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离开部队之后,您还得去一趟巴黎!难道您把克拉朗和住在那儿的她给忘了不成!我们在您的心目中难道没有海德绅士重要吗?这位朋友是不是比在这里企盼您的人更加的需要您呀?您在迫使我们同您的愿望相反,您让我希望法国宫廷不让您获得所期待的护照。您就心满意足地去看望您的可敬的同胞吧。我们将不管他也不管您,反正要对您的这种偏心眼儿进行报复的。不管您与他相见有多么的快活,我敢断定,您将因没把时间花在与我们在一起而后悔不迭的。

在接到您的来信时,我起先还在猜想您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使命……多么了不起的为和平而奔走的人呀!……但是,国王们会对正直的人表示信任吗?他们敢听真话吗?他们会真的尊重有德之士吗?……不,不,亲爱的爱德华,您生来就不适合充当使者,而且,我太了解您了,您若不是世袭绅士的话,我敢说您连绅士也当不了的。

快来吧,朋友,你在克拉朗比在宫廷更好。啊!如果有望重新聚会,我们将在一起度过一个多么美好的冬天啊!每天都在准备着您的到来,并且要把那个最受欢迎的人中的一位也要请来;她俩是那么的互相爱护,形影难离,她们似乎只等着您的到来,而全世界的一切全都可以弃之不恋了。您在获悉与埃唐什男爵对簿公堂的那一方碰巧要从这儿路过时,您就预见过他们相遇时将会发生的所有一切,而现在,您真的是一语成谶了。那个爱打官司的人,尽管与他的对手一样的固执,毫不退让,但是,却未能顶住那股使我们大家全都不得不屈服的影响力。在见到朱丽之后,在听了她所说的以后,在同她交谈了之后,他觉得羞愧不已,说他不该去告她的父亲。他已经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回到伯尔尼去了,现在,双方正在庭下进行调解,而且进展极其顺利,所以,从男爵的最近的一封信看来,他不几日就会前来这里。

这些情况您也许已经从德·沃尔玛先生那里获知了,但您可能还一点也不知道的是,德·奥尔伯夫人的事务全都处理完毕,她星期四就已经来到这里,而且,她今后也将住在她的女友这儿。由于她把她到达的日期只通知了我,所以我瞒着德·沃尔玛夫人悄悄地去接的她,她想给德·沃尔玛夫人一个惊喜。我是在吕特里那边接到她的,然后我俩便一起返回来了。

我发现她比先前更加的活泼可爱,但是表情变化无常,而且还心不在焉,不怎么听别人说话,更不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等到她自己说话时,则又是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当我想从她那儿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时,她就显得异常的不安。好像她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害怕返回去似的。她这次前来,尽管是一拖再拖,准备的时间应该是很充裕的,但是,却又走得这么急急切切,以致女管家和仆人们被她弄得个个晕头转向。在她随身携带的小行李中,简直是乱得可笑。每当她的贴身女仆提醒她别忘了什么什么东西时,她总是肯定地说已经放在马车车厢里了;有趣的是,去车厢里找,根本就没有。

由于她不想让朱丽听见车子到来的声响,她便在街里下了车,像个疯子似的飞奔过院子,噔噔地飞跑上楼,在楼口转角处已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歇息片刻,然后才又继续三步两跨地跑上楼去。德·沃尔玛先生向她迎上前来,可是她竟喘得连招呼都没顾得上跟他打。

推开房门时,我看见朱丽朝着窗户坐着,像平时一样,怀里抱着小昂丽埃特。克莱尔心里本来是准备好了一番充满感情和欢快的动人话语,但是,当她脚刚一迈进房来时,要说的话和那欢快的劲头儿全都不知哪儿去了,只见她一边扑向女友,一边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激动大声嚷道:“表妹,我要永远永远地和你在一起,到死也不分离!”昂丽埃特一见母亲来了,立刻便跳下地来,跑了过去,嘴里拼命地连声喊道:“妈妈!妈妈!”可是,因为跑得太急,可怜的小丫头一下子便摔倒在地。克莱尔的突然出现、小丫头的重重摔倒、心中的既高兴又慌乱,使得朱丽惊讶得腾地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尖声高叫,但又突然觉得不适,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克莱尔正想把女儿搀起来,却看见她的女友面色苍白:她迟疑,不知该先管哪一个。最后,看见我跑上前去搀起昂丽埃特,她便奔向虚脱的朱丽,可是,自己这么一激动,也晕了过去,倒伏在朱丽的身上。

昂丽埃特见她俩一动不动,吓得哭喊起来,芳松闻声,连忙跑了进来:小丫头向她母亲奔过去,芳松则奔向她的女主人。可我,既惊愕又激动,竟然茫然不知所措,满屋子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干什么,只顾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浑身不由自主地在哆嗦个不停。就连沃尔玛,那个一向冷静镇定的沃尔玛,也激动不已。啊,感情呀感情!灵魂的生命力!哪个铁石心肠会不为你所感动呀!哪个不幸的人会不被你感动得流下泪水呀!可是,这个幸福的丈夫非但没有跑上前去扶起自己的妻子,反而一屁股坐进一把扶手椅里,贪婪地观赏这动人的情景。他见我们大家又急又忙的样子,便开口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她们这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兴奋过度,感到心慌,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让我享受这种我正在品尝而你们也在分享的幸福吧。你们刚才都身临其境,参与其中了,可我却没能赶上,所以我是我们六个人中最没福分的人。”

绅士,从最初见面的这种情景,您就可以推断出其他的一切情况了。这次相聚使全家上上下下欢快异常,激动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朱丽激动得忘乎所以,我还从未见过她这么高兴过。大家一整天什么事都不想干,只知道没完没了地说呀笑呀拥抱呀,甚至连阿波罗厅都不想去,因为在哪儿都是欢声笑语,用不着去阿波罗厅了。直到第二天,大家才勉勉强强地静下心来,准备办一个欢迎会。如果没有沃尔玛的话,这个欢迎会可能会办得很不顺当的。每个人都在尽量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大家怎么高兴就怎么来。欢迎会搞得并不铺排奢华,但却不乏欢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气氛十分热烈,虽然乱哄哄的,但却不失一种美妙。

上午,确定让德·奥尔伯夫人担任女管家或搞总务。她像个孩子似的欢天喜地地急忙走马上任,惹得大家笑个不停。在走进那间漂亮餐厅用午餐时,表姐妹俩立刻看到到处都是用鲜花组成她们姓名的首字母的图案。朱丽一眼便看出这是谁那么用心:她一下子便高兴不已地拥抱住了我。克莱尔则一反其惯常习惯,迟疑着,没有拥抱我。沃尔玛便逗起她来,她满面羞红地决定仿效其表妹的做法。她的这种羞怯我以前经常见到,但这一次却让我感觉到一种我无法描述的奇效,但她以前无动于衷地拥抱我时,我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下午,在女士们聚会的小房间举行了一个丰盛的茶话会,沃尔玛和我等有幸获准参加。男士们玩飞镖,争夺德·奥尔伯夫人设置的奖品。那位新来者尽管练习的时间比其他人少,但他却获得了胜利。克莱尔知道他技巧很好,汉斯也知道自己比别人强,但他却拒绝领奖,但大家都非要他去领奖不可,您可以想象得出,大家的这种诚实劲儿是始终保持着的。

傍晚,全家人,外加新增加的三个人,聚在一起跳舞。克莱尔简直像是经美惠三女神的妙手打扮过似的,从来没有像这一天那么漂亮过。她在跳舞,在说说笑笑,在吩咐这嘱咐那,面面俱到。她发誓一定要让我跳得个筋疲力尽;一口气连续跳了五六个快速的四组舞之后,她没有忘记像通常那样责备我,说我跳舞也像个哲学家似的。我也回敬她一句,说她跳起舞来像个小妖精,简直疯狂至极,我真害怕她白天黑夜都不让我休息。她却说道:“正好相反,最后再跳一曲,我就放您回去睡觉。”说完,她便又拉着我跳了起来。

她真是不知疲倦;可朱丽就不行了,她几乎都站不住了,跳舞时腿都在发颤,她是因为过于激动,所以反倒快活不起来了。我经常看见她眼中流出欢乐的泪水,出神地盯着她表姐看;她喜欢把自己看做是那个前来她家为其举办这个庆祝会的女子,喜欢把克莱尔视做决定举办这个欢迎会的这家的女主人。晚饭过后,我燃放了几个从中国带回来的爆竹——钻天猴,众人高兴得拍起手来。我们一直玩到深夜。最后,大家不得不分手,德·奥尔伯夫人累了,或者大概也该累了,而朱丽也希望大家早点歇息。

不知不觉之中,一切复归平静,全都又井然有序了。克莱尔尽管嬉笑疯狂,但必要之时,也会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来的。再说,她很有头脑,很有辨别能力,同沃尔玛一样目光敏锐,又具有朱丽的那份善良,所以,尽管有些大大咧咧,但处事却是不乏其谨慎的。她虽然年轻守寡,还掌管着女儿的财产,但无论是她自己的那份财产还是她女儿的那份财产,在她掌管之下,都在不断地增值。因此,毋庸置疑,这个家在她的掌管之下,一定会比以前更加的兴旺发达的。这样一来,朱丽就可脱身,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她所喜欢的工作——教育孩子——上去。我也相信,昂丽埃特在她的两位母亲一个为另一个减轻负担之中能够获得极大的好处。我之所以说“两位母亲”,是因为从她们对她的态度来看,很难看出谁是她的亲生母亲。今天来的几位客人都像是搞不清谁是她的生身母亲。确实也是,她俩都称呼昂丽埃特为“昂丽埃特”或“女儿”。而昂丽埃特则叫一个“妈妈”,叫另一个“好妈妈”;她对她俩都一样的亲热;她对她俩的话都一样听。如果客人们问起两位夫人她究竟是谁的孩子的话,她俩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我的。”如果他们问起昂丽埃特来,昂丽埃特就会回答说她有两位母亲。结果,大家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眼睛最尖的人最后竟认为朱丽是她的亲生母亲。昂丽埃特的父亲是金发,她也是金发,而且朱丽也是金发,她还长得特别像朱丽。一种温情的母爱在朱丽的温柔目光中比在克莱尔那活泛的目光中显现得更加明显。小丫头在朱丽面前总是那么一副极其尊敬的神情,而且言谈举止也非常的有规有矩。她本能地会更经常地待在朱丽身边,因为朱丽总有点话要跟她说说。必须承认,种种的外在表现都是偏向于“好妈妈”的;我还发现,表姐妹俩将错就错,还挺开心,所以她们有时候还故意这么错下去,好让自己更加的高兴。

绅士,再过半个月,您就会到达这里了。等您到了这里之后,谁要是再敢说他要到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去寻找他在这里找不到的美德和欢乐的话,那我们将认为这人很不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