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加雷恩每天下午都会像玩乐高的孩子一样,来一场关于古典画作的冒险,把其中的元素按照古怪的方式重新拼贴。你把毕加索笔下生硬的女人体和庚斯博罗笔下贵族气质的美人组合在一起,让霍克尼风格的帆船在康斯太布尔风格的海域里航行。

你最享受的是傍晚时分,其他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你们全身心地投入画作,整个世界仿佛都踮起脚溜走了。这感觉让你联想到过去在公寓的画室里用到的激光定位仪,不一样的是,现在有两个人一起工作,场面更理智。因为加雷恩,你感觉更踏实,他的存在就像邮轮给你开路,你那想象力的小艇便有了航道。节奏慢了下来,却更加深入,更有力量,不再那么容易翻船了。

“我喜欢这样。”一天傍晚,你透过铺着A2大小画布的画架,正好看见他的脑袋,他正埋着头,手中的笔试图勾勒出城市景观的轮廓。

他抬起头,冲你眨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有点迷糊。但很快,他就露出试探般的微笑。可你还陷在他的眼神里。

这次出行,最大的挑战是要离开贝丽尔。你们处得很好,甚至不需要太多语言。你们只需要一言不发地坐着,并拢双腿,等待着BBC或者独立电视频道为你们准备的电视大餐。绝不是那种你和妈妈还有阿卡拉坐在餐桌前充满敌意的沉默,也不是在公寓里那种隔绝了你和其他人的高墙一般的死寂,这是一种默契而友好的沉默。如果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陪伴。你觉得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打破这种沉默,可是你宁愿什么都不说。你觉得这是理想的家庭生活——真正的家人——该有的样子。你很想告诉她,但这话实在太古怪了。你想,她可能会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么说有些唐突。

她并不推荐你去阿姆斯特丹。

“那里太多毒品了。”你第一次跟她提起时,她便这么说,“还有失足妇女,恕我直言,就是妓女。”

你点了点头,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你知道那儿不像她说的那样。你很清楚,如果真的有一位失足妇女叩响贝丽尔的门寻求帮助,她会毫不犹豫地收留她。该死的,你突然意识到,她其实已经收留一位了。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贝丽尔做了她最拿手的一道菜:面托烤香肠配洋葱汁。你们俩坐在桌前,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剧《卡罗内申大街》。

“谢谢你做的一切。”你说着,几乎把话吞进喉咙里。她似乎没听见,端着空盘子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我想,你会需要这些。”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装着三明治的冰袋和用铝箔包起来的香蕉面包。“带到船上吃吧。”她补充道。

“保持联系,贝丽尔。”你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不用啦。”她说着,重新坐回椅子里,“你不会的。这样的事我见过太多了。事情本该如此。现在上楼去吧,记得钻进被子前把自己脱干净。”

转眼就到第二天一早了。一眨眼,你就跳上了公共汽车,但感觉还是午夜时分。码头白色的栏杆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泛着蓝光。你站在船尾,看着船离开赫尔港,驶向北海的开阔水域,一面吃着三明治,一面看着陆地渐渐消失。你知道,妈妈和阿卡拉在那儿。海丽、理查德,还有其他公寓里的人,也在那儿。但这一次,过去显得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