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墙壁的粗石呈暗红色,像血。也许这里过去曾经是个屠宰场,蒲川却嗅不到半点腥。

下面的石室并不大,长宽不过十步,顶却很高,蒲川不用弯腰。

室内只点着一盏油灯。三个男人的身影完全静止。蒲川看得出,那种“定”是经过严格训练得来的。

坐在中间那个男人先动。右手把握在左掌里的书卷翻过一页。他就着灯光继续阅读。

“那是兵法?”蒲川趋前,坐在桌子的对面。

男人摇摇头。书卷合上,平放在桌上。书旁横放着一柄五尺长的大铁剑。乌黑的皮革剑鞘很破旧。

灯光之下,男人半闭的双眼四周皱纹满布。

“是诗。许久以前一位朋友送我的。”

“待在这儿难受吗?”

“我曾经露天席地在雨里睡了四天。”

“酒和肉合胃口吗?”

“是好酒。”既是好酒,肉也必不差。

“不要女人吗?”

左边的男人一拳擂在桌面上。右边传来呼喝:“无礼!”几乎让蒲川以为两人是孪生兄弟。他们当然不是。他知道他们一个姓霍,一个姓管。

“我已经对女人没有兴趣。”坐在中间的男人挥手止住部下,然后淡淡地说。“不是因为身体不行。”

他伸手抚摸桌上铁剑的长柄。“从前好几次带兵攻城,我为了激励士气,向麾下士卒应许:一旦攻破城池,他们可以肆意奸淫城内妇人三天。”

“我不后悔。只是我自此立誓不再沾女色。”

蒲川沉默一会儿,然后略一鞠身。“对不起。是我说话太轻佻了。”

他看看石室角落。两坛酒还没有开封。食物也没有动过。

“为什么不吃?”

“我在城外的旧部,现在正饿着。”

“我们不是来当客人的。”右首姓管的部下急切地说。“我们是来借粮。”

“你们有多少人?需要多少钱?”

“十多人马。白银十万两。”姓管的清晰地回答。

“他日起事成功,自当十倍奉还。”中间的男人说。

“行。”蒲川说时没有皱眉。“这数目不小,我可先准备一半,交付你城外的人资用。”

“谢。”

“而且这钱不用还。”

那男人一边眉毛扬起。

“你们要借粮,我却要借人。你和你那十几人。”

“你要杀人?”

蒲川点头。

“谁?”

“有关系吗?”蒲川微笑。

那男人沉默。他提起桌上的铁剑。“呛”的一声,两尺寒光从鞘口吐现。

剑光映得蒲川眼睛半闭。他心里有股寒意。他知道这柄剑饮过多少人的鲜血。

刃光返回剑鞘。石室又复昏暗。

男人点头。

“多谢元帅。”

“我已经不是元帅了。”

当今世上,曾经拥有“元帅”称号而仍然活着的,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