妻,不离不弃。”

郑则道倍感欣慰,伸出手将水妖儿手握住,水妖儿微微一震,也不挣脱。

郑则道轻声道:“妖儿,委屈你了……”

说话间,就听不远处的水王流川低喝一声:“田羽娘,你既然赶来了,就别躲着了。”

就听土石开裂之声,从水王流川一侧土坡后,缓缓走出五个人来,打头一位女子,半老徐娘,不怒自威,正是土家田羽娘。田羽娘身后四位,分别是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

水王流川笑道:“土家日行千里,五行居首,想必田羽娘比我们更早到这里吧。”

田羽娘冷哼一声,并不与水王流川做答,而是向郑则道走上几步,厉声道:“严烈到底怎么死的?他死前说过什么?你如实讲来!”

郑则道认得这个田羽娘,虽不是土王,却实际掌握土家大事,乃土家说一不二的人物。

郑则道当然记得火王严烈所说的陈年旧事,可他怎么会说,于是郑则道恭敬一拜,慎言道:“日本忍军此行,乃是杀火王,夺火王之位传于火小邪的阴谋。忍军狠毒,用毒水封了所有密道,再用毒烟围困火家祭坛,以烟雾破了火家火锥阵。火小邪是忍军少主,一直强攻火王大人。火王大人对火小邪多有忍让,却让忍军放出血液带毒的忍者,火王大人不慎吸入毒气,与我退往地下。而火小邪穷追不舍,进入地下之前,从背后偷袭,刺中火王大人后背要害。火王大人与我、严景天在地下相遇,转往密室暂避,此时火王大人已经油尽灯枯,便把火家信物传于我,大笑而死。死前只交代了火家信物的种种要旨,其余并未多说。正当我祭拜火王大人尸身时,火小邪闯入,杀严景天严堂主,夺走两颗火煞珠中的一颗!”

田羽娘大骂道:“放屁!你在撒谎!”

郑则道大惊,但他能熬过种种苦难,并不会被田羽娘吓住,反而脾气一硬,同样大声道:“田夫人!土家有开山遁地之能,你们出面营救,火家必有退路,可你隔岸观火,不伸援手,现在反而在质问我所说真假!火王大人死前并未说过什么对不起土家的事情,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又是何意!”

田羽娘被郑则道这么一问,倒是一下子哑口无言。

水王流川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田羽娘,你太固执了。我的小婿死里逃生,拼死拿到一枚火家信物,不至于让火小邪成为火王,算是保住火家纯粹。你这样问他,不妥,不妥。”

田羽娘面色一沉,再不说话,避开郑则道的眼神。

有听一声报道的细语,有一个黑衣水家人,领了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分为两拨,一拨人一副坐店经营的店掌柜和伙计打扮,另一拨人则是西服革履,他们显然赶的着急,均是风尘仆仆。

水王流川笑道:“木家青云客栈,金家有钱人也到了。”

店掌柜摸样的人站出一步,向水王流川、田羽娘行礼,喘着粗气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日夜兼程,还是来得迟了。”

另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也上前一步,行礼后说道:“日军封锁的很厉害,飞机也飞不得,抱歉抱歉!”转头看到伤痕累累的郑则道,又故作关切的行礼道:“哎呀,这不是火传使者严道大人吗?怎么搞的……伤这么重,差点认不出来……”

郑则道心里的憋屈愤恨,已经到了极点,回想严烈死前说的旧事,感情金木水土四家是巴不得火家被围剿,报当年炎火驰盗取四家重宝的怨恨。什么五行世家,看着都是首鼎之人,其实明争暗斗,落井下石的本事才是第一。

郑则道哇哇大叫,拔地而起,气的脸孔扭曲,大骂道:“你们看到火家有今天,是不是高兴的要死!是不是来这里看火家出丑!以五行世家之能,倭寇这么大的行动,你们会毫不知情?还要水王大人叫你们来?无耻,你们简直是无耻!”

眼见着郑则道暴跳如雷,金家、木家也不解释,只是退开一边作罢。

郑则道发了一通脾气,又哇哇吐了两口污血,方才瘫倒在地。

水王流川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对木家青云客栈的掌柜说道:“木家掌柜的,火传使受忍军毒水所伤,还麻烦你们用木家灵药施救。”

木家掌柜的赶忙答道:“好的,好的!”

郑则道骂道:“我宁肯烂到肠穿肚烂,也不要木家人救。”

水王流川笑道:“小婿啊,别计较了,现在我们金木水土四家,都欠你和欠你火家的。”

郑则道一听,心头一跳,水王流川厉害啊,一语道破天机,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郑则道哀叹一声,忿忿不平的说道:“可我只有火家一枚信物,辜负了火王大人的临终嘱托,我有何面目见火家人啊。”说着说着,郑则道痛苦不堪,显得自责难当。

田羽娘一旁哼道:“罢了罢了!严烈总算是个故交,土家没有帮到火家解困,确实有失五行信义!火家不可无火王,严道,你既然持有一枚火煞珠,又得到严烈临终托付,土家愿助你暂列火王之位。”

水王流川跟风道:“小婿心里稍安,先去青云客栈疗伤,火家那边,我会出面先行打点一二。”流川看向木家、金家,又说道,“几位意下如何?”

木家掌柜的忙道:“水王大人说的极是,火传使严道大人早有耳闻,本就该是火王不二人选!我们为严道大人治伤,同时派人向木王大人说明原委,请示火王之位破例操办。”

金家西装男子也抱拳长声道:“田夫人、水王大人、木家掌柜说的有理,金家虽不才,也知乱局当中,理应特事特办,先扶持严道大人暂列火王之位,当是合情合理!”

水王流川看着郑则道,说道:“小婿,你看如何?”

郑则道叹道:“承蒙各位厚爱,但我毕竟缺失了一件火家信物,暂列火王之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火家经历此次惨祸,面临危局,我回火家后,仍需和火家众人商议。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水王流川笑道:“火家内政,的确不宜太多干预。小婿你若在火家为难,随时可与我们商议!眼下此地凶险,不宜久留,请各位先护着严道退去吧。”

水王流川一通安排,便由水家领路,众人护着郑则道撤走,很快便渺无踪影了。

清晨,奉天城门刚刚打开不久,南来北往的商贩行人,正在鱼贯进城。

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马上一人,穿着夹克常服,风尘仆仆,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此人虽面有疲态,一双眼睛仍然神采奕奕,一看就不是个平常人。

这匹马来的快,加上马上之人大声吆喝着让开让开,路人纷纷避让,看着快马直向关卡驰去。

此时的奉天城,早就在日军的控制下,所以内外岗哨,皆是日军把守。

关卡的日军见到有人疾驰而来,竟不减速,不由得把枪举起,紧张的用日语大叫:“站住!站住!什么人!开枪了!”

马上那人用日语高叫:“天皇御前护驾持身!滚开!”

日军一听,便明白过来,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拦。于是日军赶忙收枪,想把拦路栅栏挪开。而马上人仍不肯减速,不等路障清除,一拉缰绳,这匹马直接跳过栅栏,继续向城内飞驰。

眼见着一人一马进了城,守城日军和来往百姓还惊魂未定,看着人马所去的方向议论纷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驾马闯入奉天城的这人,正是火小邪。

原来火小邪离了火家祭坛,一路上越想越是心凉,他隐隐觉得,伊润广义同意他留在火家祭坛寻找郑则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火小邪设想了各种可能,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尽快赶回奉天,先找到雅子再说。

火小邪日夜兼程,中途跑死了两匹马,不敢稍作停留,直奔奉天而来。

火小邪进了奉天,便多留了一个心眼,一边向雅子的居所疾奔,一边留心街边的情况。只是一路行来,除了惊扰了路人商贩,倒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越是这样,火小邪反而越是心寒,背上直冒冷汗,手脚冰凉。

火小邪奔到自己的行馆,也不等来到正门,直接松了缰绳,双脚脱出马镫,踏着马背一跃而起,攀上墙头,单手一点,便翻入墙内。

院内正有一个穿着日本衣裳扫地的女子,见火小邪从墙头跃入,竟不慌乱,扫帚一扬,刷刷两道飞镖向着火小邪直射而去。

火小邪倒也不怕,这扫地的女子是院内的侍女,她忍者出身,功力一般而已。

火小邪一侧头便躲过飞镖,脚步不停,继续前冲,同时用日语喝道:“雅子在吗?”

侍女一听,立即认出是火小邪,赶忙跪下,紧张道:“少主大人!请惩罚我对您的不敬!”

火小邪也不答话,仍是闷头往内院赶。

身后侍女还是叫道:“雅子夫人应该还在休息!”说着急追火小邪而来。

火小邪脚步不停,奔向内院,里外里的侍从纷纷赶来,知道是少主火小邪归来,四下恭迎。

“哗啦”一声,火小邪拉开雅子的睡房,里面所有物件齐整,只是没了雅子!

火小邪如同一下子被投入了寒冰之中,透体冰凉!

火小邪转头大喝道:“雅子呢!不是还在睡觉吗?人呢!”

尾随而来的侍女们见屋内空无一人,也是着了慌,顿时跪下来一片,其中一个管事的侍女颤声道:“不知道!昨晚少夫人还在!今早来问候,少夫人还与我们说话!”

火小邪推开众人,大踏步跨出屋外,张口大喊:“雅子!雅子!”

可惜无人答话。

火小邪捏紧了拳头,骨骼啪啪作响,面孔扭曲,身子竟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火小邪心里只有一句话反复萦绕:“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

火小邪啊的一声大叫,返身回到屋内,大骂道:“全部滚出去!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

众侍从们慌忙起身退去,不敢面对火小邪。

火小邪见所有人已走,满脸焦急的神态陡然一变,冷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火小邪凝神静气,在房间内一小步一小步的行走,用手一段一段连续的触摸着墙壁,慢慢用手指敲打,细细听声。一圈一圈又一圈,一直走了七八圈,火小邪才停了下来,身子一蹲,用手按在一面墙壁上。

火小邪伸出手指,在木质的墙壁上微微一抠,立即有一小块木漆被抠开,再抠几下,便显出一个小孔。这小孔好似被一根钢刺钉入后形成的。火小邪眯起眼睛,细细的在小孔周边按了按,辨出更多的信息。

这个小孔形成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而且是有人大力投掷钢针,被击打改变了力道和方向后,才钉入墙内形成的。小孔形成后,被人用类似的材料修补,显得天衣无缝,若不是火小邪心细,实难发现。

火小邪再走一圈,很快又发现了几处可疑之处,有的是钢刺形成的小孔,有的则是小刀形成的划痕。按照各处痕迹,火小邪在脑海中拼出了一副连续的画面——就在火小邪来这里前一个多时辰,房间里曾有一次无声无息的激烈打斗,一人使钢刺,一人使小刀,一共用了七到八招,使钢刺的人便落在了下风。而宫本千雅,拿手兵器就是钢刺……

雅子的身手,火小邪是非常清楚的,她自幼修习忍术,忍术段位之高,仅在几人之下,而且战斗力极强,就算火小邪亲自动手,七八招想制住雅子也绝不可能,更别说雅子居然没能逃出屋外示警。就算雅子怀有身孕,有所顾忌,也不可能落得无声无息被人抓走的境地。

唯一的可能,雅子被某种法子先行制住,言语行动不便,方会如此。如果是忍术中的手段,能够不引起雅子警觉的法子,只有区区三种,一种是“八能强压”,一种是“苦菊奥义”,一种是“板山降”。可这三种法子,均属于密殿宗一系,而密殿宗的宗主,就是伊润广义,除了伊润,还有一人能够做到,就是与伊润广义亦师亦友的土贤藏丰。

这次围剿火家,土贤藏丰留守奉天郊外凉山庵,并未跟随,他如果来抓雅子,是绝对有这个本事的。

火小邪一番猜测,大概分析出个原委,眼下的这些变化,只怕是在忍军围剿火家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回想火王严烈临终前所述旧事,伊润广义此人城府之深,做人之狠毒,心胸之狭隘,远超自己的想象。想那伊润广义认自己为子,原来是一层套一层的阴谋,自己的所有行动,均在伊润广义的设计之内,自己一直在当伊润广义的棋子,这么多年竟毫无察觉!

火小邪惨笑一声,席地而坐,心如刀割,事到如今,怪的了谁人啊!若有天地道,天地道即是贼道;若有人道,人道亦是贼道;若有万物之道,也逃不过贼道!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若不是孤儿,哪有苦寻父母执念;若不是好强,哪有火门三关之遇;若不是情仇,哪有杀灭火家之恶;若不是血肉,哪有火盗双脉传承;若不是!若不是!怪的了谁人!怪的了谁人!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