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特里奇的信还没寄到我手里,亨特就已经来到蒙得维的亚上班了,所以看到信时我对亨特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1957年1月29日

最最亲爱的基特里奇:

我的新上司昨天到了蒙得维的亚,跟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女仆,还有一辆凯迪拉克。这周梅休就会离开,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这一切来得好快,梅休也这么认为。新长官万岁!天啊,亨特和他的妻子桃乐丝出场规模堪比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和塞尔达——22件行李,件件都印有E.H.H字样,另外还有未统计的家具和纸板箱。所有这些都是盖茨比告诉我们的(他说话时的语气就跟他发现新大陆了一样),上级派他陪同梅休一起去码头接亨特,带领他及他的家人过海关(当然,局里的规章就是不准大张旗鼓地迎接新长官的到来)。

亨特一行人暂住在维多利亚广场酒店,他的随从已经着手在寻找蒙得维的亚最好的郊区卡拉斯科的房子了,那儿离市区十公里。驻点就要发生巨大变化了,虽然亨特到来时安静又友善,但是他一进入房间就变得很雀跃,很明显他非常高兴,但只是为他自己而高兴,这算是他作为新驻地长官的首次吝啬吧。

现在不方便继续写了,明天我会写完这封信。

哈利

然而,第二天她的信就到了我手里,于是我决定把我的信放一放。我们对亨特的看法有很大的分歧,而我不想再收到一封训诫信,毕竟,亨特到来以后驻点的工作变得有趣多了。

梅休还没彻底离开驻点(正常情况下上一任长官的离职会在一个月内结束,而梅休只花了七个工作日),我们就已经听说了新长官将会非常活跃。我们组建了一个六人小分队,另外加上南希·沃特森,我们围坐在他办公室的圆桌边(亨特到来的第二天),静静地倾听他给我们的演讲,心中的希望也随着他的鼓舞而增加。

“自我从东京回到华盛顿,”亨特说,“我就一直在研究这个驻点,我保证我会让这里焕然一新,但是在我们分析和改正之前,我想要让你们知道情报局最新委派的你们的新上司。这是我首次担任驻点长官,但是我知道自己有这个资格坐这个职位,而且我也知道局里为什么派我来。一九四〇年六月,我从布朗大学毕业之后去了美国海军舰队服役,参与了V-7项目,后来又经历了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个速成项目,到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个月之后珍珠港事件就发生了)提升为驱逐舰梅奥的海军少尉。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上旬,北大西洋上响起一阵平常的季度警报,我在攀爬塔楼的阶梯时受了战伤,伤势异常严重,于是上级允许了我光荣退伍。我知道你们很好奇我究竟受了什么伤竟然能光荣退伍,好吧,我告诉你们,是与命根儿相关的,但是没有后遗症。感谢上帝,我还能‘打炮’。”

我们笑了,甚至连南希·沃特森都笑了。这个“笑话”在别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意义非凡,因为仅凭这一点我们对新长官的了解就多过了梅休。

“在康复期间,我写了一本小说叫《告别东方》,这本小说已经被阿尔弗雷德·A.出版社出版了,没过多久,《生活》杂志便选我做了他们南太平洋战区的战地记者,取代约翰·海尔赛去了布干维尔岛和瓜达康纳尔岛工作。一九四三年,回到纽约,我又在OCS服役,没过多久,又被委派到OSS进行训练,后分配去中国,我飞越驼峰航线,‘二战’结束时我还在昆明。之后我便进军好莱坞专职编写电影剧本,那时候我就去了巴黎为埃夫里尔·哈里曼的马歇尔计划工作,不久以后,被弗兰克·威斯纳雇佣,加入了政策协调处。你们当中有人听说过一位才华横溢的同事名叫威廉·F.巴克利的吗?他创办了《国家评论》杂志,自任首席编辑。”

我们点点头。

“好的,熟悉那本杂志是件好事。巴克利是我在墨西哥任职时的助手,工作很出色,如果他没有去办杂志,可能现在就会坐在我们中间一起开会了。离开墨西哥之后,我被派遣到华盛顿担任东南欧地区的秘密行动长官,这就意味着我的工作地点搬到了总部,同时我还会出差去雅典、法兰克福、罗马和开罗。再然后我就被调去危地拉马项目的宣传和政策指挥中心,在那里和三百个人共同完成了一项精彩的心理学和无线电通信行动,我个人觉得这项工作做得非常精彩。我们的成功让阿本斯政府倒台。摩西计划进军以色列,但是他从未到达那里,而我也没有机会享受我的胜利果实,因为我已经被派去东京了,去那儿指挥北亚地区的秘密行动,我再一次成功地阻止了中国共产党传播思想到日本和韩国,大大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让我们回到目前的情况吧。在华盛顿总部的阿根廷—乌拉圭分部工作,我其实帮不上忙,但是我清楚这个驻点并不是主流的活动点。然而话说回来,生活中没有无关紧要的工作,我觉得南美是至关重要的一块,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位领导会失去他的位置。南美的任何一个站点都可能成为情报界的焦点,所以,我们要给乌拉圭站点带来主动权,取得成绩时或许总部会如此评价我们:‘是的,先生,乌拉圭就是摇尾乞怜的南美狗。’”

后来我们和他一一握手,我很开心,而我的工作热情也再次被燃烧起来。

1957年3月5日

哈利:

距离我上封给你的信已经过去六个星期了,你现在在蒙得维的亚混得怎么样,是人神共愤还是沉溺于妓院?

请告诉我。

基特里奇

1957年3月27日

亲爱的哈利:

我讨厌欠别人钱或者人情,我也讨厌我关心的人欠我,沉默便是欠债的开始。

基特里奇·蒙塔古

1957年4月5日

亲爱的基特里奇:

是,不是;不是,是;是,不是;不是,是……针对你的问题我只有两种回答,具体是哪一种由你自己决定吧。是,我是在妓院鬼混,不,我不是;是,霍华德·亨特先生很生我的气,不是,他没有生气;是的,我想念你,不,我不想;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

把这封信当作我的道歉吧,相信我,未来十天里,我会写一封很长的信给你。

只属于你的哈利·哈伯德(H.H.)

附言:我刚刚才发现霍华德·亨特的名字缩写也是H.H.,但是他更喜欢E.,你看,我们多么不一样。休、哈(维)、亨(特)、哈(里克)·(哈)伯德,全部都是以H开头,但是我们彼此都不同。我一直觉得H这个音是最特殊的一个字母,这一点伦敦人恐怕永远不会认同,他们是一个注重实际的民族。H是“鬼魂(Ghost)”这个单词中不发音的字母,同时也是“天堂(Heaven)”和“地狱(Hell)”的首写字母,它还是“一半(Half)”这个词里发一半音的字母,也让“错误(Error)”变成了“恐怖(Horror)”。

附言中的附言:对,你没看错,我跟你一样生气。

我想都没想就把这封信寄出去了。然后我回到酒店,想要入睡,但是床单上仍然残留着萨利和我的味道——她总是留下很浓的怪味,一半来自肉体,一半来自香水,但是她的香体剂似乎从来就没有发挥过作用。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萨利的事,我们的肉体远比感情更亲密,而我也越来越不负责任。亨特的到来让碗哥更加忙碌,我本该花时间和沙威·福特斯开会的,但是我没有尽责,也没有告诉碗哥我没见沙威,而是去见了萨利。一周之后,我的“小动作”再次发生,专业点讲,掩饰这点秘密很容易,毕竟情报员经常错过会议,只是一点,就像马被拴在树下一样,我必须得伪造会议报告,例行公事嘛。我逃避了该干的工作,在塞万提斯的卧室里花两个小时与萨利幽会。我会洗好澡脱了衣服等着她,她来了便先敲一下门,再紧接着敲两下。她一进门脱鞋子和裙子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了第一次拥抱,并且热烈地接吻。如果我不是兴致勃勃,我就会用“胶水三明治”形容这样的举动,但是通常我都是兴致勃勃。赤身裸体,我们交缠着挪到床边,未躺到床上我们就放开了双手。她开放的婚姻,夹杂着性欲、放纵和她赤裸裸地向往着哈伯特这个美国佬的命根子;而我,满脑子兽语,狂野地拽开皮带,贪婪地接受她嘴唇的膜拜——天啊,谁会说“嘴巴的膜拜”!有一次我们做爱结束之后,她向我坦白,从高中开始,她就已经有了这个嗜好,或者说是饥渴。但是,在遇到我之后这便一发不可收拾。

轮到我了,我正在养成我从未有过的口味和偏好。很快,她肚脐和阴部的毛发就呈现在我面前,我似乎还在犹豫自己究竟该霸道地控制还是温柔地对待,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的头已经探寻到了她的沙地,不,是浓密的丛林。它看起来如此狂野又凹凸不平,但它并不重要,引起我注意的是这毛发后面的世界,我从不知道它的存在,它的大门完全打开,我越过了一个巨大的障碍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然而,谁又能知道在这样的时刻,我们要对彼此说些什么呢?我想,我们交换的不是爱,是古老的欲望——多么强烈的欲望啊!性欲能释放出一个人所有的平庸(当我一个人待在床上的时候,我总会想,尽管旧的平庸已被净化,但是新的平庸又会冒出来)。我发现我有和高中运动员一样的爱好,像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一样高尚地评估每个人的细微差别。

就说我和萨利这事吧,我们在满足彼此的泥潭里痛并快乐着,我们的交缠带给我无限的快感,“运动”加快,仿佛我的心都如海浪敲打在沙滩上一般撞得血流不止,似乎这样才能把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的阴影驱赶出我的脑海。我的灵魂在加速,我的精液也一样,真没想到哈伯德家的人也分泌精液,真是个笑话!加速,加速……达到高潮,通向了极乐世界。然而极乐世界的光景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了,比烛火灭掉还要快,但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是个男人,她想要我,而且我能让她快乐。她很快就要第二次,这并不是说她贪得无厌,只是欲求不满而已。第三次的时候,我再次想起了连尼·布鲁斯,激情的消散并不是最糟糕的,让人煎熬的是做爱之后彼此无话可说,我们俩就像是在火车上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无论再怎么尴尬,没过两天我又会想要她,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写信给基特里奇,但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1957年4月10日

最最亲爱的基特里奇:

我很惭愧我早先并不了解亨特而且还为自己的无知辩护,其实你对霍华德·亨特的描述对我不是没有帮助,只是,天啊,我实在太忙了。你也与霍华德有过社交往来,所以应该理解,他现在表现出的是他严肃专业的一面,他要求大家严格遵守纪律,他也希望我们人人都像他一样敬业认真,我们背后都叫他E.h3(E. Howard H.的缩写)。他花了很多时间外出打高尔夫、打猎、钓鱼,但是我们无权评判他,因为他的娱乐项目都是跟重要的乌拉圭官员一起的。这些都是大使馆大使的外部社交手段,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这些事以前梅休总是交给奥古斯都、碗哥和我去做,所以至少这是亨特任职以来的变化之一。霍华德和桃乐丝(她像一个首席审计员,计算着社交的账,有条有理地管理大使馆的派对生活,甚至可媲美海军舰队上的任何一个舵手)已经掌握了蒙得维的亚社会的大部分,真令人惊讶!以前在梅休手下工作(中间还隔着奥古斯都),我们竭力维持的人际关系都没几个,现在在亨特面前我们都自惭形秽。他每个周末都会去一些大型牧场捕猎,在非常富有的地主面前展现他美国人的魅力。他还因此丢掉了有趣的古老代号AV/AILABLE和AV/IARY,并且宣布我们现在想要跟进的任何项目都可以用AV取名,比如他的挂包就叫作AV/HACENDADO,这可是对我们的传统做出的改变啊。但是你知道吗,他是对的。这里没有那么多AV字眼存在了,根据亨特的指示,要实施他的计划,我们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做呢。

不用说,大部分新项目都还在计划阶段,但是我不嘲笑他,他来办公室的第一天就得到了我们的信任。通常人们都会厌恶听上级讲自己的条条框框,但是亨特让我感受到了对刺激生活的渴望。虽然我知道他不可能像卡尔或者休那么伟大,天意难违嘛,但他的确具有冒险精神,而且也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有趣的事。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初在OSS时,年少的我对同伴的嫉妒,同时亨特也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年轻,作为一个站点长官你要经历怎样的生活,所以我接受了他告诉我们的东西。基特里奇,如果你想要全面理解我们的生活,那么你就不能急着评判我们。跟女人比起来,男人更向往战功赫赫的人生。

亨特任职的第二周,他又做了一个演讲,影响了一大批有能力的乌拉圭精英,他对他们说:“你们一定有很多次都疑惑我来这里狩猎和钓鱼是为了自己,你们错了,我希望你们能信任我,这样我才能坦白。我不否认,在狩猎和钓鱼的过程中我确实很开心;但是,你们搞清楚,轻松娱乐的还有那些有影响力的乌拉圭人,这些人能边骑马边打猎,还能用一根线钓鱼。该死的,我可能七月还要到阿根廷的安第斯山脉去跟他们一起滑雪,但是我心里清楚我去那里的目的。嫉妒是站点的毒药,你们要记住一个事实:站点长官一直在工作。不管他参与的活动有多么高雅,都有他的原因。最后,绅士们,围过来,我有样东西给你们看。”于是,他向我们每个人分发了一份备份,上面写着:

NGECL RBNEL XYEDE LYNYE SYRPJ

NLVS BFTED BXNBF DOLPN UDBUS

BULZE YSGGD NPZVD MORYE ILPLU

基特里奇,我列举出来的词还不到一半,总共有36个由五个字母组成的词,就抄这么几个我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他不会给我们单次密本,还说每一个词对应的意思都很明显,我们可以根据字母出现的频率解读出来。“这本子值得我们花上一个小时来琢磨,也算复习一下我们已经学过的解码知识。”

但是你知道的,我们那么迟钝。解码并不是很难,但是这需要时间。碗哥和卡恩斯是驱动力,我放在我的分享里。奥古斯都坐在角落里,看上去他好像马上就要下笔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格斯的脸那么红,他所有的手指都在解密,似乎他很讨厌解码器、译码器,当然,我们当时也没有这些工具。后来我们的长官还给我们留了课后作业。

下面是读出这些字母:

IFTHE UNITE DSTAT ESIST OSURV

IVELO NGSTA NDING AMERI CANCO

NCEPT SOFFA IRPLA YMUST BEREC

终于搞定了,我们做完以后,碗哥坚持大声读出来:“如果美国要继续下去,那么长期下来美国公平竞争的概念就要被重新定义。我们必须建立有效的间谍活动和反间谍活动机制,破坏、妨碍、摧毁我们的敌人,采用更加聪明、复杂、有效的方法,而不是那些他们用来对抗我们的方法。”

“天啊,”奥古斯都说,“他这是让我们解码《杜立德报告》。”

基特里奇,你能想象吗?我们无人熟悉宗教经典,但是霍华德让我们用刀夹豆子。第二天早上,南希·沃特森根据他的命令,在我们每个人的桌子上方的墙上钉了一块十乘八的白色卡纸,整齐地隔开所有36个五个字母组成的词组。大概我们要没日没夜地工作两到三年吧,从简单的赛门代码开始,解读整篇《杜立德报告》。我不知道亨特是不是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或者只是个三流。是《杜立德报告》啊!那晚我们喝着啤酒很开心。“我保证破坏、妨碍、摧毁我们的敌人,”我们当中的一个开始说,“用更加聪明、复杂、有效的方法,”第二人接上,“而不是那些他们用来对抗我们的方法。”最后由第三个人做出结论。在那之后,碗哥,卡恩斯和我会“庄严地”背诵,“为什么是魔法、为什么是魔法”这是信里最后三组五个字母的意思。我知道这很小儿科,但是我们乐在其中。我甚至喜欢碗哥,他是个敏锐的录入者。他告诉我:“奥古斯都正在寻找升迁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是两个月之前——噢,基特里奇。我现在才意识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只能告诉你碗哥完全正确。亨特从北部大雪原回来的第四个星期,奥古斯都就一直努力把自己调去安哥拉。这要谈到他的妻子了,一个胖胖的爱尔兰人,她讨厌热天气,喜欢把自己塞满沙发——很凉爽的柳条做的非洲家具,在她的臀部印上了象棋棋盘——但是安哥拉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时拥有站点长官头衔的地方,奥古斯都告诉我们,他真的很想在一年以后当上正长官。可怜的奥古斯都,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这个实力。他没再说起安哥拉人。他已经有了取代梅休的想法,这给我们局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这也是无法避免的。无论如何,我现在没有像以前一样崇拜碗哥了,也没有那么懊恼自己的愚笨了。当然,奥古斯都没做成一把手,日子也照样进行。毕竟亨特接手了所有事情,高尔夫、社交活动,加上所有格斯不能做也做不来的事,例如在草原上和有钱的农场主培养感情。此外还有一点毫无争议的,那就是亨特来的第一个月就与萨尔瓦多·卡帕布兰卡(记得吗?在戈麦斯冒险里的那个靠不住的警察局局长)建立了更加坚定的关系。碗哥说,亨特把握住了机会,带警察局局长一起吃午餐,任何一位美国大使馆的秘书长都会做的事(这是亨特的头衔)。但是咖啡过后,卡帕布兰卡谦逊地说:“秘书长先生,现在我一个人要怎么服务于你?”亨特回答道,“萨尔瓦多,这很简单。挑一条大使馆的线给我,苏维埃、波兰、东欧、捷克,就从这些开始就足够了。”

碗哥说卡帕布兰卡站不稳阵脚了。

“噢,然后呢……”他说,“噢,然后……你是……”

“是的,我是CIA,”亨特说,“你看我不像国务院的瞎话对吗?”“瞎话”一词用在这儿显然是一个很好的词汇。卡帕布兰卡笑了很多次,就像他在跟鲍勃·霍普吃饭一样(亨特对他总是嗤之以鼻),但是碗哥说卡帕布兰卡笑那么多是因为他受到了惊吓。我们的CIA名声很大,甚至是这里的警察局局长都认为我们会砍掉别人的手指来逼供(他们不清楚我们有多么遵从法律)。总之,亨特一直戏弄他的恐惧,另外他问道:“卡帕布兰卡先生,你知道放置窃听装置需要或不需要帮助。”

“需要或不需要帮助?亨特先生,你能解释一下吗?”

“需要或不需要你的帮助。”

“噢,我明白了。”卡帕布兰卡又笑了起来。

“但是如果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情,那么我们就一起分享好处。”

“我会告诉巴特列总统的。”

“好的。”霍华德说,然后他们握手。

开会回来的途中,亨特很认真地听碗哥说。碗哥的解读是巴特列会因反美情绪太高而拒绝与美合作,但又会太没骨气而选择利用我们的窃听方法。然而,警察局副局长佩奥内斯也出席了午餐,他已经准备好被我们雇佣了。碗哥告诉亨特,他曾经为佩奥内斯工作了九个月(为什么情报员总要工作九个月?这是我们站点的另一个笑话),亨特眼神严肃地跟碗哥握了手,“嗯,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妙计。”他说。实际上,基特里奇,现在看来确实值得干这九个月的工。从二月开始佩奥内斯就被包围了,这对碗哥来讲只是小菜一碟。

午饭结束后奥古斯都急忙离开。他和亨特相处得很礼貌,却不和谐。现在奥古斯都离开了,而碗哥掌握着副长官的实权,他本人也十分期待自己能够早日拿到这个头衔。他对细节的深思熟虑以及对党派的正确领悟能够很好地辅助霍华德。

再讲一个小插曲吧。前几周我在碗哥家度过了一个有趣的夜晚。他的妻子是个热衷于桥牌的人,她还参加过美国的全国桥牌锦标赛。现在她被困在乌拉圭,所以就加入了蒙得维的亚的一个桥牌俱乐部,她也因此不得不学点基本的西班牙语——“Yo declare tres corazones!”碗哥夫妇为我约了好多萨利的牌友,大部分都是些悲伤、满脸皱纹的少女保姆,大概有七十到七十五个人,大部分人说英语,个个都是桥牌高手。我的水平勉强可以接受,碗哥稍微好一点,但是你想想那个晚上的规模,我们很快吃完晚餐——唉,萨利没有做饭,我们吃的炖肉,味道像是在洗碗水里煮过的牛肉,这糟东西让我想起了老梅休。在打牌的过程中,我像傀儡一样坐在那机械地打牌或看人打牌,看到孩子们在他们全美式的卧室里走动,小小的双层床放满了破掉的玩偶,所以相对自由的我也有机会带着最小的孩子到床边并哄她看着她睡着又醒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因为我看到美国式的家庭生活感觉非常陌生,我甚至把它们当作火星人的生活(我设想过克里斯多夫未来的卧室,拜托不要有破掉的玩偶)。

仔细观察谢尔曼我才发现他们家并不是那么平凡。他的房间可能跟你预想的相像——灰色的窗帘,亚麻色木制的家具,胶木的餐桌和椅子,没有上色的架子上放满了书和报告;也许看起来整个房间像是美国中西部毕业生的公寓,甚至方格的小地毯都是拼接的,而且还露着磨损的痕迹。他们的家具全部都是从华盛顿买的,钱由驻点出(这让我联想到我们美国的摩登家庭说不定早就遍布全球了),至少,这些家庭里都会有一个玻璃箱,里面有八个手绘的鸡蛋,做工十分精巧吸引人:从窗户远远地望出去,房子被树木和池塘包围,另外有的房子可能是一座哥特式的城堡,月光洒进森林,透出紫色的光,映射出不同的图案——想必这些都是能工巧匠的杰作,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美景全都绘在玻璃箱里。萨利告诉我们,谢尔曼在蛋壳上刺了一个小洞,非常小心地吸出蛋汁,只剩下完整的蛋壳,他便开始在表面绘画图案,享受着蛋壳破或不破的刺激,蛋壳一破便功夫全废,这在他眼里也是乐趣。“你想近距离看看这些精致的东西吗?”萨利问我。

好,现在你也来看一看惊人的东西吧。谢尔曼把第一个蛋壳递给我时,蛋壳竟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我感觉就好像死掉了一只小鸟儿。基特里奇,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意外,这真是个超低级事故,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在目录中标明了。蛋壳离开谢尔曼的手,我发誓,它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坠落的。

我一直为此道歉,直到我意识到自己像在嚼阿司匹林,而谢尔曼也一直在表示自己不在乎一个蛋壳。然而我想,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一股公牛般的愤怒被他控制在他灵魂的另一个部分。我确定这样一个蛋壳花费了他五到十个小时,你想想,如此完美的杰作就这样毁于一旦,而且我们都毫无补救的能力。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跟我说话,我想这也是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能做到的吧——“嗯……不要过分自责,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蛋壳,每逢陌生人想看我的作品,我总是拿它出来。”此情此景,我承认碗哥只是在安慰我,我看得出来,他深蓝色的脸颊跟这个场景一样悲伤。

很晚了,信还没有结尾,我明天会写更多,然后再寄给你。

你的契约工

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