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或许是我最好的掩饰,使得约翰·雷门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我停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到底该说些什么话。我简短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一则自信没有泄漏太多惊愕的神情,一则暗自庆幸刚才我并未叫他“查理”,然后我以退为进,对他展开攻势。

“你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我想他略为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我看到他的头动了一下。“在远处的那个角落有扇门。你在闲逛的时候没有发现吗?”

“没有。那扇门是开着的吗?”

“是的。那扇门是通向介于此地和王侯寝宫之间的一排空房间,我们平常根本很少用到这扇门。或许以前的国王将他的私人奴隶就关在那里吧。”他笑了笑。“现在连关奴隶都不适合了,那里除了老鼠之外,空无一物。或许猎犬就是从那扇门跑出来的。平常我们是不准猎犬来到寝宫附近的,不过杰勤一定是把那扇门给打开了,你被它们吓到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我想人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本能地就会小声说话。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答话。我心里正纳闷着,不知刚才我听到的声音究竟是查理的爬墙声,抑或只是约翰·雷门的脚步声。如果真是后者的话,查理会不会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而躲在墙角等着,还是他会随时从窗里窜进来?

我把我自己的声音恢复至正常的音调。“有一点。”

“我对这件事真的非常抱歉。我想你还没有上床吧?”

“没有。我只是想出来四处走走。我刚刚把油灯吹熄,来到外面花园里看一看。你闻到茉莉花的香味吗?玫瑰花在夜间从不睡觉的吗?”我边说边走向花园的大门,而他也亦步亦地趋跟在我身旁。“你是四处巡视,还是想找回那些猎犬?”

“二者皆有。我心想你大概急着想再次见到你的姑婆。”

“不。老实说,我并非为了那件事而深夜未眠,我正想回去睡觉呢!你千万别这么想,雷门先生,我十分了解。晚安。”

“晚安。你别担心,你不会再被那些猎犬打扰的了,我已经把另一扇门给锁起来了,我再来看看这扇门是否安全。”

“我自己来锁。”我说道。

他走出大门之后把门带上。大门的那一端传来猎犬嘶叫的欢迎声,而后那声音渐渐走远了。至少这件突发事件给我一个无懈可击的藉口,让我把后宫花园的大门上锁。等到大门锁好了之后,我朝向那扇打开了的窗子走去。

今晚是我饱受虚惊之夜,在我沿着湖边大约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时,陡然一声“思蒂!”使我大吃一惊,有个人影自一处黑漆漆的门口窜出来,是我的堂兄。

我气喘吁吁地转身面向他。“你这个蠢驴,你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他进来之前。”

“噢,那么,你看到他了?”

“是的。他就是雷门吗?”

“是的。他从另一边那个角落的大门进来的。”

“不,他是从湖中那座小岛过来的。”查理尖刻地说道。

“从小岛过来的?不可能的!”

“我告诉你,我看到他了。我爬墙爬到一半时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所以,我在还未爬进来之前,先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我看到你转身沿着拱廊跑回去,你跑了一段距离之后,我再也支援不住了,所以我才跳进窗里。就在那时,我看到他跨过那座桥,向你走去。”

“可是——你确信吗?”

“你在说笑吗?他就从我身边数尺之远走过。等他走远了之后,我就钻进附近的一个房间里躲了起来。”

“可是,如果他一直都待在那座小岛上,他一定看到我打开窗子,而那些窗板又发出极吓人的声响。他一定很怀疑我为何将那扇窗子打开。那他为何不过来质询我,或是稍等一会儿,看看我究竟有何企图呢?查理,我不喜欢这样!纵使你被逮捕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个地方随时有只猎枪瞄准着你或其他敢冒险潜入的人。那么,他还等什么呢?他打算怎么办呢?”

“亲爱的女孩,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如果他真的看到你把窗子打开,很显然地,他一定会过来问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不管他做何猜想,他一定会阻止你的。所以很明显的一点,他根本没有看到你。”

“我想也是……”然后我又急急地说道。“可是,如果他从另一边角落的门进来的话,他应该看到我才对啊。当我还在窗边时,他一定从我身边而过。噢,我放弃!查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为何要说谎?”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们知道他为何要说谎的原因,我们就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了。在那个角落上真的有一扇门吗?”

“我不晓得,我没有看到。不过那个地方早已杂草丛生,我并没有真正地搜察过,因为后门根本不会在那个地方。”

“如果我们去那儿看看呢?他从某处进来,是不是,而且并未自大门进来的。如果他自始至终都待在小岛上——可是,他又没有质问你究竟有何企图,我真迫不及待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扇大门上锁了吗?”

“我把它锁起来了。”

“你在黑暗中看得见吗?亲爱的。”

“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可以看得见了。”我说。“既然如此的话,约翰·雷门也应该看得见才对。你想想看,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巡视,他总会随身带个手电筒吧?我想你自己也没有想到要带个手电筒吧?”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不过只要还看得见,我们就可以不用手电筒。”

“你今晚的情绪很高昂,对不对?”

“那是因为看到你使我欣喜异常。况且,我也很能自得其乐。”

“事实上,我也是一样,现在你总算来了。”

“小心,”堂兄说道。“这儿有棵梨树。”他为我将一枝大树枝扯掉,并且伸出手臂环着我的肩膀,护着我从中而过。“我想这大概就是那扇门了?”

“在那里?”

他用手指了指。“就在那堆繁茂的杂草底下。”

“你这个傻子,那是茉莉花呀。这里黑得要命,我们可不可以打开手电筒?那就是了……啊哈!”

“你说啊哈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说。

查理看了看。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所指的东西。那里确实有扇门,而那扇门确实也是破败腐朽不堪。不过,在许久以前就不曾有人从这儿走过了。那扇门前面的杂草已长得一尺多高,而且门上的铰链就像一团毛线般地纠结在一起,上面还沾满了厚厚的一层蜘蛛网。

“啊哈,确实没错,”堂兄说道。“门上还有着一个很漂亮的蜘蛛网呢。不可能的,这扇门早已尘封深锁,无人使用了。所以我们的约翰·雷门先生并不是从这里进来的。唔,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走吧,我们回去吧。”

我面色茫然地说道,“可是从那座小岛根本没有路通到这里啊!”

“我们只好看看了。”查理很理智地说道。“哈啰!”手电筒窄而明亮的光线,从墙角下蔓生的杂草游移至一块墓碑上,一块上面深深刻着“杰日德”名字的小石板。

“毫无疑问地,这是块墓碑。”查理说道,而后手电筒的光束又照到另一块石板上,上面刻着另一个名字,“奥玛”。

“老天,把手电筒关掉!”我惊呼道。“你是说这里真是个墓地吗?就在这里吗?可是究竟是为什么……而且不管怎样,这些都是男人的名字。他们不可能——”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手电筒的光束又照在另一个名字上:“欧尼”。

“查理——”

“所以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欧尼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

我怒气冲冲地说道,“老天,你正经一点!你自己清楚的很,欧尼斯特姑公他——”

“不,不,这是一只狗。这只狗是她来到此地之后所拥有的第一批猎犬里面的一只。难道你不记得欧尼了吗?她总是说这只狗是根据欧尼斯特姑公的名字而取的,因为它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他时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说话的声音似乎十分心不在焉,好像他的思绪飘得老远老远,而不在他所说的事情上似的。手电筒的光束继续游移。“这里是埋葬宠物的墓园,你没有猜到吗?尼尔,米勒特,詹尼,这些都是她的爱犬……海德,勒路克……噢,我找到了。德利拉……唉呀!可怜的德利拉。”

“嘿,我们真的要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个狗的墓园里吗?你到底在找什么?”

手电筒的光束沿着围墙扫过,除了一簇簇蔓藤和惨白的花朵,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

“什么也没有。”查理说道。

“那么,我们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亲爱的,我就来了。”他关上了手电筒,然后伸出手来将一丛草茎拨开,让我过去。“我想那边有只夜莺正在尽情歌唱吧?这些可恶的玫瑰,一定把我的羊毛杉弄得毛毛的,像张牦牛皮似的。”

“是什么使得你如此浪漫?”

“我改天再告诉你。你走得过吗?”

他是指一座桥。朦胧的月光从桥身映照在湖面上,使得断桥的裂口清晰可见。这裂口并不如我先前所想像的那么长,只有五尺宽而已。查理率先一跃而过,然后在我随后跳过时一把将我抓住。在他的扶持之下,我小心翼翼地走过断桥,来到小岛多石的岸边。

这个小岛非常小,除了几堆特意摆放的岩块和四处滋长的矮树丛之外,就是一个小凉亭。凉亭的入口处,是一个敞开着的拱道,拱道两边立着两排厩柱。一条又宽又浅的阶梯,从岸边蜿蜒而上,堂兄松开手,将入口处的一丛蔓草拨开,并且把手电筒打开,而后走了进去。

里面花堆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六边形的小池塘。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这个小池塘在往昔必是个喷泉无疑。地板的两边分别立着宽阔的同心圆长椅,椅子上既无椅垫,而且还有一堆堆的树枝和鸟粪,显得其脏无比。门口正对面的墙壁十分牢固,且漆满了图画。查理举起手电筒,往墙上一照。

这幅波斯式的图画,充满了果树、花朵和身穿蓝色、绿色长袍坐在树下的人物。波斯式图画在手电筒箭也似的黄色光束的照射下,显得有如梦幻般的美。这个图画是三幅一联,由三个镶板所组成的。每块镶板之间分别以色彩鲜艳的树干分开,中间那块镶板的边上,沿着树干而下有条黑色的线条显然可见。

“这就是了。”查理一面说道,一面走上前去。

“你是说这是一扇门?”

他默不作声。手电筒的光线在画上缓缓地游移,他的手则随着光线轻拍着墙面。而后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声。在中间那株上了漆的橘树上,有一部分的树叶似乎掉落在他手中,原来那是门上的螺丝钉。他转了转,然后用力一拉,画着图画的地板静悄悄地打开了,露出门后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我发现我的心跳加速。一扇密门,多叫人感到兴奋啊!而且是在此地……“这扇门可能会通往那里?”他做了个肃静的手势,并伸出大拇指向下指了指,我乃低声问道,“你该不是说这是条地道吧?”

“不是条地道是什么?你看这面墙是平的,可是如果我们到这后面的矮树丛一带来看,我们将会发现此地的外墙呈圆形,这个建筑物是圆形的。”他看了我的表情后纵声大笑。“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些古老的宫殿里有着无数的门、通道和秘密出入口。而且此地是寝宫,阿拉伯王侯自然会筑一条他私人专用的楼梯,这是谁都想得到的。”

“老天,现在我们所需要的便是一张魔毯,或是一个魔瓶里的小精灵。”

他露齿而笑,把光线投射在门上。“他一定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扇门一定能从里面轻易地把它推开。不过我不太信任这扇门,而且我也不希望被锁在下头。我们去找檨东西把门撬开,好不好?”

“到下头去?”我惊慌地问道。“你该不是要到下头去吧?”

“为什么不呢?你敢随我下去吗?”

“可以……不,事实上,亲爱的查理,这一切显得很刺激,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这里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这只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很陌生的缘故。如果这是老家的一座黑漆漆的楼梯,你便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都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吓得你心惊胆跳。”

“我想这倒是真的。你看到了吗?”此时他正拿着电筒往门缝里照,并趋前走向门槛。

“看得很清楚。这里有一段很陡的台阶,既牢固,又干净。”

“我不相信。”我说道,并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跨过门槛。

可是他说的是事实。这扇漆上了图画的门后面,正是一段沿着中间的圆柱陡然落下的螺旋形楼梯。圆柱上似乎雕刻着许多图样,而且绘着和门上相似的图画。楼梯的边上,还立着一道看似黄铜的发黑金属所制成的扶手。这道扶手分别由几步一隔的石块支撑住,石块上嵌着精雕细琢的蜥蜴和小龙。毫无疑问地,这必然是个重要的楼梯,一个御用的楼梯,也就是王侯来到后宫所走的私人通道。这必是他常走而丝毫不隐秘的走道,只不过是他私人的楼梯而已。这整个亭子事实上是一座圆塔,或是石柱的最顶端的一层,而下面的部分则穿过湖心来到花达园地基坚固的岩石上。

“走吧?”查理说道。

“不——不,等一等——”我拉住他的手,踌躇不前。“你难道没有发觉到——如果这段楼梯真的是从后宫通向王侯寝宫的楼梯,那也正意味着通向哈丽特姑婆所住的地方。而她此时必然尚未就寝,或许约翰·雷门正陪侍在她身边,大声读着可兰经给她听呢。”

他停下了脚步。“你说得一针见血。不过,这段楼梯一定也通到别的地方。”

“一定吗?”

“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这段楼梯可能通向后门吗?”

“当然!后门就在底下一层。不过,我们是否该稍安勿躁,先等一等呢?如果我们被某个人撞见……”

“我得承认我们必须稍安勿躁,”查理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最好离开这儿,过一会儿再回来。”他紧跟在我身后回到亭子里,然后把他身后那扇绘了图画的门悄然关上。外面那皎洁的月光,把路照得清晰可见。于是他关上了手电筒。“她何时才会就寝?”

“我不知道,”我说,“不过约翰·雷门或许还会待上一阵子才走。你是想等他走了之后,再回去试试看她是否会接见你吗?”

“我想我大概不会这么做。若非事出紧迫,万不得已的话,我不会采取这个方法。我在夜半时分闯到她卧房里,会把这么一位耄耋的妇人给吓得魂飞九霄外的。不,真要见她的话,我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正门口传唤进去见她。不过,你知道,就目前的情形看来,在还没有在此地走上一遭之前,我是不甘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这里的。你呢?”

“或许是吧。不管怎样,如果我真的得在此地渡过残夜,我倒宁可你陪在我身边。”

“你倒蛮有感情的。”堂兄平静地说道。此时我们又回到了桥边,他驻足侧耳倾听。一片沉寂笼罩着大地。没有黑影移动。他开始轻轻地跨上桥面,而我也跟着他走了上去。

“你该不会走出这庭院之外吧?”我急急地轻声问道。“那些狗会受到骚动——”

“不。我对他们允许你到处乱逛的部分丝毫不感兴趣。我只对他们禁止你去的地方有兴趣。这座断桥,从这一端看来,中间的缺口似乎显得更宽一些,是不是?如果我抓住你的话,你能跳过去吗?”

“我可以试试看。查理,你是说‘他们’吗?你话中有所指吗?你没有理由怀疑——”

“或许。或许我的猜想完全错了。我等一会儿再告诉你,现在跳吧。”我纵身一跃,一阵滑翔,他稳稳地接住并搂得紧紧的。真奇怪,在这以前,我竟然未曾注意到他是如此的强壮。我们爬下桥身之后,在飒飒作响的矮树丛中奋力前进。

他转过头来说道:“万一我们不能在那底下找到后门的话,我们就去看看我的另一条撤退路线,好吗?我记得我在这附近看到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房间,里面有条绳子。有条绳子攀缘而下应该比较容易。”

“我想那里或许真有条绳子。刚才我在把毛巾挂在窗台上之后,便是想到那里找绳子的。你想昨天夜里约翰·雷门是否也是从小岛进到花园里来的?”

“他一定是从那里过来的。”查理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何要说谎?难道这有任何关系吗?”

“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湖底有条通道的话,当然大有关系。”

“你是说他怕我避着他迳自去找哈丽特姑婆吗?”

“很有可能。”

“不过,我也可能会在独自乱逛中发现这条地道。他并没有阻止我在此地四处闲逛探索。”

我们已经来到了铺满了碎石子的小径。我看到查理斜楞着眼睛望着我。“在这以前你为何不到那小岛上走一走?要是换了我,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到那座小岛上看一看。它看起来真有浪漫的情调。”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等我来到了桥边……”我戛然而止。“噢,我懂了,你是说他正是这么有恃无恐的?他想我可能会独自跃过断桥,但是事实上,我这么费神地跳过去也是徒劳无功。”

“正是如此。除非你有很高昂的兴致。然而事实上,你也毫无特殊的理由会有如此高昂的兴致,所以他猜想你必定不会愿意费神过去的。而且纵使你真的跳过断桥,安抵小岛,你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那面壁画本身就是一扇门。”

“可是如果这里有着这么一条地道,而他又不能让我知道的话,他为何要把我安排在这个庭院里呢?我知道这或许是因为这里有间合适的卧房的缘故,可是如果这真的事关紧要——”

“这仅仅是因为这儿是后宫,而且这个后宫的出入口只有一个,不像宫殿里其他地方有千百个出入口,互相连接着。所以他不得不安排你在这里,并且把那些狗儿描述成凶猛残暴无比的疯狗,好吓得你不敢四出闲逛。除此之外,”他又继续说道,他的话中了无忧惠之色,“我们必定会在那个螺旋形楼梯下找到另一扇门,而那扇门此时必定是锁着的。”

我看了他一眼,但是,因为他并未将手电筒打开,所以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如果真的上了锁呢?”

“唔……”堂兄说道,而后噤声不语。

我咄咄逼问道,“你该不是说你要把门锁撬开吧?”

他纵声大笑。“思蒂,亲爱的,你真是天生的银行家的情妇。就拿我来说吧,把锁撬开是身为曼薛家族一分子必备的技巧。”

“唔,你说得没错。可是——”我停顿了一会儿,继续缓缓地说道:“就目前事情的发展来看,确实有点不对劲……我无暇详细以告,可是今天下午我看到莉黛的手指上戴着哈丽特姑婆那个红宝石戒指——你还记得那个戒指吧——而且她必然和约翰·雷门有染。此外,他们也对哈丽特姑婆毫不在意,但他们当着我的面,又对哈丽特姑婆十分慇懃,这真的太奇怪了。”

然后我很快地将今天下午我所瞥见的一幕描述给他听。他停下脚步留神倾听,在朦胧的月光下,我看到他斜倚着头,满脸专注的神情,但是等我说完了,他却未予匮评,只是迳自沿着拱廊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他为何要对我说谎?他之所以说谎必定有其原因……”

“或许他是想藉着编造一些凶猛残暴的狗的故事,吓得你不敢走出庭院一步。以免他们的好事被你撞见。”

“得了吧,”我尖刻地说道。“查理,她的手上真的戴着那个戒指,如果你问我——”

“嘘,我要把手电筒打开。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

“那么你待在外面,留神听听四周有何动静,我进去找根绳子。”

他的身影消失在杂物间的门口内。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我虽然已有四年未曾见到他,但我仍然很清楚他说话时的每一个音调,就像我十分清楚我自己的一样。不知何故,他突然缄口。有一些事情是他所了解的,或是他所想到的,但却也是他所不愿意与我共用的。

“噢!”他在房里说道。

“找到了吗?”

“不比野狗的尾巴长多少,而且也不比蜘蛛网牢多少,不过还可以派上用场。我试试看时,你替我拿着手电筒,好吗……老天,这绳子好脏……唔,我并不是真的要拿这条绳子爬墙而下,不过如果我们找不到那扇门的话,这根绳子应陔能助我一臂之力,爬下墙去。”

他从房内窜身而出,并把手上的灰尘打掉。“现在我们等一等。我们姑且等上一个小时,好吗?那么我们便能在天未破晓前离开此地……或许在天亮之前,沙克尔河的河水会很戏剧化地退落了下去。如此一来,我便能够直接渡河而过,在别人发现之前离开沙克尔村。”

“这次你的车子停在那里?”

“我把车子停在村子外大约半哩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小砂石场,所以,我能够把车子开离公路,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本想今晚就待在车子里面,明天一早亲身渡河来找你。可是一则我怕车子被别人看见,二则我怕那西鲁会在你离开之前把消息带至此地。所以我留了个口信要汉弥德明天九点半上来接你,而我则到贝鲁特等你。现在你带我到你卧房。亲爱的思蒂,在把撬锁工具找出来时,咱们还可以听听夜莺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