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天,她没有去沃尔沃兹的公寓,宁愿在医院附近的林荫道游荡,在环形南街的苍蝇馆子里喝几杯茶。好几天下午,她就在海丽床边的椅子上打盹儿,但更多时候,那儿太吵了,她根本没法睡着。

最后,她回家换衣服时,她发现有人在储藏葡萄酒的地窖附近的墙上写了“他妈的!”,后门附近还有烟蒂和破酒瓶子。她屋子里的衣服都变味了,可她照旧穿上,毫不理睬来自房间各个角落的恐慌——那些恐慌都被年久失修的屋子里支棱着的木头和塑料片挡住了。

一回到医院,她便钻进小卖部,想去买根火星巧克力棒。就在她排队结账的时候,感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转过身,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卷发,下巴微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特鲁迪。”男人说着,“好吧,不是特鲁迪,但是……”

“是的。”她说着,记忆重新拼凑起来,于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安东。该死的。”

她发现他正紧张地四下打量。

“对不起。”她小声说,“条件反射。”

他摇了摇头:“好吧。”

他正拿着一只香蕉和一盒宾果饮料。

“噢,这不是给我买的。”他急忙说道,“是买给我妹妹的儿子的。我的外甥,他八岁了。我们来这儿看爸爸。”

他向一群坐在靠窗的地方衣着考究的人点了点头。

“噢。”她说,“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

“中风。”安东赶忙说道,“没得救了。大概撑不了太久,我猜。但是,他们还是努力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两句回应。”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感觉包装纸里的巧克力变软了。她那样撒手,一走了之后,他是怎么想的?她几乎是逃走的吧?她看着他的脸,试着读出答案,但他的表情不仅克制,甚至可以算热情。

“你呢?”他问。

“我来这儿探望我的……朋友。她遇上意外了。是车祸。她现在昏迷不醒。”

安东摇了摇头:“真糟糕。”

他们没有再说话。他摆弄着粘在宾果盒子后面的吸管。但很快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找寻新的话题。

“你最近怎么样?”他试探着问,不过她没有接话茬儿。

“最好别谈这个。”她说。和他说话时,她的声音变得不一样了,更轻快,更柔美。过去的特鲁迪的自信渗透了一切。

安东点了点头。“好吧。”他的脚尖在地板上点了点,“听着,我很高兴遇见你——即使在发生了那些事后。有些事我很想告诉你。”

她举起手,突然警告他不要旧事重提,一旦提起那些发生在曼彻斯特的事,所有美好的光明的东西都会被毁掉。

“求你了,真的。”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也无能为力。我很抱歉,我该把事情处理得好些。我该早些向你坦白,但是我——”

“不。”他说着,手在她的胳膊上安抚着,坚决想要把话说完。这肯定是他们在公共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她想起来了——某种钢铁般的坚强意志,强迫别人听从自己。“不是那样。”他又重复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他又望了一眼靠窗的桌子。那些人已经站起身,穿起外套了。她从那群人里,在那个穿衫裤套装的漂亮女孩旁,看到某个像安东的母亲的人——和他一样的下巴和相似的眼睛。她看出来了,她一定是个强壮而固执的女人。这种人会觉得流泪是最软弱的事。

她又看向安东,他的脸色变了,果决的神情被小男孩似的紧张替代了。他的鞋底在地毯上蹭了蹭。

“瞧,我得走了。”他说着,从长裤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但请收好这个。给我打电话,我们得见一面。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安东。”屋子的那一头传来一声呼喊。

“这儿。”他说,“这就来。”

他把名片塞到她手里:“你会记得给我电话的,对吗?”

她耸耸肩。“当然。”她说着,没有看他的眼睛。

他投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急忙追赶他那帮亲戚。她把名片塞进大衣口袋里,和那些空的口香糖包装盒、发票还有昨天制造的其他的垃圾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