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沙湾这个地方,只不过是辰州府沅州黔阳县境内沅江边上一个小小的市集而已,平常来往的人不多。蛟儿和甘凤凤的出现,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当地人的注意。何况他们—,个神采奕奕,一个风姿绰约,当时的青少年中,有哪一个及得上如此清雅秀丽?他们不但引起了那两个猎人的惊疑,就是在路上,也引起了田野上乡民的注意。

  小蛟儿和甘凤凤还没有踏入沙湾,便远远看见路边大树下有一间用布篷搭的小食档,摆放着两三张方桌,以方便过往行人歇脚、饮茶和进食。小蛟儿说:“凤凤,我们就在那间茶水棚吃些东西好不好?”

  甘凤凤望了望说:“也好。”

  这时,大概是辰时左右,这间路边小食档刚好将包子、馒头蒸好,热气腾腾的,发出诱人的香味,引起人的食欲。甘凤凤奔走了一夜和一个早上,滴水未进,恨不得将笼里的包子抓了吃。她和小蛟儿走进棚子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开口便叫道:“店家,快将一碟包子给我们端来,快!”

  这间小食档除了一对中年店家夫妇外,只有一位汉子坐在另一张桌子边,他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甘凤凤和小蛟儿,而店家夫妻却望着这汉子,再望望小蛟儿和甘凤凤,迟疑地说:“两、两位公子,我们吃的东西都卖光了!”

  甘凤凤愕然:“什么!?你的馒头、包子,粉,粥全卖完了?”

  “是的,公子。”

  甘凤凤指指那三笼蒸好的馒头包子问:“这些也卖完了吗?”

  “是!卖完了。”

  小蛟儿问:“粥和粉,你可以卖一碗给我们吧!”

  “公子,对不起,也卖完了。”

  甘凤凤大怒:“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存心不卖给我们,还是认为我们没钱给你?”

  “小……小人怎敢认为公子没钱?不过,小人店中一切吃的东西,的……的确是卖完了!请……请两位公……公子,过……过河到沙湾镇去买吧。”

  甘凤凤一拍桌子说:“我不管,卖完了也得卖给我们。”

  店家为难地说:“公……公子,店里的东西,已……已……已不是小……小人的啦!”

  小蛟儿问:“那是谁的?”

  一直坐着不出声的汉子这时才说:“我的。”

  “你的!?”

  “不错,是我的,所有吃的东西,我全包下了。”

  甘凤凤扬起眉问:“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

  “吃得吃不得,你就别管。”

  小蛟儿问:“你能不能让一些给我们?我们可以多给你钱。”

  汉子摇摇头:“不行!”

  甘凤凤“唰”地站起:“不行也得行!”

  “你,你想强抢么?”

  甘凤凤耍起性子来:“我就算是强抢了,你又怎么办?”

  这汉子冷冷地说:“小哥,这里,恐怕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好呀!你说我撒野,我就撒野给你看看。”甘凤凤直朝摊档走去,伸手就要去取蒸笼里的包子。

  汉子“嗖”的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刀伸了出来:“小哥,你敢动一动,这蒸笼里便会多了你一双猪手。”

  甘凤凤竖起眉说:“你说错了!”

  汉子问:“我说错了?”

  “是的,你说错了!蒸笼里不是多了一双猪手,而是添上你这颗猪头。”甘凤凤也将剑拔了出来。

  小蛟儿慌忙拦住说:“兄弟,你、你、你千万别乱来。”

  甘凤凤气恼问:“你没听见他狗嘴里刚才说什么吗?”

  “兄弟,既然他全买下了,我们就到沙湾镇去吃好了。”

  “不行,我非要在这里吃。他全买下了,我也全买下了。”甘凤凤掉头对店家夫妇说,“说!他给你们多少银两,我也给你们多少银两,而且还添上一倍。”

  那汉子又冷冷说:“你添上十倍也没用。”

  “添上你这个猪头总有用了吧?”

  “就是你杀了我,他们也不敢卖一杯茶给你们。”

  甘凤凤奇怪问:“什么!?杀了你,他们也不敢卖一杯茶给我?”

  “除非你连他们两颗人头也买了下来。”

  甘凤凤问店家夫妇:“是不是我杀了他,你们也不敢卖东西给我?”

  店家说:“是的,公子。”

  “好!那我也杀了你们。”

  小蛟儿叫起来:“哎!兄弟,你怎能这样干的!”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干?”

  “兄弟,我们怎能为吃的而杀了他们?”

  “谁叫他们有东西不卖?”

  “兄弟,我们到沙湾去吃吧。”

  那汉子又冷冷说:“就是你们到了沙湾,也买不到任何可吃的东西。”

  小蛟儿怔住了,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沙湾镇上吃的东西,也有人全包下了?”

  “不错,正是这样。”

  “谁包下了?也是你?”

  “是。”

  “你这是为什么?”

  “大爷高兴。”

  小蛟儿感到这汉子的行为简直不可理解,似乎存心与过往旅客为难,不由也动了气,问:“你高兴让人买不到东西吃?”

  “小哥,你说对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爷喜欢看你肚饿的情景。”

  甘凤凤再也忍不住了,一向只有她捉弄人,怎能让别人捉弄自己的?她骤然一剑轻出,真是迅若电闪,一下就将汉子的耳朵削下一只来。

  这汉子怔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怒问:“你敢伤我?”

  甘凤凤却嘻嘻一笑:“我高兴看人的耳朵掉下来,你不高兴?”

  汉子大怒,一刀劈来,宛如狂风骤飞,万里拐浪,刀风中挟带雷声,劲道十分凌厉。甘凤凤不由心生寒意。她想不到这汉子抖出的竟是一流的刀法,霸道十足,便一招白鹤冲天跃起,闪开他这凌厉霸道的一招。甘凤凤人刚落下,这汉子的第二刀又已劈到。甘凤凤只好又以轻功闪开,再也不容这汉子抖出第三招了。一剑刺出,如流光逸电,直刺这汉子胸前要害。这招剑既奇又快,逼得汉子回刀护体。甘凤凤招式未老,手腕一抖,剑光又化成长虹,破空扫来。甘家的剑法,以辛辣、诡异、莫测、多变、轻捷而称绝武林,而且江湖上能看见甘家剑法的活人不多,除了奇侠一枝梅夫妇,神龙怪丐东方望等极少高手看见过甘家的剑法外,其他看见过的都成了死人。因为甘家有一条祖训!不能让外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也不轻易与中原几大门派的人交锋,一旦交锋,绝不留下活口,所以一直以来,武林中极少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但甘家自从出了甘氏双壁之后,不愿滥伤人命,留下活口,甘家的武功才逐渐为人知晓。到了甘凤凤这一代人,就再也不遵循这条祖训了。虽然这样,知道甘家武功的人,在江湖上仍不多,不知甘家的剑法辛辣、诡异、可怕。

  甘凤凤起初一时轻敌,被这汉子得手两招,一旦出剑反击,便占上风了。尽管这汉子刀法上乘,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能接下甘凤凤的七八招诡异无比的剑法,但十招以后,他便手忙脚乱了。转眼之间,甘凤凤一招“云出巫山”,不但打掉了这汉子手中的刀,而且剑尖已贴在这汉子的天突穴上,微笑着问:“你现在还高不高兴了?想不想在那蒸笼中添上你这颗猪头?”

  小蛟儿此时也恼恨这汉子蛮不讲理,一旦甘凤凤要杀他时,便急叫道:“凤……凤兄弟,别杀他。”

  甘凤凤扬扬秀眉:“干吗不杀他了?”

  “兄弟,我们总不能为吃一餐饭而要了一条人命吧?”

  这时,江边一丛树林中奔来了三个人,高喊道:“请剑下留情!”

  甘凤凤和小蛟儿一看,奔来的三个人中,其中一个是公子少爷打扮。随后两个,是一色劲装的家人。这公子二十多岁,生得还不俗,眉宇之间有一股豪气,而他身后的两位家人,却是粗壮的大汉,身带腰刀。甘凤凤问:“你叫我剑下留情?”

  公子拱拱手说:“望小壮士高抬贵手。”

  甘凤凤的剑尖仍贴在汉子的天突穴上,问:“你是什么人?”

  “在下湘西言家,言少雨。望小壮士看在言某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

  湘西言家,对小蛟儿说来,并不知道。而甘凤凤却听说过,这是湘西一带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一个家族,武功甚邪,僵尸功令武林人士敬而生畏,一掌拍中人后,便令人变成了一具僵尸。甘凤凤曾听自己姑姑说过,到了湘西一带,最好别去招惹言家,不然,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来。

  甘凤凤收了剑说:“原来是言公子,我失敬了。”

  言少雨说:“不敢,不敢。”他又喝着那汉子,“还不快向人谢恩?”

  这汉子对言少雨非常敬畏,刚才脸上一脸的傲气一扫而光,就是甘凤凤剑尖贴在他的天突穴时,也没有惊恐之色,只闭目傲然受死,而不求饶。现在却卑躬下气,连连应诺,向甘凤凤拱手下拜:“多谢小壮士不杀之恩。”

  甘凤凤问:“这店家的东西,你不再全买下来了吧?”

  汉子还没有答,言少雨说:“请小壮士原谅,是言某吩咐他这样做的。”

  甘凤凤和小蛟儿一听,感到意外,一齐问:“为什么!?”

  言少雨说:“因为言某不想过往沙湾的人吃上东西。”

  甘凤凤又扬扬眉问:“你这样做又为了什么?”

  言少雨说:“两位别误会,因为言某家中双喜临门,不但要请沙湾镇上所有的乡亲,而且凡是过往沙湾的旅客,也要请到敞舍,饮两杯薄酒。”

  甘凤凤含笑问:“所以言家将沙湾和附近一带卖食的东西全包下了!”

  言少雨笑着:“正是这样。”

  甘凤凤说:“言家这样请人喝喜酒,真是别开生面,在武林中独具一格。”

  言少雨又一揖说:“所以务请两位小壮士赏面,移步到寒舍饮两杯薄酒。”

  甘凤凤说:“要是我们不去,只有挨饿了!对不对?”

  “小壮士请原谅。”

  甘凤凤问:“不知你家是什么双喜临门,出这么个怪招请人喝酒的?”

  “一是家祖父的八十岁大寿,二是家兄结婚的大喜日子,请两位赏面。”

  甘凤凤对小蛟儿说:“看来,我们不去不行了,你去不去?”

  小蛟儿心想:江湖上真是无奇不有,言家这样的请客法,自己是第一次碰到,便说:“兄弟,人家既然这样诚意,我们就去吧!”

  言少雨大喜:“两位请!”

  小蛟儿说:“言公子,我们没带有什么贺礼和……”

  “嗨!两位赏面,已是最大的贺礼了!这比什么都来得珍贵。何况两位是武林中人,又何必拘泥于这小小礼节上?”

  甘凤凤说:“言公子,你真会说话。”

  “过奖!过奖!请叫我少雨好了,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仙府河处?”

  甘凤凤向小蛟儿望了一眼说:“我们兄弟俩姓冯。我哥哥叫冯人喜;我呀,叫冯人怨,岳阳人氏。”

  “原来是岳阳冯家二少侠,久仰久仰!”

  甘凤凤心里好笑,见鬼了,岳阳根本就没有我们两个人的,哪来的冯家二少侠了?你久仰什么呵!

  言少雨看了看那少了一只耳朵的汉子,问:“严二管家,你没事吧?”

  那汉子说:“二少爷,小人严虎没事。”

  甘凤凤一听严虎两字,怔了怔问:“严虎!?你就是那纵横在雪峰山上的独行大盗严虎?”

  严虎苦笑一下:“多谢冯二少侠还记得在下这个贱名。”

  “这两三年来,你一下在江湖上消失,原来你当上了言家的二管家。”“这是言老太爷看得起在下。”

  甘凤凤暗想:这独行大盗纵横雪峰山上七八年,在他刀下的冤魂不知有多少,怎么给言家降服了?看来湘西言家在武林中名不虚传,能将这独行大盗变成了自己的管家。

  小蛟儿带歉意说:“严管家,我兄弟一时鲁莽,伤了……”

  严虎慌忙说:“大少侠,这是在下目中无人,自讨没趣,怪不得二少侠出手。二少侠不取在下性命,已是宽宏大量了。”

  言少雨笑道:“这叫不打不相识,过去一时误会,大家别再说了。两位少侠请。”

  言少雨又对茶棚的老板说:“两位从今天起,歇业三天,都到寒舍帮帮忙吧。”

  “是!二少爷。”

  于是,言少雨留下严虎与两位家人,带了小蛟儿和甘凤凤来到沅江边。江边早有一条船在等候。众人上船,横渡沅江,登岸步入沙湾小镇。

  沙湾小镇,只有一条青石板街道,街道两旁,便是各种各样的商店、酒馆、饭店。言家寨坐落在沙湾镇东面的山坡上,居高临下,雄视整个沙湾镇。其实沙湾镇只不过是言家寨的附庸,为言家寨而建立,因言家寨而繁荣。言家寨主,不但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也是湘西一带最大的土豪。不论是走镖的,江湖上卖艺的和行医看相的,要想在湘西安然无恙,必需要向言家寨投帖拜访,不然,别想在湘西混下去。

  小蛟儿和甘凤凤步入沙湾,首先便看见镇口搭了一个大牌坊,整条街都张灯结彩,所有的茶楼酒馆,都给言家包下来设宴招待客人。这时,茶楼洒馆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小蛟儿和甘凤凤满以为言少雨会带他们到一家茶楼酒馆坐下来,喝酒吃饭。谁知过门而不入,直往言家寨而去。

  甘凤凤忍不住问:“言公子,你带我们去哪里?不在这镇上么?”

  言少雨说:“两位少侠,是难得到来的稀有贵客,怎能在镇子上的茶楼酒馆饮酒的?那是宴请本地乡民的地方。”

  小蛟儿说:“言公子,你不用这么接待我们,我们随便吃一餐便走了。”

  “嗨!两位贵客到来,怎能吃了就走?得在寒舍住上十天半个月才行。”

  小蛟儿一听要他们住十天半个月便急了,说:“言公子,请原谅,我们的确有事在身,不能久住。”

  “哦!?大少侠,有什么事的?能否告诉言某?言某能帮忙的,一定大力相助。”

  “我,我们要去岭南拜见一个人,必须要在近期内找到他。”

  “什么人!?”言少雨似乎非常热情,关心地问,“说出来,说不定言某为少侠找到他。”

  甘凤凤说:“三不医徐神仙,你可以找到他吗?”

  言少雨大为惊讶:“三不医徐神仙?”

  小蛟儿见甘凤凤已说出来了,只好点点头。

  “徐神仙老前辈与少侠是什么关系?”

  小蛟儿只好说:“是在下师尊。”

  “原来两位少侠是一代圣医徐神仙的弟子,言某真是失敬了!怪不得二少侠剑术精湛,几招之内,便击败了严虎。二位少侠既然是徐前辈的高徒,更不能走了。”

  甘凤凤问:“为什么我们更不能走了?”

  “言某知道,徐前辈似乎不在岭南了。”

  “不在!?你怎么知道?”

  “敝寨有人曾经在武陵山中看见过令师徐前辈。”

  甘凤凤问:“他在武陵山?”

  “是!不过,他现在还在不在我不知道了!两位少侠不如安心在敝寨住下来,言某派人四处打听徐前辈下落,一有消息,两位再去找他不更好?”

  小蛟儿不出声了,他也知道徐神仙一向是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他在武陵山出现也是可能的,既然徐神仙不在岭南了,又到什么地方去寻找?甘凤凤却问:“那我们要住多久?”

  “很难说,总之,言某尽力而为。”

  小蛟儿说:“我们怎能麻烦言公子的!”

  “大少侠别客气,我们同是武林中人,有事相助才是。”

  说着,已到了言家寨,寨内更是一片喜气洋洋,人人衣着华丽,披红挂彩,面带笑容。一位年近五十,目光炯炯有神的长者迎了上来。言少雨说:“这是岳阳冯家双侠,三不医徐神仙前辈的高足。张总管,你要好些招呼他们,千万不可怠慢了!”

  张总管目露惊疑之色,望了小蛟儿和甘凤凤一眼,连忙说:“二少爷放心,老奴知道。”

  言少雨又对小蛟儿和甘凤凤说:“请两位少侠先到贵宾小厅休息,言某先向家严禀告一声。”

  小蛟儿本想说自己应先拜见令尊才是,可是见出入言家寨的,都是些三山五岳中的武林人士,害怕见了面,给人认出自己和甘凤凤,就惹起大麻烦了。同时,也不知言家寨的规矩,所以不出声。心想:看来还是早点离开言家寨为上策。

  张总管说:“两位少侠,请随老奴来。”

  甘凤凤扬扬眉问:“我们怎不先拜老寿星的?不方便吗?”

  言少雨说:“言某祖父正在书房与少林、武当掌门密谈,而家严又在大厅接见各地豪杰、亲友,恐礼教不周,故先请两位少侠到小厅吃些早点,休息一会。”

  小蛟儿说:“兄弟,言公子既然这样安排,我们就先去休息好了。”

  于是,小蛟儿和甘凤凤随着张总管来到湖畔一间精致幽雅的小筑中坐下。只见湖中红莲朵朵,湖水碧绿如缎。湖畔屋边,修竹丛丛,青翠欲滴。屋内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斑竹制成,令人感到清雅舒适。小蛟儿、甘凤凤想不到言家寨中,竟有这么一个景色如画,清静幽美的贵宾厅。两个聪明秀气;的小丫鬟先后奉上香茶、美点,张总管陪同他们坐下,说:“两位少侠请!”

  小蛟儿也有礼貌地说:“总管请。”

  张总管显然老于江湖,为了示意美点、香茶中无毒,自己先饮和吃了一些早点,然后说:“两位少侠,安心在这里坐下,老奴有事失陪了。”

  小蛟儿说:“总管请随便。”

  张总管吩咐两个丫鬟小心伺候客人后,便告辞而去。甘凤凤一直在甘家中长大,经常听父母说到江湖上的种种险恶,人心难测。加上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所碰到的风浪,因而处处小心,以防不测。她初时也疑心茶水、早点中有毒,但见到张总管已先用了,也就放心吃用。的确,一夜的奔走,一直没吃过半点食物,她早已肚饿了。四碟精美的早点,她几乎吃去了一大半。小蛟儿略略吃了一些,便不再吃了。

  一个丫鬟问:“少爷,够不够?不够,婢子再去端两碟来。”

  甘凤凤看看小蛟儿:“你还要不要的?”

  小蛟儿说:“不要了!”

  “你吃这么点就饱啦!”

  小蛟儿似乎在凝神窃听外面大厅上的动静,随口而答:“饱了!”

  “咦!你听到些什么?”

  “凤凤,大厅上好像有神风教的—位长老求见言寨主。”

  甘凤凤一怔:“神风教的长老?你听到了?”

  小蛟儿点点头,仍凝神倾听。甘凤凤知道小蛟儿内力深厚过人,绝不会听错的。又问:“他们说什么了?”

  半晌,小蛟儿说:“凤凤,神风教的人认出我来了,要言寨主交出人来。”

  “言寨主怎么说?”

  “言寨主不答应。”

  “蛟哥,我们去看看。”

  “这,这不给言寨主添麻烦么?”

  “你也真是,他们既然认出你来了,这麻烦已是添定了的,不如我们去看看,大不了,我们约神风教的什么长老到寨外交锋,也免去言寨主的麻烦,别拖累了言家寨。”

  小蛟儿说:“好!我们去看看。”

  一个丫鬟连忙说:“两位少爷放心,不论是谁,怎么也不敢在言家寨里撒野。”

  甘凤凤奇异这小丫头怎会这样说的,便问:“神风教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家寨主不害怕么?”

  这丫鬟撇撇嘴说:“什么神风教、鬼风教的,我家老爷才不害怕哩!”

  另一个丫鬟说:“他们要是弄得不好,我家老爷会叫他们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小蛟儿想不到这两个小小的丫鬟,竟有这么大的口气,几乎跟梵净山庄一些小姑娘的口吻一模一样。看来,言家寨中的人,人人都会武功了。虽然这样,小蛟儿还是不想给言家寨再添麻烦,便说:“我不愿因我而累及了你们。”说着,便与甘凤凤朝大厅走去。

  他们刚走近大厅,便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大嗓门怒说:“袁长老,我言某人敬你是一个人物,才这样客气对你,最好你相让一点,你来贺喜,我会待你如贵宾;要是来生事,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个老者不卑不亢的说:“言寨主请原谅,我教教主,誓必要得到此人。”

  “张总管!给我送客!”言寨主下逐客令了。

  张总管冷冷说:“袁长老,请!”大厅内传来有人拔出了兵器的声音。

  骤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问:“什么事!?”声音虽然低沉而不响亮,但中气充沛,声浪隐隐震得人耳发痛。显然,这是一位内力修炼已达上乘佳境的第一流的拔尖高手。本来沉静的大厅,这声音响过之后,变得更鸦雀无声,几乎跌落一口针的声音也可以听得见。

  这时,小蛟儿和甘凤凤已进入大厅,拥在人群中。但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刚才说话的那位老人,谁也没注意到小蛟儿和甘凤凤的到来。甘凤凤打量了大厅一眼,所有宾客,环列大厅,大厅中央,站着一位半百的老者,他身后有四名改装的人,三男一女,神色异常凝重和紧张。不用说,这位半百老者,是神风教的什么袁长老了。

  大厅屏风一侧,也站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身躯高大,神态威严目光如冷电,身穿万字绛红长袍,目视大厅,最后将目光停在袁长老身上一下,又转眼望着正坐着的中年壮汉。显然,这位须眉皆白的威严老人,便是言家寨的老寨主,名动江湖的湘西魔掌言震湘了。

  中年壮汉恭敬地叫了一声:“爹!”他身边的言少雨也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一左—右,扶老人言震湘在大厅靠着屏风的当中大交椅坐下。小蛟儿和甘凤凤已明白,老人和中年壮汉,一个是言少雨的祖父,一个是言少雨的父亲,当今言家寨主言三掌,江湖上人称为无常掌。

  小蛟儿本想站出去,甘凤凤拖住了他,轻轻说,“你急什么的?看看再说。”

  湘西魔掌目视袁长老说:“你知不知道今日是老朽的大喜日子?”

  袁长老肃然起敬拱手说:“言老前辈言重了!在下一来贺喜,二来奉教主之命,要一个人,绝不敢生事。”

  “唔!你要什么人?”

  “小蛟儿。”

  “小蛟儿!?老朽这里没这个人。”

  “言老前辈,在下有人看见他到寨里来了。”

  湘西魔掌不屑去理睬袁长老,转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你俩想想,言家寨过去有没有交出人的习惯?”

  言三掌说:“爹!从来没有过。”

  言少雨说:“爷爷,别说到的是客人,就是投奔到我家的一般乡人,我家也不会交出去。”

  言震湘盯着袁长老问:“老朽想你耳朵不聋,大概听到了吧?”

  袁长老说:“在下耳朵没聋。”

  “那你还不快滚?!”

  袁长老忍气地说:“在下恐怕难向教主复命。”

  “你将你的头割下来,叫你的从人将头带回去向你的教主复命。”

  “言前辈欺人太甚了!”

  “你带人上门,不欺老朽太甚么?最好你自己动手,将头割下来!不然,你们一个人也回不了去。”

  湘西魔掌老人这一句话,已逼得袁长老绝无退路了。袁长老惨笑一声:“好,好,在下领教言老前辈的魔掌,要是不济,在下的人头就作为贺礼好了!”

  “你配与老朽对手么?”

  言三掌说:“爹!让孩儿来教训他吧。”他转身朝袁长老喝声,“将兵器亮出来!”

  眼见双方交手在即,小蛟儿从人群中闪了出来,喊道:“你们别打!”

  在人群中,除了言少雨和张总管认识小蛟儿外,便无人认识,言三掌和袁长老当然就不认识了!见来客中闪出了这么一个青年小伙子,大感意外,几乎一齐动口问:“你是谁!?”

  小蛟儿朝言三掌深深一揖说:“晚辈就是他们要的小蛟儿。”

  言三掌有些愕然,而言少雨惊讶地问:“什么!?冯少侠,你叫小蛟儿?”

  “是,言公子,在下就是小蛟儿。”

  大厅的群雄们一听,莫不动容,就是连湘西魔掌和无常掌,也在惊奇地打量着他。因为小蛟儿在几年之前,梵净山中的谷口一战,伤了岭南一掌杜傲天,随后不久,又在山神庙击退了神风教的几大高手,便名动江湖,武林传名了,这事,只有小蛟儿不知道。

  众人想不到这么一个年青、敦厚、英俊的小伙子,竟然就是武功莫测、名动武林的小蛟儿,要是他自己不说,恐怕是谁也想不到。人群中顿时有人轻轻的议论开来。

  袁长老更是愕然,他上下打量着小蛟儿,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外,简直看不出这年青英俊的小伙子有一身惊人的绝技,不禁迟疑地问:“你真的是小蛟儿?”

  “不错。”小蛟儿不去理睬他了,朝言震湘一拜说,“是晚辈累及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了!请你老人家恕罪。”

  言震湘哈哈大笑:“小伙子!你胆量真不小呵!竟敢站了出来。”

  “不!我也顶胆小的。”

  “哦!?那你为什么跑出来?”

  “晚辈不敢再累及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更不想给言家寨添麻烦,误了办好事,所以害怕也只好跑出来了。”

  “你让他们带你走?”

  “是。”

  言震湘勃然大怒:“你看不起老朽?”

  小蛟儿愕然:“我,我怎么看不起你老人家了?”

  “你既然看得起老朽,为什么让他们带你走?你认为老朽没力量保护你么?”

  “不不,你老人家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感到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里,动刀动枪,可不大好呵!”

  言震湘一挥手:“小伙子,你别说了!别说你是老朽孙儿请来的贵客,就算不是,到了我言家寨,也不容许别人带你走。不然,传到江湖上去,我言家寨还能在武林中立足么?”

  言三掌也说:“小兄弟,你站开,神风教的人居然敢来我言家寨要人,不给点厉害他们看,他们以为言家寨是好欺负的。”

  小蛟儿说:“言寨主,晚辈还有一句话想说。”

  “小兄弟,你有话请说好了,我言家能办的,—定给你办到。”

  “这太好了,我想请求言老前辈和言寨主放过了他们。”

  众宾客一听都愕异了,连言家父子也愕异了。他们满以为小蛟儿要自己动手,杀了这姓袁的,没想到小蛟儿居然请求放了这袁长老,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言三掌问:“你说什么?放过了他们?”

  “是。”

  “为什么?小兄弟,他们要捉你呵!”

  “我知道,有言老前辈和言寨主,他们根本捉不了我,晚辈更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言寨主的对手,必然尸横大厅。但我总感到,在大喜的日子杀人流血,恐怕不利,不如放过了他们。”

  小蛟儿从小就是一个善于说话的人,他这一段话,不但捧了言家父子,令他们听了心里特别舒服,同时也说得合情合理,宾客中有人点头赞好了。其中一人站出来对言家父子说:“言老前辈,今日是你老大寿的日子,又是令孙结婚的喜日,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杀人流血是不吉利,不如放过了他们。”

  言震湘点点头:“好!老朽看在这位小兄弟和众人的面上,放过了他们。”他又目视袁长老,“快滚!趁老朽没改变主意之前,你们最好有多远走多远。”

  袁长老见眼前的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真的交手起来,单是一个小蛟儿,自己恐怕就不是对手,何况还有言家父子和众宾客的,便拱拱手说:“在下多谢了!”便牵手下的人离去。

  一触即发的一场流血冲突,给小蛟儿化解了。众宾客都很高兴,老寿星言震湘也喜上眉梢,面带微笑,对言少雨说:“雨儿,你交了这么个好朋友,怎不先告诉爷爷呢?”

  言少雨说:“孙儿正想告诉爷爷,想不到便发生了这件事。”

  小蛟儿又深深一拜说:“言老前辈,都是晚辈累及了你老人家,招惹了神风教。”

  言震湘欢笑道:“小兄弟,哪里的话,尽管神风教遍及南北各省,这点风波,老朽也招惹得起。小兄弟放心在老朽这里住下来好了。”

  “晚辈先多谢了!晚辈打算给你老人家拜过大寿之后,就准备告辞。”

  的确,小蛟儿真想尽快离开言家寨,以免去招惹神风教的人,给言家寨再添麻烦。同时,他最担心的是甘凤凤,甘凤凤不但端了神风教的几处堂口,也伤了黑、白两道上的人,在这众多宾客中,难免没有与甘凤凤结怨的人,一旦他们认出甘凤凤来,那麻烦就更大了,所以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言震湘不大高兴了:“你马上要走?”

  “老前辈请原谅,晚辈的确有要事在身。”

  “你不赏我老朽薄面?”

  “老前辈言重了!”

  “你要走,老朽也不强留,但也要等老朽做过寿后和孙儿办完婚宴后再走。”

  言少雨又说:“少侠,家祖父这么说,望你给我几分情面。”

  小蛟儿真是盛情难却,一揖而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兄弟两人只好在贵寨打扰两天了。”

  言震湘这时才面转喜色:“好,好!雨儿,你代爷爷好好招待小兄弟。”

  “是!爷爷。”

  这样,小蛟儿和甘凤凤无可奈何地在言家寨留下来。在宴会上,言家更将他们待为上宾,殷勤敬酒。甘凤凤没什么,而小蛟儿,却感到浑身不自在,在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人这么敬重过自己。

  宴会后,言少雨安排了一个极为上等的房间给他们居住,这是言家寨内院中的一处华贵上房,房中有房,内房睡人,外房可接见来访之客。这间华贵的上房,不但墙壁上挂有字画,就是家具,都是上等的酸枝木制成,与那湖连小筑的布局,风格迥然不同。

  当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甘凤凤突然问小蛟儿:“你怎么不让言寨主与那姓袁的打起来?”

  小蛟儿睁大眼睛问:“这好吗?”

  “当然好啦!”

  “凤凤,你怎么喜欢看人家流血的?”

  “我看呀,他们不会流血,顶多姓袁的会给言寨主点了穴,活擒了过来。”

  “凤凤,我不想言家寨为了我们而与神风教的人进一步结怨。”

  “他们才不结怨哩!”

  小蛟儿诧异问:“凤凤,你这是什么意思?”

  甘凤凤叹了一口气说:“蛟哥,你不感到今天的事,有些古怪吗?”

  “古怪!?怎么古怪了?”

  甘凤凤又叹了一声说:“蛟哥,亏你还说是梵净山庄严格训练出来的人,说地贤夫人她们怎么严厉的训练了你,怎么还这般的粗心大意,不提防别人的暗算?难道地贤夫人连‘江湖阴险,人心莫测,奸诈百出,防不胜防’这几句话也没对你说过吗?”

  “她,她说过了。”

  “那你更应该捱打!”

  其实小蛟儿不是不防,而是提高警惕,不论与人接近、交谈、饮酒、行走,都暗暗运气,移经转穴,防人突然出手,同时也暗暗注意自己四周的人的一些意外行动,只是不动声色而已。但他知道,不论怎么暗算自己的人,目的不是想取自己的性命,而是要活捉自己。所以他将警惕放在如何保护自己,不让别人活捉了去,以免遭到天圣老人不幸的悲剧。对其他以外的事,就不去多想。不去细微观察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事,不去思索别人心里想什么。

  甘凤凤就不同了。甘家世世代代,一直在防备别人的暗算和偷袭,养成了她高度的警惕性,而且甘家的掌门人,大多都极富谋略心计,事先扫除了要加害于自己的人,因而不论在黑、白两道上,都与人结怨,在江湖上树立了不少的仇敌,所以不能不处处提防,事事小心,有时不择手段消灭仇敌,绝不手软心慈。甘凤凤在这么一个家族中长大,耳闻目见,熏陶极深,自然而然养成了她特殊的性格。在她未出道之前,对江湖上各种阴谋奸诈知道极多,也知道如何出击。出来行走江湖后,又经历了不少险恶风浪和生死的教训,使她增长知识,丰富了经验,日渐成熟了。能细微观察身边所发生的事和出现的人,分析思索别人所说的话。甘家有一条祖训,别先去相信任何人,所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的,通过平静的水面,应看到下面可怕的暗流。

  可以说,小蛟儿和甘凤凤都有高度的警惕性。所不同的,小蛟儿只是如何自卫,甘凤凤不但自卫,更主动出击,不让人先向自己动手。

  小蛟儿听甘凤凤这么说,皱了眉问,“你说,今天的事怎么古怪法?”

  甘凤凤问:“你不感到言家这样的请客法太奇怪吗?”

  “不错,是有点古怪。凤凤,但是江湖上的一些奇人异士,他们的行为,往往有时叫人不可以理解。像我师父三不医徐神仙,为了吃狗肉,宁愿给人打也不还手。”

  “好!就算言家有这种怪异请客的行动,我们到了言家寨不久,怎么神风教的袁长老突然出现了,向他们要你?他怎么又知道你来这里?”

  “凤凤,你不是说神风教遍布各地,耳目极多吗?说不定是沙湾镇上就有神风教的人,认出我来了。”

  “是吗?你再想想,神风教登门索人,以言家寨的力量,能不能与神风教的人为敌?而且还为了你这个不相干的人。”

  “凤凤,江湖上有不少侠肝义胆的人,为救人而不顾及自己的生死。”

  “你认为言家父子是这样的人了?”

  “你看不是吗?”

  “你不感到言家对我们的热情太过分么?”

  “哎!人家热情好客也错了?”

  甘凤凤又微叹一下:“好!但愿我的看法想法都错了,你是对的。他们是热情好义的人。”

  半晌,小蛟儿问:“他们不是这样,干吗要与神风教的人兵刃相见?”

  “那是他们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小蛟儿愕然:“故意做给我们看?这又为什么?”

  “使我们相信呀!对言家的人不再防备。”

  “凤凤,他们要捉我们,何必费这么多心机?其实有很多机会,他们完全可以突然出手。”

  “蛟哥,你全神戒备,随时警惕,他们突然下手能捉得了我们吗?”

  “他们怎知道我全神戒备了?”

  “是你告诉他们的呀!”

  “我几时告诉他们了?”

  “你时时都在告诉他们。”

  “凤凤,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我怎么不正经了?”

  “我怎么时时告诉他们了?”

  “蛟哥,你全神戒备的神情,都在你一双目光里表现了出来,任何一位武林高手,都看得出来,何况言家父子和那位姓袁的长老,江湖经验丰富,都是些老狐狸。的确,当你在大厅上出现和说话时,他们几次想突然向你出手,可是你一身真气护体,所站的位置又极为有利,他们只好放弃了!不敢贸然尝试。”

  小蛟儿不禁又怔了半晌问:“凤凤,要是真的这样,我们应该怎么办?”

  “要是你不想大开杀戒,最好是我们装着什么也不知道,静观其变。”

  “我们不能在今夜里悄悄离开吗?”

  “这样,你就准备要大开杀戒了!”

  “我们悄悄地走,怎么要大开杀戒的?”

  “我们能走得了吗?”

  “怎么走不了?”

  “他们将我们安排在这么个地方,就是防我们突然离开。不但外面有人巡更守夜,就是这个房间的四周墙壁,也异常的坚固,窗棂上的酸枝窗架,中间都暗藏了铁枝,房门也沉重得很,就像关人的牢房。”

  小蛟儿大惊:“真的是这样?”

  “你可以试试呀,不过,千万别弄出响声来。”

  小蛟儿这才想起来了,甘凤凤在进入这间房时,四下暗暗打量,有时还摸摸窗棂。他不由起身去搬搬窗棂,果然坚硬得很;再看看房门,已给言少雨出去时顺手关上了,他轻轻拉拉试下,显然外面已上了暗锁,拉不开来,他问:“凤凤,你一进来,就注意到了?”

  甘凤凤说:“我是观察了一会才注意的。”

  “凤凤,你怎么不早说出来呢?”

  “我早说出来,那不打草惊蛇了?再说,说出来也没有用,那个言公子完全可以说,安排我们住这么个坚固房间,是为了更好保护我们,提防神风教的。人在夜里暗算我们,这不堂堂正正吗?”

  小蛟儿一想也是,怔住不能出声,

  甘凤凤说:“最好我们装成什么也不知道,但愿言家父子真的像你所说,热情好义,安排我们住这么个地方,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凤凤这么一说,小蛟儿一颗紧张的心又松下来,说了一声:“凤凤,但愿人心没有这么的阴险。”

  “是呀!人人像你这么心地仁厚,天下就太平多啦!”

  “凤凤,今夜里我们怎么办?”

  “睡呀!像什么也不知道,养足精神,准备应变。”

  “睡!?”

  “不睡干什么?你总不会坐等天明吧?”

  “好!凤凤,你到内房里睡吧,我在这里伏案休息就行了。”

  “唔!那也好,但我们千万别真的睡着了,以防意外。”

  “凤凤,你放心,就算我睡着了,一有响动,我就会醒过来。”

  “好啦!那我去睡啦!”

  甘凤凤走进内房,正想上床和衣而睡,突然“轰”一声,一道铁栏从内房门顶落了下来,顿时将甘凤凤和小蛟儿分隔开了,等于将他们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两人同时都怔住了,没想到这住房的内房和外室的门口,也有这么一个叫人看不出的机关。

  小蛟儿大惊:“凤凤,你怎样了?”

  “蛟哥,我没事。看来我们还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了!想装不知也不行了。”

  跟着,窗外有人得意地哈哈笑着说:“副教主,你看属下这个办法还可以吧?”

  又有人笑道:“好,好!这个办法太好了!言老兄,你们父子祖孙三人,为本教立下了一大功。”

  “属下怎敢居功?这都是副教主你策划安排的结果。”

  “言老兄别过谦,以你的才干,我今后自会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给你。”

  “那属下先叩谢副教主了。”

  小蛟儿顿时听得呆若木鸡,半晌不能出声。他听出那副教主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心计莫测的端木一尊。原来言家寨也是神风教的人,凤凤说得不错,他们真的在演一场逼真的戏给自己看,骗得他相信了他们,江湖上真是奸诈百出,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今后自己要多向凤凤学习呀。

  不久,端木一尊的笑脸出现在窗外面了,在他的后面,是无常掌言寨主和他的儿子言少雨,还有一位是那袁长老。端木一尊摆出长者般的笑容对小蛟儿说:“贤世侄,没想到几年之后,我们叔侄又见面了。世侄,你越来越长得英俊潇洒了,我几乎认不出你来,要不是你黄文瑞叔叔曾经见过你,将你的面容告诉我,我一时真不敢相认。世侄,你身体好吗?”

  “你,你现在想怎样?”

  “嗨!世侄,别激动,为叔的没想什么,只想看看你罢了。”

  小蛟儿在一阵激动后,便冷静下来,说:“你现在看见我啦!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世侄,你艺成下山,怎不回家看看你母亲?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小蛟儿急问:“我母亲怎样了?”

  “世侄放心,她身体很好,只是日夜在惦记着你。现在,她已荣升为本教总坛的巡回大使啦,已不在湖广了。现在湖广堂的总堂主,将是这位言寨主。”

  小蛟儿又怔住了:“那我母亲现在在哪里?”

  “世侄,你想见你母亲,跟我去吧。”

  “跟你去?”

  “你母子一别八年多,你不想去看她?”

  小蛟儿一咬牙说:“好!我跟你去。”

  甘凤凤在内房着急起来:“你怎么信他的鬼话!千万别跟他去,他怎么会带你去见你母亲的,别又上当了。”

  端木一尊微微一笑:“姑娘,要是我没看错,你就是那位挑了本教几处分堂口的红衣女吧?”

  “你,你看出我了?”

  “姑娘,虽然你化了装,但怎么也瞒不过武林人的一双眼睛,不但我看出,高老前辈和言寨主都看出来了。站娘,你太聪明了!你知道,一个人太聪明,往往会短命的。”

  “是吗?我看你也太聪明了!大概也不会长命。”

  端本一尊傲慢地说:“姑娘,你说这话,看来真不想长命了。”

  小蛟儿突然吼道:“要是她伤了一条头发,那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得到的是我的一具尸体。”

  甘凤凤说:“蛟哥,应该说,是我们两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端木一尊望了望甘凤凤,对小蛟儿说:“世侄,你很喜欢这姑娘?愿为她死?”

  “是!”

  端木一尊叹息了一下:“不错。这姑娘是长得很美,不过,本教中比她美的姑娘多得很,任你选,你何必为她而死?”

  “我不管,总之你们不能伤害她。”

  “好,好,我们不伤害她就是。”

  “你想我跟你们走的话,就得先放了她。”

  “这恐怕不行。”

  “不行!你们就别想我会跟你们走。”

  “世侄,你太激动了!这样吧,你先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便放了她。”

  “我不是答应跟你走吗?”

  “这个不算。”

  “不算!?你还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第一,你先出手封了姑娘的穴位;第二,你也让我封了你的穴位。”

  “那我不是不能动弹了?你反悔了不放她我怎么办?”

  “世侄,我是堂堂神风教的副教主,出言如山,怎会反悔的?”

  “不行,你先放她离开了言家寨再说。”小蛟儿心想:你出言如山?你说话当吹风,转眼就不认帐了,我还能再上你的当吗?

  “世侄,你别想在为叔面前打什么歪主意,最好你照我的说话去做。其实,我答应放了她,已是看在你母亲面上了。你不答应,我还有其他的办法。那时,她真的走不了。”

  “你用什么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断绝茶水和食物,让你们饿得浑身无力,站也站不起来,你们还不乖乖地让我摆布?至于其他的方法,不用我说,我想你也会知道。”

  小蛟儿说:“你这么千方百计的想得到我,我想,你总不会想得到我这一具尸体吧?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怎么会让你死的?我只希望你成为我教的一名小长老。你真的不答应,没办法,你要死我只好让你死了,也胜过你活着与我教为敌。世侄,这一点你好好想清楚。现在我不急需你答应。今夜里你好好休息,冷静想想,明天我再来听你的答复。”

  端木一尊富于攻心,不想逼小蛟儿太甚。他了解小蛟儿的性格:为了别人,他可将自己的生死完全置于度外。万一将小蛟儿逼得太甚了,弄得他横下—条心,以死相拼,反而弄巧成拙。小蛟儿死了,的确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千方百计的要捉小蛟儿,主要目的,是想得到梵净山庄的武功绝学,尤其是他心中梦寐以求的“吸星大法”,他要达到的这一目的,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就是袁长老和言家父子也不知道。他们以为端木一尊要活捉小蛟儿,一是收为本教所用,收服不了,一杀了之。他们哪里知道端木一尊别有其图,想将小蛟儿带到—处绝密的地方,逼小蛟儿吐出梵净山庄的武功绝学来,然后再杀掉。他认为小蛟儿绝不会像天圣老人那么富于经验,只要软硬兼施,一定能逼小蛟儿吐出绝学来。何况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掌握了小蛟儿的母亲俏夜叉,不怕小蛟儿最后不说出来。所以他今夜里是适可而止,让小蛟儿好好想想。当然,今夜能逼得小蛟儿初步就范就最好,那么自己就连夜带走小蛟儿到那秘密的地方,以免夜长梦多。至于甘凤凤,就交由言家父子去处置。

  他原来想在与小蛟儿谈话时,趁小蛟儿不防,突然出手封了小蛟儿的穴位,但他见小蛟儿全神戒备,担心万一出手不利,造成小蛟儿对自己更加不信任,更提高警惕,那反而不美,倒不如利用小蛟儿对甘凤凤的关心,让小蛟儿自己封了自己穴位,便万无一失了。

  当端木一尊带人转身欲走时,小蛟儿突然叫道:“你慢点走。”

  端木一尊微微一笑:“世侄,你想好了?”

  小蛟儿心里骂道:谁是你的世侄了?世上有你这么一个世叔用卑鄙手段对付世侄的吗?但嘴里说:“你是不是真的放了她?”

  “你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好!我相信你。”

  端木一尊心中暗喜,心想:你终于初步就范了,便说:“世侄,你先封了那姑娘的穴,当然,只让她不能反抗,但可以行走就行了。”

  小蛟儿转身对甘凤凤说:“凤凤,为了你能离开,我要先点你的云门穴了。”

  甘凤凤急骂道:“你疯了?”

  小蛟儿却骤然出手,隔空便点了甘凤凤的穴位。甘凤凤顿时上身不能动弹,恼怒得骂开来:“你这傻透了的傻瓜,怎么不早点死去?真想不到你爹娘生下这么个糊涂蛋来,害人累己……”

  甘凤凤几乎将什么毒恶的话都骂出来了。小蛟儿苦笑了一下:“凤凤,别怪我,你骂吧,只要你能离开这里?我死了也愿意。”

  “你这傻透了的傻瓜,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单独活着出去吗?”

  小蛟儿不理甘凤凤的毒骂了,转头对端木一尊说:“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端木一尊见小蛟儿指力强劲,隔空就能准确无误的点了甘凤凤的穴位,先不说小蛟儿认穴之准,出手之快,单指劲的强劲,自已就比不上,万一这傻瓜横下一条心以死相拼,恐怕当今武林,没有几个人敢与他交锋了!端木一尊真是又惊又喜,说:“世侄放心,我一定放她平安离开言家寨,现在,你可以封自己的穴位了!”

  甘凤凤在内室隔拦急喊道:“蛟哥,你千万不能这样!那是自寻死路。”

  小蛟儿说:“凤凤,他不会不守诺言的。”说完,也出手点了自己的云门穴,双手就再也举不起来。端木一尊也在瞬息之间,在窗外突然出手,用隔空封穴的手法,一连封了小蛟儿身上的七八个要穴,小蛟儿顿时像木头一样,全身都不能动弹了!只能说话。小蛟儿惊怒地问:“你——”

  端木一尊含笑说:“世侄,因为你一身的真气浑厚得举世罕见,我为了小心,不得不这样,这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

  小蛟儿颓然地说:“我现在动也不能动了,你说过的话要算数,放凤凤走。”

  “放,放!我怎么不放呵!”端木一尊转身对言三掌说,“打开房门,我们进去。”

  袁长老这时忍不住的问:“教主,我们用迷魂百日睡将他们迷倒不更好?何必费这么多口舌和时间?”

  端木一尊笑道:“袁长老,你恐怕不知道这小子有一身奇厚的真气,迷魂百日睡恐怕对他丝毫不起作用,说不定他体内的真气反震开来,迷倒的是你,而不是他。好了,我们进去吧。”

  在言三掌命人打开沉重的房门时。甘凤凤在室内又骂了开来:“傻瓜,这下我们只有听任他们宰割了!你——”突然,她感到一股暗指劲山来,一下便震开了她被封的穴位,跟着耳中又听到小蛟儿用密音入耳之功说:“凤凤,你千万别乱动,仍装着穴位被封,我自有办法应付这几个阴险狡猾的野兽。”

  甘凤凤这才又惊又喜,她哪里知道,小蛟儿练成了一身移经转穴的绝技,端木一尊根本不可能点中他的穴,他装成不能动弹的样子,完全是为了骗端木一尊他们将房门打开。

  小蛟儿并不是一味心慈近乎愚蠢之人,应该说,他是一位相当聪明、机灵的人,要不,他就不善于说话了。他从小在江湖上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又经过地贤夫人八年的严格训练,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反击敌人,只不过不像甘凤凤主动去寻找是非而已,处在防守之中,当然他更不愿去伤害别人。一旦到生死关头,他的聪明才智发挥起来,不但甘凤凤想不到,就连极富心计的端木一尊也想不到。就在他见到端木一尊,一阵慌乱过后,就很快的冷静下来,深藏在内心中的聪明才智便发挥出来,他装成毫无江湖经验,惊恐害怕,一心要急切救甘凤凤,就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一步步引端木一尊这头老狐狸落入他设计的圈套中,这是小蛟儿第一次以智斗智在江湖上出现,他再也不是过去单纯、天真得近乎愚蠢的小蛟儿了,而是一个成熟的十八岁的小蛟儿,这是端木一尊怎么也想不到的。

  端木一尊、言家父子和袁长老等人进来了,另外还跟进来两名言家寨的打手。端木一尊笑着对小蛟儿说:“世侄,真难为你了!不过,我还想挑断你一条经脉。”

  小蛟儿故意惊怒道:“那,那我不残废吗?”

  “世侄,因为你内力太深厚了,恐怕被封的几处穴位,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可以震开。我要带你走那么远的路,不挑断你一条经脉,能放心吗?”

  “那,那我怎么走路的?”

  “我可以叫人抬你走呀!”端木一尊得意洋洋地说,“从此以后,你再也用不着在江湖上担惊受险了,我会安排一个最好,最舒服的地方给你住,要吃什么有什么,要穿什么有什么,要玩漂亮的姑娘也应有尽有,她们会陪你饮酒下棋,跳舞、弹琴、唱歌给你欣赏,让你过着王侯般的富豪日子,这不更好?”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先放走凤凤。”

  “你这么喜欢、关心凤姑娘,让她永远伴在你身边不好吗?再说,我现在放她离开言家寨,就很难保证她出寨后的安全了。”

  “你要派人在寨外杀害她?”

  “世侄,我怎么会呢?但她杀了本教不少的人,一些堂口的弟兄要找她寻仇雪恨,我就不能阻拦了!世侄,你想想,我总不能永远跟着她,保护她吧?”

  “那,那你想怎样?”

  “最好让我废了她一身武功,让她永远伴随你,这样,我也好向本教的弟兄有一个交代,同时,她也不会到处去杀人了。”

  小蛟儿如流光逸电出手,闪电般的点了端木一尊身上的四五处大穴,跟着又扣住了言少雨手腕上的命穴,也令他不敢动弹,顺手把他抛给了隔栏的甘凤凤,说:“凤凤,你先制住他,叫他快令家人打开机关。”

  甘凤凤隔栏伸手,一下扣住了言少雨的手腕的命脉,笑说:“言公子,你千万别挣扎呵,我出手是不知轻重的,稍一用劲,言家就断了一根香火啦!”

  小蛟儿出手点穴,跃起扣人,把人抛给甘凤凤,这一连串行动快得不可思议,众人全惊震得呆如木鸡。端木一尊身上几处大穴,给小蛟儿强劲指力点得直透骨髓,宛如木偶呆在那里,动也不能动,他惊恐地问:“你,你没有给我点中了穴位?”

  小蛟儿不愿使这狐狸知道自己会移经转穴之功,只是说:“你点中了,只是一下又给我冲了开来。”

  “这不可能。“

  袁长老、言三掌以及那两个打手在惊震中回醒过来。袁长老上前急以身护着端木一尊,言三掌却大吼一声,如一头饿虎般的扑向小蛟儿,双掌齐出,掌劲之风,如狂浪怒涛,平地掀起。小蛟儿身如幻影闪开。言三掌双掌之劲,一下将小蛟儿身后一套酸枝桌椅击得断裂成七八块飞起。

  言三掌的僵尸掌功,虽然还没有达到像他父亲言震湘那么炉火纯青的境地,但也算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一般武林中人,极少能接得了他三掌,就算接得了他凶猛无比的刚劲之力,也受不了他掌劲中带阴气透骨的寒毒,身躯早僵冻得无力再战下去,所以才自号言三掌。就是说,他出手三次后就必取人性命,因而江湖上人又称无常掌。现在他见爱子受制,端木一尊又不能动弹,在惊恐怒急之下,出掌就是八九成功力,想一掌就击伤小蛟儿,迫使小蛟儿逼甘风凤放下自己的爱子。

  言三掌第一掌拍空,第二掌又想拍出,小蛟儿已不容他出第二掌了,出手比他更快,只用三成的功力,一掌就将他拍飞,使言三掌撞在坚硬的墙壁上,然后再摔下来。

  两个打手提刀扑来,小蛟儿竟迎着刀光而上,身似幻影,又穿过刀光,不知用什么手法,将两个打手抓起,全摔在地下。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武功,袁长老看得更呆若木鸡,等到他想扶起端木一尊逃走时,小蛟儿大喝一声:“不准动!”一下又出现在房门口上。轻拍出一掌,掌风便将袁长老逼了回去,跟着又说:“你想死,不妨试试!”

  小蛟儿拍飞言三掌,摔翻两个打手,逼回袁长老,也只是在一刹那之间完成。袁长老完全给小蛟儿威慑住了,吓得放下了端木一尊,不敢再动一动。

  端木一尊更是震惊。尽管袁长老想给他拍开被封的穴位,但不知是小蛟儿点穴的手法怪异,还是内力太过奇厚,袁长老不论怎样也拍不开端木一尊被封的穴位。

  这时,言少雨在甘凤凤的威胁之下,启动机关,放了甘凤凤出来。她一出来,就顺手点翻了言少雨。言三掌也慢慢靠着墙壁站起来,显然小蛟儿的那一掌已拍伤了他。至于那两个打手,仍然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环顾室内,能战的只有袁长老一人,而小蛟儿身边却多了个甘凤凤,形势对端木一尊极为不利。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对小蛟儿说:“世侄,好精湛的武功,可惜我不能与你一搏,比试高低。”

  甘凤凤说:“我真不知你知不知道‘羞耻’两字是怎么写的,亏你‘世侄’两字还叫得出口,脸皮之厚,连城墙也不及。现在死到临头,还想一搏,你想搏什么了?比高低?”

  “不搏,我死了也不甘心。”

  “甘不甘心是你自己的事,关我们什么了?你不甘心,到阎王面前去诉说吧!”甘凤凤说完,“嗖”地一声,宝剑拔了出来,“说!你今夜里想怎么死法?”

  袁长老以身拦着端木一尊,说:“慢着!”

  甘凤凤扬扬眉问:“你想先死?”

  “不!我是想说,姑娘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当然不屑杀一个无反抗能力的人。可惜我不是英雄,更不是好汉,专喜欢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了!这样才不辛苦和费力。”

  袁长老本想用激将法保护端木一尊,谁知甘凤凤根本不受激,反而弄得袁长老怔住了,问:“姑娘!你不是名门正派的人?”

  “谁说我是名门正派中的人了?”甘凤凤突然一剑刺出,一下就刺伤了袁长老的右臂,袁长老负伤急向后跃开。甘凤凤问:“你怎么不以身护着端木一尊?干吗跳开了?”

  袁长老怒问:“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动手伤人?”

  “奇怪了!你们暗算我们,又怎么不打个招呼?”

  袁长老一时语塞,感到碰上了一个最难缠的女子。甘凤凤又说:“对了!你自己封自己的穴位。”

  “我为什么要自己封自己的穴位?”

  “刚才你们不是叫我蛟哥自己封自己的穴位吗?干吗我不能叫你?”

  “妖女,我跟你拼了!”袁长老亮出了自己的三节棍。三节棍,不是什么奇门兵器,但三节棍,既可长攻,也可近身搏斗。他虽然伤了右臂,只是皮肉之伤,没伤筋骨,他忍痛暗运内劲,一棍向甘凤凤扫来,呼呼生风,横腰扫打,甘凤凤出剑相接,“当”地一声,将三节棍挡了回去,跟着进招。这是点苍派盘龙十三招的一招“赤龙追日”,直刺袁长老。在袁长老闪避之后,甘凤凤又出一招,这又是武当剑派的一招“云断秦岭”的招式了!以后甘凤凤的剑招源源而出,尽是些奇招怪式,诡异无比,辛辣刁狠,一时是少林寺的达摩剑法,一时又变成了昆仑派的追魂剑法,弄得袁长老手忙脚乱,简直弄不清楚甘凤凤是哪一门派的弟子。幸而袁长老也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才接得了甘凤凤的奇招怪式。甘凤凤最后一声清啸,剑身合一,化为一道长虹,破空击出,袁长老一声惨叫,鲜血飞溅,人与棍都变成了两段,顿时剑光棍影全消,袁长老从右肩到左胁下,已为甘凤凤一剑削开。言家父子和端木一尊看得面色大变,小蛟儿也一时怔住了,问:“你杀了他?”

  甘凤凤依然神颜飘逸,含笑地说:“我没有杀他呀!这是他自找的。”

  小蛟儿知道她刁蛮的性格又来了,说:“凤凤,我们快走。”

  “快走!?我们干吗要快走的?”

  “凤凤,我听出言家寨的人,快要从四面八方赶到了。”

  “走,我也要杀了这只老狐狸再走。”甘凤凤目视端木一尊,“现在轮到你了!”

  端木一尊叹了一声:“姑娘,我死了不要紧,但你蛟哥哥的母亲,以后的惨状,我就不敢说了!”

  这是端木一尊手中的一张王牌,这时起到了作用。小蛟儿一怔,“我母亲怎样了!”

  “世侄,我死了!本教的人知道,他们能放过你母亲吗?那惨状我不敢说。”

  甘凤凤说:“你在要胁我们吗?”

  “姑娘,我说的是实情。”

  “我杀了你,再将言家寨的人个杀了,又有谁知道?”

  “姑娘,你怎么这般糊涂?难道言家寨没一个人能逃出去?”

  小蛟儿说:“凤凤,你不能杀他。”

  端木一尊说:“世侄,这就对了!你们要走,我可以保证你们平平安安的离开言家寨。”

  甘凤凤扬眉问:“我要你保证?”

  小蛟儿说:“凤凤,我们走吧。”

  蓦然,门外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冷冷地说:“你们走得了吗?”

  小蛟儿回身一望,只见月光之下,站着威严的湘西魔掌言震洲,再看看门外四周,远处火光冲天,人头攒动,一个个都手握强弓怒箭,支支都对准这座接待贵宾房的房门口和四周的窗户,的确是走不了。

  甘凤凤人如流星,一下跃起,抓起了已负重伤的言三掌,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推到房门口说:“言老头子,你想你宝贝儿子不横死的,最好别乱动。”同时她又对小蛟儿说,“蛟哥,你快将端木一尊也抓过来。”

  小蛟儿行动比甘凤凤更快,一下将端木一尊提了过来,双双摆在房门口上,说:“言老前辈,只要你下令众人撤走,我就不会杀了他们。”

  言震湘怔住了,问:“你们想怎样?”

  甘凤凤说:“我们不想怎样,只想你大开寨门,送我们出去。”

  言三掌说:“爹!送他们出去吧。”

  端木一尊也说:“言老寨主,让他们走了的好。”

  言震湘说:“好!你们先将人放了,老朽送你们出寨。”

  甘凤凤说:“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吗?我们要是先放了人,你还能送我们出寨门吗?”

  “你们不先放人?”

  “对不起,我们不会演戏。”

  “演戏!?”

  “你不是在那大厅上演过一出好戏吗?言老前辈,你想不想你的喜事变成了丧事?”

  言震湘气得须抖眉竖:“老朽一向不受人威胁,你杀了他们,老朽要你们碎尸扬灰。”

  甘凤凤说:“好呀!言老头子,我数一二三,你不答应,我们只好碎尸扬灰啦!”

  言三掌急叫道:“爹!这姑娘说得出就做得出的,雨儿也给他点倒在里面了。”

  言震湘一怔:“雨儿怎么样了?”

  甘凤凤说:“放心,他在里面没有死,不过,一二三后,他就准死无疑了!何况我杀了他们,你也未必能捉到我们。”

  言少雨在里面不能动,但能说话,这时也大叫道:“爷爷,你送他们走吧。”

  言震湘怒得一跺脚:“我们言家寨的面子,全给你这两个不争气的畜生丢尽了!”他一挥手,“撤走!送他们出寨。”

  甘凤凤说:“是嘛!丢面子总比丢掉脑袋的好!”

  埋伏在四周的人,纷纷隐迟,只留下了言震湘、张总管和两位跟随。甘凤凤说:“言老头子,叫人带路呀!”

  言震湘忍住怒火,朝张总管说:“你给他们带路。”

  “是!老太爷。”张总管朝小蛟儿和甘凤凤说,“请两位跟老奴走。”

  甘凤凤说:“张总管,你可小心了!你家寨主和神风教副头儿的生命,都在看你怎么带路了。”

  “老奴知道,带错了,你们会杀了他们。”

  “张总管不愧是个好总管家,很聪明。”

  甘凤凤和小蛟儿提着端木一尊和言寨主,跟随张总管而去,甘凤凤在擦身而过言震湘身旁时说:“言老头子,你快进去先看看你的宝贝孙儿吧,别吹须瞪眼的,小心气坏了。”

  言震湘威震湘西几十年,从来没有这样受人讥笑嘲讽过的,而嘲讽他的还是一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真是将他气坏了!但自己的儿子和副教主都在他们手中,宝贝孙儿在里面也不知怎样,只有忍住气不出声。

  张总管一直带他们走出寨门,说:“两位可以放人了吧?”

  甘凤凤说:“你急什么的?应该送我们到沙湾镇上才是呀!沙湾镇离这里虽然只有半里地,但两旁都是树林,可不好走呵!要是有人在林子中放箭,我们怎么办?”

  原来在出寨门时,小蛟儿已听出道路两旁树林中有人埋伏的气息声,轻轻吩咐凤凤注意,以防不测。所以甘凤凤才说出了这么的一段话。小蛟儿却一时没想到要将人押到沙湾镇上。

  张总管一听,顿时目呆口哑,他何尝不知林中埋下了弓箭手,准备在他们放人走后,才放出发射讯号,看来这步棋又落空了。

  甘凤凤盯着他问:“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愿送也行,我们只好带着他们到镇上了,万一他们之中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张总管一咬牙:“好,老奴送两位到镇子上,不过到了镇子,两位一定要放人。”

  “你以为我们带着他们很轻松吗?走呀!”

  张总管只好又带着他们到沙湾镇上,弄得在树林中埋伏的人干瞪眼。到了沙湾镇边,甘凤凤一手将言三掌推给了张总管,小蛟儿却对端木一尊说:“姓端木的,你听清楚了,要是我母亲有什么不测,我不但将你拍成肉酱,整个神风教,我也要发誓将它荡为平地。”说时,一掌拍在路边一块岩石上,顿时岩石变成无数的碎石,却不四处横飞,而是一块成半个人高的几百斤大石头,慢慢散开成了一堆碎沙石。这种刚中有柔的掌力,真是武林中少见的刚柔掌劲。武林中一掌能开碑裂石,只要有刚强深厚的内力之人,都可以做到。但要做到击碎而不飞溅,却极少人能达到了,这近乎骇人的摧心掌。令端木一尊等人看得不禁心头栗然。

  小蛟儿为了母亲的安危,第一次说出了这种带威胁性的豪言壮语,亮出了这一手武功,与他平日为人的性格,判若两人。

  小蛟儿又朝端木一尊说:“现在我暂时放过你,你可以走了!至于你身上被封的穴位,一时半刻之后,自会解开。我不全像你这般厚颜无耻,说过的话不算数。”说完,他对甘凤凤说,“凤凤,我们走。”

  小蛟儿拉着甘凤凤的手,暗传真气,舒展超绝的轻功,一闪而逝,直奔南方的崇山。

  半晌,端木一尊长叹一声:“此两人不除,将是我教的劲敌和心腹大害。”

  言三掌默然无语。张总管却说:“是呵!不论武功和机敏过人之智,他们都胜别人一筹。”

  张总管这一句话,更似针一般的刺痛了端木一尊的心。在黄板小镇上,端木一尊听到了黄文瑞和四川总堂主司马黑鹰败退回来的报告后,既惊又喜,急问:“你看到小蛟儿!?真的没有看错?”

  黄文瑞说:“属下绝没看错,是他。几年不见,他不但长得一表人材,更加英俊,武功也比过去俊多了!”

  这一下,又燃起了端木一尊要活捉小蛟儿,谋夺梵净山庄的武功绝学的邪火。小蛟儿在梵净山庄时,他曾几次计算失败,损兵折将,已经灰心了。现在他下山了,这个心慈得近乎愚蠢的傻小子,只要自己略一施计,还不是手到擒来?他一面飞鸽传书到言家寨,要他们注意小蛟儿和那红衣女子在湘西的出现,一面亲自带人朝深谷扑来。在深谷,他扑了空,小蛟儿和甘凤凤早已离开了。而第二天一早,他却接到了小蛟儿和甘凤风出现的好消息(原来小蛟儿和甘凤凤在山下村边上所碰上的那两个猎人,正是神风教的精明耳目,他们没认出小蛟儿,却认出了甘凤凤是女扮男装,便用飞鸽传书报告给端木一尊)。端木一尊立刻用飞鸽传书给言家寨,令他们用计将小蛟儿和甘凤风留下来,自己也带着人赶到言家寨……

  当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一步步收拢,小蛟儿已落在自己的手掌中,心里大喜,不料给小蛟儿一脚踹破了他精心策划的天罗地网,自己反而成了小蛟儿的阶下囚……

  端木一尊自行走江湖以来,虽然经过不少的失败,但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栽了这么个大筋斗,而且还是栽在他以为是傻小子的手中,将他像捉鸡似的提来提去,不但在言家寨丢尽了面子,也在自己属下的面前出尽了丑,要是他手中没有一张王牌,恐怕连性命也丢掉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