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做自己,也有好处。你能随心所欲,在任何时候做任何事,不管你喜不喜欢。你能整晚在外面闲逛,不在学校留宿,偷唇膏。你能撕掉作业本,当面嘲笑老师,在起居室抽烟。你能咒骂任何人,直接用勺子舀罐子里的蜂蜜,在墙上乱涂乱画。你能撕毁海丽的奖状和证书,在浴室的镜子上用唇膏画鬼脸,从阿卡拉的酒柜里偷东西喝,直到你恨不得吐出来。你能用圆规在手臂上划各种图案,把理查德的玩具踩在脚下,大声叫喊,直到你觉得自己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当他们哭丧着脸来找你,对你讲道理,当他们惩罚你、讨好你、贿赂你,当他们吓唬你已铸成大错,你只是耸耸肩,看着远方。因为实际上做这些事的人不是你,听他们说话的人也不是你。你在很远的地方,在空中,看着他们,大笑着,恨不得马上笑死。

有的时候你会去公园,你发现其他人也会在那棵躺着长的树附近。巴兹、吉娜还有其他人。他们一开始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对你有些防备,但很快就与你冰释前嫌。现在,你能大口喝酒,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喝得猛,因为你再也没有顾忌了。你很享受,来一大口,脑袋里嗡嗡直响,但你知道,对你来说,这些算不上什么。喝多了就像看到他们为海丽领舞的校园剧《吻我吧,凯特》搭的明亮背景板,令人印象深刻,动人极了,但如果你大声叫喊着、咒骂着,去推倒它,会发现那不过是三合板造的墙,踢几脚就可以送进垃圾桶。

多么惊人的秘密:无所畏惧便力量无穷,一无所有就不会失去什么。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赢得了尊重。人们不会和你找麻烦,因为他们知道一个小小的推搡可能会变成沥青操场上的拳打脚踢,他们会担心怎么和妈妈解释发生的这些事,而你根本不需要为这件事操心。你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受伤、他们有没有伤害到你——很古怪,不是吗?——你反而很少受伤了。即使你受伤了,也无所谓,因为你知道你不在那儿,受伤的不是你,他们不会碰你一根指头。

但有时,你还是希望能够有点感觉。如果你乐意,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出门,沿着小路往下走,一直走到玛丽过去住的那幢房子。那里,总是有隆隆的音乐声,烟灰缸就放在你脑袋旁边,香烟烟雾缭绕,四处散落着假身份证,都是他用过塑相片和胶水之类的东西拼接起来的,专门卖给附近的孩子,你就躺在这些东西里,让他狠狠地和你做。有时,你会在他的屋子里看到女人——烫过的金发、紧窄的牛仔裤、细细的高跟鞋,微醺着,翻弄着他的唱片。他让你待在角落里等着。等他脱身后,会嘀咕着都是工作一类的借口,走到你身边。他搂紧你的腰,带着怒气狠狠地插进你的身体,他埋怨你能够控制他,埋怨自己抗拒不了你。你会感到短暂的胜利,因为你控制了他。但在最后时刻,当他的动作加速,脸孔扭曲,发出低吼的时候,你会感觉过去的那只气球的绳子就垂在你身边,你感觉只要你伸出手,就能够抓住它,但他死死地按住了你的手。

你根本不想未来的事。这才是关键。怀孕、受伤、开除、死——你现在随时都能遭遇这些事。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事,你的身体却还是孩子气的、娇小的,就像一只含苞待放的花蕾。这些不过是其他人的身体会遭遇的问题,是其他女孩的事,遥不可及,是其他人的烂摊子。你曾在厨房里摔碎了一个不倒翁,留下一地烂摊子,一地玻璃碴儿——你打算把这些玻璃碴儿放进海丽的盘子里。

当你离开身体,在半空中漂浮的时候,这些都失去了意义。这些不过时肥皂剧中才有的事,都是七拼八凑的情节。你偶尔会有些兴趣,但更多时候只会觉得无趣。你身边的人很专注,好像这些事都很重要一样。你很好奇,他们是如何把所有事都串联在一起的,好像它们息息相关。似乎在他们生下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拿到自己的剧本,而你在过去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你有时会为此哭泣:在小卖部排队的时候,在公交车上扶着栏杆的时候,在报刊亭的时候。你气呼呼地哭着,对其他人怒目而视,蔑视那些关心你的人。

很快就奏效了。没有人再来关心你。因为害怕,他们再也不这么做了。因为你是那个会在走廊里砸东西的女孩,因为你是那个会在食堂里用胳膊肘插队、乱发传单的贱人,因为他们一旦走近去打量你,会发现你根本是个白眼狼。

在公园里,他们也害怕你。甚至那些年纪比你大的孩子也怕你。他们觉得你令人捉摸不透。你自己也不了解自己。某天,你可能和其中一个男孩外出,不知廉耻,时不时把你的舌头塞进他的喉咙里。你甚至不在乎他有没有女朋友。第二天,你甚至为了打赌,用烟头狠狠烫自己的手背。紧接着,就发生了秋千架事件。

那天,你们都闲得无聊。你们喝得不够带劲,又没有啤酒了。甚至喜欢在树丛里做爱的沙仔和乔恩今天也没有兴致。于是轮到你帮大家想法子找乐子了。

“沿着秋千上的横杠走走怎么样?”你说。

他们都看着你。他们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你成功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来吧。”你说,“你怎么了?害怕了吗?”

有几个男孩很有自信。

“啊。”他们嘀咕着,就像准备上场的拳击手一样,活动起肩膀,“我们可以。赌点什么?”

你来到操场上。架子耸立在你面前:两个支架,一根杆子穿过支架上的洞,架在上面。太高了——比你印象中的高——但你不在乎。你打量着周围的这伙人。

“谁第一个上?”你问。

他们互相打量着,都往后退了退。

“孬种。”你说着,十分享受用词语虐待他们的感觉。这时,你听见有人说这块地刚刚被化为领区的管辖地,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你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了。“好吧,那么就我一个人去做好了。先找个人把我弄上去吧。”

巴兹走上前。他举起手。“啊,艾丽大力士,”他说,“你真的不用逞强。我们相信你。”

你没有退缩。你必须这么做。你很清楚。一旦立下誓言,即使会头破血流,满脸是伤,你都会一路走到底。

“得有个人先把我弄上去吧。”你重复着,四下张望。

没有人上前。

“好吧。”你说着,脸涨得红红的,“那么我自己来。”

虽然对你而言有些高了,你的膝盖和手都被弄疼了,但你还是成功地抓住了那根横杠。接着你要站在上面。你瞥了眼下面铺着沥青的斜坡,感到一阵恐惧,但你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站了上去。你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你还可能因此丧命,但你并不在乎。

你站在顶上,保持平衡,双脚在杆子上站好角度,低下头打量着他们。他们就像小孩打量巨人一样仰着头打量你。他们在下面,能看见你的裙底,但没人笑话你,你也不在乎。就让他们大开眼界吧,就让他们去做那些咸湿的梦吧,就这样堕落吧。

你转过脸,看着杆子的另一头。你不能像平常那样走路,你得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但你明白他们都在看着你,你必须表现得自信些。接着你抬起脚步,斜着走了起来,你的脚就像画在杠子上的一条对角线。一步紧接着一步。突然你的动作变快了,你不得不跑起来,才能抓住杆子,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脚底一滑,你像不会飞翔的小鸟一样伸出了双臂。沥青地面变了方向,天旋地转,最终,你的脸和它撞到了一起。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当你清醒过来时,已经在医院了。吉娜也在,还有穿着冲锋衣的阿卡拉,已经是午夜了。一位印度裔医生走了进来。

“噢,亲爱的,噢,亲爱的。”他一边说,一边摇头,“需要我们离开,让你一个人静静吗,需要吗?”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的侧脸。

“另外,”他说,“我们给你缝好了,不过恐怕会留下疤了。也算是教训,不是吗?”

他们不希望你看自己的脸,但你还是执意找他们要了一面镜子。吉娜的粉盒里,镜子上还粘着粉。他们担心你会难过。但当你看到脑袋一侧类似弗兰肯斯坦身上的缝线,你仿佛看见理查德的玩具火车的轨道绕着你的眼眶,你感到一阵温暖。你很高兴。现在,没有人会把你们俩弄混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你躺在床上,看着午后的阳光从天花板一直转移到黄玫瑰图案的墙纸上,正好照在你用厨房的削皮刀刻下的“该死的!”上。海丽在外面——参加派对,去剧院,或是和其他学校里的女孩一起参加些女孩子们喜欢的活动。当然,你没有被邀请——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只会把这一切搞砸——你那些取乐的点子只会让人退避三舍。让他们都去死吧。你根本不需要他们。他们太无聊了。他们还是小孩子。他们和你不一样,根本不了解人生。不过,你脑袋上因撞到沥青地面而来的那个伤口仍旧隐隐作痛。缝合处很痒,他们以为你不会听到,在学校里都叫你弗兰肯斯坦。你可不需要这样的夸奖。

咔嗒一声,门开了。你抬起头,看见妈妈正往房间里看。

“她不在。”你说。

“我知道。”她说,“我是来看你的。”

你耸了耸肩,看了眼墙。接着你又重新看向她,看着她摇着头,慢慢走进来。

“什么事?”你开口说道,虽然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个——她讨厌你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你把衣服和化妆品到处乱扔,把海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部分也弄得乱七八糟的。你们从来没有谈过这事。每次海丽回家,会把一切重新收拾好,把属于你的放回你那边,你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好吧。”妈妈伸手摸了摸自己僵硬的发卷,好像在检查它们是不是还在,“这里真是乱极了,你觉得呢?”

你四下看了看,耸了耸肩。你知道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会激怒她,这让你开心极了。你喜欢看她紧张兮兮,害怕你轻举妄动又不敢破口大骂的样子。这让你很有成就感,仿佛本该给海丽的伦敦音乐戏剧艺术学院颁发的烫金证书被交到了你手里,在大庭广众之下,你面对照相机镜头,快门声就像打字声一样咔嚓作响。

妈妈一声叹息,拿掉挂在海丽床边上的脏内衣,坐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

“你的脑袋怎么样了?”她说。

你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火车轨道似的缝合线。

“没问题。”你说。

她点点头,咳嗽一声,转过脸,只用一只眼睛看着你。

“他们在医院里告诉贺瑞斯,那天晚上你吸毒了,所有才会干这种事。”她继续说,“是真的吗?”

你皱了皱眉。原来是这么回事,终于说到重点了。

“噢,你是说那罐东西。”你说,“是的,我想是的——你管它叫这个。”

妈妈闭上眼睛。

“毒品。”她呜咽着,就像《东区人》里的角色,“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你感觉脖子后面有股怨气升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轻快地说,“因为我很无聊?因为我很孤单?因为我恨透了我该死的生活?”

妈妈吃惊地退后。

“请别骂人,艾丽诺。”她说。

“是海伦。”你说着,眼睛紧盯着墙壁上刻着的“该死的”最后一笔。

妈妈长舒一口气。“噢,亲爱的,你还没长大吗,还相信这种事?”她说。

你蜷起手指,抓起因为那最后一笔而翻起的墙纸,把它从墙上撕了下来。粉红色泥墙露了出来,就像暴露在外的伤口。

“我没法不相信,因为这是事实。”你嘀咕着。

“什么意思?”妈妈说着,凑近了些。接着她看到了那面墙。“噢,真该死。”她说,“你就不能做点好事吗?你现在已经十四岁了。你应该——”

她停了下来,重新坐回床上。

“我想告诉你,”她说完,深吸一口气,“我们不能再这么纵容你。我们现在很担心你。我……很担心你。”

她伸出手,抚摩着你的胳膊。你躺在那儿,也能够感觉到她的手指是那么用力,你很好奇他们是不是事先演练过这一切,她还有阿卡拉趁你睡觉的时候在厨房里窃窃私语。

“现在这样对任何人都不好。”妈妈继续说,语气就像电视新闻播报员,“不能继续这么下去。理查德还小,而且——”

你哼了一声。“噢,是的,宝贝理查德,”你说,“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哦。”

她推开你的手。“你在乎的是这个,是吗?”她说,“你嫉妒理查德,嫉妒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你不希望我开心,是吗?”

你又哼了一声,决绝地转身,面对着墙。墙纸和你对峙着,你恨不得再撕下一片,狠狠地撕,用尽全身力量。

片刻的沉默。接着妈妈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摸了摸你的背。透过印着带血的骷髅头的棉短袖上衣,你能感觉到她擦了指甲油的手指,她恨这件上衣。

“听着,”她说,“我知道日子不好过。因为我过去并不……完美。但是,你知道,在你父亲做了那件事之后,我们的生活都变得非常困难,接着——”

“自杀吗,你是指?”你紧接着说,“把自己吊起来?在楼梯扶手上用领带打了个结,接着把自己憋死?”

这是本地档案里的记录。一天下午,你本应该学习地理,却花了一个小时研究这个。你吃透了每一个细节,给你带来一种残酷的满足感。“一位艺术家,”他们这样称呼他,“一个有家室的人。”

你听见刺耳的呼吸声。指甲像爪子一样,深深陷进你的肩膀。

“够了。”她说,“我不会再和你谈论这件事。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知道什么,你都把它们变成属于自己的秘密吧,自己想办法扛过去吧。体面人都是这么做的。不管造成多大伤害,我们都要全力为自己负责。”

你继续看着那面墙,眼睛始终盯着撕破的墙纸的淡黄色边缘。窗外飘来冰激凌车的声音,它正在放《砰!去追黄鼠狼》。

妈妈在床上挪了挪身子,吓到了你。“你不会看见海伦逃学、到处乱逛、吸毒。”她继续说,“老天爷,她也不会每晚都夜不归宿。她会在家里做作业,照顾理查德。”

“哦,是的。”你尖声说,模仿她的调子,对着墙取乐,“最棒的孩子。完美的亲亲小姐。”

“艾丽诺,不要这么说你的姐姐。”妈妈说,“如果只是你偷走她的书里的某一页也就罢了,可我现在说的另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想毁了现在的生活,我们好不容易恢复正轨了。”

肩膀上的手指松开了,把一根散落的头发别到了你的耳后。“你本来是个好姑娘。”她温柔地低语着。

听着这些话,你只是把眼睛越眯越小,只见墙上的玫瑰花蕾仿佛变成了囚禁在愤怒的琥珀里的苍蝇,怒火越烧越旺,直至沸腾,被释放出来的苍蝇充满了整个房间。你在床上翻了个身,她被吓到了。

“这和理查德没关系,”你用一种生硬的语气说,但发出那声音的好像是某个不在场的机器人,“也不关爸爸的事,和我的名字被抢了也没有关系,和楼下那个长着童子军团长的猪头也没有关系。”

你抬起头看着她。眼睑上敷着眼影粉,鼻子两边也积了一些粉,鼻翼一张一翕。

“我被强奸了,妈妈。”你大声喊道,“你现在全懂了吧。我被强奸了。”

妈妈眨了眨眼,一只手抚摩着她的脸。

“强奸?”她不可思议地说,“你的意思是,被强奸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强奸。”我低吼着,“我的意思是一个男的把他的阴茎强行插进了我的身体,然后——”

“嘘。”她说着,拍着她的手,“理查德会听到的!”

但你根本不在乎,你停不下来,就像一堆秽物需要排泄出来,泪水挂满了你的脸颊。

“是在两年前的圣诞节,”你说着,上气不接下气,“我去了公园。我以为那里不会有其他人。但他在那儿。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好像是我自找的。”

你看着她。妈妈坐在那儿,双手交叉抱着,摇着脑袋,像是被谁拽住了头,又好像这么做可以缓解头痛。

“很疼。”你说着,带着抽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妈妈看着你。“噢。”她说,现在她的声音不再强装镇静。她向你伸出手,动作轻柔。“我可怜的小女孩。”她说着,抱住了你,“我可怜的小女孩,可怜的小家伙。”

你靠在她身上,她轻轻地摇晃着你的身体,你啜泣着,颤抖着,长久以来包围着你的孤独、悲伤和疼痛砌成的高墙开始产生裂缝。

“我原以为你不会懂的。”过儿一会儿,你带着怀疑的语气说。

你坐了回去,看着妈妈的脸,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你从未见过的悲伤。你心中的大坝崩溃了,一瞬间,你顿悟了。你的脑海中浮出了一些画面:小小的悲伤的起居室,一排假牙齿。

“在外婆家的时候。”你说,“她告诉我一件事……关于阿尔伯特叔叔——”

妈妈的手放了下来,她坐了回去,看着远方。街上,冰激凌车开始唱起《扬基歌》。妈妈发出苦涩的笑声。

“噢,好吧。”她用一种古怪的微弱却又生硬的语调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你差点把我糊弄过去了。给我设圈套,我差点就掉进去了。我早就该猜到。”

你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妈妈站了起来,绕着你转了一圈,她的脸涨得通红。

“你这个小贱人!”她骂道,“你这个下流的烂泥似的癞蛤蟆。你这小家伙,编故事倒是很擅长,但真叫人恶心。胡编乱造,栽赃嫁祸,听到什么就是什么——那个老家伙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别想骗我。我才不吃这一套。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体面的生活。我才不会上当,你懂吗?恶心!我不会让这些事继续在我的家里发生。”

你被吓到了,甚至来不及生气。你从没有听过妈妈骂人。“但是。”你用那种小孩子才有的断断续续的语调说,“但是,妈妈,这是真的。”

“不,”她十分抗拒,“这不是真的。我不想听。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些事了。我不希望你旧事重提。我坚决反对。”

“但这是真的!”你祈求道,“我真的被强奸了,而且一直到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妈妈摇了摇头,伸出手,打开门。“不。”她重复道,“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发生过。知道吗?这些破事到此为止。”她顿了顿,回过头,看着房间那头的你。

“你最好把自己收拾一下,艾丽诺,不管你是谁。”她说,“你最好学会控制自己。我不想养一个怪兽做女儿。”说完这些,她就离开了,伴随着尖锐的摔门声,门关上了。

你看着她站着的地方,眼泪夺眶而出,现在那里只剩黄玫瑰墙纸和乳白色的门。这一瞬间,世界静止了。接着暴怒化作黑鹰停在你的肩上,爪子死死地抓住你,翅膀包裹着你。你想打人,你想害人,你想杀人。你想把你身体里积攒的一切全都掏出来,打碎它们,让它们遍布整个世界。你闭上眼摸索,手指紧紧握住床头柜上的玻璃杯。你把你握住的这东西,连同里面的水,狠狠扔了出去,扔到妈妈刚刚站的地方。但你甚至连这都做不好:水杯突然改变方向,砸到你床脚附近的书架上,碰到了木头,水滴和闪闪发光的碎片洒在了书上。你狠狠地蜷缩成一团,打着自己的膝盖,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屋子化为灰烬,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