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表妹,我们的那位远航者已经归来,可我却还未见他把他从美洲带来的战利品呈献在我的面前!我可告诉你,对于他的延宕,我责怪的可不是他,因为我知道,他同我一样是不想耽搁的。不过,我发现他并未完全丢掉你所说的他过去那种奴颜婢膝相,因此,我并不抱怨他的这种怠慢,而埋怨你的专横。我觉得你可真够好样的,竟然要我这么一个正经规矩的女人采取主动,丢下一切事务,跑去亲吻一个回过赤道且到过香料之国的繁星点点的脸。你尤其让我觉得好笑的是,你怕我先发火,自己就来一个先发制人,先抱怨一通。我倒是想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呀。争吵可是我的强项,我很喜欢吵架,逢吵必胜,必开心。可你呢,你笨嘴拙舌都到家了,所以你不适合吵架。相反,如果你知道自己犯了错反倒显得更可爱,一副惶恐求饶的样子更让人怜惜,你就不应该斥责别人,而应该一辈子都请求别人原谅,如果说不是出于尊敬别人,那起码也是出于乖巧,你也应该这么做嘛。

现在么,你反正得请求我原谅。你真想得出来,把自己的丈夫当做心腹,而对我们如此圣洁的友情却百般提防!你这个偏心眼的朋友和胆小的女人!如果你对自己的感情和我的感情都有所怀疑的话,那你在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呢?在你现在所处的神圣关系之中,你能够既不相信自己的心灵和我的宽宏大量而又不伤害我俩的感情吗?我真是搞不懂,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怎么可以把两个女人间的秘密通信念给第三者看呢?就我而言,我非常喜欢同你想叨叨什么就叨叨什么,但是,如果我知道有个男人看过我的信的话,我就不再有兴趣给你写信了,由于有所保留,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冷淡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同其他的女人一样了。你想想吧,如果你丈夫没你这么明智的话,你的这种愚不可及的疑惑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危害。

他不想看你的信,是做得很有心计的。也许他对这封信并没有你所希望的那么满意,也没有我不满意的情绪大,因为我见到过你以前的处境,这使得我能够更好地判断我现在看到的你所处的状况。所有那些用毕生的精力去研究人心的聪明的观察者,对人心的了解远不如知识有限但却重情的女人了解得深。德·沃尔玛先生也许先看到的是你通篇都在谈我们的那位朋友,但却未注意到你信末的附言中对他只字未提。如果你在十年前写这个附言的话,我的表妹,我真不知你会怎么个写法,但是,有关那位朋友的话总是会转弯抹角地写几句的,特别是你丈夫根本不会看的话。

德·沃尔玛先生可能还会观察你对这位客人的关心程度以及你描述他时的高兴程度的。但是,他忘记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所说的话了:女人是只知道照看自己的情人而不知道审视她的情人的。但凡要审视一个人,就必须头脑冷静,可是女人一见到自己的情人,就冷静不起来了。

总之,他会以为你所观察到的所有那些变化,别的女人可能看不出来,可我则相反,非常担心有一些变化你可能看不出来。不管你的这位访客与他原来有多大的不同,他仍旧还要发生变化的,如果你的心丝毫没变的话,你将永远觉得他仍旧是原来的样子。不管怎么说,他一看你,你就把目光移开,这倒是个非常好的迹象。可你真的把目光移开了吗,表妹?你不再垂下头去了吗?当然,你肯定是没有把“移开”和“垂下”弄错了的。可你认为我们的那位聪明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了吗?

还有一件很有可能让你丈夫深感不安的事,就是在你谈到你过去所爱之人时,我不知道你是否使用了什么触动感情的和亲昵热切的词儿。德·沃尔玛先生在观察你,在听你讲话的时候,需要很好地了解你,免得弄错了你的感情;他需要知道你只是跟一个朋友这么说话呢,还是跟你所有的朋友都这么说话。而在这一点上,这是你的性格的自然流露,你丈夫对你了解甚深,不至于大惊小怪的。可是,在一颗极其温柔的心中,在表达纯洁的友情时,难道就一点爱情的色彩都没有吗?你听着,表妹,我对你说的这番话应该给你增添勇气,而不是让你冒失莽撞的。你的进步很明显,而且是巨大的。从前,我相信你的美德,而现在我开始也信任你的理智了。现在,我看你的伤痛如果说不是完全治愈了,那至少是容易治愈了;你切切实实地做了不少事,但如果做得不彻底的话,那就前功尽弃,难以谅解了。

在看到你的附言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并未因害怕而有可能被自己的丈夫发现而偷偷删去或改动的那个小问题了。我深信,如果你丈夫看到它的话,是会对你更加敬重的,但这并不是说他对这个小问题感到满意。总的说来,你的这封信完全能让他对你的行为非常放心,但也会使他对你的倾向深感不安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么关注的那些小麻点让我感到害怕;只有情人才会观察得如此的仔细真切。我知道,换了另一个女人,这并没有什么,但是,表妹呀,你永远都得记住,一个女人尽管能够顶住一个情人的青春英姿和英俊面貌的诱惑,但是,一想到情人为自己所受的那些苦,她就受不了了,就会堕落了。无疑,上苍是有意让他脸上留下天花的痕迹以激发你的美德,而不愿让你的脸上留下麻点来激发他的美德。

我现在回过头来谈你这封信的主题。你知道,一收到我们朋友的信,我真恨不得飞到你的身边去,因为情况十分的严重。但是,你知道我现在要是离开家一小段时间的话,我会有多少麻烦吗?我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处理。你会感觉得出来,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不可能离开这儿,真的要离开的话,必然带来许多新的麻烦,并且得让我今年冬天都走不开的,这是你和我都不想看到的事。如果我们不急在这么两三天的时间的话,我们就可以提前半年见着面,这不更好吗?我还在想,让我单独地同我们的那位哲学家随便聊聊,一来可以试探并坚定他的心,二来在他应该如何与你丈夫,甚至是与你相处方面,给他提供一些有益的建议,因为,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你是不可能与他无拘无束地谈的,而且,我从你的来信上也看得出,他是需要有人指点的。我们已经习惯于指导他了,所以我们从良心上来说,也应该多少对他负起点责任来。在他还没有完全凭借理智行事时,我们就该代替他考虑问题。就我而言,我是始终很乐意帮这个忙的,因为他以往对我的意见非常尊重,这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而且,自我丈夫逝世之后,世界上就没有哪个男人像他那么让我敬重和热爱的了。就他而言,我也想给他保留为我做点事、帮点忙的乐趣。我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他可以帮我整理整理,而且还有几件棘手的事情,我也需要他的指点和帮助。总之,我打算顶多留他个五六天,也许说不定我第二天就把他打发回你那儿去的,因为我太好面子,不愿意看到他急着想走而又走不了,而且我的眼又尖,不会看不出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来的。

他一休息好了,疲劳消除之后,请你把他送到我这儿来,立刻就让他过来,否则我会饶不了你的,我可不跟你开玩笑。你很清楚,当我伤心落泪时,即使我笑出声来,我也不会心里不难过的,同样,当我训斥人时,我就是笑,也一样是非常生气的。如果你很听话,处事大方的话,我答应你,在他返回时,给你捎去一件漂亮的小礼物,你会高兴的,而且会非常高兴的。但是,你要是故意拖延,我可告诉你,你什么也甭想要了。

附言:对了,告诉我,我们的水手抽烟不?骂粗话不?喝烈性酒不?佩大刀不?样子像不像个海盗?上帝啊!瞧我有多好奇,想看看这个从对折地归来的人究竟是个啥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