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和威塔克终于离开访查的最后一站。

“黑洋葱”时,已经将近两点。但他们探到了不少以前没有的消息,而且找到了一个联系者。他们已经证实陈彼得和布雷特·维金森是那个舞厅的常客,虽然他们最近没有出现。而没有人知道吉米·索耶是谁。显然“黑洋葱”不合索耶的口味。他们的顾客群是一些新世纪爵士乐述。而从他们听来的消息,索耶较喜欢的是“重金属”。

菲尔·威塔克的线民是个联邦监狱的假释出狱者,在警方的麻醉剂突击检查中被逮捕,服了四年刑期。菲尔知道他现在又开始用药,他可以轻易地将他抓回去坐牢。所以他们做了个交易。这是警务工作里很普遍的方式——那人为求不被告发而卖消息给他。

“大组织啊!”菲尔走回车子时说。雨刚停了一会儿,但下水道的水仍大声奔流着,停车场上的低洼处积了一摊摊水池。

“我说大组织啊,里德老兄!我们踩进响尾蛇窟了。”

里德点头,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索耶那样的小角色和他的兄弟们怎么能跟这些人凑在一起?你有答案吗,菲尔?他们是两组截然不同的品种。”里德走下人行道时刚好踩到山脚的水。

“干!你看,”他的裤管全湿透了,袜子在鞋子里吱吱响。

“它们才刚刚干,现在又……”

威塔克咳嗽了几声,觉得自己好惨,无法再去理会里德的惨状。这两个男人在马路上继续走。由于不想开警车到那里,连没有标记的警车都不要,所以他们把车停在几条街外。

“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们刚好天时地利凑在一起。哥伦比亚毒贩。”莫尔说,摇着他的头,“狗屎!如果你对那些人打个喷嚏,他们的AR——15枪马上向你开火。”他一说完就打个喷嚏,伸手到口袋里拿卫生纸。

“我当然不想到此刻碰到那些大毒枭;”他说。他的鼻子塞住了。

“否则现在跟你讲话的人就是死人一个了。”

里德拿出车钥匙打开警车车门。他们在洛杉矶市区里,附近的建筑物壁上满是涂鸦。里德转头看他,想他一定不想在这区域里工作。凡翠拉跟洛杉矶比起来干净多了。

发动引擎驶动车子后,他继续讨论:“好!我们假设索耶跟他同夥的资金来自那些迈阿密的哥伦比亚毒枭,那么现在整件事情就比较明白了。事情应该是这样:

“索耶和其他人精炼毒品,然后在指定区域里销售,基本上是学院和有点零用钱的中产阶级小孩。这些家伙很厉害。维金森和陈看起来像是刚从大学兄弟会里出来混的。索耶负责本地人,可能是他高中就认识的小孩、没有考上大学的小孩。那说明了他的长发和那张失败者的长相。”雨又开始洒进来,里德停下来启动雨刷。

“至少迈阿密来的那些下流男孩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凡翠拉这样的小城镇里,一群南美毒贩会显得相当抢眼突出;城里每个缉毒刑警都会盯住他们的屁股。”

“目前为止我都同意。”威塔克说,点着头,“继续讲。”

“所以,在索耶和同伴卖掉他们配额的那部分货之后,就把其余的产品运到这个毒品联盟来,让他们在迈阿密沿街叫卖。你想他们有没有把毒品走私出去?”

“没有。”威塔克说,仰头从鼻孔喷些鼻部喷雾剂。

“在哥伦比亚,每个人都是毒贩。为什么他们要来到这里?我们在讲的不是古柯硷或海洛因。索耶和他的同党所提炼的只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只需要懂得一些基本化学就可以做生意了。”

“没错。”里德说,“我敢说他们制造的是X,一种小颗粒的迷幻药,还有大量高品质的古柯硷、海洛因及吗啡混合注射物。”

里德看着威塔克又多喷些药剂到鼻孔里。

“你喷那个快喷上瘾了;”里德警告他,“去年你花了一年才戒掉它。”

“噢,是吗?”威塔克说,表演似的又多喷一些进去。

“也许我该跟索耶联络一下,看看他的药铺里卖的是哪些药。我敢说它们马上就可以治好我。”

里德在红灯前停下来,两人都转向对方。

“去他妈的哥伦比亚人!”里德说,身体跟淋湿的狗一样抖动。

“断手指和哥伦比亚人。”威塔克说,眼中有着和里德一样的焦虑。

“很棒的组合,啊?像老婆一样紧跟在你身边。”

余下的路程一片沉默。

他们抵达警局后,威塔克又累又病,叫里德把他留在门口的车子边。里德走进局里,找值班主管问问有没有新发展。

“你们到哪里去了,里德?”值班主管粗声粗气地说,“你的人把犯人跟丢了;安·卡莱尔在家里被人袭击。”

里德的身体冲向柜台,“她受伤了吗?什么时候发生的?”

“几个小时前。”这个人说,“我想警车大概都撤走了,亚伯拉罕处理的。”

“他在哪里?”

“可能回家上床了吧?”这男人耸耸肩。

几秒钟后,里德又出了门回到车上,在市街上狂飙起来。

他开到安的房子前时,虽然已将近凌晨三点,却看到所有灯光还全亮着。整段路上,里德反复思索整个情况。如果线民的话是真的,那么索耶、陈和维金森也许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喽罗,但是和他们做生意的那些人却是草菅人命的大头目。那个实验室只要有一天没有执行任务,他们就得损失一大笔财富。而且还有其它值得考虑的地方:索耶和他的朋友在毒品交易里都是些新手,只急着赚钱、搞女孩子、买好车。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个游戏。但如果他们被逮捕,那么在后面作业的那些人,冷酷恶毒的罪犯们,无法确定这些孩子会守口如瓶,会不会共犯摇身一变,成为检方的证人,全盘招供了。如果里德的怀疑是正确的,这三个男孩现在是人家最容易下手的对象。一旦他们无法再为那些人提供麻醉剂,他们就是可以牺牲的了——基本上是废物了。

里德还考虑到安说她在索耶家看到手指的这件事。手指要怎么代入这个公式呢?索耶和同伴有必要做掉某人,以便加入这些南美恶棍的组织,成为他们的干部吗?里德很清楚,涉入较轻的犯罪的孩子们常常会继续犯下更严重的罪。这些男孩有可能谋杀了一个路人,一个没有人会去报失踪的流浪汉,然后切下手指来证明他们做案的成绩。汤米打开车门时感到一阵兴奋的冲击。现在,这种推测有道理了。如果哥伦比亚来的毒枭们知道索耶和他的朋友能狠到实际上犯下谋杀案,他们就更可能接受这群富有的笨男孩加入他们的组织了。

“对!”里德喃喃自语,走向安的前门时,觉得自己抓到某些重点了。索耶被捕而被判缓刑,一定让他的南美兄弟们不高兴。为了保护他的组织,

他在停车场射杀安;或者更可能的是,其中一个哥伦比亚人帮他射杀安。她还没有得到授权去调查的这段时间久得够他们在她拜访他们之前把实验室收起来。

这就是剧情——如果线民的话是真的。里德仍然谨慎,知道线民们都是那么急着要编些故事来避免入狱。但至少这是个解答许多问题的推理。

他敲门等待,安没有应门。于是他走过湿草坪,到客厅的窗户旁边,看到安的鼻子压在玻璃上,贝勒塔的枪口正对着汤米的头。

“狗屎!”他说,吓了好一大跳,脚陷进泥巴里。

“让我进去。”他喊道,“你想干吗?轰掉我的头吗?老天爷!”

前门打开后,安从门后探头出来看:“我劝你别在我家附近徘徊,汤米。我现在有点喜欢动不动就胡乱开枪了。”

“安,”他说,走向前抱住她,“没事了!我在这里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汤米,”她说,退后一步,枪垂在身侧,眼神激动,“是……是……”

“放轻松,安!”他关怀地说。她看起来跟汉克失踪时一样糟,“有没有咖啡?”

安咕哝着什么汤米听不清楚,现在她的眼睛下垂了。她穿着像是汉克的旧衬衫的衣服、白色棉裤,和一双白袜。她转身走向厨房,然后停在地板中间,凝望着空中,好像忘记自己要去哪里。

“坐下来吧!”里德说,坐在沙发上扫视整个房子。他看见烟灰缸里的蜡烛,地毯上泥泞的脚印。安的塑胶鞋丢在外套柜旁边。然后他注意到那张灰棕色的卧椅,不禁浮现连尼·布雷德克坐在那里叼着烟的样子。里德看看天花板,看见那个香烟熏成的丑陋棕色痕迹还在那里。汉克粉刷了墙壁,却没有粉刷天花板。

“我自己去弄咖啡。”

安在沙发上坐下,坐在远远的角落里,拿起一个小枕头抱在胸前,双脚蜷曲在身下,握着枪的手压进枕头里。安的手指已经握得麻木发痛。但她不能离开它。那把枪已经变成她的手的延伸了。

里德回来后,把冒着烟的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后指着那把枪说:“在你打中我之前,把它交给我。”

安的手指紧紧扣着,“不,汤米,我得拿着它。别管我!那让我觉得安全。”

他伸手过去,强迫地撬开她的手指,固执地噘着嘴。

“把这该死的东西给我,安!我不要坐在这里,面对着一把上膛的枪。”他终于把它从她手中拿出来,放在咖啡桌上。他揉揉眼睛,伸伸腿,喝着他的咖啡。待脑子清醒后,他转向她,“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按次序来,安。还有,慢慢说,才不会遗漏什么东西。我要这整件事情在我的脑子里清清楚楚。”

安一开口就无法停止,每句话都是一长串。她告诉他,那个男人在走廊里,说了什么话,她如何短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她丢开枕头,眼睛张得更大了。

“那有可能是汉克,汤米。”

原本心不在焉的里德猛然惊讶起来。她到底在说什么?然后他把咖啡杯用力地放到桌上。液体溅出来,泼到一本旧《时代》杂志上。里德皱着眉,用拳头揉着眼睛。汉克失踪后,她就让他们反复不停地绕着圈子团团转,追逐着一个又一个没用的线索。有一次,安还说服他到奥斯拿去,挖掘一块空地,坚信那是他被埋葬的地点。

“不是汉克,安。你在说什么?”

安独自在房子里的时候,为那张失去的照片困扰不已。她的丈夫在这世上所珍爱的东西中,儿子是最宝贵的。如果他如同公路巡逻队原先所推测,是自己演出那场失踪的话,那么他惟一无法舍弃的人应该就是大卫了。

看见这个刑警瞪着她,好像她失去理智了一样,安又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我没办法把他看得很清楚;”她急促地说,“可能只有一秒钟。但那个男人跟汉克的面容有点相似,而且身高和体重也都差不多。他身上有点什么东西,让我觉得我认识他。我确定我认识那个闯进我家的人,汤米。”

“你当然认识索耶。”

安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不一样。我无法描述它,也许是声音……我不知道。有可能是他的声音,而且他还问到大卫。”

“如果是汉克,为什么,安?问问你自己,然后告诉我,啊?”汤米站起来,开始在沙发前踱步。

安觉得像个被骂的孩子。

“你这样对我太苛刻了,汤米。你应该是我的朋友。”她抓回枕头,紧紧抱在胸前。

“嘿!”里德说,停下来把双手往上一摊,“你要是相信这些鬼玩意儿,那么你就想办法说服我。我很想听,安。你就是讲得没道理嘛!如果四年前汉克逃离抓走他的人——这么久了,我觉得那几乎不可能——为什么他今天晚上要闯进自己的家,企图伤害你?”

“也许他并没有想要伤害我。”

“噢,真的吗?”里德说,“他只是闯进来,在黑暗中扑向你,试着强暴你,但是他不想伤害你?当然,安。”她张大嘴呆瞪着他。里德继续说:“今晚来这里的是吉米·索耶。他要把你吓出城,吓得你再也不敢指证他和其他人。而如果那不是索耶,就会是某个更糟的人……某个会让索耶看起来像个唱诗班小男孩的人。”

安没有真的在听。

“那不是索耶。我是说,那原本可能是索耶,但那人太高大了,而且声音——”

“你说过他戴着面罩,安,所以他的声音闷住而变音。那是索耶。就连那个手术面罩……你看不出来这一切都很吻合吗?索耶可能从他父亲的诊所里拿到那个面罩的。”

“我不这么认为。”安慢慢地说,“任何人都有可能拿到那样的面罩,汤米。现在就连修指甲师都戴那种面罩。”

她的思绪又再回到汉克身上。这几年来她自己一直都在否认,汉克讨厌这份工作,当他没有获得副队长的升迁时,使他变得怨怼而孤僻。或者,她想,也许不是工作的原因,她的丈夫可能已经涉入某种不法活动。他向来总不满足于现有的东西,而当个警察,受贿的机会实在很多。

“那是汉克。”她说,肯定地点点头。

“他来找大卫,他想要大卫。他甚至带走他茶几上的照片。”她开始激动得说不出话,随即克制住自己。

“你不懂吗?汉克想见他的儿子。”虽然里德仍然瞪着她,但安已看见他有一点点赞同的样子了。

“这一切对我们所知的索耶怎么说得通?他只不过是个满脑袋只知道毒品、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家的小孩而已。”

“好吧!”里德说道,“如果那是汉克,为什么他不干脆告诉你他是谁?为什么他要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安坐直身子,把枕头丢到一旁,两脚放到地板上。她坐在那里,看起来好年轻——里德想,她光着又瘦又长的双腿,只穿着一双白袜。

“如果汉克是为了某个理由自己故意失踪的呢?记得吗,公路巡警队的探员们也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性。”安暂停下来,不愿提出她最恐惧的事——她的丈夫涉入某些不法的勾当。

“他讨厌那份工作,汤米,你也知道。所以会不会是他想离职,离开我,离开这一切,到某个地方去一切重新开始,但却不忍心留下我独立养家,所以如果弄得像是件凶杀案,我就能拿到他的退休金和保险金。”

里德凝神专注倾听,说:“继续说下去。”

“好!汉克安排了自己的失踪。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他知道我最终会拿到那些钱。他的计划成功了。然后他开始想念大卫,想自己是如何遗弃他的。他想要享受新生活,不管那是在什么地方。但他却为了大卫感到非常痛苦,所以他决定绑架他,带他一起去过新生活……”安停下来,眼里充满泪水。她现在所说的是,她的丈夫不要她,不在乎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汉克可能已经改变身份,有了个新老婆,有了个新家。他要的只是他的儿子。

“安,别哭!”里德说,看出她是多么难过。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两个人都累了,今晚何不就到这里为止?”

“不,让我说完,汤米。”安重新倒回思路,“好吧!那男人在走廊里抓住我。我回家时他一定已经在屋子里了。顺便提一下,当时并没有停电。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是谁,他是故意从外面的总开关切断电源的,他不要我看见他,甚至戴上面罩,不让我认出他的声音。你还不懂吗,汤米?如果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干嘛再伪装自己?反正都已经黑暗了。”

里德沉默地听着。一会儿之后,他说话了:“如果他已经在房子里,安,他如何关掉外面的电源?你回家时,电源不是都是好的吗?”

“是的。”安说,“但米兰妮走后,我注意到我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而我很确定我上床时窗户是关着的。我从来没有开着窗户睡觉过,尤其是发生这些事情之后。”

“继续说。”里德说。

“也许我回家的时候他正躲在房子里,然后等我入睡,他就从大卫的窗户爬回去找寻电源开关。那可能就是他割伤自己的地方;不是进来的时候割伤,是玻璃破了之后,他再度爬出去的时候。”

里德摇摇头说:“我不懂,安。你是说,他切掉电源后又再进屋里来?他怎么进来?”

“从我房间的窗户。”安说,“好吧,你光听着就行,别插嘴。汉克在所有窗户上都装了锁,所以除非打破窗户,否则没办法进来。那个闯入者知道这一点,懂吗?我回家之前,他可能就在这里面走动了。”安的眼睛在恐惧中张大。

“我想他是在我的卧室里面,汤米。现在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听见一些噪音,但我一直当作是风声。”里德点点头。安继续说道:“所以他打开我房间的窗锁,也许还打破我卧室的窗户,想用这个方法离开这间房子,或者只是要确保万一在我醒过来时能有个逃脱的路线。然后当我真的醒了,他正在大卫的房间,就钻出窗户,也许被破玻璃割伤自己。一旦切掉电源后,他就从我卧室那个打开的窗户进来。他向我突击的时候是在走廊尽头的地方。”

“好吧,”里德说,“我们就回到汉克吧!”

“他扑到我身上抓住我的时候,”安说,“一直要我别紧张。我想他是靠近我的时候燃起了欲火,想要碰我……想要……”

“强暴你?”里德说。

想起那个男人摸在她胸部上的手,她不禁两臂紧抱胸前。

“也许不是要强暴我,不过也相当接近了。他一旦来到这里,有可能改变了主意,决定把事实真相告诉我。也许他想要真的跟我做爱,汤米,懂吧,看在旧情上,这个人……他捏我的乳头。汉克跟我做爱时总习惯这样。”安把头转向一边,含糊地说完后面的话:“他喜欢那样。”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个。”汤米说,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你是说他以前常常在卧室里伤害你吗?”

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立刻闭上嘴巴,给他一个严肃的眼色。汤米于是知道这个话题是一项禁忌。

撇开这个话题,他继续说道:“我还是不相信,安。根据威塔克今晚和他聊天的那个告密者说,索耶跟一个庞大的贩毒组织有关,不是我们原先所想的那个样子。他牵扯上一群哥伦比亚的毒品商人,虽然他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色。这些人——”他自己停了下来。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她已经被惊吓得够多了。

“我们就说到这里为止吧!那才是你该担心的,而不是担心汉克在这么久之后又回来。”

“如果这些人是凶狠的毒贩,”安反击,“他们应该早就全副武装了。但那个闯进来的人没有带武器。如果他有枪,为什么我向他开枪,他不反击呢?”

里德一手摸着下巴上一天长下来的胡碴。她这一点讲得有点道理。

“如果是索耶,他有可能在射杀你之后把枪丢掉,而且还去买另一把枪。现在他若去火器店买枪,太冒险了。他怕我们会坐在里头等着抓他。”

“我如果说错了什么事情,请你原谅!”安说。她站起来走向卧室,留下汤米一个人站在那里。这个长夜把她折磨死了,她脸朝下趴在床上。汤米所说的是对的吗?她这样没来由地损害自己丈夫的名誉,是否像个傻瓜一样?人们现在对她的态度就跟汉克失踪之后她的行为失去理性的时候一样。好吧——安想,抓起一张面纸擤鼻涕:如果他们的丈夫或是爱人也失踪得无踪可寻,也许他们也会行为怪异了。

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安闻到汤米的刮胡水味而转过身。他俯到她的床边对她说:“我今晚会睡在沙发上,明天早上我自己会离开。”

“谢谢!”安喃喃地说。然后她想到那个歹徒粗糙的手摸在她身上的感觉,想到他提到大卫的名字时的口气,于是陡然全身绷直。

“大卫安全吗,汤米?也许我们应该去接他回来。我怕死了!”

“我相信他没事的,安。”这位刑警再度向她保证,“那男孩的父母不是在家吗?”

“是的。”安说,她的下唇颤抖着,“我该怎么办?如果他回来捉大卫呢?”

汤米的大手温柔地把安压回靠卧的姿势。

“现在你只需要睡一下觉,把一切暂时忘掉,过一天算一天。如果你不这样,你就没办法照顾你自己,更别说大卫了。”里德弯下腰,在安的额头上彬彬有礼地轻吻一下,关掉卧室的灯,走回起居室,倒在沙发上,迅速进入梦乡。

太累太激动了,安无法睡着。她在心里面继续整理组织着,想要找出真相。汉克喜欢玉米,而那个歹徒吃了玉米。他又壮又重,跟那个袭击她的人一样,不像索耶那么瘦。身为警察的他身手敏捷,有可能在她追出去的时候,直觉地扑到地上,怕她可能会追出来开枪。他还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安好几年没开枪了。会不会他早就预料到她会犹豫而无法扣下扳机呢?当然,她想,回忆起有一次关于这方面的对话:她告诉他,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夺走别人的性命。

最具说服力的一点是那男人的眼睛。现在往黑暗中看过去,她似乎还能看见它们向她盯回来。她决定不管汤米和其他人怎么说,那都没关系。他们可以说她歇斯底里,甚至说她疯了。她知道自己以前曾深深凝望过那对眼睛,而就算那是汉克,她也不想再看到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