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威尼斯)

饮用咖啡在巴黎极为普遍,有许多公共场所出售咖啡。这些场所,有的供人谈论新闻,有的供人弈棋。其中有一家善于调治咖啡,以致喝咖啡的人机智大增;至少顾客从那儿出来,没有一人不自以为比进去时机智增加了四倍。

可是,这些风雅之士最令我感觉不顺眼的地方,在于他们专在幼稚可笑的事情上玩弄才智,而不贡献给祖国。例如,我刚到巴黎,看见他们正在进行热烈的争论,题目之细小微末几乎令人不能想象:希腊某位古老诗人的名誉。两千年来,无人知道诗人的故乡,也不知道他逝世的年月。双方承认这是个极好的诗人,问题无非在于他的功绩大小,大家意见不一致。各人都想给诗人规定一个价格,可是在这些分配名誉的人之间,有的占了上风。于是就争吵起来!争吵得很凶,因为双方用和气的态度,互相如此粗暴地谩骂,开如此辛辣的玩笑,以致我不但赞美争辩的题目,而且也佩服争辩的方式。我心里想:“倘如有人,轻率冒昧,到一个希腊诗人的辩护者面前,诽谤某正直公民的名誉,他势必大受反攻。我相信,替死人名誉辩护的那番微妙的热心,为了辩护活人,势必更将炽烈起来!”我又想:“可是无论如何,上帝保佑我,千万不要招致那些希腊诗人鉴定者的恶感,两千年来的墓中生活,仍不能保证那位诗人免受这些人的深切憎恨!他们目下向空挥拳。万一面临敌人,他们怒火炽烈,又将如何得了?”

上述的人是用通俗语言辩论的。必须将他们和另一类争辩者加以区别,后者使用一种野蛮的语言,因此那些舌战者似乎更加猛烈,更加执拗。在某些市区,这类人黑鸦鸦地挤成一团,他们以“分辨”为食粮,以“理辩”与错误的结论为生活。这一种饿死人的职业却也有它的出息:曾经见到整个民族,从本国被驱逐出来,渡海到法国定居;为了应付生活上的需要,他们随身所带的只是令人生畏的争吵本领。

一七一三年,助勒·希哲月最后一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