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议完毕,水媚儿刚走,乔二也不早不晚的回来了,说是乔大住在南城的工棚里,明天一大早就出城开山,一天给五毛钱,薪酬丰厚,算是份好差事,但是专门挑选力气大身体健硕的,乔二这种小个子,别人还不愿意要。乔大听了乔二传话,心里踏实下来,应该早就睡死了。

乔二此行,除了和乔大说话外,顺手牵羊偷了些东西,收获颇丰,衣裤被卧、镰刀锄头、草鞋账本、笔墨纸砚、刀子铜钱、麻绳线头、油灯火石等等等等,快一百斤重的东西,让他打了个和人差不多大的包裹,抗在肩上,用嘴咬住布头,就这么背回来了。

火小邪哭笑不得,又生不上气,乔二办事尽力,盗术高明,就是脑子里缺根弦,不知是聪明还是傻,反正干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稀里糊涂的程度比乔大好不了多少。

火小邪把这些没用的垃圾藏在房中,没有和乔二再多说什么,此时已过子夜时分,林婉进了内室休息,其他人则散在房内各处歇息,也不脱衣,席地而卧,都觉得挺好。

潘子在火小邪耳边嘀咕了近半个时辰水媚儿的好,烦的火小邪又骂又捶,这才止住潘子的臆病,闭眼小睡了片刻,已是养足了精神。

鸡鸣时分,已是和水媚儿约定的时间,众人都没了睡意,分作两批,先后出了客栈,去往水媚儿提前约定的一处民宅。林婉依旧和田问同行,火小邪看在眼中,嘴上尽管不说,心里却隐隐有些醋意。

火小邪、潘子、乔二三人先到一步,水媚儿已经在房中等着,人还是昨晚的那副妩媚的劲头,只是衣服换了身寻常闺女的装扮。乔二见还有这么妖里妖气的民女,又长的和水妖儿一样,吓了一跳,差点拔腿就跑,被火小邪一把拉住,简单说了原委,这才安稳住乔二。乔大、乔二这两兄弟,有一点都好,就是不喜女色,分不出谁漂亮不漂亮,母猪和貂蝉在他们眼里也都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巴,这样很是省心,若是他们和潘子一样盯着女人不放,还挺麻烦。

潘子想了一晚上水媚儿,一见面简直嘴巴里开锅一样,滔滔不绝,水媚儿一边和他低声嬉笑,一边安排三人穿上建昌城里劳工的衣服,在他们脸上抹了点墙灰,便就成了。

林婉、田问后脚就到,水媚儿给田问易容花了点功夫,田问此人气质太盛,又高大英俊,好在水家易容术厉害,生生把田问整成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大个模样。田问知道自己形象大变,微微苦笑,反而表情把火小邪、潘子、乔二、林婉都逗乐了,水媚儿更是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十分得意。

火小邪看着水媚儿如此开心,倒心生伤感,若是水妖儿能象水媚儿这样,性格一直不变,那该多好。

四个男人装扮停当,火小邪问水媚儿、林婉要如何,水媚儿将脸一抹,露出一副砝生生的表情,顿时一点妖媚的气质都没有了,变化之快,和水妖儿无异。加上水媚儿穿着民女的衣裳,活脱脱就是一个寻常的小媳妇。

火小邪心里咯噔一下,水妖儿变脸的速度也是这么快,他还第一次见水媚儿如此。

水媚儿收了容貌,归还一副妖媚的神态,说道:“我和林婉扮成送饭的娘们,嘻嘻。真讨厌,我最不喜欢变丑变老了。不过啦,没办法,将就将就吧。”

潘子拍马屁道:“水媚儿,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火小邪漠然不语,他发现他真的不曾了解过水妖儿,甚至水媚儿也只是刚刚熟悉。恍惚中,好像水妖儿和水媚儿只是一个人,一个在镜子里,无法触摸,一个是真的,触手可及,却不知道谁又是谁……

水媚儿带林婉进屋,半晌之后两人出来,让火小邪、潘子、乔二都吃惊不小,从屋里走出的两位,完全认不出来。一个是小媳妇打扮,另一个却是一个瘦小的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好在这两人出来就说话,那小媳妇就是林婉,中年男人乃是水媚儿。水媚儿易容成一个男人,神形俱似,口音却是娇滴滴的女声,着实又古怪又神奇更有几分别扭。

水媚儿笑道:“好了,别看了,我最讨厌装男人了,没办法了。我这就带你们出去,都不要乱说话,听我的安排。嘻嘻。”

火小邪他们尚不知道,水媚儿装扮成的这个男子,就是田问、林婉刚到酒楼吃饭时,那个上前攀关系的商人。

水媚儿说完话,手中变出一个小工具塞入口中,轻咳几声,再说话时已经变成了十足的男子声音:“走吧各位!”

众人跟随水媚儿出了民宅,走上大街,此时天空已经泛白,街头上已有不少人忙碌着打扫开店、生活做饭、进货运送。火小邪这一行人也没有人多看几眼,就是路过几个店面时,有掌柜的向水媚儿打招呼,显然是水媚儿装成的这个男子,在建昌颇有名气。

无人能够识破,水媚儿自然脚步不停,简单寒暄句打发掉问好的人,带着人继续前行。

建昌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水媚儿带着大家穿街过巷,走了十多分钟,便来到一片棚户区。这片地方已经热闹起来,近百人的劳工正在街面上排队领早饭,还有数十人收拾着牛马车,忙忙碌碌的装运帐篷、锄头、被卧等物件。

水媚儿轻车熟路,直奔一间泥土棚屋而去,走到门口时叫了声:“冯保长在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黑漆漆的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应道:“在在!是张老爷吧!您怎么来了!”脚步匆匆,一个身材不高,长的獐头鼠目的男子奔了出来,一见水媚儿就满脸都是谄笑,咔一个鞠躬,说道:“张老爷早啊!”

水媚儿咳嗽一声,说道:“冯保长,你这里还缺劳力吗?”

冯保长一看水媚儿身后的火小邪等人,立马叫道:“缺!缺的多啦!日本人连夜征召劳工,我正发愁呢!”

水媚儿说道:“你看我身后这几个人都是我远房的亲戚,做事卖力的很,你就收了吧。怎么样?”

冯保长叫道:“嘿!好啊好啊!张老爷可真是照顾我!没问题,一点问题没有。”

水媚儿转身对火小邪说道:“邪子、潘子、问子、二子,给冯保长好好干活,别出了差错,张保长少不了给你们的工钱。”

火小邪连忙应道:“是啦是啦,张叔放心好了。”

乔二爪子低声抱怨一句:“我不是二子,我是爪子。”

冯保长命人来收了火小邪等四人,要拉水媚儿吃点喝点,水媚儿并不答应,推脱有事要办,寒暄两句便走。

火小邪没想到此事这么顺利就办了,要没有水媚儿协助,混进劳工的队伍里,可能还要花不少精力。

工头带着火小邪他们进了旁边一间泥棚,给他们一人开了一张派工单,盖好印记,让他们一人按了个手印上去,叮嘱他们收好了,完工时结工钱,全靠这张单子。那时候的派工单也是简单,牛皮草纸一张,上面划了几十个格子,每天干完活,由工头在上面盖一个章,就能在最后收工的时候,统一领钱了。

也许是水媚儿带着他们的来的原因,火小邪他们刚刚收好了派工单,冯保长就跑来与他们说话,其实一句实用的没有,说的大多是他和张老板关系多好多好,这个人情一定要给张老板什么什么的。

火小邪、潘子、乔二他们几个装老实,唯唯诺诺的只说了各自的姓名,这些做贼的人都心有灵犀,火小邪首先说自己叫张小邪,潘子就说自己叫张小潘,乔二自称为张二子,田问神情木纳,这种打扮更是看着有点愣头愣脑的,也闷声自称叫张问,差点让潘子跺脚狂笑,好在他拼命忍住。

废话再不多说,冯保长训话完毕,耀武扬威的走了以后,工头便领着火小邪去吃早饭。四人远远就见到乔大脑袋硕大的身躯蹲在墙角,捧着个大碗,瞪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喝玉米茬子粥,好不快活,根本没有注意到火小邪他们。

潘子、乔二故意从他身边绕过,二人飞快的踹了他屁股两脚,这才让乔大脑袋抬起头,认出了潘子、乔二。潘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声,乔大听话,继续一埋头,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呼哧呼哧喝粥。

火小邪他们闷声不响吃过早饭,天色已经大亮,车辆马匹已在此地聚的齐了。

工头们吆喝着将百十个劳工聚拢,分发了铁锹、锄头等物,让众人列队排好,等了片刻。就见到几个穿着西式服装的人在冯保长的带领下走来,当中一个,火小邪认得,就是宁神教授,看来冯保长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日本人。火小邪站在队伍后面,也不怕宁神认出自己,偷偷仔细打量。宁神教授身边的那几个便服男子,一看神态就不是中国人,眉目间一股子煞气,表情阴不阴阳不阳的,看人的目光也都是满眼瞧不起的架势。

火小邪心里暗骂一句:“装什么人五人六的,日本人了不起啊,操!”

冯保长唧唧嘎嘎给宁神教授介绍了一番,说自己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才连夜聚集起这么多人,宁神教授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冯保长,你做的很好,赏钱多多的!你们尽快出发!”

宁神教授走后,冯保长再叫喊一番,让劳工们少说多干,别惹事,日本人容不得人马虎偷懒,把日本人惹毛了,小心拿不到工钱。说完这些狐假虎威的话,冯保长一声吆喝,命令劳工们出发。

浩浩荡荡百多人的劳工队伍,七八辆满载扎营器物的马车,由数个日本人骑马在前带路,出了建昌城,向着大青山走去。

日本人在辽西一带势力巨大,重兵雄踞,所以建昌上上下下全部被打点过一遍,日本人带队出城,谁敢说个不字?守城的中国士兵老老实实列队放行,看着也孬种的很。

随着队伍的前行,火小邪、潘子、田问、乔大、乔二五个人算是聚在了一起,反正众多劳工互不相识,在路上互相攀个交情,扎堆前行并不奇怪,也没有人能猜到这五个人的来历。猜到了那还了得,东北四大盗里的乔大、乔二,五行世家土贼王的儿子田问,外加两个在净火谷中历练三年的新晋大盗火小邪、潘子,潘子还是个怀揣几百万大洋银票的富翁,这种寻常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盗贼搭配,就混在队伍里,光东北四大盗的名头,冯保长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吓到大小便失禁。

就是可怜了大狗黑风,它不能随行,只好委屈它呆在酒楼柴房中,林婉一早上已经安排了酒楼里的伙计,给足了钱财,让人好吃好喝照看黑风几天。火小邪知道张四爷就在建昌城内,有些担心黑风留在店里,会让张四爷发现,可想想黑风毕竟是张四爷的狗,自己只算黑风的第二个主人,若张四爷发现了黑风,就当归还了即是。

潘子、乔大、乔二一路嘻嘻哈哈,当做游山玩水,火小邪虽有心事,但混在队伍中也无牵无挂,犯不着思前想后,颇多顾忌,也算轻松。只有田问看不出喜怒哀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路,也不知道他一路上能否发现什么。

建昌城离大青山,不过三十多里,队伍走了半日,便就到了。

火小邪本以为这一带没什么人,可走到近前才发现,半山腰和山洼之处,遍布了近百个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灰布帐篷,还有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村落,被围在这片营地之中。

放眼看去,山上至少有一两百人在各处游走,日本语和中国话夹杂着,呼喝声不绝于耳。再往前走了一段,队伍略停,就听左侧山间轰隆隆爆炸声起,卷起一大片灰尘,震的山谷回响,不少碎石从天而降,铺头盖脸的砸来。

队伍中的劳工四下闪躲,避过了这阵石雨,随即议论纷纷,都显得有些紧张。前方吆喝声传来,催着队伍再向前行,有个劳工忍不住大叫前方的工头:“我说大兄弟,说了是挖山,这山炮这么炸,要人命的啊?”

工头骂道:“怎么和个娘们似的!等进去了就好了!吃了几颗泥巴星子,就吓尿了?”

这劳工回嘴道:“我家采石采了多年!放炮炸山哪有这种炸法?要是这样炸山,我们挖的洞得会塌了!我不干了,我回去了!要命的事!”说着把锄头一丢,就跳出队伍,要往回走。

工头怒道:“你妈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你是个爷了?”说着追了上来,一把抓住这劳工的肩头。

这劳工是个粗人,一扭头就推了工头一把,差点将工头退到在地。工头脾气更暴,顿时涨红了脸,大骂一句“操你niang”就上来干架。那混球劳工一听骂娘了,一捋袖子也冲过来直接就打。

辽西一带的民风彪悍,三句不合就能打起来,所以这两人大打出手,队伍里大多数人也不奇怪,吆喝着起哄,一时间队伍不再前行。

这两人正打的火热,王八拳乱挥,打的鼻血横流,仍不肯罢手。一堆劳工起哄围住他们,任由他们厮打,也不阻止。

这两人连打带踹,抱成一团滚下路边草坑,那路边是一个大斜坡,草木浓密,一滚下去便不见了人,只能听到嘶吼叫骂声不绝。队伍最前面的日本人和冯保长,最后押队的几个监工、打手正好赶了过来,冯保长大骂不止,驱开众人,正想派两个打手下去将两人拉开,却听不见了滚落路边两人的声音。

冯保长骂道:“狗日的!滚到阴沟里摔死了吗?大刘子,看看去!”

大刘子是一个打手,膀大腰圆,听了号令就跳下路边寻人。而带队的几个日本人窃窃私语两声,左右看了看,脸色一变,张嘴大叫了一番日语,挥手让队伍前进。

冯保长听的懂日语,知道是日本人催着前进,便指挥人让队伍继续向前。

众人见不到打架,没了兴趣,冯保长和一众打手凶神恶煞的驱赶,便又再向前行走。可刚走了一小段,就听到路边斜坡下传来一声惨叫:“啊呀妈啊!死人了啊!”

日本人骑着马,随队前行,不断吼叫,冯保长虽说诧异,但也不敢停步,嚷嚷着不要停下,继续前进。

再走几步,就见浑身是血的打手大刘子狂叫着从队伍后面追上来,疯了一样赶到冯保长身边,手足无措的叫道:“死了!死了!他们死了!”

冯保长骂道:“什么死了!是摔昏了还是死了!说清楚!”

大刘子惨声道:“两个人的脑袋飞了,人断成几截,哎呀妈妈啊,全都是血啊!”

冯保长吓的面如土色,一个耳光抽过去,骂道:“你摔昏了吧!什么人断成几截?放什么屁呢!”

大刘子歇斯底里的叫道:“真的,真的!人真的死了!是被刀砍的,一刀两断啊!”

大刘子这番话说的骇人,谁愿相信?打架滚下路边,人就变成几截了?队伍里的人将信将疑,眼看又要乱了。

就在此时,特特特的马蹄声传来,十余个持枪的大汉驾马从队伍最前赶过来,一看那副欠钱不还的尊容,就知道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军人。这些大汉一拉缰绳,守紧路边,两个人下马控制住大刘子,其他人则拿枪指着队伍,有几个人会说中国话,僵硬的骂道:“前进!你们的,前进!不走,就死啦死啦!”

有这番硬架势的,队伍才又稳了下来,惊惶不定的又向前行。

日本人尚不知道,这批劳工中还有三个手段高明的盗贼,远胜常人,那就是火小邪、潘子、田问。

火小邪的眼力耳力不是常人可比,就当打架的两人滚落路边的时候,他已经依稀听到路下方有动作极快的数人从三个方向冲过来,然后就在打架的叫骂声里,嚓嚓嚓嚓嚓嚓六声干脆的刀劈皮肉声音,便又以极快的速度退入林中,要不是火小邪眼尖,这些人来去之快,几乎是顺风而走,草木只是轻微晃动而已,很难察觉。

趁着队伍还在喧哗,火小邪在田问耳边问道:“你听到了吗?刀响。”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有三人。”

火小邪说道:“对,是三个人,而且好快的身手!你觉得是什么人?”

田问说道:“难辨。”

潘子这时也凑过来说道:“路下面的林地里是有什么秘密吗?上来就杀人,不留活口啊。”

火小邪说道:“只怕我们看到的营地,只是暴露在明处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我们看不到的。你记得水媚儿说过吗,连水家人都查不出一部分日本人的身份,怀疑最可能是土家人。但我看刚才这里凶狠的杀招,毫无道理可讲,似乎又不是土家人。”

田问说道:“不错。”

潘子说道:“会不会路下边的林子里,有五行地宫的入口?那个打架那两个白痴,瞎猫子碰到了死耗子?土家那能切开石头的什么摸金人,带着手下咔嚓咔……”

火小邪也觉得潘子这个推测有趣,转头看向田问。

田问摇了摇头,说道:“绝无可能。”

火小邪嗯了一声,又问道:“日本人炸山能发现进入地宫的裂缝,却发现不了入口吗?那地宫入口能在哪里?”

田问说道:“地下之下。”

“地下之下?”火小邪不解其意,推测道,“是说入口在山底下,而不是在山上面?所以日本人找不到,必须先下到地底,才能到地宫入口?”

田问点了点头,说道:“九荒深井。”

潘子嘴快,问道:“九荒深井,是一个口井啊?从井里下到地底,才能到地宫入口吧。”

田问说道:“正是。”

潘子叹道:“原来这么复杂,我当地宫入口是一个大山洞,上面挂个大牌匾,或者刻几个大字呢。”

火小邪说道:“难怪你们土家那四个怪物说不让你进,你就进不去呢,感情到地宫入口,还要先过一口井。啧啧。”

“你们几个!不要说话!”一个怪声怪气的大骂传来,火小邪扭头一看,乃是一个眼生的凶巴巴的监工正瞪着眼睛冲自己吼叫,并不是从早上从建昌城里一起出来的人,那模样估计又是日本人。看来越往里走,管束越严。

果不其然,劳工队伍走过一道石洼,所见之处已经遍布岗哨。大部分人都看着神态僵硬,凶神恶煞,手持长枪,虽说穿着各式各样的便衣,但脚下的大皮靴还是暴露了身份,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军人,而不是普通的乡保、团民。

再往里走一小段,气氛更是怪异,山林间横七竖八挖的全是战壕,数十个中国劳工正在装填沙袋,布起一道又一道的工事。从远处看有林木遮盖,还看不清楚,走近了一看才知道,这里不只是一个遍布帐篷的营地,更是一个硕大的工地,到处都在施工,架设围栏路障,还有数米高的木制围墙也正在紧张的施工。如果按水媚儿所说,日本人来到建昌只有三四天,却能完成这么多的布置,花费巨大,实属不易!

火小邪见到此景,有些纳闷,日本人不是来找地宫盗鼎的吗?怎么看架势,是要在这里修一座“山寨”,打算占山为王不成?其实火小邪以后才明白,日本人的准备绝不是多余的,他们为了盗鼎的过程中万无一失,恐怕有人偷袭进攻此地,坐享其成,所以大兴土木,要让这里成为一个准军事要塞,严防死守,第一让自己能够安心盗鼎,第二是在得手后,守住一段时间,再派重兵来此,安全的把鼎转移出去。

劳工队伍在层层监视下,行到紧闭的“寨门”前。说是寨门,不过是在林地中架起的一道木围墙中,正对着山路的一道豁口,同时配上了一道简易的木门罢了。

寨门两侧围墙仍然在加高加厚,看来工程不是一日之功,远远没有完成。

围墙内外虽伐掉不少粗大的树木,但林木依旧繁茂,低矮的灌木丛,乱石野草不计其数。有人通报了情况,寨门方才打开,走出十多人的队伍,卡住寨门,命劳工鱼贯而入,不止要掏出派工单检查,更要搜遍全身,以防有人带了违禁物品进去。

有中国的监工把着门口吆喝:“把你们身上无关劳作的东西早点掏出来!干粮、刀子、药丸、玩具、火柴、挖耳勺、鼻毛夹子,统统拿出来!说了还不拿的,搜出来小心一顿打啊!”

这一套防备的手段让火小邪大大的皱眉,他们五个人身上,都有“不正常”的东西。火小邪身上有猎炎刀,锋利异常,不是寻常的刀具;潘子手腕上有齐掌炮,垮着的背包里面有个古怪的八变球,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两把手枪、几百发子弹和一张数百万的银票;乔大脑袋背上有两块钢板;乔二爪子腰间别着一副尖甲手套;田问更是全身上下披着怪异的铁鳞细甲,还有能瞬间把衣服收走的机关。这五个人让人搜遍全身,不出事才怪。

盗贼把自己身上的各种偷窃工具带入防备严密的场所,还不能让人发现,在荣行里称之为“走辣”,盗术中亦称为“匍物”。古时候荆轲刺秦王,将匕首藏在地图中,带至嬴政的身边,便是“匍物”的一种。

“匍物”考量的多是计谋,并不一定靠身手。

其一叫“前潜”,正如其名,要将偷窃工具事先藏在偷盗地点之中,少则一日,多则数年,有大盗厉害,十年前把一件工具藏在树中,等主人家的房子都修好,十年后他才一身清白的进去,从树中刨出工具,行窃得手。

其二叫“歪桩”,工具不是自己带进去,而是由其他不被搜查的人员、物品带进去,比如守门的看守。厉害的大盗,甚至利用主人自己,把东西带进去。这种方法一定要把东西藏的巧妙,轻易不能被人发现。更有甚者,将工具拆成几样,伪装成寻常的东西,等进了房屋,再依次拆下,组成工具。

其三叫“厚宝”,荆轲带匕首就是“厚宝”的技术,即是藏在匪夷所思,不能搜查的事物里面,比如贵重的宝物等等。某个皇帝曾经被偷了先皇所赠的夜明珠,最后查明是一个太监所为,原来进贡的一件贵重的瓷器中,他提前买通瓷器匠,把一条细钢锯封在磁胎内,他进了皇库值守,用厚布蒙住瓷器,砸开后抽出细钢锯,原样盖住瓷器,只要不动,就看不出瓷器已经裂成了两半。这太监用细钢锯把宝匣四角锯开,这才盗出夜明珠,居然半年后才被发现失窃。

其四叫“挂枣”,就是东西明明就在自己身上,通过手法掩饰,无论别人怎么搜都搜不到,可惜“挂枣”只适合小东西,太大的东西是藏不住的。古时有许多精通变戏法的大盗擅长此技,最有名的要属“采间遁珠不盗法”。可能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名字这么别扭,还有“不盗”两字?这话说得一点不错,采间遁珠不盗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时候,因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便有一个江洋大盗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术师以后创造的。由于这个大盗发誓不再盗窃,但这个魔术所用的手法却与盗术脱不开关系,大盗唯恐后人瞧不起他,便取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说,别看这个魔术用到了盗术,但绝对不是用来偷东西的,称之为“不盗”!

其五叫“回身”,就是先清清白白的混进去,让人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然后从其他防备薄弱的地方溜出来,或者通过其他手段送进来,最终把工具拿到手。有大盗养了一只八哥,无论他在哪里,这只八哥都能找到他,于是他做了一个定时器,时间一到,八哥就能放出来,八哥脚上带着工具。他混进去后,找地方等着八哥来寻他,便就拿到了工具。还有用射箭等方式的,这些方法都叫“回身”。

其六叫“过脉”,就是命一人携带全部工具,冒死冲入,或者制造不大不小的混乱。借着混乱之际,将其他人的工具放入合适的位置,甘愿自己被抓。这种方法虽说鲁莽简单,但直到现代,许多贼人也是这么做的,找一二个人裸奔,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其七叫“泊血”,此法比较残忍,多是用自残的方式,将一些工具埋在体内,如大腿根部,阴部,臀下,小腹,肠胃,下额,头皮,最极端的有将手臂长的一把利剑,从肋骨处刺入,藏在胸腔内。大盗很少这样做,不必痴心偷窃到这种程度,都是些极端之人,不择手段才会如此。

其八叫“钱谋”,这个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现代的机场安检做个比方,彪悍的做法就是把机场安检人员统统收买,一收买就是一大串,本来赚二亿,拿一亿来分,几乎没有用钱砸不动的人。这都是顶级的金行世家大盗会干的事情,寻常小贼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匍物”简单说只有八法,但并不是只能单用,复用起来效果更佳。

火小邪他们一行五人,没有时间准备,按目前火小邪盗术,自觉带进去猎炎刀、乔大的钢板、乔二的爪子都不是问题,麻烦在潘子和田问。

正当火小邪思量之际,一偏头已经却不见了田问,火小邪心想:“只怕田问不愿脱衣服,先溜走了,他藏在暗处,想进这个破寨子不是易如反掌。咳,这个田问,连声招呼都不打。”

潘子还没有注意到田问不见了,拉住火小邪问道:“奶奶的,我这可是个大包啊,不好藏啊。”

由于寨门口一个一个的搜查放行,速度极慢,所以这一众劳工乱哄哄的堆在门口,与后面的牛马车混在一起。后面不着急进去的劳工,或靠着树木,或坐在石头、木桩上的休息,有人在清点自己身上的东西,也有不少人依然对路上发生的两人失踪一事交头接耳。十多个持枪的日本便衣守在四周,多为监视着更远处的动静,倒不是特别注意这群劳工的一举一动。

火小邪也并不着急,四个人懒洋洋的退到一辆杂物车旁休息,他们偷东西的手段高明,藏东西也不在话下,几眼就看出最妥当的地方。乔大身躯庞大,做了个掩护,火小邪的猎炎刀和乔二的爪子已经塞进车内不见了踪影。至于乔大背上的两块铁板,更是简单,胡乱的往车下一塞,只当是垫车板的,便就成了。

正当众人要处理潘子的挎包时,田问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轻轻把潘子一拉,指了指潘子的背包。火小邪见田问突然又冒出来,估计是他已经有妥当的办法,就没有再问刚才他的去向。

而潘子赶忙问道:“你帮我藏?”

田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潘子一边把背包取下,一边说道:“那你可不能丢了。”

田问微微一撇嘴:“放心。”

田问将背包拿到手中,转头就走,在人群中钻了两钻,走到一棵树后,那棵树才小臂粗细,怎么藏的住人,而田问就眼睁睁的不见了,好似树后一闪门,他径直走进去了。火小邪在三宝镇见过田问躲在树后,就不见踪影的本事,倒不奇怪。潘子的眼睛都瞪圆了,看了看火小邪,火小邪无奈的笑了笑,耸肩不语。

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四人先后通过检查,进了寨门,劳工们在此集合,等着所有人进来。不多时就看到田问背着潘子的挎包,在寨门口让人搜遍全身,还打开了包看了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这就走了进来,与火小邪等人相会。

潘子急匆匆的上前低声问道:“我的东西呢?”

田问答道:“埋了。”

潘子一愣,说道:“啊?埋外面了?刚才多大一会功夫,你就给埋了?是晚上去取回来吧?我老天,那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身家性命啊。”

田问说道:“现在取回。”说着转身又往人群外走。

潘子还要追问,火小邪一把拉住他,低声道:“田问可是土家人,他的手段我们猜不到的。”

潘子说道:“田问肯定把东西埋在外面了,难道他现在刨个洞取回来?老鼠打洞也没这么快啊。”

火小邪说道:“说不定田问比老鼠还快几倍呢,等着吧,别吵吵。”

眼看着这批劳工全部进了寨子,车马也都拖进来了,冯保长吆喝着让众人站好了,站成几排,以便清点人数,却还是不见田问。

潘子急道:“我说他一下子回不来吧。”

火小邪四下张望,也是不见田问,不免有些紧张,但火小邪安慰道:“没事的!”

有工头拿着花名册点名,火小邪等人的“化名”一一被念,四人一一答应了。

“张问!”工头叫道。

“在。”队伍第一排最顶头有人回答。

火小邪、潘子都是一喜,向后退了半步,才看到田问果然老老实实站在第一排最顶头,潘子的垮包正安安稳稳的背在田问身侧。用潘子的这双贼眼一望,就知道里面已经装了东西,不再是田问刚进来的时候,里面空空如也。

潘子又惊又喜的嘀咕道:“这家伙怎么做到的?神了咧。”

工头点名点完,除了缺一个打架滚落路边的家伙外,一个人都不少。冯保长一脸苦相,站出来喊道:“你们这些人听着!到了这里,都给老子夹着尾巴做人,少犯混!告诉你们,这里不是没有死过人,都是不听指挥吓跑死了的!老子有言在先,到时候挨揍可别怪我!听到没有?”

众劳工能来这里干活,谁不是图个丰厚的工钱?的确没必要折腾。于是众人有气无力的应了,工头吆喝一声,带着队伍再往里走。

穿过大片的帐篷营地,倒是见到更多的日本人来来往往的,看模样有文有武,忙忙碌碌,也不全是军人。有数台发电机摆在空旷处轰隆隆做响,电线横七竖八拉的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这里用电是干什么用的。

等到了一片略为平坦的地方,工头才指挥着众人停下,大手一挥,吩咐就在这里搭建帐篷。火小邪几个人早就混在牛马车旁边,听了号令,抢着搬运,东西才卸了一半,火小邪的猎炎刀,乔大的铁板,乔二的爪子已经物归原主,潘子也从田问手中喜滋滋的接过挎包,背在自己身上。

这些帐篷都是日本人的东西,从建昌城里运出来的,质地做工比想象中好了许多。有说的了中国话的日本人前来指挥,加上冯保长带来的几个工头、监工也熟悉搭建的方式,劳工们十人一组,利用早就砍好的木桩,七手八脚的搭了十个帐篷,每个帐篷里面能睡下十多个人。铺上草垫被卧之后,也便齐了。

工头又叫众人集合,集合完毕后,只见几个日本人上来与冯保长交谈几句,其中一个自高气昂的日本人在队伍前来回走了一圈,打量了一番众人,站在正前,用生硬的中国话嚷道:“你们的!勤快的干活!赏钱大大的有!你们,听话的要一定,不听话的糟糕!非常!你们的明白?”

“明白。”众人稀稀拉拉的答应了,其实心里无不骂娘,小鬼子的耍什么威风。

这日本人脸上可能觉得回答不够整齐响亮,有些不悦,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瘪了瘪嘴,回头招呼冯保长等一众日本人:“带路的走!”

劳工队伍便跟着人向山上爬去,这一侧的山体乃是石头山,没有什么林木,一眼看去一览无余。众人爬不了多远,就看到七八个人正在上坡上用白灰划线,已经圈出了一大片山地。

日本人拉着冯保长、几个工头,指着这片山地吩咐了一番,等冯保长回来的时候,便吆喝着开工了。

原来这片山地,要向斜下方直挖下去,要挖多深,还不得而知。这种硬邦邦的石头山,二分大小的一块地齐齐挖下去,还真是不小的工作量。

说干就干,火小邪他们也不想偷懒,跟着大家伙干了起来。日本人也不是甩手掌柜,看得出他们对这次挖掘相当重视,一直有二个戴眼镜的日本人做为总指挥,不断发布号令,还有十多个日本人跑上跑下的监督施工,几乎把冯保长带来的监工晾在一片,一点都容不得劳工们偷懒。

劳工们轮番休息,忙了一个下午,才算把山体最表面一层刨开二米多深。

天色渐暗,一台发电机被抬了上来,架起数盏射灯,把坑洞照的通明,看架势要昼夜不停,连续施工。果不其然,几个日本工程人员测量了一下洞口角度,指挥着继续开工。

又忙了一阵,已是天色全黑,有劳工开始抱怨,中午饭就没吃,干了一下午,只有水喝,晚饭再不吃就要没劲了。

日本人估计已经想到这点,早和冯保长商议好,把劳工们分成了三队,一队先撤下山去吃饭休息。火小邪他们是假冒的“张老板”带来的人,得了个便宜,首先撤下山去。

潘子一路上在火小邪耳边骂骂咧咧,说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有这样傻兮兮的干过这么久的体力活,火小邪懒的理他,知道这小子说归说,真干起来,也不会溜走故意偷懒,让人多注意到他。乔大、乔二是常年深山里砍木头的人,不觉得有多累,精力还是旺盛的很,就是嘀咕饿的厉害。田问看着身材修长,实际是个肌肉健壮的力士,他闷头干了一下午,很是吃苦耐劳,直到现在还都大气不喘一下。

等下了山,一队人席地而坐,都是累的够呛。冯保长也下了山,不知是抽了哪根筋,溜达到火小邪面前说道:“张小邪,你们几个干的不错,卖力的很,我可是个明眼人,看的出来。不错不错!知道你们也是不愿给张老板丢脸。”

火小邪装作老实的笑道:“冯保长多多关照,我们几个就知道傻干。”

冯保长蹲下来低声说道:“放心,有我在,累不到你们,我也要给张老板面子是不是?改明天事都理顺溜了,我给你们几个换份轻松的活计。”

冯保长挤了挤眼睛,便站起身离去。

火小邪暗念道:“这个姓冯的还挺会来事,呵呵,也好也好。”

潘子凑过来笑道:“嘿,咱傻人有傻福咧!真没白辛苦这一下午。”

火小邪正想调侃潘子两句,就听到乔大脑袋在身后唰的一下站起来,嚷道:“饭!饭来了!有馒头!我老天,快饿死了。”

火小邪扭头一看,帐篷一旁转出一辆板车,上面驼着馒头面饼,几盆子菜,看着很是丰盛。板车由两个男子拖着,还有四个女子陪同,火小邪扫了一眼,哑然失笑,里面的两个女子,应该就是水媚儿和林婉,她们的那副打扮,一点没有以前的影子,要不是来之前见过,还真不是一下子能认出来的。

有饿急了的劳工,都纷纷站了起来,向餐车围过去,那模样是生怕吃不到打算下手去抢。

有工头拦住众人,嚷嚷起来:“谁敢抢就滚一边去饿着!都别着急!日本的大雇主说了,只要大家卖力干活,一日三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绝对不会让大家饿着。都在原地坐好,饭盒发到个人手上,一人一份,不够自己去盛!”

工头这番话起了作用,马上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猴巴巴的伸长了脖子等着,再也不敢造次。

晚饭分发下来,足够一个小个子吃。林婉、水媚儿乔装打扮的“厨娘”,将一盒盒铁皮饭盒递到火小邪等人手上,水媚儿还不失时机的和大家伙挤了个眼色,露出一丝媚笑,特别是对火小邪,水媚儿还故意偷偷的挠了挠火小邪的手背,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吓的火小邪一愣,似乎水媚儿觉得捉弄火小邪很有趣。

潘子盯紧了水媚儿,乘机想摸一下水媚儿的手,让水媚儿掐了回去。水媚儿手段高超,潘子也是贼性上佳,料定无人能瞧出他们细微动作里的变化,故而有持无恐,偷摸着打情骂俏。

林婉则平静的多,打扮成这样,虽说长相气质不太像她了,但性格依旧是温柔贤淑,不曾有变,不仅对火小邪他们,所有人从她手中接过饭食,林婉都要关切的说上一句:“不够了还有,慢慢吃啊,不着急呢。”

乔大脑袋和乔二爪子都饿的谎了,别看一个大个一个小个,论吃饭的速度和胃口,两人不相上下,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快上几倍。别人还没吃到三成,这两人已经吃溜溜把东西尽数吞了,同时站起身,叫道:“还要一份!”

这番吃饭休息下来,约有半个时辰,便有日本人掐着时间跑来呼喊,让火小邪这队人上山换其他人下来休息。

于是连夜工作,三队劳工不断的换班休息,等到天亮时,又挖下去了二米。四米深的大坑,斜向通往山底。日本人计算的精细,让这大坑挖的笔直,预留运送土石的轨道,下坑步道,绞盘吊索,照明设备,可谓规规矩矩,分毫不乱,不得不让人佩服日本人做事的认真程度。

火小邪暗暗猜测:“不知还有多深,要挖几天才行?”

火小邪等人规规矩矩的干活,二点一线,对这个巨大的营地甚至没有抽出时间搜索一番。倒不是火小邪他们不感兴趣,而是火小邪、田问、林婉、水媚儿都感觉这个营地内外的阴暗、隐秘之处,总有一些妖异的气氛,难以辨明身份,感觉论实力不下于五行世家。田问、林婉、水媚儿是土、木、水三大世家中的一流人物,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冒险一探究竟,稍有差错,就是得不偿失,鸡飞蛋打的结果。

众人的目的不在于现在能把日本人的营地查个清楚,而在乎能够无人察觉的从裂缝处下到地宫,等进了地宫,田问、林婉、水媚儿都识得各家防盗阵法,便不用惧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所以众人踏踏实实潜伏下来,不做他想。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有三天!开挖的地洞已经深达二十米,地洞越深,工程量越巨大,好在新增的劳工还在不断派来,使得挖洞的劳工已有近三百人之众。工地上昼夜不停,忙碌不休。

洞口旁边全部被凿平,不仅仅便于进出人员,运送土方,也是增加防御。六个暗堡被修建起来,数挺机枪架在里面,全副武装的日本便衣时时刻刻严阵以待。

日本工程师为了防止洞口塌方,每下行一段,便命人架设木梁支撑,修补道路,检查隐患之处,并用木锲子固定松动的山石,这也让冯保长有了个“轻松”的活计,如约派给了火小邪他们五个人来做。

到了第四日下午,只听见洞底一声暴响,飞沙走石,从洞口喷出大股尘烟,这番巨变让工地上乱成一团,四散奔逃。日本人好不容易才稳住劳工,待平静之后,派人下到洞底查看,只见一道黑漆漆不见底的巨大裂缝赫然出现。

日本人兴奋不已,指挥劳工继续开掘,挖到黄昏时分,已将这道不知通向那里的巨大裂缝刨了出来,能容五六人一齐下去。裂缝中寒风阵阵,用石头投入进去,根本听不到落地之声。

火小邪等人也下到了洞底见过石缝,按田问推测,这便是日本人所谓的通向五行地宫的“天然门路”。

“入口”已然寻到,可是不得了,近百个日本人赶来此地,忙碌不休,活鸡活牛活猪被日本人用绳索绑着,依次投入裂缝之中,再拉上来检查这些动物是否有中毒、窒息的情况,查了小半日,已可确定,此处可供人下去探索。

平整洞底之后,巨大的绳索绞盘架设起来,日本人也是惜命,重金悬赏勇夫带着绳索下去,还真有几个胆大无脑,见钱眼看的家伙出来应征。

一个时辰之后,这几个胆大之人吓的脸色发青回来,大声嚷嚷:“下面很深很深,下到最低,能降到一个大洞中,这个洞大的看不到边际!里面有几片红光闪烁,吓的差点尿了!我的亲娘,打死我也不下去了。”

好在这几个家伙把一套绳索留在了里面,算是完成了一半工作。

这番话很快在劳工中传开,听者有心,火小邪他们明白,此路果然是通向五行地宫的,眼下就看找个什么时间,要么和日本人一起混进去,要么先日本人一步。

火小邪等人借着饮水之际,绕到伙房后面,水媚儿、林婉心有灵犀,也从伙房出来,与火小邪他们相见。

众人简单的通报了情况,水媚儿建议可以和日本人一起下去,再溜之大吉,不必先行进入,这样风险最小。

而林婉微微皱眉,说道:“水媚儿的法子是好,但我担心一件事。”

众人望向林婉,等她再说下去。

林婉说道:“我担心黑风。”

火小邪一惊,忙问道:“黑风在建昌城里,怎么会影响到我们。你是说张四会发现黑风?”

林婉说道:“倒不怕张四什么。我们木家人善辨兽象,黑风是一只罕见的灵犬,我和它相处时间甚短,发现它具有一些我暂时辨别不清的能力。黑风和火小邪、潘子一起生活过三年,如果它的能力是……就有些麻烦。”

火小邪问道:“是什么?”

正在火小邪他们商议之时,建昌城里回来报信的快马,早就踏破了建昌城的平静。

田问、林婉下榻的酒楼,有两位客人正坐在大堂之中,向酒楼老板询问事情,这两人正是张四爷和周先生。

酒楼老板听过张四爷的威名,满是巴结的守在两人身旁,为马首是瞻。

张四爷问道:“听说你们这个店里,寄养着一条黑色大狗,有小牛那般大小,可是真的?”

酒楼老板连忙答道:“是,是!确有此事,这条大狗凶的很,除了喂食的时候能够接近,其他时候简直看都不敢看。”

张四爷问道:“哦?是谁寄养在你这里的?”

“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模样英俊的少爷,和一个长的象仙女下凡似的女子,给钱给的痛快,要不谁愿意斥候这种和狮子差不多的大狗啊。”

周先生插话问道:“掌柜的,那个少爷和女子,都是什么年纪,什么地方口音,具体长什么样子。”

酒楼老板想了想,将田问、林婉的长相、气质等描述一番,至于口音,只说他们讲的是官话,实在听不出哪里人。

张四爷、周先生搜肠刮肚回忆一番,不记得见过这两人。

张四爷挺身站起,说道:“掌柜的,带我们去看看这条大狗。”

酒楼老板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张四爷、周先生,那只狗真的很凶,绝无虚言啊。这狗一吼起来,许多住店的客人吓的要走……这两天已经走了好几个了老客人了。”

张四爷一把大洋丢出,说道:“没关系!要是惊扰到你的客人,这些钱做为赔偿。”

酒楼老板一看,这把大洋足够包下所有房间了,他哪有不干的道理,立即眉开眼笑,把大洋收了,带着张四爷、周先生入后院废弃的柴房看狗。

这条酒楼老板所说的狗,正是火小邪他们不得不留在此地的黑风。

黑风等了这许多天,还不见火小邪他们回来,狗脾气正发作的厉害,凡是有人接近柴房,都要惊天动地的咆哮一番,所幸几条大铁索将它脖子套住,它挣脱不出去,要不一定闹出大事来。

黑风摇晃着大脑袋正在柴房绕圈,喉咙中低低嘶吼,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猛然间,黑风耳朵一竖,已经听到有脚步声向柴房走来,黑风琢磨这是找死来的,腾的一跳,盯紧了柴房门,只待这些人再接近一步,就要大吼发泄。

而黑风毕竟是只灵犬,它细细一听,觉得有两人的脚步人熟悉的很,张开大嘴呼哧呼哧吐了吐舌头,象个人似的挑着眼眉琢磨了一番,吭哧把大嘴一闭,再不打算吼叫,先等着人走近了再说。

其实酒楼老板更是吃惊,按理说走到这个位置,黑风早就开始低吼示警,怎么今天一反常态,一声不吭了?

张四爷心里明白,但他嘴上不说,加快走上几步,大喝一声:“三嚼子!”

只听得柴房里铁链哐啷哐啷响了一起,略略一静,随即传出示好的轻吠声。

张四爷和周先生一对视,都是大喜过望,张四爷再叫一声:“三嚼子!你爹爹来了!”

“汪汪!汪汪汪!”黑风立即回叫应了。

张四爷、周先生再不怀疑,走到柴房前一把推开柴门,踏入房内。

黑风当然认得自己的旧主张四爷、周先生,又是喜又是怕,摇了摇大头,乖乖走到张四爷脚边,用大脑袋直顶张四爷的腰身。

张四爷将黑风大脑袋搂住,叹道:“三嚼子!你爹我找你找的好苦!”

黑风呜呜两声,又去和周先生打招呼。

周先生拍了拍黑风的大脑袋,却眉头一皱,说道:“三嚼子怎么变的这么温顺了?”

张四爷也是一撇嘴,说道:“是有点奇怪!明明就是三嚼子,怎么性子象一只哈巴狗了?”

酒楼老板畏畏缩缩挤过来,见了此景,惊道:“张四爷,周先生,怎么你们认识这只狗啊?”

张四爷看了眼黑风,不见黑风对酒楼老板有什么反应,更是奇怪,在奉天的时候,三嚼子未经他允许,怎么可能对胡乱说话的陌生人不动杀机?

张四爷说道:“掌柜的,实不相瞒,这条狗是我三年以前不慎丢失的,名叫三嚼子,本以为它死了,才会一直找不到,谁知竟被人收养,好端端的活到现在。”

酒楼老板恍然大悟,说道:“这可是好事啊!狗都认旧主啊!恭喜恭喜!我就说这种大狗不像是寻常的品种,原来以前是张四爷的啊。”

周先生拉过酒楼老板道:“掌柜的,这条狗我们视同亲生,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我不管将它寄养在这里的一男一女是什么人,既然让我们找到了,就不会再让别人带走。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酒楼老板为难道:“这个这个,那两人回来,我怎么交代……”

周先生手中的一小片金叶子已经塞到酒楼老板手中,说道:“你自己看着办!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说是我们领走了!”

酒楼老板被手中的金叶子烫的心都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钱拿到手再说,于是说道:“啊……这个,行……两位爷放心,我还怕他们不回来了呢!东北地界上,既然狗是张四爷,谁敢不给?我会办好,我会办好的!放心!”

张四爷、周先生牵着黑风从酒楼后院绕出,边走边低头看了看黑风。

周先生纳闷道:“能把三嚼子制服,收养三年,还把它训成这个俯首帖耳的样子,那一男一女绝不简单啊。”

张四爷冷哼道:“依周先生来看,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周先生说道:“只怕是五行世家里的人,很可能是火家。”

张四爷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不是冤家不碰头,我们唯心的帮助日本人探五行世家藏宝的地宫,就是等着这一天。”

周先生说道:“只是又有些奇怪,如果是火家人,他们为什么要把三嚼子寄养在城里?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羞辱我们的吗?”

张四爷哼道:“先不管这些,他们只怕不知道三嚼子的本事,如果他们养了三嚼子三年,三嚼子根本不用闻,就能找到他们在哪里!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张四爷、周先生刚刚转出路口,只见一个满脸大汉的平头男子奔上前来,看到黑风微微一愣,但他马上镇静下来,一个近九十度的鞠躬,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张四爷,周先生,依田大人再找你们!有重要的事情,请两位立即回府商议!”

黑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无精打采,满腹心事,见到这个陌生的日本便衣上前,居然连多看几眼的反应都没有。

周先生对张四爷说道:“看来日本人找到那条下到地宫的裂缝了,只怕是要我们打头炮,先下去探路。”

张四爷冷哼道:“无所谓!正和我意!走!”

且回到大青山下,火小邪惊道:“黑风能只凭感觉就找到主人,不需要借助鼻子?”

林婉说道:“可能如此,黑风这种灵犬,与你们生活三年,性格上都与你们越来越象,这种特性,让黑风有可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气息,闭着眼睛就能找到你们。”

潘子说道:“黑风还有这个本事呢?”

林婉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张四发现了黑风,黑风必会认张四这个旧主,张四若知道黑风有这个灵性,喝令黑风来找你们,无论我怎么去除大家身上的味道,黑风都是找的到的。但黑风到底有没有这种凭气寻人的本事,我还不能确定。唉,只怪我考虑不如水媚儿这样精密,现在才想起来要说。”

水媚儿轻笑一声,说道:“嘻嘻,既然林婉说了,就有这种可能,我们可不能等到张四带着黑风来这里,刚才我说和日本一起下去不再是最好的做法,我们现在就要准备下去了。嘻嘻,田问,探洞你最拿手了,你看需要什么东西,赶快去偷来吧。嘻嘻!林婉,另外洞底那一大堆人,全靠你的麻药了哦?”

林婉笑道:“保证他们恭恭敬敬送我们下去。”

田问低哼一声:“好!”说着扭头就走,霎那间消失于黑暗中,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张四爷、周先生带着黑风,跟着前来找他们的日本人回到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所在宅院,宅院里已经人满为患,忙的要炸锅了。牵马的牵马,装车的装车,看模样要全体外出,迁出此地。

宁神教授远远见到张四爷、周先生,赶忙跑了过来。黑风不乐意有人直直奔来,顿时张嘴大吼,把宁神教授吓的倒退了一步。

张四爷几句话把黑风的事情说了,并不多谈。宁神教授此时也没有心思听张四爷和黑风的关系,急急说道:“张四先生,我们准备动身了!前方已经传来消息,裂缝挖到了,通向巨大山洞,可以进入!我一直等你回来协助我们。”

张四爷故意嘲讽道:“宁神教授,你们日本人技术这么先进,兵多将广,还需要我们这些江湖闲人协助吗?”

宁神教授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张四先生的本事比我们大多了,下洞寻宝,全靠张四先生主持大局!拜托了!”

张四爷哈哈大笑,说道:“宁神教授真是过奖了!不过我有言在先,我们带路寻宝可以,但你们所有人必须听我们的,丑话说在前面,山洞里若真藏着重宝,中国老祖宗防盗防贼的阵法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到时候在下面死了人,可不要怪我。”

宁神教授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张四先生放心,我们都是恪守诺言的真君子。依田中将已经先去了一步,我和他已有共识!依田中将会一丝不苟的听从张四先生的安排!”

张四爷重重点了点头,神情严肃起来,转身对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你先行出城,把城外扎营的钩子兵全数带来,叮嘱各位弟兄,拿好家伙,擦亮刀刃,打起精神,咱们有一场大仗要打!”

周先生抱拳称是,快步走到一旁,一招手唤人牵过一匹快马,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奔出大门,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张四爷大手一挥,叫道:“我们也走!”

辄重在后,快马在前,张四爷带着宁神教授等十几骑快马,烟尘滚滚的奔出建昌城,在浓黑的夜色中,向着大青山疾驰而去。

众人奔出二里路,侧面路口的黑暗中,马蹄声大做,一队穿蓝衣的劲装马队奔出,与张四爷会合。这对人马约有二十余人,正是周先生带来的钩子兵。这群钩子兵一个个咬牙切齿,圆睁双眼,豪气冲天,真是好生威猛!三年前钩子兵惨败于纳火寺火家天坑,元气大伤,经过三年多的修整,才终于再现当年的威风。

周先生快马上前,大喝道:“张四爷!钩子兵听令!”

张四爷高声吼道:“弟兄们!今日一战,同生共死!誓破五行狗贼地宫!”

“御风神捕!同生共死!誓破地宫!誓杀五行狗贼!”钩子兵齐齐大喝,震的山谷轰响,惊鸟乱飞。

黑风毕竟从小跟随张四爷长大,钩子兵的这番豪气也把它刺激的狂性大做,跟着众人狂吼不已,更壮声势。

宁神教授和一众随行日本军人,见到张四爷他们威风至此,又是佩服又是害怕,只觉得中国人团结起来,真乃无敌之师,哪里还敢小视?日本人一个个心肝乱颤,缩着脖子、垂着脑袋,不敢与钩子兵们并行。

“驾!”张四爷一声狂喝,催动马匹,带着众人杀向大青山!

大青山下日军“山寨”,此时倒出奇的宁静。

依田中将已经赶到此地多时,早已命令下去,严防死守,绝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全山寨火把无数,该点亮的电灯全部点亮,将整个山寨照的亮如白昼。持枪便衣日军四处巡视,不留一处死角,守备森严,乃是一个不眠之夜。

挖到裂缝的洞口,在外面一层又一层的围了百十个士兵,全副武装,来回巡视,严禁无关人等再进到洞中。故而在洞内只有七八个日本技术人员,正在测试洞底和裂缝内的各种情况,安置绳索悬吊,以待张四爷、宁神教授他们到来。

这个洞口挖掘在山坡之上,颇似一个倾斜的山洞,而不是在平地上,所以仍有上下之分。此时在洞口上方的一个日军暗哨中,两挺机枪正架设在沙袋上,里面趴着两个日军,正拼命瞪大着眼睛,看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由于这是暗哨,所以故意修在灯光无法照到的地方,有两块大石遮掩,黑乎乎的一片。

其中一个矮个日军可能长期匍匐在此,有些困了,又总是盯着下方灯光灿烂之处,不断抓耳挠腮,克制着自己的困意。

突然矮个日军的耳朵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他顿时清醒过来,一扭头看向身旁的高个日军,有点生气的小声道:“野山君,我没有睡觉。”

高个日军嗯了一声,说道:“坂本君,我也没有睡觉。”

矮个日军坂本莫名其妙,但他刚才的确困的不断闭眼,做贼心虚,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强打起精神,没有了睡意。

可坂本趴了一阵,突然耳朵上又被人狠狠的拧了一下,坂本嗷一声轻叫,一扭头正看到日军野山缩回手去,回头打量着他。

坂本和野山彼此都看不清对方黑暗中的表情,野山低骂道:“突然叫什么!”

“野山君,我没有睡觉!你为什么要揪我耳朵!”

“我揪你耳朵?我为什么要揪你耳朵?坂本君,你是不是做梦了?”

“野山君,你揪了就揪了,可你这么说话我要生气了!”

“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为什么要揪你耳朵?你再胡说我也要生气了!”

“混蛋,你真是个混蛋!”

“啊?你才是个白痴!”

“混蛋!你全家都是混蛋!”

“白痴!你真的是白痴吗?坂本白痴!”

“我生气了!你必须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你这个白痴!”

“八格!”坂本一声低嚎,身子一翻,一把拧住野山的耳朵,“疼不疼!你这个混蛋!让你揪我!”

“放手!你疯了!”野山不肯服输,一翻手也拧住了坂本的耳朵。

“就是你!”坂本低吼着,另一只手伸出去,拧住了野山的另一只耳朵。

野山立即同样这样做了。

两个日军不敢乱叫,也不敢乱动,因为如果被下面的长官发现他们在打架,会受到军法处置。两个蠢货只能低吼着,彼此使劲的拉扯着对方的两只耳朵,滚成了一团。

就在他们扭打的时候,四个人影从他们身旁掠过,居然从洞口上方倒着爬到洞顶上去了。

这四个人就是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