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怔一下,接着长叹一声,垂头道:“在下不愿谈及此事,还望姑娘宥恕。”

韦小容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因为她一看而知已猜中了,但她旋即被同情怜悯之心淹没,轻轻道:“校好妄猜,还请薛兄原谅才好。”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韦小客叹一口气,道:“世间伤心之事,岂独薛兄为然,这真叫做”话到石人犹下泪,毁来铁骨也应销“了。”

薛陵但觉这两句太贴切自己的悲况了,不禁喃喃道:“话到石人犹下泪,毁来铁鼻应也销………”

他记起自己一身铁骨,真的差一点为之毁销。至于如石人之下泪,更不知有多少回了,不由得唏嘘太息不已!

又过了一阵,韦小容道:“薛兄你可是哭了?”

薛陵无法否认,但也羞于出口,只好轻轻颔首。

韦小容道:“校好一辈子还未见过男人掉泪,尤其是像你这种英雄豪杰,更是难得,你可不可以抬起头呢?”

薛陵心中不知是生气抑是好笑,但觉这个女孩子古怪得紧,这个当儿,还特地要求看看人家掉泪。

但他终于抬起头,浚烘上泪痕纵横,眼眶犹红。韦小客亲眼见到,不由得鼻子一酸,扑簌簌掉下两行泪珠。

薛陵见她真情流露,也大受感动,一时已忘了她的率意,不过这么一来,他刚刚被韦小容挑起的愁情悲绪,由于分心之故,却淡减了许多。

韦小容泪犹未收,却又泛起了笑靥,这倒是薛陵平生初见的奇景,也真想不透一蚌人怎能哭中有笑?

他方自一怔,韦小客道:“校好因见薛兄满怀沉哀,是以悲感于心,不觉落泪。但同时又想到薛兄已跳出自毁之阱,已可以鼓勇面对任何艰难险阻,便又不禁欣然而笑,薛兄千万别以为我是悲喜无常之人才好。”

薛陵细细咀嚼她话中之意,隐隐如有所悟。

韦小容取出一方香巾,拭去泪珠,起身在房中转了一匝,叮当的环佩声,甚是悦耳动听薛陵却不由得想道:“早先她抵达我房门之时,竟没有听到环佩之声,可知她武功极高,已达凌波踏雪之妙了!他们兄妹武功如此高明,何以武林中竟没没无闻?那十方大师又是谁呢?”

他每次想起了十方大师的绝世剑法,总禁不住泛起既骇且佩之情。他很想问一问他们韦家的剑术渊源,但想了一想之后,终于打消此念。

韦小容站定在他面前,道:“薛兄经过数日修炼,自是与那一日出手时大不相同,假如薛兄不见怪的话,校好渴欲见识高明,印证几招。”

薛陵缓缓道:“在下只学过几手剑法,鄙陋得很,岂敢有污姑娘法眼?”

心中却想道:“我炼的巨灵六式,何等凌厉,岂是可以随便出手印证的?如若一时不慎,失手误伤了你,如何是好?”

韦小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好意,坚持道:“薛兄别客气了,你已是当今赫赫有名的大剑客,何必说得那么谦虚呢,来吧!我们印证一二十招也就够了。”

薛陵摇头道:“在下实是鄙陋得很………”

韦小容笑道:“难道薛兄不想试试寒家的剑法?那一招”随风照日“,薛兄想出了破法没有?”

她提起了“随风照日”这一招,顿时使薛陵改变了主意,只因他前几天就是被十方大师用这一招挡住,无法过得“绝情槛”这一关。

他爽快地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遵命献丑了。”

起身摘起墙上的长剑,大步出去。

只见俏婢碧玉站在院中,手中捧着一把长剑,剑鞘和剑柄都是朱红色,极是鲜艳夺目。

她见到薛陵出来,当即移开目光,却裣衽行礼,叫了一声“薛相公”。薛陵心知她一定是为了早先碰了钉子,所以心存憾恨。

回想起来,任何人碰了这等钉子,心中非难过不可,因此他堆起笑容,只等她再望过来,便向她道歉。

谁知碧玉低着头从他身边而过,竟不瞧他一眼,使他的堆笑和肚中道歉的话,完全落了空。

一阵环佩声移到院中,薛陵转身一看,只见韦小容已掣剑在手,剑光宛如朱虹,一望而知,必非凡品。

她微微一笑,道:“此剑名曰绛云,乃是寒家历代传家之宝,不但锋快无比,能削铁如泥,而在寒家之人手中,还另有妙用。”

薛陵道:“在下猜想一定与剑气有关,不知对也不对?”

韦小容佩服地道:“薛兄不愧是一代高手,果然一语说中,寒家的剑法中,含蕴得有一种奇功,炼到最高境界之时,直是有不战而胜之威。校好自知功力浅薄,是以不得不乞灵于仙兵神器,还望薛兄不要见笑。”

薛陵道:“在下岂敢有哂笑之心,只不知姑娘与令兄比较起来,功力造诣可有差异?”

韦小容道:“我们兄妹大致差不多吧!”

薛陵道:“若是如此,在下已无取胜之理,姑娘何须动用宝剑呢?”

韦小容道:“薛兄这话未免太谦了。”

薛陵道:“在下平生不作违心之论………”

碧玉突然插口道:“小姐,婢子常常听老人家告诫说,男人的话最不可靠!有时候人家会故意谦让,使你高兴一下,有时候又会猛搭架子,自高身价。”

韦小容斥道:“别胡说!”

随即歉然向薛陵道:“校好管教不严,薛兄千万别放在心上。”

薛陵自然听得出碧玉弦外之音,乃是讽刺他刚才是故意搭架子,但跟她又有什么好争的?只好淡淡一笑,道:“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据在下所知,这世上的男人,丙然坏的很多。”

韦小容道:“家兄似乎从未与薛兄动过手,薛兄怎知个中强弱高下呢?”

薛陵道:“在下晓得他赢过敝友齐茵姑娘,在下的造诣远比不上齐姑娘,自然更抵不住令兄的神威了。”

韦小容摇头道:“薛兄错了,寒家的剑法向来自视甚高,但那一日薛兄使出的一剑,那路数竟是唯一不被寒家剑法克制的,因此之故,千方大师居然被你劈出一点缝隙,假如不是他功力深厚的话,薛兄早就闯入去了,是以校好岂敢大意,使用寻常刀剑呢!”

薛陵听了这话,心中感到蛮舒服的,当下不再抗议。韦小容又道:“这绛云剑落在别的家派之人手中,不但没有剑气可言,甚至连锋利的程度也还不如在寒家之人手中,这真是很奇怪的现象。”

薛陵道:“这叫做神物择主,无足为异。”

说时,掣出长剑,大步向韦小容走去。

两人相距四五尺,站立相峙,薛陵一剑在手,思虑全消,一心一意凝聚剑上,顿时气势雄猛,凌厉无匹。

韦小容衣袂飘飞,含笑持剑,意态空灵飘逸,宛如仙子,似是一点也不怕他那股气势的进侵。

薛陵沉声道:“韦姑娘千万小心,在下剑势一发,便无法挽回。”

韦小客道:“薛兄放心,校好自问接上几招之力还是有的。”

薛陵不再答话,突然间跨出一步,挥剑当头劈去。

此是巨灵六式中的“前式”,统共只有这么一招是向前进攻的,气势之强大,直有无坚不摧,山川震撼之威。

事实上,他只敢使出七成功力,以免失手误伤了她。殊不料韦小容玉手一挥,溅出三四朵剑花,封祝号户。

同时之间,莲步轻移,娇躯闪处,已斜斜错出三匹步去,脱离了他这一剑的威力范围。

她的身法以及剑式,都配合得神奇无间,饶有飘逸仙气。

薛陵这时才放心出手,一招“左式”,抡剑向左方劈去。但见剑光暴盛,如奔雷掣电,声威之猛,又远越过第一剑之时站在台阶上的俏婢碧玉见了他这等雄威,也不禁玉面失色,锵一声,掣出自己身上的佩剑,翩然纵落院中。

韦小容娇声喝道:“碧玉回去。”

喝声中,玉手连挥,那绛云剑幻化出百十道朱红色的光虹,一阵琮琮之声连珠。很响。

原来韦小容竟是以极迅快的手法,当敌剑砍落之际,连续劈在敌剑之上,是以发出连珠响声。

饶是如此,她仍然得凭藉绝妙身法,当敌剑落势略滞之时,错出剑圈之外,才算是破去对方这一招。

薛陵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其实他刚才已被对方剑上一股森寒之气,迫得几乎使不完这一招。

他深知这刻如若惊凛迟疑的话,自己气势便将大见衰竭,这一来,可就决计抵不住她的剑气了。

当下振奋起雄心斗志,大叱一声,提起长剑,第三次向韦小客劈去,这一剑发出之际,他已晓得自己功力比从前竟精进了不少,却不知是何道理?

韦小容见他雄威赫赫,真不敢怠慢,但见她娇躯忽然升空,离地只有四五尺,裙裾飘举,宛如御风飞行的天女一般。

薛陵剑气到处,顿时把她的身形冲退,随风翩千,忽左忽右。她在空中飘浮进退,竟是如此空灵轻逸。

直似是游丝飞絮,随风而逝,以致薛陵感到剑势发出,直有无从着力之感。

这原是指顾间之事,两人忽进忽退,绕院电转。韦小容忽然落地,却已距薛陵一丈有余薛陵的剑招已成为强弩之末,气势业已衰竭。

但听韦小容脆声而笑,道:“薛兄小心了,这就是寒家秘傅的绝招”随风照日“了。”

话声中,绛云剑起处,直指他正面上中两盘,疾迫而至。

她剑尖上透出一股森寒凌厉之极的剑气,薛陵但觉无法可破,只好重施那一日对岸十方大师的故技。

虎躯向右方倾避,猛可旋身反手出剑,“叮”的一声,竟已击中敌剑,摧住了她这一剑之威。

但薛陵全无余力可以再度进击,唰地跃开七八尺之远,讶异惊叹道:“姑娘这一招真是古今无双的绝学,在下勉强抵挡,实是侥幸行险之举!”

韦小容道:“据我所知,寒家这一招随风照日,只有两种抵御之法,其时视双方宝力之强弱,分出胜败。但薛兄这一记奇招,却是第三种抵御手法,实在是十分奇怪之事。”

薛陵沉吟忖想,竟没有开口。

韦小容识趣得很,也没有说话,以免打断他的思路,虽然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饼了一会,薛陵才道:“韦姑娘刚才的奇妙身法,配合上这一路剑法,仙气灵逸,大有立于不败之地之概,在下实在佩服得紧。”

韦小容缓缓道:“寒家这一路秘传心法,名为”无敌仙剑“。”

薛陵啊了一声,道:“原来如必,怪不得这般神奇厉害!”

韦小容讶道:“薛兄竟听闻过这个名称么?”

薛陵道:“在下听说此是天痴翁和圆树大师合创约三种绝艺之一,其余的两种:一是无敌佛刀,一是无敌神手,只不知对也不对?”

韦小容惊道:“原来世间竟有晓得这三种绝艺之人,照这样说来,其余两种绝艺,世上定必也有传人了?”

薛陵道:“在下得知无敌佛刀已传于世,而这一种绝艺竟有两脉之多,一是曾经号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金明池,他是从朱公明处取得此艺秘笈,正隐迹修炼。二是这成都府中一个姓梁的人,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霹雳手梁奉的儿子,亦是得朱公明传授,暗中修习。”

他略略停顿一下,又道:“至于无敌神手,则已落在万孽法师手中,正在训练门人,竟欲使之天下无敌,以遂横行肆暴于天下之志。”

韦小容对万恶派全无所悉,因此薛陵还费了不少唇舌,她才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她想了一会,才道:“既然那梁克定近在眼前,又是那等横暴之徒,我定须去会会他,顺便瞧瞧那无敌佛刀威力如何?”

薛陵道:“听朱公明讲过,无敌佛刀乃是以盘古刀法和般若锋两种绝艺合并而成,到底有多么厉害,难说得很,不过从姑娘的无敌仙剑威力推测,自然亦是惊世骇俗,超凡入圣之学无疑了。”

韦小容沉重地道:“想不到金浮图的至高秘艺,仍然留传人间,不行!我们非追回这两宗绝艺不可,但如若人家已炼成功了,只怕不易追回呢!”

薛陵若有所悟,道:“原来令兄突然出头作梗、用心竟是不让金浮图中的秘艺流传人间?只不知你们何故要使那千百种绝艺,永远失传?”

韦小容道:“此是先曾祖的遗志,他老人家曾经随侍天痴老人一辈子,忠心耿耿。为了不想世人亵渎及天痴老人和圆树大师的遗体,所似遗命韦家子孙,世世代代,守护金浮图,不让任何绝艺流传人间,也不让世人打开金浮图。”

薛陵大感意外,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但假如有人避过你们的监视,开启了金浮图,你们将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些人?”

韦小容冷冷道:“自然唯有一一杀死这些贪心之徒了,薛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陵顾左右而言他,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心中暗自想到:“齐茵他们可能暗中行事,悄悄打开那金浮图。此举犯了韦家大忌,假如韦家兄妹全力追杀,便是一场莫大惨剧,武林精英必将折损大半,但如若我这刻设法通知齐茵,不让她前赴金浮图,则武林各家派之人,都必定以为我们反悔前约,存有独占之心,这也是一场永无终止的大祸。”

他反覆想了一下,认为唯有劝服韦家,不再封锁那金浮图秘艺,才能消弭大祸,当下说道:“韦姑娘,在下想见见令兄,只不知他何时回来?”

韦小容道:“他这个人很说不定,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薛陵摇摇头,道:“在下非见到令兄不可。”

韦小容道:“他一回来,自然会找你,我这就去访查那梁克定的下落,好在他乃是举人,不难找到。”

薛陵道:“假如查访到他的下落,在下也想去会他一会。”

韦小容道:“这倒不必啦,我自信还能够收拾了他。”

薛陵暗念我要去的话,你也拦阻不住,当下不和她争论,问道:“姑娘的秘传剑法,是不是像无敌佛刀那样,也是由两种绝艺合并而成?”

韦小容作个手势,请他返房,边走边道:“不错,据我所知,此是我国古代越女剑法和天竺奇功”飞鸟迹“两种绝艺,参合而成。”

薛陵在窗边的椅子坐下,道:“那真是当世无双的剑法,神奇得使人难以置信,在下想起了十方大师,以他精深的功力,那绝情槛一关,恐怕无人能闯得过呢!”

韦小容顿时露出愁容,道:“这便如何是好?”

薛陵耸耸肩,作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心思却转到齐茵身上,她正处于极危险的情况中,而她自家都还不晓得,真是使人耽心不过。

他听到了韦小容长叹之声,转眼望去,但见她娇靥上布满了愁云,实是使人恻然心动。

突然间,一个念头掠过,使他如见一线光明。

当下说道:“韦姑娘如此长嗟短叹,敢莫是闯过绝情槛之事,对你极为重要么?”

韦小容道:“不错。”。

薛陵道:“如若在下拚死闯过了这一关,藉此向令兄妹要求一事,未知会不会如愿?”

韦小容道:“只要闯得过那绝情槛这一关,随便薛兄有什么条件,都可答应。”

薛陵道:“那就行啦,在下将不惜此身,定要冲破那一关,至于在下的要求,还须面见令兄之时,始行提出。”

韦小容点点头,薛陵又道:“现在请姑娘见示这一招随风照日,十方大师虽然功力超凡入圣,但他到底是隐身身后,失去腾挪移位之利,是以必有可乘之机。”

韦小容顿时喜容满面,起身道:“好,到外面去,我比划给你看。”

薛陵跟她出去,眼看着她慢慢比划,并且听她说出步法位置,以及其中任何细微变化。

这一招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交待清楚。

然而薛陵研思之时,仍然顾此失彼,往往记不清身手步法的尺寸,又得向她询问。

如此直到晚上掌灯时分,薛陵尚未摸得熟这一招“随风照日”的奥妙,自然更谈不到破拆之举了。

这是韦小容苦苦相劝,他才肯暂时停止,洗澡换衣,然后和韦小容在后厅中共进晚餐。

薛陵面对佳人美肴,却一味谈论剑法,反覆诘询一些变化开阖时的精妙手法。

要知像无敌仙剑这等寓神奇于平淡的上乘剑法,最难弄得明白透彻的,乃是在于“变化”之上。

武功之道,所以能无涯无际,深不可测,便是由于任何一个招式,都将因“人”、“时”、“地”三字之不同而发生变化。

同样的招式,初学之士与高手施展出来,自然大不相同。

但即便是同样一招,亦由同一高手分两次使出,亦将因时间、对手,以及环境之变换,而生出不同的威力。

因此,薛陵以他身经千百战的经验,加上他自己的武功造诣和悟性,研究起这一招“随风照日”,便发生许多连韦小容也从未想到的问题。

其实,这也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角度来看的缘故而已。

薛陵之所以问个不休,却是由于他初炼此招,其中许多奥妙变化,略略换了方位,就全不相同。

其中实是含有千变万化之妙,倘一时之间,那里能够完全弄得懂?

韦小容柔顺异常,没有半点不耐烦之色。事实上她那一对水汪汪的美眸,老是盘旋在薛陵面上,很少移开。

瞧她的举止神态,好像只要能和薛陵在一起盘桓、谈笑,她就已心满意足了。

薛陵不但没有发现,甚至在其后的三日当中,他仍然全心全意的沉迷在这一招之内。

就在第三日晚饭之时,薛陵向她道:“咳!这一招随风照日,实是深奥之极。在下至今还不能尽测其妙,只能说略有概念而已。”

韦小容道:“时间还多着,薛兄不必着忙。”

薛陵摇摇头,沉重地道:“就是时间无多,我才暗暗发急。”

韦小容道:“为什么时间无多?”

薛陵叹一口气,道:“在下急于解决一件事,但先决条件却须闯过绝情槛一关,才谈得到。”

韦小容道:“倒底是什么事?薛兄何不说出来?或者校好也可以帮你解决。”

薛陵道:“必须令兄也在此地,说了才有用处。”

韦小容道:“这就不容易,只因家母年纪已老,身体也不大好,因此我和家兄必得有一个侍奉家母身边,决不能一齐离开。”

薛陵失望地道:“若然如此,这话就不必提啦!”

韦小容道:“家兄预定两日后可以到此,我明天就得回家啦!”

薛陵眉宇间露出焦灼的神色,但却不肯说出是什么事情。韦小容倒是蛮温柔的,并没有迫他。

她换了一个话题,道:“好教薛兄得知,校好已派人查出梁克定的下落。如若薛兄也有兴趣,我们今晚去瞧瞧他,你说好不好?”

这也是相当重要之事,薛陵登时转移了注意力,问道:“这消息不会弄错吧?”

韦小容笑道:“怎会弄错?这梁克定乃是举人,又懂得武功,除了他,难道还有如此凑巧同名之人不成?”

薛陵道:“这就对了,今晚便去瞧瞧,必要时只好早一步把他诛除。”

韦小容赞同道:“对,这叫做先下手为强,莫说他已经在修习无敌佛刀,犯了寒家大忌,非杀不可。即使不然,他既然是霹雳手梁奉的孽子,也得处死,以绝后患。”

薛陵没有做声,她又道:“我们找到他之时,是你出手?抑或是我出手?”

薛陵道:“既然姑娘有意要印证那无敌佛刀的威力,自然得让给姑娘出手了。”

一经决定,便等时间到了,好动身前往。而那梁克定的生死,也就等如已经决定了一般到了二更时分,韦小容推门而进。

灯光之下,但见她短装窄袖,肩插绛云剑,打扮得俐落之极,一向披肩的云发也绾盘头顶,用金钗别住,玉容娇俏,别有动人风韵。

她含笑道:“薛兄准备好了没有?”

薛陵仍然一袭长衫,只把长剑带上,道:“走吧!看姑娘的装束,敢是准备展开一场激战么?”

韦小容道:“梁克定既已修习金浮图三大绝艺之一,校好岂敢小觑?自然要用全力与他周旋了。”。薛陵道:“古人说:“搏狮用全力,搏免亦用全力。”这话很有道理。目下未知对手功力如何,但不管是狮是免,总之我们用上全力,决不会错。“两人出了府门,街上一片黑暗,四顾无人,韦小容首先跃上屋顶,踏瓦飕飕飞奔而去。薛陵在后面紧紧跟随,他望住那个纤小的背影,心中陡生感慨,但连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原因所致。不久,到了一座宅第。

韦小容向他打个手势,便加快跃入,转眼间,两人都站定在一堵院墙上。韦小客向院落中的房间指去,表示说,那就是梁克定的寝室,薛陵心想她的手下好生能干,连对方的卧室也打听出来,不必慢慢的找。她柳腰轻伏,便要跃下去。薛陵一手把她抓住,他只揪住她的手臂,然而她却整个人偎靠过来。,薛陵剑眉轻皱,心想:“这等兆头不大对劲,莫非她竟也对我生出了情意不成?”

他一想起男女之情,顿时烦恼万分,很快就放开手。

韦小容以传声之法,问道:“薛兄何故阻我下去?”

薛陵也没回答,弯腰在墙顶捏下一小块砖角,向院中掷落,发出拍的一声,紧跟着,这块砖角弹跳到台阶上面,又发出滚动之声。

他们站在墙头,动也不动。片刻间,房帘忽然撇开,一道人影闪出,无声无息地落在院中。此人仰头向墙上之人打量,薛、韦二人则俯视着他,双方距离只有一丈左右,都瞧得清楚。

但见那人是个白面书生,长得颇为俊秀,手中提着一口长刀。

他大概见到来人不但是一男一女,而且都长得英浚豪丽,顿时大惑不解,瞧了又瞧,才道:“两位夤夜光临,有何贵干”韦小容冷冷道:“你可是梁克定?”

那白面书生道:“正是区区,两位高姓大名?”

韦小容道:“现在还不便告诉你。”

梁克定接口道:“然则何时方可赐告?”

韦小容道:“等到你快要断气之时,如若还想知道,当然会告诉你啦!”

梁克定眼神闪动,着意打量来人,但见那英俊男子,沉默如故,难测深浅。这美女出语含意甚毒,竟是有意来取他性命,当下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区区就等到那时才请问吧!”

薛陵一伸手,拦住韦小容,轻轻道:“待我先会过此人,你才出手不迟。”

韦小容讶道:“不是讲好由我出手的么?”

薛陵道:“现在情势略有改变,等我接他不住之时,你才出手不迟。”

韦小客嫣然一笑,道:“如若你接他不住,我出手也不行啦!”

薛陵道:“姑娘好说啦,在下焉敢与姑娘相提并论?”

说罢,飘身落地,却不掣出长剑,举步走近梁克定。

梁克定长刀斜翘,刀尖指住对方,这一招虽然仅只是封闭门户之式,但却有一股森厉刀气涌出,笼罩对方。

薛陵停下脚步,道:“尊驾的刀法和气度,极是出众。真想不到文士儒生之中,竟然出了像兄台这等名家高手。”

梁克定道:“仁兄过奖了,区区一介书生,究心于文墨间,实无能力修习武事,岂敢与仁兄相比,只不知仁兄有何见教?”

薛陵道:“假如兄弟掬诚叩询,兄台可肯坦白赐答?”

梁克定迟疑一下,才道:“那要看兄台赐教的是那一方面的事了?”

薛陵四顾一眼,淡淡道:“以兄台的身份,定有不少僮仆随侍,但咱们虽是说了不少话,然而旁边的房间竟寂无人声,这情形岂不透着有点奇怪么?”

梁克定道:“仁兄难道是为了此事而来?]薛陵摇摇头,道:“这等不合情理的情况,可就引起了兄弟的另一猜测,那就是兄台虽是落籍本府,考取宝名,但身世之间,尚有隐秘,只不知兄弟猜得对不对?”

梁克定面色微变,没有回答。

墙上的韦小容道:“薛兄出手一试便知,何须多言?看来在他口中也探听不出什。

捍?”

薜陵道:“不错,恐怕只有动手之一途了。”

梁克定冷冷笑道:“如此甚好。”

心中却想道:“这些武林人物真厉害,我们母子两人,千方百计,躲到这成都府来,还是避不过他们的追踪。”

一念及此,杀机盈胸,但觉唯有尽施所学,来一个杀一个,或者可以镇慑住别的人,免得苦苦纠缠。

要知梁克定实在就是梁学实,自从他的父亲去世,而金浮图之钥风声外泄,由那梁夫人求救于齐南山时开始,梁家一直陷入惶怖终日的境地。

他们母子迁到襄阳,然后又迁到成都,梁学实的童年,就在播迁无定,终日恐慌之中渡过。

不过正因此故,他除了举业之外,兼修武功。

目下薛陵提及他身世大有隐秘,正是阴错阳差,中了霹雳手梁奉的毒计。在梁克定而言,以为这是金浮图之钥带来的灾祸。

但薛陵却认为他是梁奉的儿子,受听不许透露身世。因此之故,他们再说上三日三夜,也不会弄得明白。

事实上,薛陵却是由于眼见此人文质彬彬,毫无凶厉之气,因此他想弄个明白。假如梁克定并非穷凶极恶之辈,那怕他就是梁奉的儿子,亦不能随便加害。

但双方话不投机,简直没有法子再说下去。薛陵锵一声,掣出长剑,跨前一步,冷冷道:“兄台小心了。”

梁克定也冷冷道:“仁兄即管出手赐教。”

薛陵深深吸一口气,全身真力充弥,此是他要使出“巨灵六式”的徵兆。这一路剑法,有如奔雷击电,威力迅猛。

如若对方不敌,一招即死,此所以昔年欧阳元章自称“无手将军”,便因出手太重,起了这个外号警惕自己。

梁克定那知对方剑法如此威猛凌厉,尤自毫无惧色。薛陵当此剑势欲发未发之际,突然问道:“兄台的胆力还不错,只不知刀下可曾伤过人命没有?”

粱克定傲然道:“当然有啦!”

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芒,又道:“此刀之下,少说也取饼三十人的性命。但此刀锋快无匹,不但毫无损伤,反而甚见灵异,能得闻警出鞘。”

薛陵胸中杀机大盛,冷冷道:“原来如此,那么今晚纵然再加上我们两条性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梁克定道:“这话一点也不错。”

他这刻豪气飞扬,脑中记起两年前,在川北遇寇之事,那一次是他平生首度施展武功,仗着一把宝刀,决荡突围。

虽然车把式和一些人都被恶寇杀死,但他却保护着母亲安然脱困,这一役死在他宝刀之下的贼寇,当真有三十名以上。

这以后,他更勤修武功,为了晨昏苦炼而又不致于传扬于外,因此他把僮仆遣居别处,独宿一院。

他一想起当年杀寇之事,豪气迫人,长刀上的刀气更为森厉。

薛陵虽然还熬得住,但也不禁暗暗惊心动魄,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作最凌厉的一击,口中向韦小容大声道:“这位兄台的刀法,果然得有真传,刀气特别森寒强盛。”

韦小容道:“那恐怕就是捏磐印的功夫所致。”

薛陵提高声音,道:“好,待我瞧瞧他刀招之上,有何惊人之处?”

他提起长剑,气势威厉异常,正要使出巨灵六式,突然间,心中一动,凝聚功力,改变剑式。

但见他手中长剑,轻灵潇洒地向对方迎面刺去,手法平平无奇,速度亦不觉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