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往南边开车,我听到的事使我那么茫然。我在这样窄窄的路上迷迷糊糊地出神,竟然没撞上什么可真是个奇迹。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火灾发生的现场,但是我拒绝选择漫无目的地开车回到丹佛去。佩尼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没有什么比亲自去你要去的地方,亲自和你要了解的人交谈更有用的了。”毁坏的但丁农场是我要去的地方之一。

路边的一个路标已经被风雨侵蚀了,一部分被树丛盖住了,但潜意识里的某些东西使我注意到它,一块大大的胶合板,我想当然地认为字曾经是黑色的,黑色渐渐消退成了现在的灰白色。

悔悟。

就写着这些,但足够使我意识到我已经进了但丁的地盘。右边,一个牧场上边,我看到一个农庄住宅,距离很远,但即使在路边,我也能看出它倾斜得要倒了。窗户都坏了。它旁边的一个牲口棚的房顶已经塌落了。

但牧师说过奥维尔·但丁的产业在左边,我向那边看去,很快就注意到烤焦的树桩围着的田野里长着齐膝高的庄稼。我到了树林那边,高高的燃烧过的树木站在比较矮的鲜嫩的新种的树中间。然后土地又开阔起来。

我看到一条土路上被草木覆盖的车辙似乎蜿蜒了四分之一英里,通向另一部分新种的小树附近的一个宽宽的大土堆。

一个金属门挡住了我的去路。链子上锁着一把锁。我下车检查了一下那把锁,它很结实。一阵风吹来泥土的气息,早些时候,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可现在雾蒙蒙的了,远处的地平线上黑漆漆的。没几个小时,雨就会下到我这儿。即使这样,我还是到汽车里拿出背包,包里装着食物、水,还有一件防雨夹克和一些别的东西。夹克是我最想要的,但事实上,我知道,即使是在树林里来一次显然没有坏处的散步,也可能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事。四天以前的晚上在休息区发生的事我记得,我的手枪在背包里。

我爬上篱笆墙时,对背包的重量感到很满意。我跳进去时,旅游鞋“噗地”踩起了一阵土。我开始步行,但我看到我周围的灌木丛时,想起了凯特、贾森和我在他们被绑架前的夏天做过的一件事。一个建筑师朋友在山里买下了一个旧木屋。树和蔓生的野草盖住了木屋,于是,一个星期天,他邀请他的朋友去帮他清理那个地方,他请大家吃烤肉,喝啤酒。我的家人也被邀请了。贾森觉得那是一项能和我一起干的有趣的工作。他帮忙把砍下来的树枝运走,我对这个小家伙能这么努力干活而深感自豪。他不愿意凯特帮他擦掉脸上的泥和汗,认为那样会使他看上去像个女孩子,这使凯特觉得很好笑。

现在我很失望,找他们的事没什么进展。我沿着小路加快了脚步,是怒气使劲往前推着我。我尽可能更快更远地伸开双腿,阳光的热量照在我的脸上,我的皮肤上挂满汗珠,牛仔裤和衬衫粘在了身上。

四分之一英里太短了。我觉得我气得能跑好几英里,像离开丹佛之前那样。但是回想在丹佛时,我是充满希望的。沿着小路的狂奔能看出我有多么地感到失败。

我跑到了终点,放慢了速度,我从路上看到的宽宽的大土堆是一个倒塌的木结构建筑残留的变黑的墙壁,木板都烧成了木炭,乱七八糟地倒在那里。空隙之间填满了干枯的树叶。多刺的灌木和三叶形的藤蔓向你提醒着有毒的常春藤正从瓦砾堆里发出新芽。上面,一个更大的建筑物(猜想是牲口棚)也这样燃烧过,塌落了。

尽管我出汗了,还是觉得很冷。我告诉自己我只是被我看到的东西影响了情绪。我无法忽视发生的事。莱斯特·但丁的父母就在离我站的三十英尺远的地方被烧死了。黑暗笼罩着我。

我究竟在干什么?我想,我该回到车里去。但房子那边的某些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一块地方,每三十英尺用一道低矮的石头墙围住。石头已经被火熏黑了,一些掉了下来。我跨过废墟,向墙里面走近,一边躲开有毒的常春藤。这曾经有一个能开关的门,我走近那个被围住的地方,那里也被常春藤、干树叶和多刺的灌木填满了。但是,在一片混乱中间,我注意到那里是有规律的一堆堆东西。再走近点,我认识到那是一些排成行的小石头堆。形式太熟悉了,不能不把它当成墓地。不是高高的堆,而是一处处凹陷,腐烂的棺材和里面腐烂的尸体上面的地面都塌陷下去了。凹陷的通常是最老的墓穴。现代的墓穴没有出现塌陷现象的唯一原因是现在的棺材是用金属做的。墓穴在棺材降下、送葬者离开之后,都用混凝土浇铸,再盖上一个混凝土盖子。

在阴暗的围墙里,但丁的祖辈被埋在那儿。我想象着伴随爱着的人躺下休息所产生的痛苦和孤独。最使我震惊的是那么多墓穴是小小的,显然死者都是孩子。

看着那些墓穴,我沉思着但丁家族希望建立的独立的社区,而他们的梦想破灭得那么惨烈。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我走开了,绕到废墟的后面。

在我身后,一个小动物轻捷地跑过树林,可能是只松鼠吧,但是因为我在周围没有看到生命的迹象,所以声响还是吓了我一跳。甚至连一只乌儿都没有。

毫无遮拦的阳光照得我直冒汗。我注意到乌云离得更近了。小心翼翼地避开更多的常春藤,我继续绕到烧毁的房子后面。突然,我的脚感到踩不稳了。刹那间,我害怕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我摆动了一下,失去了平衡。我的脚更踩不稳了。我惊恐地意识到不是我的大脑或腿出了毛病时,我的肺使劲吸着空气。我脚下的地面塌下去了,我骤然前倾。

大喘着气,我停住了,屁股着地,腿在看不见的下面悬荡着。心脏一阵急跳,我使劲用手撑着地面努力把自己从陷进去的洞里拽上来。

我的手立刻像腿一样感到不稳了。我越使劲撑着地面,身体陷得越深。我又一次要掉下去,好在我的胳膊及时伸出去,就在一瞬间阻止了我的身体完全被吸进一个更宽的大洞。

我的腿无助地悬着,身体在我下面的空间里无助地摆动。只有头和肩膀在地面上。我的重量全靠伸出的胳膊支撑着。我听到下面隐约传来塞率声,我的肺无法尽快地吸进我需要的空气。地面又一次下陷了。声更大了,我大声喊着,一下子完全跌进了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