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东北奉天郊外的一栋大宅内,日本军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部荷枪实弹。看这些日军的行为气质,都是训练有素之人,精锐中的精锐。

大宅中除了日本军人,还有无数双手叉在胸前,穿着和服,腰挂武士刀的无数日本武士打扮的人,肃立不动,站的笔直,一个个面色肃杀,不苟言笑。

忽然听一声响亮的吆喝,咚咚咚三声鼓响,这些日本武士全部整齐划一的哈依一声,改成一副极为恭敬的神态,双手垂下,鞠躬九十度。

塌塌塌,木屐的声音做响,几个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男人稳步走进院中,打头的一个,四十开外的年纪,不怒自威,五官菱角分明,眼睛半睁半闭,稍微睁开一丝,就能感觉到滚滚杀气涌出。此人身披一件貂尾大儫,素青色的和服,雪白的里衬,挂着玄黄束带,胸前别着三块湛蓝玉石,乃是翡翠中的极品蓝眼翠,贵比钻石。

众武士再度齐声唱念,恭迎此人进来。

这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稳步向前行去,直到走进厅堂不见,一众武士才敢直起腰来。

中院的大堂内,一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着,其中一个军人,乃是火小邪在张四爷府上见过的依田少将,此时他的军衔已经是中将军衔。还有一个西服革履,戴着眼镜的学者,同样是火小邪见过的宁神教授。这两人衣着工整,精心打扮过,看得出他们在等候极为重要的人到来。

坐在大厅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消瘦男人,正是末代皇帝溥仪,在他身旁,站着两个紧张不已,紧紧抿着嘴唇的保镖,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是习武的高手。

溥仪咽了咽口水,推了推眼镜,长长喘了两口气,低声问道:“宁神教授,还要等多久呢?我在这里感觉非常不自在。”

宁神教授说道:“殿下,稍安毋躁,伊藤大人不会失约的,这位大人,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连天皇陛下都对他非常尊敬,您一会见到他,请客气点说话。”

溥仪说道:“为什么我在日本的时候,没有见到他?”

宁神教授说道:“伊藤大人是全日本忍者的大头领,除了天皇陛下吩咐的重要事情,他从来不公开露面。溥仪殿下,你一会要说的事情,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伊藤大人才会亲自来问你。”

溥仪只好闭嘴继续等候,几人再等片刻,只听到报念声传来,塌塌塌的木屐声走了进来。

依田中将立即迎上去,一个九十度鞠躬,大声用日语念道:“伊藤大人,您辛苦了。”

“唔。”来人低低的哼了一声,稳步向前走来。

宁神教授同样赶过来,九十度的鞠躬行礼。

溥仪傻呆呆的站了起来,面对此人,不该如何是好。溥仪虽说此时已是日本人圈养的傀儡,但大清朝的皇家威风仍不肯丢失,强行镇定着,不让自己失态。可他就算强忍着保持自己的脸面,目光和伊藤一对,还是从心里发颤,微微哆嗦了起来。

这个叫伊藤的男人在宁神教授、依田中将的带领下,向溥仪走来。

宁神教授正想介绍,伊藤已经走上一步,用清晰的中文对溥仪说道:“溥仪殿下,我是伊润广义,能够见到你,我非常的荣幸。”

溥仪冷汗直冒,说道:“伊藤大人,我是溥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说着溥仪伸出手来要和伊润广义握手,谁知伊藤根本就动也不动,侧身避过,说道:“溥仪殿下,你久等了,坐吧。”

溥仪不敢发作,略为发呆,而他身后站着的保镖顾及皇室体统,硬着头皮跳出一步,叫道:“大胆,你太无礼了!这里是大清天子脚下!”

这保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道黑光闪过,喉头猛然一痒,竟说不出话来。

伊润广义手中一晃,似乎有一把长刀归入刀鞘,由于貂尾披风盖住,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伊润广义根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略停一步,继续向前行去。而他身后二个随行的武士已经转过身来,向刚才叫骂的溥仪保镖走来。

那保镖咕的一声,满嘴鲜血涌出,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一摸可不得了,顿时双眼翻白,就向后躺去。

两个日本武士动作更快,一个漆黑的口袋唰的一下罩住保镖的脑袋,一人扶住保镖的身子,只听口袋里噗哧巨响,似乎是血液狂涌而出,激在口袋上的声音。

两个武士一声喝,从大厅屋顶暗处唰唰唰跳下三个黑衣人,束身蒙面,乃是正宗日本忍者的打扮,如同三道黑影一样扑了上来,将保镖一架,扛起来眨眼就跑不见了。

现场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连一滴血都没有见到。

溥仪的手还没有缩回去,但整个手臂已经激烈的颤抖起来。

伊润广义走到溥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声说道:“溥仪殿下,请坐。”

溥仪说不出话,如同一截木桩似的,闷声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这亡国奴的滋味,真是不好当。

而溥仪身旁剩下的那个保镖,见自己的同胞就这样被杀死,受此惊吓,眼镜发红,他们这些人同样不怕死,啊的一声大叫,竟从一旁跳出来,手中瞬间多了一把匕首,向着伊润广义而去。

伊润广义动也不动,这保镖刚跑了两步,突然一条绳索降下,将他脖子套住,保镖闷声呜呜一句,绳索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升起,将他拽上屋顶,嗖一声,消失在屋顶的阴暗处。

伊润广义恍若不见,旁边的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却面如土色,垂头肃立在伊藤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伊藤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小口,用中文说道:“好茶!可惜水质差了一点,如果用长白山的万年雪水冲泡,才是完美的。”

伊藤又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抬头对溥仪说道:“溥仪殿下,五行至尊圣王鼎在哪里,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溥仪喃喃的答道:“燕山,燕山山脉脚下。”

伊藤问道:“燕山的哪里?”

溥仪说道:“大青山。”

“嗯,大青山具体的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五行地宫,土家人,五行世家的人才知道地宫入口!天皇陛下答应我的,只要我说出具体的地方,就会建立满洲国!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怕死,我已经说了,我愿意把圣王鼎献给天皇陛下!我已经认了天皇陛下为父!”溥仪突然激动起来,几乎语无伦次。

“为什么你不让土家人去取出来。”

“不,不可能,土家人不会听我的。他们只管守鼎,不让人进入五行地宫。我已经说了,我已经说了,鼎,你们要自己去取。我没办法,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我说了,我已经说了,满洲国,天皇陛下答应了的!满洲国!”溥仪胡言乱语的说着说着,突然嚎哭起来。

伊润广义慢慢站起,沉声道:“大青山。”他走出几步,再也不看溥仪,摔下一句话,“溥仪殿下,天皇陛下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我如果拿不到鼎,是不能如你所愿的。再见!”

伊润广义稳步而去,依田中将、宁神教授赶忙追过去相送。

溥仪一个人几乎哭的昏死过去,一直不停的念叨着:“我也不想告诉他们,我也不想,我不能看着大清朝毁在我的手中,我只能这样,只能这样,这是最后的机会,列祖列宗,求你们原谅我吧。”

伊润广义走出大宅,一顶日式的小轿正等着他,而在小轿前后,则是大量的各式汽车等候着。伊藤并没有急着上轿,而是静立了片刻,突然手上一抖,一把黑色的长刀持与手中,这把刀黑的发亮,但刀锋闪亮无比,挥在空中,几乎卷起了一道黑色的气幕。

伊藤举着此刀,高声念道:“大青山!土家!为了天皇陛下!劈开他们!夺取中华!天皇万岁!”他话语一落,一刀挥下去,喀嚓脆响,他身旁的一座石狮的脑袋被一刀砍断。

伊润广义手中刀嗡的一响,重新插回刀鞘。

宁神教授看的心惊,口中暗念:“乌豪!今日一见神威,死了也甘心了。”

一众武士响亮的“嗨”了一声,一个个攥拳,咬牙切齿的鞠躬,回应着伊润广义。伊藤此举,意味着全日本的忍者军团将奋力一战,以决死的信念,以求夺得中华封建王朝一统天下的圣物——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潘子、田问、林婉等人下了船,一路行去。说来奇怪,田问本是坚决不去木家的青云客栈歇息,可经过安河镇这么一趟,林婉再说去青云客栈,田问就默许了。

林婉不是个心机深藏的姑娘,田问既然默许,她欢心不已,辨明了去路,带着众人赶了数十里路,入夜之前到了一处大驿站,名曰顺程客栈。几个人也没有走正门,直接去了后院,还没有等进门,就有店掌柜打扮的人疯了似的跑来,连忙将一行人迎入店中。

这个顺程客栈,若不是林婉在此,谁能知道此地乃是青云客栈的分号?

寒暄不多表,店掌柜带着众人去了一间柴房,脚下踩了几踩,便在地上升起硕大的一道活门,以火小邪见过的青云客栈来说,主店都是在地下,已是见怪不怪了。

等众人下到地下,安顿好之后,林婉亲自下厨,奉上了一桌难得一见的好菜,兼具五湖四海的风味,色香味俱全,只看模样就知道一些菜肴,绝不是靠有钱就能吃的到的。

潘子带着乔大、乔二,狼吃虎塞,只听到吭哧吭哧的嘴响,连话都说不出来。火小邪的心情不知为何,好的不能再好,不住笑骂潘子在段文章那里难道没吃到饭不成。

潘子塞满了肚皮,一抹嘴上的油,叫道:“在我爹那吃什么吃,光想着怎么跑出来了。”潘子扭头对笑盈盈的林婉巴结道:“林婉林婉,你到底会做多少道菜?谁娶了你这辈子可就享福了!”

林婉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会多少种。我是因材施料,因地制宜,许多的菜是我自创的,你喜欢吃就好啊。”

潘子哼道:“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说句老实话,活这么大,只觉得你做的菜好吃。你是怎么自创的呢?”

林婉笑道:“我从小就尝遍、闻遍天下各种食材的味道,能尝出味本,知道味道的生熟、辛辣、咸苦、鲜香、混杂变化,加以辅料助味,所以做菜能随心所欲。”

潘子惊道:“我的天,那我知道木家为什么要开青云客栈了!木家人都是大厨啊,不开餐馆可惜了的!”

林婉掩嘴笑道:“算你说对一成吧。呵呵,其实食物本身就可以治病呢,谓之食疗。”

潘子又惊:“吃饭还能治病,这个玄乎!”

林婉说道:“天下万物,都是五行构成,哪怕是一块钻石,质地纯粹,也包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素,人体、食物无不如此。我们人体在健康时候,体内五行平衡,这样才会无病无灾,一旦失衡后,就会引发各种疾病。此时就要以外界之力弥补,以求五行再度平衡,食物中富含五行之素,只要适当适时适量进补,便可治愈。我说来复杂,其实食疗就是中医的一种。”

火小邪插嘴道:“林婉,世界上有这么多不治之症,又是怎么回事?”

林婉说道:“人体的奥秘,木家精研千年,也不敢说知其一成。但我们从一颗微卵变化而来,身体上各个器官、每寸肌肤,都有生长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原由。所谓疾病,多为外界扰乱人体五行的原因所致,亦有心魔所致。道家辟谷,就是暂时让人体断绝与外界的接触,包括心智,这样以来,让人体自己修复自己,求得身轻体健、外魔不扰。每个人都是一世界、一宇宙,都有无数神在体内,若能够自行调整体内五行,应该是没有不治之症的。木家人知道本该如此,却发现这种情况,只有真正的神佛能做到,而神佛到底在何处?所以我等世俗之人,只能甘受其苦。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虽说林婉并没有解释火小邪问题,但火小邪仔细听林婉这么一说,反而有所领悟。

火小邪点头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世界上有的疾病,怪不得五行失衡,而是要怪自己。”

潘子嘀咕道:“真够绕的!我听不明白。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听着困。”

乔大、乔二刚把两个盘子舔了,哼唧道:“火师父、潘师父,你们说啥呢?困了?”

潘子大骂:“你们两个吃货,两个棒槌,你们能听懂就不是棒槌了!舔你们的盘子去!别浪费了!”

这两个吃货赶忙又一人抱着一个汤盆喝剩汤。

林婉笑道:“乔大、乔二这样混混沌沌的也好啊。”

乔大立即眼睛瞪大了,抬头猛叫:“还有馄饨吃?在哪啊!可馋这口了!”

乔二一巴掌抽过去,骂道:“你个大西瓜!林师父说的是混沌!”

乔大委屈道:“不就是馄饨吗?”

乔二一琢磨,眨巴着小眼说道:“是啊,混沌?林师父,啥意思?”

火小邪、潘子、林婉哈哈大笑,开心不已。田问虽说表情木纳,也跟着呵呵干笑了两声。

几人再开了几句玩笑,已经吃饱喝足,好不快活。

青云客栈是个安静之地,除了店掌柜他们出入外,再无外人打扰。

林婉亦说大家可以放心,这个青云客栈乃是青云五十店之一,即是分店中级别最高的五十家店其中一个,比三宝镇的青云客栈级别高出数倍,设有木家药阵,就算水家三蛇也未必能想来就来。

火小邪并不在乎这些,能睡个安稳觉就好。

店掌柜本来给每人都安排了一间客房,但火小邪、潘子坚持两人一起睡,乔大、乔二也习惯窝在一起,四个人便只安排了两间大房,黑风则跟着火小邪、潘子。

田问单独一间,他也不拒绝,闭门休息。

林婉是青云客栈的主人,跟着店掌柜不知道去哪里议事去了。

火小邪、潘子洗漱完毕,舒舒服服一人躺了一张床,潘子也是累了,没多久就睡的死沉。

火小邪回想起林婉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象林婉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火小邪说不出的喜欢,就是对她之前所说的不贞洁之事耿耿于怀,怎么都不愿相信是真的。

火小邪看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几声,慢慢睡意袭来,也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感到有人走到身边,但火小邪并未清醒,也不害怕,只感觉是个女子,辩不清是谁,这女子冷冷的说道:“火小邪,你怎么会喜欢一个木家的女子?还是林婉这个魔女?”

火小邪在梦中答道:“林婉不是魔女!我不是喜欢她。”

女子说道:“你这么替她说话,还说不喜欢。”

火小邪答道:“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喜欢,你是谁?为何与我说话!”

“你忘了,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火小邪,我恨你,没想到你是如此放荡的人。”

“你千变万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曾喜欢过我!你和我在一起,都不是你的真心。”

火小邪突然在睡梦中觉得,枕边人是个自己熟悉的人,突然醒悟过来,大喊出声:“水妖儿!”

火小邪的梦一下子就醒了,他唰的一下坐起来,冷汗直冒,左右打量,哪有水妖儿在?

这梦境如同真的,两人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如刻在心,火小邪一阵悔意涌来,再叫一声:“水妖儿!”

门外似有人走过,火小邪想也没有想,翻身而起,跳到门边,哐的一下将门拉开,沉喝一声:“水妖儿!”

门外竟真有一个女子,已经走的远了,正要下楼,听火小邪这么一叫,她盈盈转身,忽闪着一双俏丽的眼睛,面含笑意的柔声说道:“水妖儿?她来了?”

火小邪定睛一看,哪里是水妖儿,分明是林婉。

火小邪全身都是冷汗,通体冰凉,见是林婉,梦境中的话语如同绕在耳边回响。火小邪颤声道:“不是,不是,她没来,是我弄错了。”

林婉向火小邪走来,关切的看着他的双眼,柔声道:“是做梦了吗?”

火小邪回想起他在梦中说的“你千变万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简直后悔万分,他居然连水妖儿都认不出来,还说了这么无情无义的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这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吗?火小邪深感全身无力,将头一低,说道:“是,应该是,是做梦了。”

林婉已经走到火小邪身边,慢慢伸出小手,拉住火小邪的手,二指搭上手腕。

火小邪先还不躲,直到林婉拉住手,这才大惊,赶忙将手抽回,惊道:“你干什么!”

林婉并不在意,说道:“我是想看看你的脉象。”

火小邪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谢谢你的美意。不好意思,对不住了,我,我回去睡了。”

林婉说道:“看你这样子,满脸虚汗,双眼迷离,恐怕一个时辰内你是睡不着了,你梦到什么了?怎么会吓成这样?”

“我不是吓的。我是……林婉,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田问大哥那里出来,问他明天的安排,刚好路过这里,你就出来了。”

“哦。好,我回去了……”

“火小邪,你等等。”林婉叫住了火小邪,“如果你睡不着,要不陪我喝两杯清酒吧,如果你做梦了,说出来就好了。”

“你不睡吗?”

林婉温柔的一笑,说道:“现在还没有到子时呢,我一般不会这么早睡觉。”

火小邪犹豫了一下,但和林婉的眼神一对,看到她如此关切温柔的神态,突然心中一酸,险些眼睛要红了,不由自主的说道:“好。”

林婉并没有带火小邪去她的房间,而是来到青云客栈的大堂,让火小邪稍坐片刻。

一会功夫,林婉已经手脚麻利的摆好了两幅碗筷,几碟小吃,温上了一壶清酒。

林婉给火小邪斟满一杯,说道:“火小邪,这个酒很淡,但有静心平气的功效,不会醉的,放心喝吧。”

火小邪点头应了,举杯尝了一小口,果然如林婉所说,此酒入口绵软,清香扑鼻,回味微甜。火小邪暗念了声好,一饮而尽。

火小邪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这口酒进了肚中,一股子暖意升起,把胸前孽气化了几分。

火小邪说道:“好酒。”

林婉眼儿弯弯,再给火小邪斟满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道:“火小邪,我敬你一杯。”

火小邪说道:“好。”两人举杯喝尽。

林婉轻声道:“火小邪,你和水王的千金水妖儿很熟吗?怎么突然叫起她的名字?”

火小邪眉头紧皱,一句话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林婉略有惊讶,随即抿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火小邪总觉得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位置,但就是不知道哪根。他和水妖儿在净火谷中的事情,是他内心中极大的秘密,怎么张嘴就说,连个磕巴都不打?就算是梦境亦真亦幻,受了不小的刺激,也不该如此轻易说出。

火小邪暗暗憋了几口气,头不昏眼不花,神智清醒的很,身子没有一点异样之处。火小邪内心里自我解嘲道:“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一想,火小邪就没了负担,见林婉低头沉思,问道:“什么怪不得?”

林婉抬头笑道:“怪不得你会在睡梦中喊水妖儿啊,原来她是你的妻子。可水王要把水妖儿嫁给郑则道,已是五行皆知。突然听你这么一说,难免有些吃惊。”

火小邪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我说了也没多少人信,水妖儿和我在净火谷中拜堂成亲,三拜只拜了二拜,就被水王阻止。我之所以叫水妖儿妻子,是因为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实。”

林婉说道:“你和水妖儿竟有这么深的渊源……在三宝镇见到水妖儿的时候,见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水妖儿我这几年见过多次,从来没有见过她有那种眼神。”

火小邪问道:“什么眼神?”

林婉说道:“水家人善于伪装、模仿,水妖儿的性格可以千变万化,但每次变化也就一种性格,而在三宝镇的时候,却同时看到她有许许多多性格和情感混杂在一块,茫然难辩。就好象……”

“好像什么?”火小邪追问道。

“好像有许许多多个她,正同时看着你。”林婉说道。

“我不明白。”

“这样说吧,每个人都有元神,水妖儿却没有。不是没有,而是她的元神裂成许许多多块,每一块都有一个性格,以至于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这个性格也是,那个性格也是,全部都是了,反而哪个都不是。按木家的话说,水妖儿恐怕是裂心散魂症,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个天才似的疯子……”

火小邪背脊上如同冰锥穿透,立即回想起水王流川说的话,如果没有水火交融术帮她,她就会死。

“她会死?”火小邪惊声道。

“可能会,裂心散魂症非常罕见,有此症的人,在幼年的时候就是神童,而且会越来越天才,这些找不到自己的天才,死亡的原因可能有一千种一万种,以致于历史上没有记录证明,患者是不是因此症而死。”

“水王,水王说,如果没有人能用水火交融术救她,她就会死。”

“可我父亲木王说,现在的水王流川就是裂心散魂症,但他不是还好好的活着?怎么,火小邪,水王还和你说过用水火交融术救水妖儿的事情?”

“是。说过。当年火门三关,我和郑则道不对付,最后被火家赶出来了,没成为火家弟子,从此水王对我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恨不得杀了我,更不允许我和水妖儿在一起。”

“水王流川,他才是水家最大的秘密。与水王的秘密相比,水家三蛇都不算什么。对了,火小邪,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个郑则道是水火双生之人,就算他不会水火交融术,水妖儿和他在一起,确实对治愈裂心散魂症有好处。”

火小邪默默听着,心头一片撕裂般的疼痛,那个仇家郑则道,居然天生就应该和水妖儿在一起,而且论才华、武功、盗术、相貌、身份、地位,简直是诸般等等,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子。既然如此,水妖儿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害了她,那不如恩断义绝,再不与水妖儿纠缠。

火小邪低声说道:“谢谢你林婉,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火小邪,你会怎么样做?”

“水妖儿再也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再无一点关系,从此当个陌路人。”火小邪沉沉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道,“痛快!”

林婉又给火小邪倒上一杯,柔声道:“如果你烦闷的很,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火小邪抬头看着林婉,痴痴苦苦的一笑,再饮一杯,说道:“林婉姑娘,你知道我梦见的是什么吗?和你有关,我告诉你吧。”

……

……

“喂喂!醒了醒了!”潘子捏着火小邪的耳朵摇晃着。

火小邪慢慢睁开眼睛,嘟囔了句:“什么时辰了?”

“天亮了都!大家都起来了!吃了早饭就走啦!你睡死了啊?”潘子哼道。

“没有没有!”火小邪翻身而起,觉得头微微有些发昏,嚷道,“是有点昏,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看你是太累了。”潘子嘻哈着,去把房门拉开。

火小邪咋吧着嘴,摸着脑袋去洗漱停当,精神为之一振,自觉一晚上睡的还算不错,很少有晚上都不惊醒,不做梦的好觉了。

乔大、乔二也起的早,已经带着黑风在楼下转了一圈回来,四人一犬碰在一起,收拾好行李物品,关了房门,便下楼大堂走去。

田问早就一个人坐在方桌边喝茶,见火小邪他们来了,点头问了个好,不发一言。这几天火小邪他们已经习惯了田问,他虽不说话,看着一脸严肃,却和气的很,拿他开两句玩笑,他也不会生气,最多闷笑一声。

众人围坐一圈,潘子笑道:“田问大哥,看着气色不错啊!春光焕发!昨晚不会干了什么好事吧。”

“喏……”田问闷闷的应了一声,唰的一下,耳朵却红了。

火小邪骂道:“潘子,你胡说什么呢。”

潘子哪里知道他困在段文章那里的时候,林婉和火小邪在篝火旁说的那些面红耳赤的话,他一直以为林婉和田问就是一对。以前田问不愿来青云客栈,潘子也不好说什么酸话,可昨晚已经住在林婉的地头了,田问又单独一间房,故而大放厥词。

潘子忙道:“我这个臭嘴,小时候没教养习惯了,田问大哥你别生我的气啊。我绝对没别的意思。”

田问红着耳朵,干笑一声,还是不肯说话。

林婉银铃一般的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早饭来了。大家久等了!”

火小邪转头看去,只见林婉换了一身淡绿色的衣裳,招呼着店掌柜、伙计们端上热汤稀粥等等美食。

林婉与火小邪对视一眼,略显羞涩的抚了一下发髻,那微微娇羞的样子,更显得林婉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纯秀美。火小邪心中咚咚咚狂跳不止,说不出为什么,对林婉难舍难分、爱慕怜惜、红颜知己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好象认识她已经许久,与她说过无数心事。

潘子在桌下将火小邪一拽,挤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你干嘛呢!看美女看傻了?”

火小邪翻然醒悟,扭过头再不看林婉,可心中的躁动仍然抑制不住,只得用余光偷偷的瞟着林婉。

火小邪暗叫:“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见了林婉,这么失态?”

火小邪躲着林婉的眼神飞快的吃完了饭,借口晨练,躲至一旁。火小邪一边练功,一边内心翻滚难安,这种对林婉的情感一路上只是依稀,怎么今天早上发做的如此厉害。想到水妖儿毕竟与自己有夫妻之实,又觉得这样胡思乱想对不起水妖儿,可是越想越乱,甚至觉得对水妖儿的感情已经淡薄,好像是以前痛斥水妖儿之后,无法将她放在心里一样。

想也无奈,火小邪只好竭力控制,努力多想其他的杂事,暂把林婉的事情放在一边。

众人吃完早饭,收拾停当,便在林婉带领下,出了青云客栈,回到地面。

店掌柜已经在外面安排了一辆棚车,林婉解释坐在棚车里前行,能够掩人耳目,等过了长江之后,再做其他安排。

田问没有反对,率先登车,众人也都上去坐好。车夫扬鞭,催着马儿向前,车轮滚滚,又向着北方而去。

虽说脚程慢了不少,但一路上有木家青云客栈的人接应,路程平安无事。

火小邪有心事,不愿意让人看出,不断和潘子、乔大、乔二嘻哈谈笑,胡扯八道,林婉时不时插嘴交谈,神态举止和平时一般无二。

众人渡过长江,再换乘快马,一路上皆住在青云客栈各地分号。中原一带路途平坦,不出三日,已经来到京翼交接之地。

田问不再让林婉带路,告知众人目的地已经接近,就是燕山山脉的大青山。

大青山素有“辽西屋脊”之称,南北延伸3.5公里,方圆6平方公里,乃是一座地质年代最年轻的一座死火山。坐落在建昌县城西南四十公里外的贺杖子乡。整个山体被天然森林覆盖,拥有枫树、桦树、榛树和杜鹃、芍药、百合等上百种树木和野花。在青山之巅可看渤海日出,更传说在星空夜晚可摸月亮。

田问带着众人绕过北平,露宿一夜,再行一段,中午时分已到了大青山脚下。

田问、林婉两人贵为木家、土家的贼王子女,可看到远处的大青山,都微微露出紧张的神色。

田问、林婉一紧张,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顿时感到莫大的压力,这一路虽说颇多兴奋,但真到了目的地,想到此地乃是数百年大清朝的不传之秘所在,难眠忐忑不安。

众人拉住马匹,随着田问跳下马来。田问慢慢踱步,打量了一圈,眉头紧锁回到大家面前。

火小邪低声问道:“到了?”

田问点头道:“正是。”

火小邪又问:“怎么不走了?”

田问答道:“外人已到。”

火小邪一惊,四下看去,此地林木稠密,怪石嶙峋,空山鸟语,远处的大青山奇峰凸显,连绵入云。四野八郊,除了鸟鸣,再无其他声音。

火小邪问道:“外人?什么外人?是日本人?”

田问摇头道:“不知。”说着走到路边,掰下一根树枝,用脚抚平了一块沙地,示意众人围拢过来,便在地上写了起来。

田问写道:“此地离五行地宫的尚有二里,但山气中有煞冲之意,土家定山石上有避儡印,乃是与五行世家无关之人擅入此山探洞,所入虽浅,但势大难挡。故而我们暂不要入前,于周边盘恒半日,明早再做打算。”

火小邪看的吃惊,问道:“这都能看出来?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山里面有人?”

田问写道:“此地乃土家觅得,虽说表面貌不惊人,但在地下有千万年生灵魂据之所,稍有妄入,即可察觉到魂动山吼,你们不是土家,自然察觉不到。”

火小邪、潘子看的连连抓头,田问说的深奥,完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发现。

林婉看出火小邪他们的窘境,说道:“这是土家的观山辩气绝学,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呢,黑风就可以。”

火小邪、潘子惊道:“什么,黑风可以?我们还不如狗?”

林婉指了指黑风,说道:“你们看它。”

火小邪、潘子扭头一看,果然见黑风有些焦躁不安,四足不停的踏地,喉咙中也一直低吼。刚才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注意黑风的反应,林婉这么一说,却是感到黑风的举止奇怪。

林婉说道:“黑风是只灵犬,比普通的家犬感觉更加敏锐。人类虽说是万物之灵,但先天的躲避灾祸的本领,尚不如家禽虫蚁。像是地震、洪水等大灾爆发之前,禽兽家畜都有感觉,而我们却察觉不到。土家人自幼习练地象感知,胜于常人。”

火小邪这才有些明白,本还想再问几句,田问已经走到马边,拉起缰绳,翻身上马,说道:“走!”

田问既然这么说,谁也不敢大意,赶忙都上了马,跟紧了田问。

田问原路折回,走了一小段便换了一条新路,再走半里路,前方依稀现出一个村落,远远看去,这个村落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田问拉住缰绳,默默的看了远处的村落几眼,突然喝道:“出来!”

火小邪一路上屏息静气,五感全开,方圆十步之内的响动是瞒不过他的。可田问这么一喊,火小邪还是心惊,怎么有人来了,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田问喊完,这才听到前方乱石中噗啵之声响起,一个土灰色的人影几乎是从乱石中游出来似的,飞快的向众人面前奔来。

黑风立即咆哮起来,作势欲扑。火小邪赶忙跳下马来喝止。

只听林婉清叫一声:“乖狗狗,先不要叫。”

黑风听了林婉的话,大头一摆,安静了下来。

这个从乱石中突然冒出的人停也不停,一直奔到田问马前,才啪的一抱拳,朗声道:“大青山镇山使田少归参见少主!”

田问喝道:“不必!”

这个叫田少归的人打扮奇特,所穿根本不是一件衣服,更像是一件挂满石块的布囊,碎草乱枝做成的头套盖住了半边脸,露出的脸颊也是黄黑色,一点看不出长相。

镇山使田少归声调一沉,说道:“少主,你不该来这里。”

田问说道:“别人呢?”

镇山使田少归说道:“别人可以,谁都可以,只是你不行。”

田问厉声道:“让开!”

镇山使田少归一动不动,斩钉截铁的说道:“少主,你已叛出土家,恕不能从命。”

田问沉默片刻,从马上跳下,稳步向镇山使走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要对镇山使动手。

这个镇山使田少归也够倔犟,抱着拳如同石人,连头不抬一下。

火小邪紧张起来,难道田问不惜和自家人大战一场,也要进山?

眼看着田问已经走到镇山使面前,又有一声喝:“田问,你还要硬闯吗?”

田问一听此话,身子一抖,猛的跳后一步,看向一旁。

火小邪等人都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山石上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黄袍道士,三缕长髯,仙风道骨一般,手持一根拂尘,面无表情的看着田问。

田问沉声道:“卸岭道宗。”

镇山使田少归见来了道人,也不说话,哧溜一下钻入路旁乱石中,翻滚了两下,又与乱石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有人混在里面。

火小邪、潘子等人不禁暗叹土家藏身的法子厉害。

这边御岭道人点了点头,说道:“田问,你要再上前一步,必然擒你在此!速速退去!此地由不得你擅入!”

田问一字字厉声道:“纵容倭寇!”

御岭道人面色不改,说道:“清帝溥仪已认倭人天皇为父,方才说出此地!既然他不要大清江山,授意给倭人取鼎,则倭人寻鼎,已是顺天合意,只要倭人能破地宫盗鼎,我等只可列阵旁观,不可妄加阻扰!诸如此类,天下诸强,敢来盗者,成败在天,一律放行!唯独你田问不行!”

御岭道人刚说完,一旁林中哗啦啦又是巨响,一个比乔大还高出半个脑袋的髯须大汉,踏的地面巨震,碎石横飞,如同铁塔一般跳到路中,一叉腰已将路口堵住。乔大脑袋见了,不禁摸了摸脑瓜,乔二在乔大耳边低声道:“还有比你更大的西瓜。”

乔大哼哼道:“这西瓜怎么长成熊瞎子他爹似的。”

火小邪、潘子都瞪了他俩一眼,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一路上火小邪早就叮嘱过潘子和乔大乔二,不要有事没事就贫嘴臭舌,呲牙乱喷,小心惹上麻烦。

田问眉头拧成一团,厉声道:“搬山尊者!”

这条大汉如同洪钟一般念道:“田问,速退!”

田问依旧不退,喝道:“摸金何在!”

嗵的一声,搬山尊者身旁的一块大石爆裂,从中跃出一人,身着紧身暗黑铁甲鳞衣,以土黄巾蒙面,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

火小邪暗骂:“你先人的,有必要玩的这么炫耀吗?还砰一下出来,当你是孙猴子啊。算你狠吧,有这个功夫挠石头。”

此人一跃而出,跳了两跳,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架于胸前,语气平和的说道:“田问,摸金督尉来了,你是要见到发丘神官才死心吗?刚好他也来了。”

田问并不答话,盯着面前的三人。

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念道:“田问,你若是盗鼎,本也不想阻你,可是你意在毁鼎,怎能答应了你?”这声音从搬山尊者身后传出,随即一个身着暗黄长袍的男人从搬山尊者身后绕出,此人除了年纪大了不少,身高长相竟和田问别无二致。

这人上前几步,走到田问面前,又道:“土家四门宗主都来了,你是进不去的,你走吧。”

田问见了此人,终于低下头来,颤声道:“哥!你为何!”

这人就是发丘神官,乃是土家四门宗主之首,同时也是田问的哥哥,名叫田遥。土行世家,以土王为尊,下设四门,各门宗主依次为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各门又分三売(音同脉),依次是印、封、守;前、砗、罔;行、遣、墜;盾、集、围。各宗以九九为数,即每売九十九人,称之为正土行士,其余土家弟子,称之为候土行士。

田问心里明白,土家四门宗主同时出现,乃是有极大的事情发生。

发丘神官沉声道:“田问,我知你年少时受过中山先生教诲,笃信三民主义,可你看了这么多年乱世沉浮,现在还不明白吗?中国不可无皇帝,中国无人不想当皇帝,所以这世道也不会因为鼎毁了而变为共和。五行鼎是天下人心所化,亿万大众民心不变,鼎是毁不掉的!你何苦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事?你去吧去吧,倭寇盗走了鼎也好,蒋介石盗走了也好,只要他们能守得到五行灯齐亮,就是民心所向,从此天下一统,结束乱世,何乐而不为?”

田问憋红了脸,一字字念道:“倭寇心毒!欲灭中华!不能!不能!”

火小邪还是第一次听田问一口气说了十二个字,可见他已经到了无法再忍,急迫难当的地步。

发丘神官田遥说道:“倭寇?那大清满族旗人算什么?他们数百年前入关时,被汉人斥为鞑虏,几乎屠尽汉血忠士,最终如何,还不是归化中华?我看现在的倭人,中华之风比当年的鞑虏强上数倍!田问,你太年轻了,你忘了我们是五行世家,是盗贼的祖宗,不是欺世盗名的正人君子!倭寇又如何!五行世家只认鼎,不认人!”

田问大喝道:“疯了么!”

田遥脸上涌起肃杀之气,也喝道:“田问,你再放肆,我就要行土家家法,将你擒住,把你压在灭世坑中到死!还不走!”

田问攥紧了拳头,几乎是怒发冲冠,但他深知田遥不是开玩笑,自己绝对敌不过四门宗主,蹬蹬后退两步,惨声道:“我们走!”

火小邪一直不愿说话,可见到田问如此刚强的汉子,也落到硬吞下一口气的地步,实在替田问抱不平。但火小邪临经许多磨难,已经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逞能出风头能解决的。

火小邪呵呵一笑,快步走上前,对着发丘神官田遥叫道:“喂!这位老兄!”

潘子以为火小邪要找发丘神官的麻烦,潘子这小子平时精明,可一见到兄弟要发飙,气血嗡的一下就能上脑,属于不管许多,先开打以后再想办法的那号主。

潘子唰的一下抽出两把银枪在手,歪着个脑袋,摆出一副流氓痞子混蛋王八蛋的尊荣,瞪着前方,跟在火小邪身后。

田问大惊,正要一把拉住火小邪,岂知火小邪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位老兄啊,我不是五行世家的人,我能进去吧。”

发丘神官田遥被问的一愣,飞快的打量了一番火小邪,说道:“你是何人?”

田问见火小邪没有发难,仍不敢怠慢,守在火小邪身旁。

火小邪说道:“我叫火小邪,我身后呲牙咧嘴的是我兄弟潘子,长的怪模怪样的是我两个徒弟乔大脑袋、乔二爪子。介绍完毕!嗯!你们刚才说的,除了田问,谁都能过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田遥没想到平地里冒出火小邪这个小鬼问话,还问的他不好阻挡,心想只要田问不进去,这些人进去也是盲人摸象,找不到北。

于是田遥抱了抱拳,说道:“你们可以,请。”说着田遥脚上一迈,让开了道路,极有派头的做出个请的手势。

火小邪哦了一声,嬉皮笑脸的说道:“哦!对了,今天没空了,改天再来。后会有期啊!”

火小邪一说完,立即转身就走,把田遥傻愣愣的晾在身后。

田问也被火小邪搞的愣神,跟上一步,问道:“你是何意?”

火小邪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先问个清楚。哈哈,土家人真有趣。”

潘子立即明白,马屁拍来:“哈哈,你看他们那傻样,笑死我了!”

林婉一直躲在最后,此时也忍俊不住,掩嘴轻笑了两声。

火小邪和潘子互相做了几个鬼脸,不住的发笑,笑的是前俯后仰。众人翻身上马,拍马就走,把同样闷头闷脑的田问抛在最后。田问琢磨了一下为何火小邪、潘子发笑,但一时不明白,赶忙先追上。

发丘神官田遥刚摆好姿势,就让火小邪玩了一票,说不出的尴尬,他一脸肃杀,可就是发作不出来,只好转头看向摸金督尉、搬山尊者、御岭道宗,结果这三人也正回不过神来。

等田问一行已经走开许远,御岭道宗田观才低骂一声:“臭小子!邪门歪道!”

说话间,落在队伍最后的田问突然一转头,一张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一变,竟学着火小邪、潘子刚才嬉闹时的表情,拧出一个僵硬的鬼脸,又啪的冲四门宗主一吐舌,嘎嘎嘎干笑几声,扭过头追火小邪他们去了。

发丘神官田遥的脸不自然的跟着田问抽了抽,随即低骂道:“什么意思!跟谁学的这个怪样!”

摸金督尉田令咂嘴道:“田问是不是中邪了?要不我们追上去看看?”

发丘神官田遥说道:“不必,刚才那个一言不发的绿衣女子是木家千金林婉,又称木家魔女,十足厉害的角色,我一直在提防她。恐怕他们有计,想骗我们过去。”

御岭道宗田观说道:“田问恐怕是跟那个叫火小邪的臭小子学坏了。”

搬山尊者田迟说道:“哦……”

四门宗主齐齐抬头看去,只听到田问吼吼吼的闷笑声传来,人已经随着火小邪他们跑不见了。

火小邪他们一撤就是数里,直到田问让大家停下。众人下马,围坐一圈,半晌之后,火小邪才说道:“这么大的一座山,我们怎么都能避开他们,绕进去吧!”

田问说道:“甚难!”

火小邪又道:“我看他们主要是针对你的,不让你进去。我们人多,目标也大,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等你,你一个人花点功夫混进来。”

田问说道:“此计难用。”田问看向林婉,凭空画了一个门的形状,做了个堵的手势。

林婉会意,说道:“田问是说,刚才我们见到的土家四门宗主隐守在五行地宫入口,他们要是不让开,我们进山容易,地宫却是进不去的。我说的对吗?”

田问点头称是,缓缓站起,遥望远山,说道:“时日无多……”说着一指耳朵,再说道:“听!”

“听什么?”火小邪正在疑惑,忽听到远处山间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随即隆隆隆山石震裂声大作。

潘子叫道:“有人放屁!不是,是放炮!有人在炸山呢。”

火小邪亦道:“听声音好像是这座山背面,那是什么方向?”

田问说道:“建昌城。”

傍晚时分,离大青山三十余里开外的建昌城外,四个全身脏兮兮的男人,一个是精瘦的矮子,一个是身材异常高大傻兮兮的汉子,一个是一脸苦相的瘦子,只有一个看着还正常点,不过也是佝偻着身子,无精打采的。这四人跟在回城的骡马队后面,摇摇晃晃的向城门走来。

建昌位于辽西战略要冲之地,自古以来兵家必争,此时虽说建昌没有战事,但十多年间,总有大量逃兵,闯关东的,走江湖的等等闲人混迹于此,所以看上去建昌城既热闹又肮脏,街头上混吃等死、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人数不胜数。

守城的几个士兵,歪戴着帽子,正靠在墙边嗑瓜子侃大山,对进城来的人看都懒的看一样。这四人向里走去,本来以为无事,却听到身后有人叫骂:“前面的!站住!”

无精打采的男子回头道:“几位长官,叫我们呢?”

几个士兵吐出瓜子皮,走上几步,将他们半围住,一个兵头模样的人骂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哪里来的?”

男子一嘴的东北奉天话:“从奉天,从奉天,几位长官好。”

兵头打量了四人几眼,骂道:“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鸟,从奉天那好地方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干屁啊干!”

男人答道:“几位长官,在奉天混不下去了呗,来这里想投靠个远房亲戚,卖苦力混口饭吃。”

兵头骂道:“放你娘的屁!是不是犯了啥事逃到这里来的?”

男人忙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您看我们这模样,哪敢犯什么事啊。”

兵头手一伸,勾了勾手指,哼道:“拿来!”

“啥?啥拿来?”

“买路钱啊,你说啥?你当建昌想进就进啊,这是规矩!麻利点,不然就滚蛋。”

这男人看了身后一脸苦相的瘦猴一眼,瘦猴哆哆嗦嗦,全身摸遍,才掏出两枚铜板,苦道:“就,就两个子,俺们的全部身家。”

兵头伸手抓过,揣到怀中,骂道:“穷鬼!告诉你们,别在建昌惹事,不然一人一颗枪子。滚吧!”

男人赶忙带着其他三人向里走。

身后士兵又叫:“等一下!那个黑大个,你叫什么?”

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站住脚,抓了抓头,傻乎乎的说道:“我,我叫大西瓜。”

寻常男子忙道:“这人脑子有点傻,长官见谅。”

兵头这才作罢,一挥手转身回去,又和其他士兵嬉笑。

那四个脏兮兮的男人进了城,走的远了去,才听到城门口那几个士兵嚷嚷起来:“见了鬼了,我的钱呢?我的老天爷,明明记得装兜里的。”

这四人懒洋洋的往巷子里面一转,立即挺直了腰板,速速前行,很快便找到一个无人处,躲了起来。

这四个人就是火小邪、潘子、乔大、乔二。

火小邪手中亮出两枚铜板,丢还给了潘子,潘子接过,骂骂咧咧说道:“操他们娘的,今天晚上我就偷的他裤衩都没得穿,敢要我的钱,当我们是好惹的啊。嘿嘿,火小邪,你现在手艺不错啊。”

火小邪说道:“少贫嘴!乔大、乔二,你们两个一路,我们四个这就散了开去,把建昌城里面的情况摸个清楚。二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会合。”

乔大、乔二两人平时痴傻,真让他们干事,他们也是精明的很,顿时贼性腾起,两眼放光,兴奋的很,说道:“是啦,火师父。”

潘子嘀咕道:“凭什么田问和林婉,能够牵着大狗,骑着高头大马招摇着进城,住大酒楼,吃好喝好,而我们非要搞的这么寒酸。老子身上可是有百万大洋,能把这座城都买空掉!”

火小邪骂道:“就你这个猥琐样,还是省省吧。你要是摆阔,这条街上多少眼睛盯着你呢,别惹事了。”

潘子叹了声,抱怨道:“是这么个理。那咱们这就走吧,这个小破县城,不用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就逛完了。”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别手痒偷别人的东西,另外大家要特别留心日本人的动静,我们走!”

几个人应了,站起身来四散走开,眨眼都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田问、林婉带着黑风已经来到一间颇为排场的大酒楼前,门前的伙计一间这两位主的气质容貌,立即眉开眼笑跳到跟前,正要奉承。

脖子上套着绳索,由田问牵着的黑风,汪的一声叫,吓的伙计倒退三尺,差点跌倒在地上,惨叫道:“狮子狮子!黑狮子!”

林婉笑道:“没事的,你不惹它,它不会咬你的。是不是啊,黑风。”

黑风听的懂似的,点了点大脑袋,再不乱叫。

伙计一喜,又来了精神,巴结道:“这位爷!这位姑奶奶!两位里面请!小店有宫廷御宴,上好的客房!两位真是来对地方了。”

林婉清脆的说道:“甚好,不过先把我的小狗拴好,不然会吓到你店里的客人。”

伙计听如此端庄俏丽的美人说话,心里糊了蜜似的,连忙答应下来,呼喊其他伙计过来,栓好马匹,领着林婉、田问从店门一旁走到后院,将黑风安置妥当,才带着田问、林婉进店。

田问带着黑风招摇过市,在当年并不稀罕,特别是出关以后的东北一带市镇,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喜欢骑着高头大马遛狗,有爱炫耀的,一次带着七八只猎狗,一众打手,咆哮过市,很是惹人注意。

所以田问、林婉这等气质的男女,牵着一条硕大的黑狗进城,守城士兵都不敢放一个小屁出来。

而火小邪、潘子等和田问、林婉分开进城,要算是火小邪的主意,第一他们六骑大马一起进城,目标太大;第二是火小邪不喜欢人指指点点,觉得别扭,装草民进城还自在点。

田问、林婉在酒店就坐,这两人郎才女貌,立即引起众多食客的注意。还没等菜上桌,就有一个富商打扮的人走到桌边,抱拳行礼,问道:“这位先生,有些眼生,敢问一句您从哪里来?”

田问答道:“南方。”

这富商又问:“哦!南方好啊!敢问先生怎么称呼?来建昌有什么安排?我是建昌城里荣久商社的老板,我姓张,许多生意和南方有来往。两位若是刚来这里,不妨认识一下,我对建昌可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田问答道:“谢!”

富商有些奇怪,这人为何如此少言寡语?

林婉笑道:“张老板,幸会啊,我家少爷不喜欢说话,您别见怪,请坐请坐。”

富商张老板听的受用,不愿丢了认识两人,做成生意的机会,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想起来什么,俯下身子低声问林婉道:“这位小姐,敢为一句,你家少爷是日本人?”

林婉微微一笑,说道:“怎么?张老板和日本人很熟吗?”

张老板说道:“很熟很熟,许多日本的大人物都是你家少爷这样说话,呵呵,不知道您们两位,也是来看大青山的矿山吗?最近几天,建昌城里来的日本人可是多了去了,尽管大多数穿着便服,可我一看就知道,全是日本关东军和武士乔装打扮的,不得了,近千号人呢。我去见过他们的一位将军,叫依田,专门找我给他提供进山的向导,呵呵,我可和日本人关系处的很好的。”

林婉笑道:“张老板,你猜对了,我家少爷就是日本人。”

田问脸上微微一抽,却不说话否认,只是哼了一声。

张老板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真是幸会幸会!我就说这位先生看着绝不简单。”

林婉给张老板倒了杯茶,小手指轻轻撩了一下水面,根本无人能够发觉。林婉将茶杯递给了张老板,笑道:“张老板,请用茶,正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来的正好。”

张老板哪会推托,接过来就喝……

天色已晚,建昌城华灯初上,正值晚饭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火小邪低头前行,偷偷打量着大街上的行人房舍。

火小邪从小生活在奉天城,对这种规模的市镇分外熟悉,哪里聚集着三教九流,哪里禁止入内,哪里人多眼杂都辩的清楚。这许多年没有回东北地界,甚至没有在大的市镇游逛过,所以火小邪在此地如鱼得水,一切都觉得分外亲切。

火小邪使了一个铜钱,卖了个烧饼,蹲在街角观望,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中不时有一些人急匆匆的向同一个方向走去,而且走到街头,都是左转。

火小邪暗念道:“这些家伙不是帮会的眼线就是探子,看他们脚上的泥就知道刚从城外回来!呵呵!建昌城果然是日本人的指挥部!待我去看看。”

火小邪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把烧饼一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小步颠吧颠吧的向街头走去。

火小邪如同没事人似的,蹭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扭头向左一看,是一条小巷,许多人看着像探子的人,便都是钻进小巷不见的。火小邪竖耳一听,听到巷子里转角之处有人窃窃私语,来回踱步,约有四五个人的模样。

火小邪并不着急进去,而是懒洋洋的在巷子口徘徊片刻,嘀咕了几句废话,扭头走开。别小看这一番徘徊耽搁的事情,在火小邪在奉天当小贼的那段时间,这种事叫做“扎坑”,其实就是俗话说的蹲点望风,也就是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在重要的路段观察守候,查看里面的虚实。

按照盗行里的规矩,偷窃深宅大院里的东西,要有三看三探三清三防,即是看人看门看路,探岗探货探防,清障清数清时,防高手防毒药防退路。“扎坑”就是三看里重要的一个步骤。(前文中乔大、乔二来盗三姨太的商队时,有较为详细的介绍。)

“扎坑”同样是一门讲究,火小邪若是在大街上鬼头鬼脑,来来回回的踱步,不时往巷子里面观望,没一会就会令人生疑,碰到厉害的防盗之人,他们不会立即惊扰你,而是反过来跟踪监视你,摸清你的底细来路,手段高低之后,最终将你连锅端了,这种防人“扎坑”的法子,叫“灌坑”,都属于盗术、防盗术里常用的攻防术语。

火小邪眼观六路,扫了几扫,就发现街口一扇二楼的窗户后,有人监视着下面的动静。做贼做的水平高了,根本不用看到人,只凭“贼念”就能判定,就和经常要跟踪、反跟踪的侦探一样,人潮熙攘的大街上,不用看到人,用后脑勺就能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他。俗话说贼精贼精的,就是形容这种不见异常,但有先天感觉的情况。

火小邪暗念道:“操的咧,守的真紧啊,三台眼子!看来这里是正主。”火小邪的意思是说,一共有三组人隐藏在暗处,监视着这个巷子口。

火小邪辩出三组暗哨,就不着急了,换以前在奉天的时候尚不敢说,有净火谷中三年的教化,此时才觉得妙用无穷,所受的罪不是白受的。

火小邪把内气一压,人变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哪怕从你身边走过,都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人这种生物也是奇怪,人人都有一个气场,亦可叫做气质,高低抑扬、傲贱贵苦各有不同,同样长相的两个人,若是一个从小生活在书香门第,一个自幼挖地种菜,哪怕衣着打扮也是一样,只要不刻意掩饰,再普通人都能认出这两人迥然不同。若是有一群美人突然站在你的面前,你率先注意的就是气质较高之人,然后才会细细打量身材相貌,可能看到最后,美女走了,你最多也只能记住两三个美人的长相。

火小邪要做的就是你不会注意到的那种人,此话说来简单,火小邪可是经历过几欲发狂、求死不能、不见天日、度时如年的残酷磨砺,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火小邪走了一段,身子一晃,就闪到了阴暗处,抬头一看,屋檐宽阔,适合藏身。火小邪抓了抓头,眼神飞快再扫了一遍大街,右手咔的向上一抓,抠住个砖缝,整个人顿时翻身而起,唰的一下倒提起来,头下脚上,这番功夫若让人见了,保管惊叹一番。

火小邪两只脚尖一盘,身子一弯,就已经翻上了屋檐下方,身子倒伏在梁上。这一番动作,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只要不是一直盯着火小邪,实难发现。

火小邪在屋檐下稳了稳,手足并用,三爬两爬就到了屋檐尽头,此处离巷口不过三五步的距离,观察便利,巷口的动静一览无余,而且巷子里的说话走动声更是听的真切。

不出一会,又见到一个“泥脚”男人奔到巷子口,停下略略一望,手中有个发亮的东西晃了晃,便直直往里走。

火小邪竖耳细听,只听这个男人走进巷子约十余步,便转了一个弯,停下下来。有其他人低语问道:“那可那多。”火小邪听的真切,显然不是中国话,更像是日本话。

那男人应该亮出了手中的信物,低声说道:“苦力打死。”

于是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直入门内,隐约就听不见了。

火小邪暗骂道:“是小日本吧,玩什么花腔!奶奶的,说什么呢?”

火小邪再等了一会,没见到有人进去,巷子里也没有什么特异的响动,这才放心下来,略略探头看了看,身子一荡,单手悬吊,从房檐下荡了出来,腿上一勾,又是以头下脚上的姿势翻上了房顶。

火小邪如同一块污土似的静静趴着,眼睛飞快的扫来扫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先手后脚,向一侧移去,几乎如同一只向蝇虫潜伏过去的壁虎,索索,索索索,索索索索,一共连续移动了三下,发出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声响,已经来到了屋顶背侧,再无人能看到他。

火小邪与阴暗中半蹲起来,下方就是巷子,偏头一看,就看到巷子拐角处有四个便衣大汉,两两站着,二人一组的在一扇院门前巡视。

火小邪轻笑一声,暗道:“四个家伙倒都是练家子,武功应该不错,可惜不是防贼的料,从他们脑门顶上过去,都不见得能发现我,哈哈。”

火小邪吃了一颗定心丸,身子微动,如一条魅影似的,无声无息的掠过房头,向着日本人看守的院落而去。

火小邪自从出了净火谷,一身盗术没有用武之地,在三宝镇碰见的又都是五行世家的高手,行迹在人掌握之下,所以始终没有施展的余地,处处落在下风。可来到建昌以后,火小邪能够独立行事,对这种市镇房舍自幼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且没有这许多五行世家的高手跟着他,不让他做这个不让他做那个。所以火小邪此时如同蛟龙入海,腾挪起伏,畅快而为,说不出的自在。

火小邪此时还不知道,他在净火谷中身心俱练,特别是心境,能得到盗拓的认可,盗术境界早就比乔大、乔二高出了几个档次,别说建昌城里的人,就算在奉天遇见了三指刘、黑三鞭,都可以好好的教化他们一番了。

盗拓曾教导火小邪、潘子:“所谓盗术,练心为上,心通则身通,无惧外物,五感皆合,手眼体动,方不闪失。”火小邪回想起来,真是大大的在理,就拿偷人钱包这等小事来看,心若不定,手就发颤,一颤就偏,一偏就慌,一慌就惧,越惧越乱。又如更难一点的采珠盗术,心若不稳,身便发滞,滞则手钝,钝则无力,无力则失准。

再说的俗一点,凡是盗术入门,要“脸不变色心不跳”,这是最简单的要求,如果这点都做不到,还是放弃偷东西的念头吧。

盗术的心境,古有一个小故事,也是盗拓用来教化火小邪、潘子他们的。说是古时有一个大盗,要去偷神仙种的一颗灵芝,来救母亲的性命。克服重重险阻之后,灵芝就在眼前,乃是在一个布满毒刺的小洞中,只容一只手伸入,稍微一动,就会刺死自己。大盗伸手进洞,却见无数吓人的妖怪在身旁出现,大盗知道是幻境,不为所动,依旧向前伸去;妖怪退去,又有毒蛇毒虫缠身,撕咬大盗肌肤,痛彻骨髓,大盗仍不退缩,稳稳向前;毒虫一退,又见母亲跪在一旁哀哭,说不可盗此灵芝,否则触动神灵,不得好死。大盗仍不为所动,终于采下灵芝。神仙见这大盗心如铁石、志比天高,佩服他的技艺和救母的孝心,这才让他顺利下山,救了母亲性命。

火小邪越往日本人守着的院子去,越觉得轻松自在,好似游玩一般,心无旁蒂。盗术更是施展的出神入化,没花多少时间,已从屋顶下来,横穿巷子,就在守门的数人眼皮子底下不远,攀上院墙,潜入院内。

火小邪无声无息的贴着墙根爬了一段,看清院子里的布局,动作加快,一直来到一间亮灯的房间窗下,才紧靠在墙上,将耳朵贴上去细听屋内的动静。

只听得屋里人来人往,言语庞杂,都是听不懂的日本话。不过从众人的口气能够听出,有两个男人应该是头目,不断的听人汇报,吩咐着什么。

火小邪听的云里雾里,本想着换个地方再听听,这时才听到有人用中国话说道:“张四爷!请坐请坐,有事请教。”

火小邪心里突突乱跳,暗念道:“张四爷?他怎么在这里?”

屋内的人果然就是张四爷、周先生,以及依田中将、宁神教授。

张四爷咳嗽一声,说道:“宁神教授,跟你说过,如果大青山下有地宫,炸山还要七八天才可以打通一个路口,急不来,急不来的。”

宁神教授说道:“张四爷,我们这次使用了日本最新的探矿技术,今天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张四爷,请看这张图。”

张四爷和周先生对视一眼,走到大桌前的地图边。

宁神教授指着硕大的一副大青山地图说道:“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我们在大青山主峰三个方向爆破,通过科学手段,已经发现主峰地下的确有庞大的洞穴体系!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发现了一条裂缝,直通地底洞穴,就在这里!”

宁神教授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点,上面插着一面小红旗。

宁神教授喜不自胜,又翻出一张图,竟是一张手绘的大青山地址剖面图,最下面是一个圆形,有数条红笔画的线条,直通地下。

张四爷说道:“宁神教授,你的意思是?从裂缝下去?”

宁神教授说道:“没错,我就是想派遣更多的人,垂直挖下去,一直挖到裂缝处,然后用绳索降下去。张四爷,叫你来就是想请教一下,这样是否可行?”

张四爷说道:“如果这里真有一条裂缝,是可行的。这和盗墓差不多,打一个盗洞下去。只不过这下面不是墓,而是一个镇宝的地宫,没有人知道结构,贸然进入,只怕是凶多吉少!”张四爷转头对周先生,说道,“周先生,你看呢?”

周先生沉声道:“我还是坚持要找到正式的入口,再用爆破强攻进去。如果这样强行进入中心,就如同一下子把自己丢在火炉中,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宁神教授皱了皱眉,说道:“这样么……”

旁边站着的依田中将听了半天没有听懂,有些不耐烦,焦躁的问道:“你们,决定的,怎么样了?伊润大人,没有时间,等,我们的。”

宁神教授对依田中将咕噜咕噜说了一通日语,依田中将听完,咚的一拍桌子,狠狠瞪着周先生和张四爷说道:“你们,请你们来,是要快快的找到办法!已经三天了!不能这样!”

张四爷微怒的说道:“依田中将、宁神教授,我们来帮你们,是与五行的贼王有仇!报仇还有其他的办法,我们不想去送死,你不愿听我们的,我们随时可以走!”

依田中将听了个半懂,与张四爷瞪视。

宁神教授赶忙安慰道:“张四爷,你别生气。依田中将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性子急,不是责怪你。”

张四爷稍微松了一口气,说道:“宁神教授,这个地宫里藏着什么,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对抓贼有兴趣!我们有言在先,我帮你找到地宫,你们帮我抓贼,那个火贼王,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周先生此时说道:“宁神教授,如果你们真的很着急,我建议现在两条腿走路,一条腿继续寻找地宫的正式入口,一条腿是按你所说,挖到裂缝处,再做打算。”

宁神教授想了想,说道:“那好!咱们就这样办!明天我就加派人手,多雇一些劳工,同时向下挖。”

火小邪在窗外听的真切,暗想:“果然如同林婉、田问的推测,日本人会不择手段下去的!呵呵,没准我们能先混进去!和日本人比比地宫里前进的速度!”

火小邪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暗喜,不枉来此地一趟。可火小邪隐隐有些担心,张四爷如果在这里,多少会有些麻烦。

火小邪不愿久留,以防有失,起身便走。

正当火小邪翻上墙头之时,隐隐觉得背后一阵寒意涌来,火小邪暗念一声不好,飞快的扭头一看,可除了黑夜,什么都没有。

火小邪心跳加速,暗道:“刚才那是什么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可是这感觉太邪门了吧!”

正想着,火小邪全身一震,感到不妙,唰的一下一偏头,一股寒风吹过脸颊,什么都没有,却刮的皮肤生疼。

火小邪暗骂一句:“妈的!妖气!这是什么风!”

可火小邪越想越觉得不安,身上发凉,再不敢呆在这里,一翻身跳下墙头,飞快的逃走。

黑夜之中,一个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人,从墙角走出一步,缓缓的将一把纯黑色的刀插入刀鞘,刀锋微芒乍现,却只是毫秒一闪,便收入刀鞘内。

那黑衣人伸出两指,放在嘴边,似乎念了句“喏”,就如同鬼魂一样,猛然消失不见。

火小邪拔腿狂奔,头也不回,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一点都没有再留在此地看看的念头。火小邪已经不是刚出净火谷,明知不敌还要硬上的毛头小子,刚才蹲在墙头的一番感触,诡异至极,如果不是自己神经出了问题,就是碰到了比郑则道还要厉害的高手,不亚于水王流川的程度,甚至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火小邪早就想通了,这种时候不是要脸或不要脸的时候,自己是盗贼,不是绿林好汉,打不过就跑乃是做盗贼的至理名言,自己绝不年少轻狂的逞能!田问、林婉见了安河镇的锁龙铸,都照样认输溜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盗贼能屈能伸!

火小邪这样想还真是对了,如果当时他逃跑的心思不坚定,自以为是的再多留片刻,或者走走停停的回头观望,看看是什么人在,只怕当晚,一条性命就要在丢在建昌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盗贼逃跑的学问,比偷窃之前的准备有过之而不及,逃跑能够成功,关乎最终的成败,新的机会,乃至身家性命。盗贼逃跑,归纳而言之,叫做“八平、醒马、渡枝、迩山”,说来绕口,实际是四种逃跑的派别。其中“八平”乃是古代的一个人名,专门负责接应逃跑,也是意指四面八方都如履平地。所以在旧时盗贼中,有一个名号叫做“八平士”,不管偷,只管带着人逃掉。各位看官可能奇怪了,逃跑就是逃跑,跑的快就行了,还有这么多门派?

各位看官不知,有史以来,多少成名的大盗就是栽在逃跑这一件事情上,盗贼如此,持械抢掠的强盗更甚,绝大部分刚刚抢了财物在手,逃出才三五步,就被失主呼救,左邻右舍拿着刀棍合围,霎那被擒。于是乎,贼道称逃跑为“逃匿术”,简称“匿术”,大凡见不得光的行当,都会美化自己的行为,逃不是逃,是匿。

防盗术在对付盗贼逃跑上的问题,花的心思亦多。有道是“来时容易出时难”,这句俗话本也是因为盗贼而生的。意思是说,往往盗贼在没有偷到东西之前,小心谨慎,使出浑身解数,贼在暗处,财在明处,而盗贼一旦得手后,一股劲泻了,急于逃走,变成贼在明处,捕在暗处,防盗者在此时设伏,算计出盗贼逃跑的线路,是最容易抓到贼的。

古人有防盗术,设陷阱于百里外,盗贼逃至此地,困而不得出,束手就擒。可见逃跑的道路上有多少凶险等着,一点都大意不得啊。

火小邪的逃跑,用的是“醒马”,多用于房屋林立的市镇中,简单点说就是不停的攀越,不走平路,乃是相当考验身手和体力的一种逃跑技巧。连续不停的攀越,可登高可伏低,前进方向各异,较容易甩开跟踪。水浒传里的大盗时迁,凡是得手之后,绝对不会纵马飞逃,全是用“醒马”技艺,攀高走梁,直至完全安全的地方,才不慌不忙的收拾一番,平静平静心情,装成没事人一样混上大街,溜之大吉,毫无蛛丝马迹。若有抓贼的捕头来问居民:“见到有人翻墙过去没?”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说有的一指墙头“从这里跳过去了”,可是向左向右向前逃了,就不得而知了。于是捕头们只好分兵,分的越散,越是无力找到完整逃跑的线索。

有无学无术的小毛贼,以为“八平、醒马、渡枝、迩山”逃跑的技法是金科玉言,岂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盗行,一堵高墙还没有翻过,就摔下来跌个半死,算是可笑。

至于“渡枝、迩山”,现在不必多讲,以后大家便知,这两者分别是水匿术、山匿术。

火小邪没去净火谷之前,远在奉天的时候,就是登高翻墙的少年好手,净火谷中苦练三年,更是不简单。这回奋力逃走,真如一条灵狐,嗖嗖嗖嗖,一条人影上下起伏,一会就没入远处,见不到踪迹了。

火小邪逃了几乎半座城那么远,这才缓了口气,伏在低洼处观望一番。那种诡异的气息已经没有,看来是无人追上。火小邪还不知道,刚才他这番速度,连最善身法的火家人也不见得能一步一随。

火小邪喘了几口粗气,心里估摸着和潘子他们分散已有近两个时辰,渐渐平伏了自己的内气,再次变的如同一个跑腿的伙计。火小邪从裤兜里摸出一顶折耳帽,歪戴在头上,挡住了自己的容貌,更加不引人注意。

火小邪绕了两条巷子,混上大街,辨清了方向,不紧不慢的向着与潘子会合之地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到会合之地,就见到街边一个灯红酒绿的宅子里,七八个窑姐簇拥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走出,那年轻人喝的满脸通红,搂着两个小妞,嘴里嘟囔着:“今天小爷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戏耍!”

有妖艳俗气的窑姐腻道:“张大爷,你可要记得人家,说好今晚我们姐妹陪你的,你说话都不算数。”

年轻人哈哈道:“放心放心!下次一定来!”

火小邪一听这人的声音,就满肚子火气,这年轻人还能是谁,就是自己的好兄弟潘子。

火小邪不动声色,从潘子这帮人面前走过,偷偷的狠狠瞪了潘子一眼。

潘子还在撅着嘴要啃窑姐一个,顿时一个激灵,忒勒勒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就看到火小邪背影。

潘子暗念了声糟,赶忙挣开窑姐们的怀抱,说了几句废话,算是把姑娘们摆脱掉,追着火小邪而来。

潘子见火小邪转了个弯,他也赶忙追过去,刚一拐弯耳朵就被火小邪一把拧住,火小邪低声骂道:“臭小子,老子在外面冒险打探,差点死翘翘了,你这个玉面小菜狼八脚张快活的很啊?”

潘子知道自己有错,呲牙咧嘴也不好挣开,任由火小邪拧着耳朵,叨叨道:“不是,不是,我也是来打听消息的,我错了行不,火小邪,我的亲哥你先放开手听我说。”

火小邪拉着潘子走了几步,隐到黑暗处,这才把手松开,骂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窑姐知道一些我们不好打探的事情对不?”

潘子拍手道:“火小邪,你说的太对了,不愧是以前混在奉天城的人!你看我身上带着这许多工具,还有两把手枪,一堆子弹,我个头不高,看着好欺负,又穿的破破烂烂的,万一被哪个地头蛇盯上,得不偿失对不对?所以我打扮打扮,直接到窑子来,该知道的一样能知道。火小邪,你是有老婆的人了,肯定不屑于来窑子,这里的一些情报新鲜热辣,我可是打听到不少啊。”

火小邪想想也是,嘴里骂道:“潘子,你少贫嘴!把你这身狗皮脱了,赶快和我一起找乔大、乔二去!”

潘子不情愿的说道:“我这不是狗皮,上好的呢子大衣啊。二块大洋买的咧!”

“脱!脱不脱!”

“是!我脱!”

潘子穿回了原来的破衣烂衫,唉声叹气的和火小邪蹲在起初四人分散的地方,嘴里不住滴滴答:“二块大洋买的衣服啊,还有鞋子,也是上好的小牛皮,贵了去了。唉,丢了真是可惜死了的。”

火小邪紧张的观望着两边道路,乔大、乔二此时已经来的迟了,还是不见一点动静。

火小邪反手敲了一下潘子,低骂道:“你都是身家百万了,还在乎这几个小钱?闭嘴吧你,耳朵都起茧子了。”

潘子依旧说道:“那也不能浪费啊是不是?我身上的几百块大洋可是贱卖了在万年玄冰洞里的寒冰玉,老甲说至少值几千块大洋的,几百块就贱卖了,亏死了啊。心疼啊,鞋子大衣又丢了几块大洋,心更疼了!”

“你心疼?你玩窑姐花了几百块大洋,你怎么不心疼?”

“撑面子的事情,该大方就大方了嘛,咱找窑姐买消息,咱舍得花。”

“搞不懂你这个财迷色棍在想啥。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说了!”火小邪干脆不搭理潘子,继续观望着两边。

潘子识趣,不再言语,蹲好了身子,掰着自己手指算数。

再过片刻,只听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火小邪一听,就知道是乔二爪子的细碎步,可乔二显然是一个人来的。

果不其然,乔二一溜烟奔到火小邪、潘子面前,行了个礼,挤到潘子身边。

火小邪、潘子都问道:“乔大脑袋呢?”

乔二爪子喘道:“让人抓走了!”

“什么?抓走了!”火小邪惊道。

乔二爪子说道:“我们俩个一直在南边的棚户区晃,打听到一些日本小鬼子的消息,正要回来,街头跑出来一大堆乡保,说是找壮丁,明天一早就去大青山挖矿。大西瓜个头大,没躲过,就直接让人给抓走了。我就想,大西瓜要跑出来,也不是啥难事,但两位师父叮嘱过不要惹事,就先让大西瓜去了,我回来先听听两位师父有何指示。”

火小邪心中一乐,说道:“呵呵,未尝不是件好事。”

潘子摸着下巴也说道:“先混进去一个也好。”

火小邪转头看着潘子,疑道:“潘子,你说啥?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潘子笑道:“明摆着的啊,我问窑姐问的清楚,日本小崽子们比我们早到了三天,雇了不少人在大青山炸山探矿,今天还给炸死两人,其宗一个是窑姐的远亲表哥。我一猜就知道小日本没别的办法,炸山找地宫嘛。咱们不是不能进地宫吗?看小日本要不要人,我们都混进去,哈哈。坐收渔翁之利。”

乔二爪子说道:“渔翁之利是啥?”

潘子骂道:“就是有个打鱼的人刚抓到鱼,还没有下锅了你,先让我们拿走吃了。”

乔二爪子喜道:“感情是偷鱼啊,我喜欢,就是那个打鱼的厉害不厉害?”

潘子哼道:“厉害个屁!小鸡鸡和牙签差不多细!哈哈!”潘子一转头,见火小邪不太高兴,补充道,“窑姐说的!我没见到过。”

火小邪打断潘子和乔二的闲扯,细细问了两人各自发现了什么,果然都和日本人进山有关,同时潘子还问出日本人在建昌城里有几个大官,而更多的日本人却扎住在大青山脚下,并不在城里。

火小邪心中了然,也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说到最后不禁提起墙头上的诡异感觉,火小邪仍然背上冷汗直冒。

火小邪问了几遍潘子、乔二是否注意到有人监视,两人都说没有,潘子多说了一句,倒给火小邪提了个醒。

潘子问道:“莫非水王流川那个贱人也在建昌城里?他应该能做到。”

火小邪摆了摆手,说道:“那种感觉不像是水家,我也说不清,很邪门的一种感觉,感觉……”说到此处,火小邪身子一硬,呆了片刻,缓缓说道:“感觉……我的梦中就有过这种感觉……”

火小邪想到这里,内心中隐隐哆嗦了一下,怪不得他当时觉得如此的恐惧。那段连续的梦境在火小邪的脑海中电闪雷鸣一般闪过,直到他在梦中坠入瀑布便嘎然而止。

火小邪幼年的记忆同时涌现出来,他准确的能够记事的时候,并说不出自己有几岁,反正是一个人缩在奉天城外的黑暗角落中发烧,又冷又饿,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火小邪清楚的记得,当时他脖子后有一道很深的刀伤,化脓发炎,故而才会如此难受。就在他半死不活之际,奉天城自己的师父齐建二救了他一命,从此教他偷窃,这才在奉天城住了下来。

火小邪想到此处,不禁反手摸了一把脖子后的伤痕,这道伤痕有手掌长短,伤口早就愈合,但伤疤又黑又硬,现在使劲按上去,皮肤下还会隐隐作疼。火小邪记不得这道伤痕是怎么来的,而且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要不是刚才和潘子说话,自己几乎都忘了此事。

潘子见火小邪神态有异,问道:“火小邪,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你的梦,你的什么梦?你的确时不时做恶梦惊醒的。”

火小邪从来没有完整的和潘子讲过自己梦到了什么,通常是只言片语,一两句就作罢。因为火小邪觉得没有必要讲,虽然梦境很真实、很古怪,毕竟只是梦罢了,千篇一律,重复来重复去,何必说的太详细呢。

火小邪哑然道:“只是梦里有类似的感觉罢了,我说不清楚。算了,这事多说无益,我们多加小心就是。”

火小邪再做安排,命乔二爪子去找乔大脑袋,摸清楚他住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如果看到通行证、号牌、出工文书之类的东西,不妨偷一点回来。同时让乔二爪子嘱咐乔大脑袋,装傻充愣即可,不用回来,明天自然去找他。这些事办完之后,立即来田问下榻的酒楼找他们,屋顶蛙鸣为号。

乔二爪子就喜欢干这些事,兴高采烈的去了,暂且不表。

乔二走后,火小邪与潘子不再耽搁,乘着夜黑风高,火速赶往田问、林婉所住之地,要将今晚所见所闻之事,说与他们听。

田问、林婉所住之地,就是他们吃饭的大酒楼。田问曾经来往建昌城多次,应该住在哪里盘算的清楚,这大酒楼地处繁华路段,招牌巨大,甚是好找。

以火小邪、潘子的能耐,找到这个大酒楼,不费吹灰之力。两人绕过酒楼前院,直奔中院而去,一前一后上了墙头,隐在院内树荫下向里打量。

此时酒楼客房大多已经熄灯,不见人迹。火小邪观望片刻,看不出哪间房住着田问、林婉,便招手示意潘子,两人下到院中打探。

这两人刚刚悄无声息的隐入院内花坛边,就听二楼一扇窗吱呀一响,开了道小缝,一个妙龄少女冲着火小邪、潘子藏身之地微微一笑,便将窗户掩上。

火小邪、潘子都看的真切,不是林婉是谁?

火小邪心惊道:“她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真的是靠闻的?这也太厉害了!林婉说给我们身上放了味索,我怎么一点都闻不出?”

潘子轻推了一把火小邪,低声道:“这姑娘的鼻子比狗还灵呢!走吧!给我们打招呼了。”

火小邪点头应了,两人向客房内摸去。

既然知道了林婉所在的房间,躲过店里的夜巡伙计,如走平地一般,眨眼两人就到了房前。火小邪用手指一探门缝,就知道门是开的。

火小邪用二指一推,吱的一声轻响,两人便先后从门缝中钻了进去。潘子不忘回头把门关上,插上门栓。

两人既然进了屋,就没有太多担心的,挺直了腰杆看去。虽说房内没有点灯,但些微的月光照进房间,在火小邪、潘子眼中已经足够的明亮,与白天并无二致。

林婉正站在窗边,转头对火小邪、潘子一笑,明眸皓齿,俏目含情,月光将林婉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晕,简直象寒月宫中的仙女下凡一样。

火小邪微微躲避了一下林婉的眼神,低声问道:“田问大哥呢?”

林婉轻笑着向火小邪走来,说道:“他有事,马上回来。”

潘子倒不客气,一跨步坐在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里猛倒,闷声说道:“渴死了!酒真够烈的,要不是我偷偷倒了不少,非被那帮窑姐灌醉不可。”

火小邪心里骂道:“你这个死潘子,说些什么话!”

火小邪也走到桌边坐下,低声问道:“田问大哥这么晚还出去?”

林婉盈盈坐在火小邪身边,说道:“嗯,他说他有事,你知道问也是问不出来的。田问轻易不说五个字以上的话,这样倒是能防我木家的药力。”

火小邪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林婉,你不会对田问大哥也下过什么药吧。”

林婉说道:“没有的,我的药对他没用。”

火小邪说道:“你怎么和我说这些?”

林婉笑道:“我什么都可以对你说啊,你忘了我们是夫妻吗?”

火小邪大惊失色,唰的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道:“林婉,你不要开玩笑呢。”

林婉站起来,牵住火小邪的手,笑道:“我没有开玩笑啊,好不容易我们两人在一起。”

火小邪居然挣脱不了林婉的手,慌乱之中,求助似的看向潘子。潘子还在往嘴里倒茶,动作似乎都没有变过,依旧念叨着:“渴死了!酒真够烈的,要不是我偷偷倒了不少,非被那帮窑姐灌醉不可。”

火小邪一下子脑子就乱了,颤声问道:“林婉,你是谁?”

林婉脸色一变,五官唰的一下改变了形状,冷冷的说道:“你原来喜欢的是林婉,火小邪!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火小邪大喝一声:“水妖儿!”

“这姑娘的鼻子比狗还灵呢!走吧!给我们打招呼了。”潘子捅了捅火小邪,“喂,你发什么呆!”

火小邪顿时清醒过来,眼睛瞪的滚圆,前方二楼上的一扇窗正在续续关上。他和潘子还老老实实的蹲在花坛后,他们刚刚才看到林婉从二楼探出头来,向他们微笑示意。

火小邪实在搞不明白,就在林婉从出现到消失的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怎么记忆中突然插入了如此长时间的幻觉?现在清醒过来以后,明明知道是幻觉,但在幻觉中,却有种身在梦中却不知是梦的感觉。自从火小邪在青云客栈中睡过一夜,早晨起来一见到林婉就情难自抑之后,总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

火小邪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他除了刚刚呆滞了片刻以外,内心中有一些诧异,总的来说却是波澜不惊,好像一场幻觉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似的。连幻觉中最后惊呼水妖儿,都没有让他紧张。

火小邪轻喘一口气,低声道:“潘子,我们小心。”

潘子说道:“林婉都出来打招呼了,小心什么?”

火小邪说不出原因,只好说道:“小心便是,我们上去。”

两人闪出花坛,向客房内摸去。火小邪曾经在幻觉中上过一次楼,几乎每个台阶都记得,可是真的进来,却发现真实的情况和幻觉完全不一样。

同样没有什么阻碍,火小邪和潘子就来到林婉所在的房前。

火小邪又是一指探了探门缝,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又和幻觉中的一致,火小邪正想推门,却犹豫了一下,反手招呼潘子上前,让他先进去。

潘子有些纳闷,但此时没必要多问,让他干就让他干,贼人之间的配合讲究的便是快刀斩乱麻,可以有疑惑,却不能有迟疑。

潘子将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火小邪尾随其后,也侧身钻入。

火小邪一钻进去,就立即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情景,只见田问静坐在窗边圆桌旁,正在小口小口的抿着一杯茶,屋内摆设和幻觉中完全不同,而林婉从窗口边扭过头来,向火小邪、潘子微笑,林婉的容貌举止,月光笼罩美人,又是和幻觉中别无二致。

火小邪关上房门,向田问、林婉点头示意,走向窗边圆桌。

潘子抢先一步,跳将过去,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进,低喊道:“好茶啊!解渴!解渴!”

林婉笑道:“潘子,你喝酒了?身子一股子脂粉香味呢。”

潘子说道:“喝了一点点,在城里逛的时候,碰到几个美女,见我长的英俊潇洒,非要我与她们喝两杯,求我娶她们为妻,我便喝了一点点,告诉她们我志在千里,不能留在这里,便打发了她们,哭的那个惨啊,啧啧啧。”

林婉坐在火小邪身边,笑道:“潘子就爱瞎编。”

火小邪倒有些沉默,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田问轻声道:“何事沉默?”

火小邪微微看了眼林婉,正色道:“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如果有人在,不要瞒我。”

田问将嘴一闭,静若石佛,他这个样子,嘴巴撬都撬不开,更别说回答了。

林婉柔声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在?”

火小邪答道:“因为有的人不愿意见到我。”

众人一片沉默,潘子郁闷道:“你们说的好深奥啊,文不对题,答非所问啊。”

又是一片沉默,林婉清幽的说道:“火小邪,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火小邪说道:“有人就是有人,没人就是没人,田问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守承诺之人,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房间里的人,出来吧。”

“火小邪,你竟会一进屋就这么问。”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说道,随后轻轻的脚步声从房内传出,向着火小邪走来。

火小邪动也不动,潘子直接回头打量,顿时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火小邪头也不回,低声道:“是你。”

这女子一身黑衣,一直走到火小邪身后三步远才停下,冰冷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火小邪说道:“水妖儿,你不该在这里。”

这女子突然媚笑道:“水妖儿?但我是水媚儿啊!装一下水妖儿看看你有什么反应,嘻嘻。”

火小邪听了此话,眉头微皱,转过头来,看向这个自称水媚儿的女子。

火小邪仔细一看,略微愣神,眼前的女子尽管身穿黑衣,五官和水妖儿一模一样,但神态中一股子媚态,眼神也十分挑逗的看着火小邪,活脱脱就是水媚儿。水妖儿和水媚儿本就是对双胞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火小邪以前能够辨认出水妖儿和水媚儿,是因为水妖儿从来就不模仿水媚儿,而且大多数时间,水妖儿不是以顽皮的样子,就是以冷傲的姿态面对火小邪。

火小邪眼看这女子一点都没有水妖儿的影子,不禁有些疑惑,莫非自己受幻觉所惑,真把水媚儿当成水妖儿了?但以水妖儿模仿别人的本事,要装成水媚儿并不是难事。

火小邪迟疑间,潘子乐哈哈的站起来,嘴里和抹了蜜似的,说道:“哎呀,水媚儿啊!你和水妖儿长的太像了!水妖儿说过,以后要把我介绍给你认识的。”

“水媚儿”娇笑道:“你是潘子吧,水妖儿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花心大萝卜,让我躲你远点。”

潘子急道:“不会吧不会吧,搞错了吧,我这个人有点小小的风流,但认真起来,那可是海枯石烂不会变心的。”

“水媚儿”扭着小蛮腰媚笑道:“果然是贫嘴呢,放心啦,我告诉你哦,我就是喜欢花心大萝卜,嘻嘻。”

潘子眼睛一直,立即说道:“水妖儿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对我真是太了解了!水媚儿,你怎么来了?水妖儿在不在附近。”

“水媚儿”说道:“她可不会来。”

火小邪闷声问道:“好,就算你是水媚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火小邪只能暂定这个女子就是水媚儿,也是无奈,既然她不承认,总不能一直叫她水妖儿。

水媚儿说道:“什么就算是啊,我就是水媚儿,哼,我看你想水妖儿想的痴了?要么你告诉我你喜欢哪个样子的水妖儿?嘻嘻。”

火小邪被问的愣住,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都是没有答案。

水媚儿挑着媚眼,轻轻一笑,并不追问火小邪,而是走到一旁坐下,冲林婉、田问微笑示意。

林婉淡淡一笑,说道:“火小邪,水媚儿在建昌已经有七八天了,她今天来找我们,是水王流川大人让她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谈了许久,水媚儿对建昌目前情况的了解比我们强了许多,能省我们无数工夫。”

潘子立即轻拍掌乐道:“好啊好啊!水媚儿是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火小邪狠狠瞟了一眼潘子,潘子一抓头,嘿嘿闷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火小邪看向田问,问道:“田问大哥,我不明白了,怎么我们要去干什么,已经五行世家人人皆知了吗?”

田问闷声道:“水家无妨。”

火小邪回想起只能听见声音,见不到人的水家三蛇,他们已经在三宝镇当面说破了田问是要去“乱来”,他们希望“越乱越好”,想来水家骨干都已明白田问意在何为。而进大青山时,发丘神官田遥说田问是要毁鼎,故而阻他在外,不知这些水家人知不知道。

水媚儿娇笑道:“田问哥哥话语虽少,但都说的实在呢!我好开心呢!木家的林婉妹妹都来了,我当然也应该来凑凑热闹,也给林婉妹妹做个伴。”

林婉十分温柔的笑道:“谢谢水媚儿姐姐了。”

水媚儿扭捏了一下身子,瞟了眼火小邪,轻叹一声,说道:“可惜火小邪好像不欢迎我哦,看到我长的和水妖儿一模一样,就讨厌是吧,巴不得是水妖儿才好吧。”

火小邪抱了抱拳,说道:“水媚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我以为你是水妖儿,有点回不过神,对不住了。”

水媚儿媚笑一声,说道:“好了,我逗你玩的,都是我穿了黑衣服闹的。嘻嘻。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先听听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火小邪静下心来,整理了一番思绪,慢慢将依田中将、宁神教授、张四爷、周先生秘密住在城里,已经通过炸山发现了一条裂缝,打算直接开挖下去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潘子魂不守舍,不住的和水媚儿眉来眼去,水媚儿可不象水妖儿,照单全收,不避不让,媚眼勾的潘子意乱情迷,直喘粗气。

火小邪也懒的管他们两个,心里更加确信此女就是水媚儿无疑。

等火小邪说完乔大、乔二的事情,林婉才说道:“这些事情倒是宝贵的很。”

水媚儿却毫不在意,说道:“那个宁神教授本事很大,是个中国通,同时是地质学家,历史学家和建筑学家,他这两天炸山,都是精密安排过的,以他的本事,早晚会发现问题。我们水家埋在炸山劳工中的眼桩今天晚上就有发现,猜到日本人可能会用这一招。刚好火小邪你替我们确认了,不错呢。”

火小邪见水媚儿揽功,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问道:“水媚儿,是不是水家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过我?我偷听日本人讲话的时候。”

水媚儿哦了一声,说道:“那应该没有,不过要是我爹水王来了,亲自派人盯住你,我也不知道呢。”

火小邪若有所思,垂头不语。

水媚儿接着说道:“这次日本人派来的都是精干力量,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一点点人,可惜建昌一带按五行约定,各家平时不得派驻过多人员,所以水家的力量也有限度,始终有一些人员查不清楚行踪和身份,在大青山一带四处游荡,很是神秘,这些人我们要万分提防呢。”

林婉说道:“连水家都查不出行踪的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水媚儿瞄了一眼田问,媚笑道:“土家人最有可能,土王这次可是默许日本人的行动了呢。也难怪,日本人这次精锐尽出,能找到这里大肆行动,却不知道地宫入口,只会是溥仪亲口对日本人说的,皇帝既然不要鼎了,土王也没什么好说了的,袖手旁观看着就行。对不对,石头一样的田问哥哥?”

田问如同没有听见,脸上毫无表情,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火小邪见过从地下蹦出来似的土家四门宗主,水媚儿这么说,还真是土家人最有可能。

有水媚儿参与进来,果真省下不少工夫,众人略一商议,便议定出一套计谋,田问点头同意,这事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