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点50分

她疑惑不解地摇下车窗。“怎么了?”

他咧嘴笑笑,“你跑得这么快,我还没机会问你关于史蒂夫的事呢。”他掌心朝上向她伸出双手。“如果你有时间,今天晚些时候我们去看看他吧。你的行程安排得过来吗?”

萨姆怔怔地望着他,但心里却甜滋滋如同吃了软心糖。“我现在没空,得把猫载到宠物医院救治。”

“这我知道,史蒂夫家离这儿路程不到15分钟,因此我们可以稍后再去。不过,如果今天不行,可以改天再去。”

“真的吗。”这真是天赐良机。她需要和某个知晓通灵异能的人谈谈。“史蒂夫呢?不需要和他确定下时间吗?”

“我之前跟他说过,他让我们午后或傍晚去。我会再给你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然后在这儿碰头。”

她不想将这个机会拖太久。谁知道何时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呢?“今天下午就很合适。你想在哪儿碰面?在这儿吗?还是在他家里?”

“不,我去帕克斯维尔也许会更方便。大约三点左右,在宠物医院的办公室内碰面,然后你搭我车一起去怎么样。”

“那太好了。”萨姆笑容满面。“那到时见。”

“再见。”

她把车开出时,勃兰特挥了挥手。萨姆喜笑颜开,如此兴奋甚至没看到他挥手。她按了下喇叭,驱车离开。快速赶往宠物医院。

这是好事,毕竟她此刻思绪纷繁芜杂。她有无数问题要请教史蒂夫,甚至不知从何说起。而且,想到整个下午都在勃兰特的陪伴之下度过,她更是心花怒放。

千头万绪时而喷涌而出,时而销声匿迹,而后更加让人心乱如麻。现在的她和一个月前比,甚至和一个星期前相比,都判若两人。究竟哪儿改变,却不得而知。只是,皮肤似乎和之前大不一样,或许,更加松弛了——但非缘于体重的下降。也许,这样的变化更适合原本的自己。

她的心灵困惑不安,开始漫无边际地遐想起来。

萨姆轻叹一口气。想要弄清楚自己是谁,正在干什么,人生如同不断迁徙的蜂鸟。看尽世间繁华,却无法领会其中真意。

一辆黑色皮卡在她身后靠过来,过近的距离让人稍有不适,不过,还不至于追尾。

萨姆看向后视镜,想知道是否勃兰特跟了上来。这辆应该就是他的车。但她透过有色挡风玻璃,无法看清司机的脸。勃兰特的卡车有像那样的渐变色吗?她不大记得了。不过,她似乎看到了开车的那个人,并不是勃兰特。

皮卡进一步靠近。

他明显意图尾随她。

那辆卡车让她的尼桑货车相形见绌,她对车辆知之甚少,那台车的铬合金外壳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非常晃眼。车头的公羊角商标显示那是一辆道奇。知道这辆车的品牌后,她心里稍稍安定。

这辆车挨得如此近,她觉得它都快要撞上自己的车了。萨姆的心提到嗓子眼,同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试图把车开到路边,让他先行通过,而他却在她后方减速慢行。就在她几乎停下时,他直冲过来,故意撞向她。

“见鬼。”萨姆猛踩一脚油门,把车停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勃兰特的号码。视线从路面转向后视镜。

“你好,出什么事了,萨姆?”

“有个混蛋想把我撞出公路,”她大声叫喊,与此同时,卡车急速靠近。司机对她露出邪恶的笑,他的五官模糊不清——似曾相识,但因距离太远,无法识别。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分开不久后,这辆卡车开到我后面,开始尾随我,因此我放慢速度靠边停车,而后他却刻意撞上来,我不知该怎么办。惊慌失措之下猛踩油门。现在他笑得像个神经病,还缠着我不放。”

“什么样的卡车?”

“和你的很像。应该说完全一样。”

这下他马上严肃起来。“你离帕克斯维尔有多远?”

萨姆寻找着附近记载路程里数的里程碑。“我想大概7到8公里。”

“路上还有其他人吗?”

“除了那辆古怪的皮卡外,现在高速路上空无一人。”

“我马上就到。你继续开车。如果可以,千万不要靠边停车。毕竟不知道这混蛋想要干嘛。”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好的,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坚持住。”

“你最好火速赶来,因为我正以每小时超速三十公里的速度行驶,那混蛋还在我后面。”

他哼了一声,“这你不用担心,我离你不远。你要挺住。我几分钟内就到。”

萨姆挂断手机,对正尾随其后的车保持警惕。

高速公路宽阔平坦。同时也空空荡荡。就算她开出公路,出事故的几率少之又少。不过,一想到要让这家伙停下来,自己也将独自被困于此,她踩油门的脚就不敢松开。小货车在高速行驶之下嘎嘎作响,左右摇晃。

萨姆一会儿看看后视镜,一会儿又盯着挡风玻璃,再次加快速度。前方出现了双行道,她抢先驶入慢车道,希望那辆皮卡离开。

她观察到皮卡加快速度时,神经绷紧,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只见那辆车驶进快车道,和她齐头并进。萨姆顿生恼怒,血液里沸腾的恐惧感暂时被压住了。这个混蛋在玩弄她。

从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皮卡侧板之下大而怪异的轮胎闪着银光。她在愤怒的驱使下进一步采取了行动。

这也许不是最聪明的手段,然而,一股冲动前所未有地占据她的心灵。

萨姆猛踩刹车,黑色皮卡全速超过她。她驱车紧随其后。它没牌照。糟糕。她恐惧陡增。任何诚实可靠,光明磊落的人都会挂上车牌。

她把自己的车和那辆卡车之间的距离拉开。她心中充满了焦虑,密切关注着,想要搞清他是会减慢速度再次来耍她,还是已经耍够了。她可不想和他正面对抗。

皮卡超到前面去时,突然开足马力,飞速驶入前方拐角处。谢天谢地。萨姆坐回座位,心情稍稍放松,呼吸也开始平稳。这也许只不过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在玩权力游戏。太阳穴上凸起的青筋舒缓下来。

她呼叫勃兰特。“他离开了。”萨姆还能看到前方车辆转向灯闪烁。

“你能看到车牌吗?”

“它没挂牌。这也是我恐慌的另一原因。”

“他一直向前去吗?”

萨姆即便知道黑色皮卡已经一去不复返,还是查看左右后视镜。“是的,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快到镇上的第一个十字路口了。我几分钟后就到宠物医院。”

“好吧,等你到停车场时我应该也到了。”

萨姆挂掉电话,沉着冷静地继续向前开。可怜的猫。她扫了眼箱子,只见那箱子纹丝不动,悄无声息。她扮个鬼脸。能够安全到这真是万幸,她再也不想返回。

萨姆依然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再未看到那辆皮卡。一到达停车场,她奋力把大箱子搬离座位。猫发出尖锐的嗥叫。

她慢慢移动,把猫搬入第一诊室,放到其中一间小型动物检查室。瓦莱丽立即前来帮忙。

“你特地为我们把这家伙接来,我真的很感激。”

她惊讶地瞥她一眼。“没事,我乐意帮忙。”

“好,很好。现在让我们看看它怎么样。”她冲她笑笑。“如果让另外一位女孩加入我们,你会介意吗?我们做这项工作还需要再加一个人手协助。”

萨姆点点头。“好的,请便,那猫已经发狂了。”

兽医对她咧咧嘴。“嗯,他完全有理由发狂。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他治好。”

五分钟后,萨姆走到门外,一直走到停车场正中央才注意到那辆黑色皮卡,她停下脚步,大惊失色,手一下子握住了喉咙。

“萨姆?”

哦,谢天谢地,是勃兰特。她长吁一口气,向他走去。他总算赶到了。她如释重负地对他打着招呼。“嗨。”

“嘿,你现在好吗?”

问得好。萨姆试图回顾刚刚的遭遇,但记忆却对此刻意回避。“我很好。一方面我认为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反应还不够迅速。”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司机了吗?”勃兰特站定,双手握拳背在身后,目光深邃犀利。

她皱起眉头。“看不太清,那辆卡车比我的高出许多。我只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她犹豫不决,慢慢理清头绪。“我从他的车后视镜上瞥到了他的脸,尽管距离很远,还是看到了大概……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只觉得非常熟悉。”

“他个高还是矮?他的肩膀有露出仪表盘吗?他的头有没有抵到驾驶室顶部?头发呢,秃顶吗?”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问题,萨姆愣了愣,眨巴着眼睛。“高个,肩膀高出仪表盘,头没抵到驾驶室顶部,和我坐在车内的高度看起来差不多,至于他的头发,有些,但不知道有多少。”

勃兰特点点头。“卡车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没有车牌。”她弯下腰去查看锈迹斑斑的车尾和保险杆。“他撞了我一下,那只算得上轻轻一碰。连车漆都没刮掉。”

勃兰特蹲下身子,检查卡车尾部。“你的车哪个部位被撞,取决于皮卡的高度。也许他的铬合金保险杆上有从你车上蹭的漆,但你车上却不会留下他车的痕迹。因为铬合金不会在你的车上留下痕迹。或许会留个凹痕——但就算有,我们也无法察觉。”

不用说萨姆也能看到,自己的车子真是一团糟。处处凹凸不平不说,有几块彩漆还不合时宜的贴在车表,有些内漆外露,表层油漆叠加在一起。

勃兰特从侧面看向她。“利用高科技也许能提取些东西出来,很可能保险杆把你的车漆蹭松了,从而混淆整个问题。”

“很好,那么又没证据了。”萨姆站起。“这就是我的人生。”

“这挺困难,那些混蛋知道警方追踪证据的一整套模式,没有证据的时候……”

“情理之中,我认为这世间的歹徒都会抢先一步知悉警方取证的技术。”她指向后挡板。这个杀手……不是撞我的那个混蛋。“但是,这位杀手——在有意耍你。他以为自己是某种专业人士,是能紧跟时代发展的犯罪专家。”

他站起来。目光犀利无比。“为什么这么说?”

萨姆靠着车,双手交叉在胸前,想着自己所说的话。她若告诉他直觉就是如此,他肯定不会买账。她慢慢理清自己的思绪,说道。“我想我对他的印象就是如此,在他情绪兴奋时,我有一两次感觉到他的能量。”

“越来越多的杀戮。”

“或许吧。”萨姆挪了挪身子,局促不安。她没有告诉他关于昨夜的受害者。“我不知道作案者是否同为一人,但我昨晚在一位被诱奸的女子体内醒来。”

他挑起眉毛。“这正常吗——对你来说?”

她气血上涌,脸色绯红。“不,正常情况下,我不会在别人的性幻想中醒来。”她支支吾吾。

“什么?”

“事实上,那个女人被下了药,是某种迷幻药。所有事物看起来奇形怪状,天旋地转。”

“但那不是两厢情愿吗?”

萨姆忍不住做了个鬼脸,“问题就在这里,我认为并非如此。他弄伤了她。哦,不是一开始就弄伤。不是的,一开始他让她欲死欲仙,但她心里有某种抗拒。至于是哪种无法形容。我认为是由于药物的作用,而且她并未主动邀请他,我还无法认清他来,药物让她视线朦胧,也让我的感官视觉迟钝。”她的语调略带悲伤。“就好像他在尝试新事物,类似于某种新药。”

“那么,也许他会再次尝试?”

“不,无论如何不会用那种药了。他并不喜欢那种药对她所产生的效果。我没法停留在她躯体里直到结束,因为她在药物作用下失去了意识。”她想到这儿又不安地移了移身子。“我并不完全了解发生什么事,即使她那时死去,我也不会知道。因为她已经不省人事了。”

勃兰特表情僵化,“你能描述一下她吗?”

形容下她。嗯。“记不太清,因为我所看到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她的思维也如出一辙,混乱不堪。”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片段再次涌入她的脑海中。“还有一些与此事无关,来自她的印象,我感觉她认识他。”

“这很有用——如果我们可以弄清那个女人的身份的话?”

“我并不知道许多具体细节,她可能被认定为自杀,或嗑药过量。事情就发生在昨晚,因此,她甚至尚未被发现咯?”

萨姆反复回忆。“她或许并没有死,只不过被送到了急症室。”她稍稍移动身子,满面愁容,“也许更糟,她也许此时正在卧室里慢慢死去。”

“这想法太可怕了,我会去医院和停尸房搜查。”他小心翼翼看着她。

她皱起眉,“怎么了?”

“我关心你。”他靠得更近,直勾勾看着她的脸,“对你来说这次开车回来是一次很不愉快的经历,我想知道你是否没事。”他伸出手温柔地扶住她肩膀。“你确定吗?”

萨姆轻轻地揉揉脸,感觉自己背负着整天的压力,“我还好,只是还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反应过激,或者他只是和我玩玩而已。”

“那条公路平时车来车往,络绎不绝。任何时段空无车辆都属反常。这意味着对你的袭击并不是一时冲动。有人抓住机会适时登场。但是为什么?”勃兰特小心地端详着她,“谁希望你死?你最近惹毛什么人了吗?或者之前?或者说,只是某个失去理智的混蛋,并非有目的的袭击,而是偶尔为之……”

萨姆听着他说话,他说有人蓄意要谋杀她,这不合情理。她感觉自己气血上涌,脸色涨红。是有那么一个人,也只有那个人有理由希望她死。但是,为什么他至今还要跟踪她?她盯着勃兰特,恐惧显露无疑。这位警官探究她的过往,从而引发了这事吗?万一勃兰特已经和他聊过怎么办?她脑中突然闪过各种梦魇般的可能性。她可以告诉勃兰特吗?可以信任他吗?

勃兰特皱起眉,“你必须告诉我真相。我已经让一位疯狂的杀手逍遥法外。如果还有第二个混蛋,那么我必须了解他。”

萨姆轻叹,“你有时间吗?这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