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包围在“丰义隆凤翔坊分行”外那批“裂髑军”,镰首惊怒地跃下马鞍,他身后的“八十七人众”也紧紧相随。

“裂髑军”都认得这个昨晚穿戴成元帅模样的勇猛男人,不禁一阵紧张。镰首马上高举陆英风给他的令牌,另一只手提着那根沉重的木杖。

他认出带兵的正是昨夜送给他盔甲和长剑那名军官。

“是谁叫你们来的?”镰首的质问近乎吼叫。

“是于先生的吩咐……”军官犹疑着说。“他怕五爷你……意气用事,会有危险,所以要我们先来替你清扫障碍……”

镰首隐隐听见,分行的楼子上仍然有叱喝打斗的声音。

“住手!所有人住手!”镰首的叫声震撼分行内外,连能征惯战的老兵也为这喝叫而震慑。

镰首奔进正门内,匆匆跑过“凤翔坊分行”的前院。院子地上横竖躺卧着十几具尸体,大多是中箭身亡。

——到了最后,仍然死守在此的“丰义隆”部下就只有这么多人。

镰首没有看这些尸体,径直走进了分行楼子那宽广的正堂。里面守着一队拿着刀枪弓弩的“裂髑军”,视线全部集中在正堂右侧通向二楼的阶梯。镰首马上拾级奔上去。

一到二楼,就看见走廊上堆叠的那些身穿黑甲的尸体。全部都死于极重的手法,甲片破裂,肢体飞脱,鲜血在走廊上积了近一寸深。

“你们全部在下面等!”镰首向“八十七人众”下令,然后踏着尸体步过走廊。

在一个房间的门前,他终于看见走廊上唯一仍然呼吸的人。

茅公雷半跪着以那根黑棒支地,多处插着弩箭的身体因喘息而急促起伏。身上几道刀口深可见骨,胸口那个地狱犬刺青也都被砍得模糊了。

“你来了。”茅公雷半睁的眼睛看见镰首,干裂的嘴唇微笑起来。“我撑到……现在,就是要等你来。”

“为什么?……”镰首很想上前掺扶他,可是他知道这个汉子必然会拒绝。

“你要是……我,里面的是……于润生,你也会一样……”茅公雷说着,呛咳了几声。

镰首咬着下唇不语。

“可惜……”茅公雷咳完了又继续说。“到了最后……我们还是没……有……痛痛快快打一场……这里……又没有酒……”他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虚弱。

镰首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快点吧……我快……不行……”茅公雷用了最后的力量站起来。“我不要死……在这些……杂鱼的手上……只有你……我才甘心……”

镰首眼眶已经红了,可是他知道怎么做才是茅公雷的希望。

他抛掉手上的木杖,从地上一名士兵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镰首上前紧紧拥抱着茅公雷。茅公雷也放开了黑棒,双手交抱着镰首的背项。

镰首感觉茅公雷的身体已经很冷,并且渐渐软下去了,双臂也从镰首背后滑落。

镰首的眼泪流下来了。

可是他知道茅公雷已经等不了。

镰首把身体移开少许,左臂环抱支持着茅公雷的腰背,右手的匕首准确地从右肋间的空隙贯进心脏。

茅公雷的头脸伏倒在镰首肩颈上,咳出几口鲜血。

最后一次呼吸之后,脸上凝成永远的笑容。

镰首慢慢拔去匕首抛掉,然后把茅公雷轻轻放回地上。

房间的门这时自内拉开。

蒙真步出,又回身把房门紧关上。

他蹲了下来,瞧着义弟的尸首,轻轻抚摸那头鬈曲的头发。

“你为什么不投降?”镰首哀痛地问。“他就不用死。”

“我很清楚这个弟弟的性格。”蒙真没有流泪。“只有这样,他才没有遗憾。”

镰首不其然点点头。

“我的妻儿都在里面。”蒙真站起来直视镰首。“可以放过他们吗?”

“老大吩咐过:你的妻子和孩子,还有你的另一个女人,保证他们以后都活得好。什么都不会缺,他们会给送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那就好了,替我多谢你的老大。”蒙真没有笑。“我也有礼物回送给他:容小山我没有杀,还关在行子的仓库里。”

镰首知道蒙真的意思:将来收编“丰义隆”的人马时,容小山这傀儡仍然有利用价值。蒙真此举当然也是希望,于润生不会为难“丰义隆”遗下的兄弟。

“花雀五呢?”

“他上吊了。”蒙真淡然说。“之前他来找过我,叫我带一句话:‘没有信任于润生到底,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镰首沉默了一阵子。

“这话你可以亲自带给老大。”

蒙真苦笑摇头。

“我们之间没有可谈的事情。”

镰首很明白。

“还有什么愿望吗?”

蒙真低头瞧瞧茅公雷。

“我会厚葬他,在你的旁边。”镰首会意地说。

蒙真以微笑致谢。

“到另一个地方吧,不要让我的孩子听见。”

“好的。”镰首捡起地上的木杖。“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