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卡上空的无人机能看见的,伦敦大使馆办公室里的屏幕也能看见。“中校,他们在移动。”声音是从连接坦帕郊外地堡控制中心的通话器中传出来的。那是重新当值的军士长奥德。追踪者正趴在屏幕前打盹,他猛然惊醒,看了下表。伦敦时间凌晨三点,四周一片漆黑,黎明将至。这会儿马尔卡是早上六点。

之前那架全球鹰燃油耗尽之前,另外一架加满了油、有充足续航时间的全球鹰替换了它。印度洋依旧是漆黑一片。夜色笼罩着马尔卡的大街小巷。沿着索马里海岸,东面的海平面上,有一抹极其微弱的红色,就像是点燃的烟头。

不过传教士房子里的灯早已经亮了。红色的小点四处移动——那是无人机的人体感应器捕捉到的热源。它的摄像头还处于红外模式,这样就可以在黑暗中看见六英里以外的地面上发生着什么。

追踪者看着的时候,随着太阳的升起,天光渐渐放亮。底下远处的红点慢慢变成了黑色的身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三十分钟后,车库的门开了一扇,有辆车开了出来。

不是那辆满是尘土和凹陷的皮卡,而是一款漂亮的丰田陆地巡洋舰,车窗是黑色的。这是索马里最常见的人员和货物的全能型运载工具。从本·拉登第一次抛头露面开始,这就是“基地”组织的车辆首选。追踪者知道,这辆车能坐十个人。

四千英里之外,伦敦和弗罗里达的观众看见八个黑色的人影登上了那辆越野车。不过他们距离不够近,看不见前排坐着的是两名巴基斯坦保镖。一个是司机,另外一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全副武装。

他们后面坐着传教士,他的索马里秘书贾玛,还有奥珀尔。传教士穿着索马里式的长袍,脑袋也包裹着,完全看不出身形。在他们身后,是另外两个巴基斯坦警卫。这四名警卫是传教士真正信任的人。他们所有人都是传教士在呼罗珊杀手组的时候带过来的。优素福也坐在后面,还有从北方来的那个萨塞德人。

马尔卡时间七点的时候,其他仆人拉开大门,越野车开了出去。追踪者面临困境。真是偷梁换柱吗?目标现在肯定知道无人机就在他脑袋顶上,他还在房子里,准备等无人机盯着别的地方的时候偷偷溜走吗?

“长官?”

坦帕地堡里握着操纵杆的人需要知道怎么做。

“跟着汽车。”追踪者说道。

车子穿过迷宫一样的街道和小巷,朝镇外开去。汽车离开街道,开进了一个巨大的石棉瓦屋顶的仓库,然后就看不见了。

追踪者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惊慌情绪,命令无人机回去盯着传教士的住处。房子和院子都静静地待在阴影里。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无人机又回来盯着仓库。二十分钟后,那辆巨大的黑色越野车出现了。它慢慢开回了传教士的住所。

车子肯定开到什么位置的时候摁了下喇叭,有个仆人从房子里出来,打开了门。丰田车开了进去,停住了。没有人下车。为什么?追踪者想。然后他明白了:没有人下车,因为除了司机,车上没有别人。

“回去仓库那儿,快!”他给军士长奥德下命令。佛罗里达的操控员立刻反应,调宽了摄像头的视野,从近景换成了广角。虽然景物的细节呈现有些减弱,但整个城镇都在视野之中了。他们改得时间刚刚好。

皮卡一辆接着一辆,从仓库里开了出来。不是一辆,是四辆。都是半截子的,就是所谓的敞篷车。看到这种变化,追踪者差点摔倒。

“跟着车队,”他告诉坦帕,“看他们去哪儿。我得走了。我会开着手机。”


加拉阿德湾,阿里·阿布迪被窗外引擎的轰鸣声吵醒。他看了下自己的手表,早上七点,离他和伦敦方面的会谈还有四个小时。他从百叶窗里看出去,发现两辆敞篷车离开了堡垒的院子。

这不算什么。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昨天晚上他已经定好了今天和阿弗里特最后商谈。这个老海盗会和昌西·雷诺兹还有那些保险公司,就马尔默号和它的货物、船员,商定一笔五百万美元的赎金。

尽管还有点美中不足,但阿布迪很确定,如果加里斯先生知道,老海盗在迪拜的银行确认美元到账后两小时,就会让马尔默号启航,他一定也会很高兴。那时,西方国家在这一带海岸的驱逐舰就可以护送马尔默号去安全的地方了。有些敌对的氏族已经派出了小艇,围着这艘瑞典商船在转,他们希望万一船只疏于看管,就好把它再次劫走。

阿布迪想到了钱。他就要拿到自己的第二个一百万美元了。只要他们还想打交道,加里斯·伊万斯一定不会骗他。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退休,移居突尼斯,在一栋美丽的别墅里,过着安全、平静的生活,远离自己家乡的这些混乱和杀戮。他又看了下表,翻了个身,继续打盹。


追踪者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在考虑几种可能。他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但他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

在全球鹰下方六英里处,四辆敞篷车在沙漠里穿行。他知道,自己有一名特工在敌人的阵营里,很可能就在这四辆车中的一辆上,离传教士只有几英尺远。但他不能联系这个人,这个人也不能联系他。奥珀尔的收发报机还埋在基斯马尤城外海滩上的一座小房子下面。除了在木麻黄树林那儿给他的那些表面看起来无害的东西,如果他想带任何其他东西去马尔卡,无异于自杀。

追踪者估计,他们会在某个地方会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觉得有什么不安。因为他知道,那个斯德哥尔摩实习生和那个老海盗在一起要比和这个传教士在一起危险得多。连老海盗自己氏族的人都给他起了个“魔鬼”的绰号;而传教士会让实习生好好活着,好拿赎金。

交接之后,传教士估计会回马尔卡。那个地方对追踪者来说鞭长莫及。想消灭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把他引到索马里的沙漠里来,这里十分空旷,也不会伤及平民。

但导弹袭击也不被允许。格雷·福克斯昨天晚上已经再次讲清楚了。肆虐在索马里上空的烈日,这会儿才给伦敦带来第一丝曙光。追踪者反复斟酌着自己的选择。尽管他反复请求,但那些大佬一点也不体谅。

第六海豹突击队的基地在弗吉尼亚州的小半岛。不过现在没时间让他们横跨半个地球了。空军特种航空团和他们的远程直升机在肯塔基州的坎贝尔堡。这也不用考虑了。他担心直升机噪音太大。他自己在丛林和沙漠待过,所以知道,夜晚的丛林就是地狱,数不清的青蛙和昆虫叫个不停;而沙漠则静得可怕,生活在那里的生物都有大耳狐一样的听觉。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在晚风的传送下,几英里外都听得见。

他还听说过一支部队,不过从来没见过他们执行任务,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但他知道他们的声名和特种能力。他们不是美国人。只有两支美军部队在名声上能和他们匹敌,那就是海豹突击队和三角洲部队,不过这两支部队都在大西洋的另外一头。

军士长奥德把他从思绪中叫醒。

“中校,他们看来要分头行动了。”

追踪者回到屏幕前,和起初一样,恐慌的情绪就像一记重拳,打中了他。下面沙漠里,四辆敞篷车排成一行,彼此间的距离有四百码,离得很远。

这是传教士的预防措施,用来确保美国人不使用导弹,以免错失他乘坐的那辆车。不过传教士并不知道,其实他很安全。因为那个埃塞俄比亚年轻人就在他身后。但是现在,这四辆车不再远远地排成一行。它们各自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车队位于重兵把守的摩加迪沙飞地的北部,头冲西北,朝着谢贝利峡谷开去。在埃塞俄比亚和大海之间,有六座大桥跨越谢贝利河。现在这四辆敞篷车彼此分开,仿佛是朝不同的桥开去。追踪者只有一架无人机,不可能跟着所有的车。

即使屏幕的宽度调到最大,也只能观测到两辆车,而且每辆车都小得快看不见了。操控员从坦帕传来的声音非常急迫:

“哪一辆,长官?”


加里斯·伊万斯八点过后才来到办公室。律师很少有起那么早的,他常常是第一个出现在办公室的人。除非在办公室楼上睡觉,值夜的人现在已经习惯了从前台后面的工位里出来,打开玻璃门上的锁,放谈判专家进去。

昌西·雷诺兹给他在附近的酒店安排了一个房间,谈判期间让他在那里休息。他今天从酒店带了一保温瓶的咖啡。稍晚一点,布尔斯特罗德太太就会出现,然后会去熟食店给他买一份早餐。她回来的时候,早餐都还是热的。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谈判的每一个阶段,都被如实地汇报给了英国军情六处。

八点三十分,一个闪烁的红灯告诉他,阿布迪先生来电话了。加里斯·伊万斯从来都不喜欢自己被乐观的情绪左右。以前他就失望过。不过他想,他确实和索马里的中间人快要就五百万美元赎金达成一致了。这个数目他得到了完全的授权。汇钱不是他的事,有别人会处理。他知道,在离那一带海岸不远处,有一艘英国的护卫舰,到时候可以护送马尔默号到安全的区域。

“你好,阿布迪先生,我是加里斯·伊万斯。有新消息给我吗?你今天比平常早。”

“确实有新消息,加里斯先生。非常好的消息。最好的。我的委托人同意只要五百万美元了结此事。”

“那太好了,我的朋友。”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显得太喜悦。这是他做成的案例中最快的一次了。“我想,我可以让他们今天就汇款。所有的船员都好吗?”

“是的,都很好。就是有点……你们英语怎么说……油膏里有黄蜂,不过并不严重。”

“我想,英语是用的‘苍蝇’或者‘问题’。不过不用管它,‘黄蜂’也可以。这个黄蜂有多大,阿布迪先生?”

“那个瑞典男孩,那个实习生……”

伊万斯浑身僵硬。布尔斯特罗德太太正往这边走,手里拎着早餐。伊万斯伸出手,制止了她。

“你是说奥夫·卡尔森。出了什么问题,阿布迪先生?”

“他不能回来了,加里斯先生。我的委托人……我恐怕……这和我无关……他得到一个报价……”

“卡尔森出了什么状况?”伊万斯的声音完全没有往日的好情绪了。

“我恐怕他已经被卖给了南部的伊斯兰青年军。不过不用担心,加里斯先生。他只是个实习生。”

加里斯·伊万斯取下耳机,身体前倾,把自己的脸埋进双手。布尔斯特罗德太太放下他的早餐,离开了。


奥珀尔特工坐在车门和贾玛之间。传教士在另外一头。没有“巡洋舰”上那样的减震悬架,敞篷车压过每一处坑洼或是石头都会猛然弹起,左右乱晃,车体剧烈震动。他们已经开了五个小时,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天气很闷热。车上曾经有过空调这件事,早就成为“历史档案”了。

传教士和贾玛都在打瞌睡。如果不是颠簸,奥珀尔也会睡着的。现在他错过了。

传教士醒了,他把身子前倾,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了些什么。他说的乌尔都语,不过意思很快就表达明白了。从马尔卡离开后,他们一直保持纵队前进。他们的车是四辆中的第二辆。司机的肩膀被拍完之后,车子便偏离了前面那辆车的轨迹,朝另外的方向开去。

奥珀尔朝外面和后面看了看。第三辆和第四辆都做了同样的动作。座位的安排和在“巡洋舰”上不同。司机在最前面,传教士、贾玛和奥珀尔一起坐在司机后面的长条座位上。那三名保镖和萨塞德的优素福坐在后面敞开的车厢里。

从天上看下去,所有这四辆车看起来都一样。和索马里其他皮卡的相似度也在百分之八十。车队的另外三辆敞篷车都是从马尔卡当地租来的。奥珀尔知道有无人机,他在摩萨德特工学校的时候,受到了很多这方面的训练。他开始有些干呕。

贾玛警惕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太颠了。”奥珀尔答道。传教士也朝这边看过来。

“你要是晕车的话,就坐到外面去。”他说道。

奥珀尔打开自己旁边的车门,把上身探了出去。沙漠里的风把他的头发都吹到了脸上。他朝卡车后面的车厢伸出手,一个巴基斯坦壮汉抓住了它。他被悬在急速转动的车轮上方,片刻之后就被拽进了车的后部。贾玛探过身,从里面把门重重地关上。

奥珀尔脸色苍白,冲着三名巴基斯坦保镖和一只眼的优素福笑了笑。他们都没搭理他。他从自己的长衬衣里面拽出他在木麻黄树林拿到的东西。这东西他已经用过一次了,这会儿他又把它戴上了。


“我们跟踪哪一辆,长官?”提问已经变得非常紧急。全球鹰调宽了镜头,沙漠看起来离得更远了。四辆卡车全在画面的边缘。忽然,追踪者觉得其中一辆敞篷车有些碍眼。

“那个人在干什么?”他问道,“第二辆车。”

“看来他是爬出车外透气,”军士长奥德答道,“他戴上了个什么东西。一个棒球帽,长官,鲜红色。”

“对着二号车推近镜头,”追踪者猛然喊道,“不用管其他车了。他们都是掩护。跟着二号车。”

镜头移向了第二辆皮卡。它被放在了画面的中间。镜头慢慢拉近,车后面的五个人变得越来越大。其中一个人戴着顶红色的帽子。观测人员能分辨出非常模糊的“纽约”二字。

“上帝保佑你,奥珀尔。”追踪者深深吸了口气。


武官住在伊肯纳姆。每天早上他都要在这里的乡间小路上跑个五英里。今天他刚跑完回来,就被追踪者“抓”住了。时间是早上八点。武官之前是“呼啸之鹰”第八十二空降师的上校。

“我肯定认识他。那可是个好人。”

“你有他的私人电话吗?”

武官翻着自己的黑莓手机,念了个号码给他。片刻之后,追踪者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一名英国少将。追踪者希望能和他见面谈。

“来我的办公室。九点。”

“一定到。”追踪者说道。

英国特种部队指挥官的办公室设在奥尔巴尼军营。奥尔巴尼军营位于奥尔巴尼街,就在优雅的摄政公园住宅区。一道十英尺高的院墙将军营里的建筑和马路隔离开来。对开的大门有卫兵站岗,很少对陌生人开放。

追踪者没有考虑太多,他没穿军装,坐出租车去的。卫兵仔细看了看他的大使馆通行证上面的军衔,打了个电话,然后才让他进去。另外一名士兵领着他进入主楼,爬上二楼,来到后面的指挥官办公室。

两个人年龄大致相仿,其他方面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看起来都是个性刚强的人,身体素质也很好。英国人比中校高两级,他穿了件长袖上衣,衣领领角上别着代表总参谋部的领花。两个人都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身经百战的气质。

威尔·查姆尼起初是一名警卫,然后调到了英国皇家特种空勤团。他通过了极其严格的课程筛选,然后做了三年D中队第十六小队的指挥官。

简单来说,在部队里,军官或者“鲁伯特”不能选择再回原部队,除非他得到邀请。可查姆尼回来了,升任中队长,正好赶上解放基斯马尤和之后的塞拉利昂特别行动。

他和皇家特种空勤团的特种小队一起,通过伞降,营救出一组被叛军俘虏的爱尔兰士兵。叛军虽然孤立无援,但他们的营地在丛林的深处。这帮嗑药的叛军称自己为“西部男孩”,不到一小时就伤亡了一百多人,最终撤入丛林。他第三次去位于赫里福德皇家特种空勤团基地时,已经是团指挥官了,军衔也升至上校。

他和追踪者面谈时,制下的特种部队一共有四支:皇家特种空勤团、皇家特种舟艇团、特种支援大队以及联合特种侦察团。

由于他在特种部队担任军官时,在赫里福德基地期间三次任务所表现出来的高度适应性,阿富汗赫尔曼德地区和英国本土的空中突击部队均由他指挥。

他听说过追踪者,知道他就在城里,也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虽然技术行动支援局领先一步,但铲除传教士长期以来都是联合行动。传教士在英国的土地上,已经煽动了四起谋杀事件了。

“我能为你做什么?”通常的礼节和握手之后,他问道。

追踪者的回答同样简短。他需要帮助,而且安全许可不是问题。特种部队指挥官静静地听着。他一开口就直击要害。

“你有多少时间?”

“我估计是到明天拂晓前。这里和索马里之间有三个时区,那时候索马里刚过正午。今晚我们就能消灭他,不然我们就重又失去他,而且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了。”

“你们正在用无人机跟踪他?”

“我们说话的这会儿,一架全球鹰就在他脑袋顶上。我相信他停下来的时候应该是夜里了。那里晚上有十二个小时,前半夜六个小时,后半夜也是六个小时。”

“不能用导弹?”

“没错。和他一起乘车的,还有一名以色列特工。必须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说得委婉些,如果损失了他,摩萨德会不高兴的。”

“这不奇怪。你肯定不想去惹那些麻烦。那你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些什么?”

“开拓者。”

查姆尼慢慢扬起一道眉毛。

“HALO?”

“我想,这是唯一能够奏效的方式。您在那一带现在有开拓者吗?”

开拓者可能是英国军队最鲜为人知的部队,规模最小,只有三十六个人。成员大多选自空降部队,然后进行再训练。训练极其严酷,极少有人能幸存下来。

他们共分为六组,每组六人。即使加上他们的支援部队,总数也不超过六十人。从没有人见过他们。他们能在常规部队数英里之前行动,2003年入侵伊拉克时,他们比美军先头部队还要深入战区六十英里。

在地面时,他们使用简装强化版路虎,用“沙漠红色”伪装,他们叫它“小手指”。一个战斗小组有两辆小手指,每辆车三个人。

或者他们也可以通过HAHO方式进入战区。离开飞机后就开伞,然后操纵伞翼“飞行”很远的距离,无声无息地进入敌占区,像麻雀一样从天而降,不被人发现。

查姆尼将军把电脑屏幕转向自己,在键盘上敲了一会儿,然后紧盯着屏幕。

“我们碰巧有一个小组在塞迈里特,是沙漠入门训练课程。”

追踪者知道塞迈里特,那里有美军的一个空军基地,在阿曼的沙漠里。1990年至1991年,伊拉克的萨达姆·侯赛因入侵科威特期间,那里是美军的一个中转站。他在脑子里合计了一下,特种部队选用C-130大力神运输机,四个小时就能到达吉布提。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美国空军基地。

“您需要什么样的许可才能把他们借给山姆大叔?”

“最高级别的。”特种部队指挥官说道,“派去那里的话,我估计,需要我们的首相批准。如果他说可以,那就可以。其他所有人都只会把信息向上通报。”

“那谁最能说服首相?”

“你们的总统。”将军答道。

“那如果他能说服首相的话呢?”

“那内阁就会给防务大臣下达命令,然后是国防参谋部长、总参谋长、作战部长,然后是我。然后我就做我该做的事。”

“那会花掉一整天时间的。我没有一整天。”

特种部队指挥官想了一会儿。

“你看,那些小伙子们正在返程的路上,途径巴林和塞浦路斯。我可以让他们改变路线,经吉布提去塞浦路斯。”他看了下表,“索马里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如果他们在两个小时之内出发,日落时分就能在吉布提降落。你能找人接待一下他们,给他们加油吗?”

“绝对没问题。”

“你们付账?”

“我们买单。”

“你能去那儿给他们介绍情况吗?包括照片和目标?”

“我亲自去。我在诺斯霍特机场有一架格鲁曼商务机。”

查姆尼将军微微一笑。

“想飞去那里,只能那样了。”运输机后机舱的座位和石头一样硬,这两个男人都有过太多经历了。

“我必须走了。我得打很多电话。”

“我来让大力神转向。”特种部队指挥官说道,“我不会离开办公室。祝好运。”

三十分钟后,追踪者回到大使馆。他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仔细看着屏幕上面坦帕拍下的照片。传教士的敞篷车还在赭石棕色的沙漠里颠簸前进。那五个人还坐在车后面,其中一个带着红色的棒球帽。他看了看表。伦敦时间上午十一点,索马里时间下午两点,华盛顿时间才刚刚早上六点。格雷·福克斯睡得正美呢。去他妈的。他拨通了福克斯的电话。接电话的声音显然还没睡醒。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个电话了。

“你想怎么样?!”他冲着电话嚷道。追踪者向他解释今天早上在伦敦发生的一切。

“拜托……让总统去和英国首相说,请首相帮个小忙。并且授权我们在吉布提的基地以全力配合此事。”

“那我就必须先把海军上将弄醒!”格雷·福克斯说道。他说的是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指挥官。

“对你来说这只是早上七点,可他是个水手,老早就醒了。三军总司令为了保持健康,每天起得很早。他会接电话的。就让他去和他在伦敦的朋友讲讲,帮个忙。朋友就是派这样的用场的。”

追踪者还有别的电话要打。他告诉诺斯霍特机场的格鲁曼飞机的驾驶员,让他草拟一份去吉布提的飞行计划;然后向伦敦格罗夫纳广场下的大使馆基地停车场订了辆车,三十分钟之内出发去诺霍特机场。

他最后给佛罗里达的坦帕去了个电话。虽然他不是电子专家,不过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是能做到的。他要在格鲁曼客舱里装个东西,通过坦帕的地堡控制索马里沙漠上空的全球鹰。他无法接收视频,但他需要实时掌握最新的皮卡穿越沙漠和它的最终停泊地信息。

他告诉吉布提基地的通信中心,他要一条和坦帕地堡的直线,要有音频和视频信号。他还要求吉布提配合自己和即将到来的英国伞兵。基于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在美国武装部队的影响,这些他全办到了。


美国总统做完早锻炼,冲了个淋浴,然后接了来自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的电话。

“我们为什么需要他们?”听了将军的请求,他问道。

“该目标是您在今年春天的时候选定的目标之一,长官。选定时,只知道他是‘传教士’。他煽动了八起在美国本土的暗杀事件,其中包括巴士屠杀事件,车上有很多中情局工作人员。我们现在知道他是谁,在哪里。但是他可能会在拂晓时分再度失踪。”

“我想起他来了,海军上将。不过到下一个拂晓还有差不多二十四个小时呢。我们自己派人去那儿来不及吗?”

“索马里现在不是拂晓,我的总统,那里现在差不多是日落时分。这支英国部队碰巧就在那一带,他们在附近有训练任务。”

“我们不能用导弹吗?”

“友军情报机构的一名特工正和目标同行。”

“也就是说距离目标非常近,而且是近身的?”

“这是唯一的法子,长官。我们在现场的人是这样说的。”

总统犹豫了。作为一名政治家,他知道这样的帮忙就是欠了个人情,将来总要还的。

“好吧,”他说道,“我会打电话的。”

英国首相在唐宁街的办公室里。现在是下午一点,他有个习惯,穿过议会广场去下议院之前,午餐要吃点清淡的沙拉。这之后就联系不上了。首相的私人秘书接过唐宁街总机转来的电话,把手罩在话筒上,说道:

“是美国总统。”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个人之间的交往,互相都很熟悉。这种交往虽然不是必须的,但是非常有用。他们两人的妻子都很时尚,孩子年纪也都不大。彼此寒暄问候,询问了近况。伦敦和华盛顿都有看不见的工作人员,记录下了对话的每个字。

“大卫,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

美国总统的话不超过五句。要求很奇怪,首相有些惊讶。电话是通过送话器打的,内阁大臣、高级文职官员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上司。官僚们讨厌意外。对可能的结果需要认真考虑。让开拓者在他国伞降可以被认为是战争行为。不过,是谁在统治索马里那片蛮荒之地?没有人称得上。他摇了摇手指,警示众人。

“我必须和我的人核实一下。二十分钟内给你回电,我肯定。”

“这会非常危险,首相。”内阁大臣说道。他说的不是那些涉及到的士兵,而是指国际影响。

“让国防参谋长和军情六处处长依次来我办公室。”

首先来的是那位职业军人。

“是的,我知道是什么问题,也知道他们的请求,”他说道,“威尔·查姆尼一个小时之前告诉我了。”

他想,首相应该知道谁是特种部队的指挥官。

“那么,我们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只要他们在开拓者们进入目标区域之前能提供准确的情况介绍就行。这件事由我们的盟友负责。如果他们有架无人机在对方头顶,那就能把目标看得一清二楚。”

“开拓者目前在哪里?”

“在也门那边,离吉布提美军基地不到两个小时航程。他们将在那里着陆加油,也可以到时听取详细的介绍。如果负责的年轻军官对情况满意,他会告诉奥尔巴尼军营的威尔,并请求许可。但这个许可只能您来下达,首相。”

“一小时内我会给你最后的决定。我的意思是,我会给你政治决策。技术层面的决策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作出。我要打两个电话,然后再联系你。”

英国秘密情报局(“军情六处”,或者就叫“六处”)的人来了,不是处长,而是阿德里安·赫伯特。

“处长不在国内,首相。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和我的朋友们处理此事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能帮到您什么吗?”

“你知道美国人的请求吗?要借我们的一支部队,开拓者。”

“是的,”赫伯特答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做了大量监听工作,首相。”

“那你也知道美国人不能用导弹,是因为在那个匪徒的随从里有一名西方的特工?”

“是的。”

“他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

“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的吗?”

“日落时分,可能会有一名瑞典商船的职员到达那附近。他是一名人质。”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就是干这个的,首相。”赫伯特答道。他脑子里想着,这事之后要给布尔斯特罗德奖励。

“这事办得到吗?营救出两个人,消灭目标?”

“这是一个军事问题。这样的事,我们都交给军队处理。”

首相不是那种眼光不够犀利、看到不好处的政客。如果英国开拓者能从那里救出瑞典职员,瑞典人肯定会非常感激。这种好意可能会直接上呈国王卡尔·古斯塔夫,后者可能会向伊丽莎白女王提及此事。不会造成任何弊端,一点危害也没有。

“我会批准此事,由军队去考虑可行性。”十分钟之后,他告诉了国防参谋部部长。然后,他给椭圆形办公室回电话。

“可以了,”他告诉总统,“如果军队说这能做到,开拓者就是你们的了。”

“谢谢,我不会忘记的。”白宫的那个男人说道。


伦敦和华盛顿之间的电话挂断的时候,格鲁曼双引擎飞机已经进入了埃及领空。飞越埃及和苏丹之后,飞机降低高度,朝吉布提飞去。

三万三千英尺高空之上,飞机外面的天空依然很蓝。太阳还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像一只红色的喷火球。不过在索马里境内,太阳已经就要落到地平线之下了。追踪者的头戴式耳机里传来坦帕的声音。

“他们停下来了,中校。敞篷车开进了一个小村子。它在埃塞俄比亚边界和海岸线之间,周围几英里之内,什么都没有。村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大概有二十座泥坯的房子,一些灌木,还有一个羊圈。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确定他们没有继续走吗?”

“看来是这样,没有再走。他们都下了车,在伸胳膊伸腿。我把焦距拉近了,能看见目标中的一个在和一些村民说话。戴红色棒球帽的那个小伙子在摘帽子。等一下,另外两辆敞篷车从北面接近。太阳就快下山了。”

“用全球定位系统锁定村子。在你进入红外监控之前,趁着最后的阳光,从尽可能多的角度,给我拍一组多种比例尺的照片,然后把它传送到吉布提基地的通信室。”

“遵命,长官。执行命令。”

副驾驶员从飞机甲板上走了过来。

“中校,我们刚刚接到吉布提控制中心的呼叫。一架印有英国皇家空军标记的C-130大力神运输机刚刚在阿曼降落。”

“告诉吉布提,好好照顾他们,给大力神加满油。告诉英国人,我马上就到。顺便问一句,预计离到达时间还有多久?”

“刚刚飞过开罗,长官。大约九十分钟后就能抵达机场。”

窗外,太阳已经落山了,没有月亮。几分钟之内,南苏丹、东埃塞俄比亚和整个索马里都将被笼罩在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