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姐,我要去埃唐什了;我本打算顺道去看望您的,但因您而造成的延误使我不得不尽快赶到那儿去,我希望返回时在洛桑过夜,以便能和您在一起多待上几个小时。有好多事我觉得最好是先告诉您一下,以便您有充裕的时间考虑考虑,然后再告诉我您的看法。

在我确知那个年轻人在我家中的表现确实与我对他的好评一致之前,我本不想向您阐述我对他制订的计划。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对他已完全放心了,所以我想私下里透露给您:我想让他负责我的孩子们的教育。我并不是不知道教育孩子是做父亲的一项重大责任,但是,到了该我尽此责任时,我的年岁已经是太大了,难以履行此职责了,另外,我生性好静,好沉思,一向不爱活动,所以教育年轻孩子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再说了,由于您所知道的原因,朱丽也不放心让我勉为其难地去完成这项我干了也不太合意的工作的。由于还有其他种种女人不适合履行这种职责的原因,所以孩子们的母亲将只是全身心地带好昂丽埃特。至于您么,我将把管理家庭事务的重任托付于您,请您按照我所制订的并且您也同意的计划加以管理;而我的任务则是看着三个正直的人竞相为这个家庭的幸福而用心,并在我晚年时节,享受他们所创造的那份安宁恬适。

我早就看出,我妻子极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花钱雇来的人去照管,而我又无法指责她的这种看法不对。教师是一项为人师表的工作,他必须具有丰富的才识,那是花钱所买不到的,而且还得品德高尚,那是无价的,因此,想用钱去寻找一位教师是不可能的。只有在一位才华横溢的人身上,才能有希望看到一个胜任教师重任的人的智慧;只有一位亲密的朋友,他的心灵才能萌发一位做父亲的那种热情;才能是不能售卖的,而深情厚谊则更是无法出售的。

你们的那位朋友让我感到,所有的合适当教师的品质全都集于他一身;如果我对他的心灵的了解没错的话,我想象不出他除了在这两个可爱的孩子身上实现他们母亲的愿望而外,还能找到什么更有意义的工作可做。我所能想到的唯一障碍就是他对爱德华绅士的深情厚谊,这使得他很难与这么一位好人分离,而且他又受过他的很大恩惠,欠他很大的恩情,除非爱德华自己提出来。我们期待这个特殊的人不久就会到来,由于您对他的看法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如果他真的如您向我描述的那样,那我想就请您跟他商谈一下这事。

小表姐,您现在完全掌握我的思想活动,如果不作这番解释,你会觉得我这么做好生奇怪,而我则希望从今往后,能得到朱丽的和您的认同。我有幸得到像我妻子这样的一个女人,所以我可以尝试种种办法,而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话,这些办法是绝对行不通的。如果我只是因为相信我妻子的品德,就完全放心地让她与她往日的情人单独在一起,而又没搞清楚他是否已经完全摒弃了做情人的念头的话,那我这么做简直是荒谬透顶了。要是我的妻子不那么可靠,那我又怎能放心呢?

我有时发现您觉得我对爱情的看法十分可笑,但这一次,我却是要驳斥一下您的想法了。我发现了一种情况,这种情况无论是您还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女子,即使具有人们所说的女人的极其细致精明,也是永远发现不了的,尽管乍看起来您也许觉得这是明摆着的事,但是,在我向您解释清楚我是根据什么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您会坚持认为这是需待证明的。如果我告诉您说,这两个年轻人比以前更加的相爱了,您想必会觉得这并不稀奇。反之,如果我告诉您说,他们已经完全治愈了,您也会说那是理智与道理使然,也同样是不稀奇的事。但是,这两种相对立的情况却真的是同时并存着,他俩比以前更加的相互依恋,而这种依恋又是诚实正直的,他们一直是恋人,但却是不超过朋友的界限,这一点,我想,您可是未曾预料到的,而且也是您很难理解的,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

这大概就是您在他俩的谈话或通信中早已发觉了的种种经常出现矛盾现象所构制的谜。您就肖像一事写给朱丽的那封信,比其他所有一切都更清楚地让我明白了这个谜。我发现他们始终是真诚的,即使相互间有矛盾也是如此。当我说“他们”时,我特别是指那个年轻男子,因为,就您的那位女友,我只能根据猜测来谈论她;有一块聪慧而诚实的帷幕把她的心裹得严严实实,人的肉眼难以深入其中,就连她自己的眼睛也看不透她的心。唯一让我怀疑她还有某种疑虑需要克服的一点是,她在不停地思考,如果自己已经完全治愈,那她将会做些什么,而且,要做得一丝不苟,那么,如果她真的治愈了的话,她也许就做不了这么好了。

而你们的这位男友,尽管很有道德,但却对自己尚留着的一些恋情不以为然,我发现他对情窦初开的那份情仍旧难以割舍,不过,我尽管是看出来了,但却无权因此而大动肝火。他现在所恋着的并非朱丽·德·沃尔玛,而是朱丽·德·埃唐什;他所恨我的并不是我占有了他现在爱着的那个人,而是我拐走了他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绝对不是他的情妇;两个孩子的母亲已不再是他往日的学生。不错,她很像他往日的情人与学生,她经常让他回忆起往日的事情。他爱的是往日的那个她:这就是真正的谜底。让他的记忆消失,他也就不再会有这段爱恋之情了。

我这并不是在钻牛角尖,小表姐,我这是一种很有根据的看法,如果由此及彼,把这种看法延伸到其他的一些爱情上去的话,那可能会更具有普遍意义的。我甚至认为,在这件事上,就是以您自己的观点去看,我的这种看法也是说得过去的。您当时把这两个情人分开的时候,正值他们热恋的高峰。如果他们当时在一起再待长一些,也许他们的激情会逐渐地冷却下来,他们那极其活跃起来的想象力会把他们分别之时的情景不断地呈现在彼此的心底里。那位年轻人在他情人身上没有看到时间的流逝所造成的变化,所以他爱的是他曾经见到的她,而不是分别之后的她214。为了使他幸福,不仅是要把她给了他的问题,而且还要让她回到她原来的年岁,并且回到他们初恋时期与他相会时的环境中去。这些情况稍稍发生了变化的话,也就等于是把他所憧憬的幸福给剥夺了。她变得更加的美貌,但是她毕竟是变了;她在容貌上之所得,对他来说则是所失,因为他所钟情的是原来的她,而不是另外的一个女人。

使他感到困惑和烦恼的那个错误,在于他把前后两段时间给混淆在一起了,因此,他把甜蜜的回忆当成了目前的感受,进而对自己感到自责,但是,我却不知道是把他彻底治愈好呢还是让他自己醒悟的好?在这一点上,让他从自己的错误中汲取教训也许比让他用自己的智慧去理智地处理问题要好。向他指明他真正的心理状态那等于是告诉他,他所爱的人已经死了;这就等于是利用他在爱情上一贯多愁善感的心情去折磨他,那是很危险的。

他在摆脱掉使他苦恼不堪的顾虑之后,也许会更加津津乐道于他的那些应当消退的回忆;他谈起往事来就不会那么谨言慎行了;而他的朱丽的容貌也不会因她已成为德·沃尔玛夫人而大变样了,他只要在德·沃尔玛夫人身上去寻找,还是能够找得到的。我觉得,如果他认为自己有了进步,那也不必去反驳他,因为这反倒能够鼓励他继续进步,但是,必须让他忘掉他应该忘记的往事,巧妙地用其他的一些念头来替换掉他极其珍视的那些想法。他的那些想法是您使他产生的,因此您比任何人都更合适让他打消这些想法,不过,这得等您完全与我们在一起相处时,我才会悄悄地告诉您该如何去做。这个任务,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对您来说并不太费劲。在这之前,我想法让他与他所惧怕的事物熟悉起来,让他感到它对他不再构成危险了。他很爱冲动,但却很软弱,容易屈从。我要利用这一点来改变他的想象。对于他的情人,我要逼使他始终在她身上看到的是一个正直的男人的妻子和我的孩子们的母亲:我用另一幅图景抹去过去的图景,用现在掩盖住往昔。我要把一匹易受惊吓的骏马牵到让它受惊的那个东西面前去,使它渐渐熟悉,不再害怕它。对这两个年轻人必须这么进行磨炼,因为他们虽说是心已冷下来了,但仍沉湎于想象之中,同时,让他们远远地看到有鬼怪存在,但当他们走近时,鬼怪都已无影无踪了。

我认为自己很了解他们各自的能力;我只是让他们接受一些他们能够承受的考验,因为聪明与否并不在于不加区别地对什么事都小心谨慎,而在于选择有用的办法而抛开不必要的办法。我让他俩单独相处一个星期,这就足以让他们看清自己的真实感情,认清彼此的真正关系。他们越是单独在一起,他们就越是能够把自己目前的情感与他们以前在同样的情况之下所可能产生的感觉加以比较,从而更容易地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另外,如果我的计划得以安排实行的话,他们还必须习惯于相处亲切而不造次。我从朱丽的言谈举止中看得出来,您给她提出了不少的忠告,而且她也接受了,如果她不按您的话办的话,她就必然会重蹈覆辙。我若能向她表明我充分地认识到她的人品,认识到她是她丈夫信得过的女人,我真的是开心死了!不过,即使她无法压住自己的心思,但她仍旧会按道德标准行事的:按道德标准去做,她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的,但却能获得很大的成功。如果说她今天内心深处仍隐隐作痛的话,那只不过是在谈到往事时的一种隐痛而已,她是会想法加以警惕和避免的。因此,您可以发现,对我的做法您绝不能以通常的标准去评判,而应该根据我采取这种办法的环境和那个女人的独特性格来加以判断,因为我的这个办法是受到她的启迪的。

再见,小表姐,余言后叙。尽管我所说的这一切并未跟朱丽谈过,但我并不要求您对她保密。我的行为标准是,朋友之间不能藏藏掖掖的。因此,我把心里话全都告诉您了,您是否告诉别人,那就请您按照谨慎与友谊的原则去做好了。我知道您凡事都往好里去做的,并且是以最诚实的方法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