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的隔一天,泰玛莉丝和我被邀请到大钟宅喝下午茶。要不是因为那里的改变这么大,我是一辈子不会再踏入一步的;我可以感觉到,过去的不愉快好像被一阵大风吹过一般,不留下痕迹——除了马厩那扇可怕的门之外;我看到它是锁着的;心里真怀疑是否还有人会进到那里去。

我很快就沉缅于对话中了。泰玛莉丝把她的快乐分享给我们;舞会办得相当成功;她的母亲非常开心,说好像回到从前的日子般,以后还要再办这样的节目。泰玛莉丝和佳斯顿.马奇蒙整晚一共跳了六支舞,可惜即使如此他依然立刻动身前往苏格兰,处理有关遗产的事宜。

“他会再回到这里吗?我真怀疑。”我说。

泰玛莉丝和瑞琪儿一起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

“他当然会回来!”泰玛莉丝大叫。

“他非回来不可。”瑞琪儿说。

我们喝茶时,丹尼尔走进来坐在瑞琪儿旁边,我问他昨晚的舞会玩得开心吗?“非常棒的舞会,”他谨慎地回答道。“每个人似乎都很满意。”

“非常成功。”泰玛莉丝同意地说。

喜坦姨妈走了进来,看到她不禁使我想起过去;那时的她脸上布满了惶恐的神情,身上的衣服没有这么漂亮,头上也不会簪上发钗。格林多先生和杜利恩先生之间一定有着天壤之别,克里斯派说得没错:对众人有益之事一定错不了的。

我注意到泰玛莉丝对丹尼尔非常冷淡,她是不会原谅丹尼尔把注意力放在瑞琪儿身上,而忽略了她的。

杰克.格林多也加入我们这一群,他告诉我们:他已经送佳斯顿.马奇蒙到车站,并看着他坐上往伦敦的火车。

“他将直接到苏格兰去,”他说。“看样子那里的事是非他处理不可。”

“他会回来的。”泰玛莉丝很有信心地说。

“我想他一定很忙,他说一定会再回来并将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他在这里的这段期间过得非常愉快,”杰克继续说。“有他在也很棒,他点亮了我们平淡的生活。”

“一点也没错。”泰玛莉丝微笑地同意着。

我怀疑她对佳斯顿.马奇蒙的计划,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来得清楚。

或许她真的了解,因为三个星期后,佳斯顿.马奇蒙真的回来了。他到格林多牧场并问是否能在那儿住几天——如果不方便的话,那他就到旅馆去——因为上次愉快的经

验使他想再多和他们住几天。

杰克说他们非常高兴他能再回来,而且他当然得在牧场待几天,否则他们会很遗憾的。


佳斯顿.马奇蒙已经回来三天了,在这期间我很少看到他。当我听到马蹄声时——

我正和苏菲姨妈一起,帮她整理花园——没过一会儿,莉莉就跑进花园来了。

“圣奥比先生来了,”她说。“她想见佛莱德小姐。”

克里斯派已经来到花园了。

“泰玛莉丝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问。

“不见了!”苏菲姨妈大叫。“到哪儿去了?”

“这就是我来的原因。”他看着我说。“你知道她会是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

“我以为她会告诉你。”

“她什么也没提到。”

“从床上的痕迹看来,她昨晚并没睡在那里,一定是昨晚就离开了。反正,结果就是她不在家。”我摇着头说:“我昨天看到她时,她看起来是有些兴奋。”

“你没问她兴奋些什么吗?”

“没有。通常有什么事她都会主动告诉别人,所以我当时认为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紧张是明显易见的,在了解我什么也帮不上忙后,他便离开了。

整个早上我们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可有趣了,我怀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面一定暗藏着玄机。”苏菲姨妈说。我们不受合理结论的限制毫无禁忌地推测她的行踪,我相信不久后她就会回来,她有可能因意见不合而离家出走——也许她和她的母亲之间起了冲突。

接下来,杰克又来报告说:佳斯顿.马奇蒙也不见了!他不像泰玛莉丝般不着痕迹地失踪,他临走前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他有急事得离开一阵子,也许不久他就可以回来,到时他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人们立刻把泰玛莉丝和佳斯顿.马奇蒙的失踪联想在一块,谣言及推测瞬间就在村里漫延开了。

我到大钟宅去看瑞琪儿,喜姐姨妈告诉我她正在果园里。大钟宅的花园总面积大约有二英亩,园内的草坪相当宽广,通常每当教会无法在圣奥比邸园举办露天宴会或节庆时,就会以大钟宅来代替。果园附近的树林较密、地也较广,我知道那一直是瑞琪儿最喜欢的地方。

在那儿找到她后,我便往她的方向走去,并大喊:“你听说过那个新闻了吗?”

“新闻?什么新闻?”

“泰玛莉丝和佳斯顿.马奇蒙都不见了,他们俩一定一起走了。”

“噢,不可能的!”她大叫。

“这件事是满巧合的……两个人都同时离开。”

“他们俩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能?”

“他不会……”

“他在舞会中和她一起跳舞的次数比谁都来得多。”

“那也是不得已的,因为主办者是圣奥比家族,所以他才不得不常过去邀泰玛莉丝一起跳。”

“我相信他们俩是在一起的。”

“等佳斯顿.马奇蒙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但,他们俩……一块儿失踪了!”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原因的。”

她的眼睛盯着果园内的小溪流,脸上带着像是被人遗弃的焦虑神情。


她说对了。他的确回来了,而且还是和泰玛莉丝一块儿回来的。泰玛莉丝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彩,左手第三个指头上有个金戒子,她说生活真是太奇妙了,如今她已是佳斯顿.马奇蒙太太。格兰塔葛林是最方便、最容易安排一处婚礼的地方,所以她和佳斯顿.马奇蒙决定一起私奔到那里,完成他们的终身大事,以省去所有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心一意想结合,不愿为任何事拖延。

整个哈普葛林都为之兴奋不已;这可算是继大钟宅马厩内,乔修杜利恩上吊自杀后,最具戏剧化的事件了。

“在这里连这样的事都能发生!”莉莉说。“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苏菲姨妈说这件事很不寻常。

“他们为什么要私奔?如果他有自己说得那么好,就应该不会有人反对这件事;安排一场盛大的婚礼对圣奥比夫人而言是最佳良药,而且,我相信泰玛莉丝也一定会喜欢。这件事看来有点狡猾,看来这位男士不愿太多人干涉。”

佳斯顿.马奇蒙和新娘一起住在圣奥比邸园,打算一直住到他把所有的事处理好了,再搬回他们自己的家。

他们回来的隔一天,我看到克里斯派骑着马正才从达维兹回来,他见到我便停住马然后跳了下来。

“你确定对泰玛莉丝的计划完全不知情?”他问道。

“百分之百确定。”

“所以她连暗示也没有?”

“当然没有。”

他看起来非常生气。

我说:“她不是很快乐了吗?这就是她所要追求的。”

他目视前方,嘴巴成一直线。“她真是彻底地愚昧、无知,”他说。“这种感情用事的举动可能会毁了她的一生。天啊,她才离开学校不久。”

我感到一股愤慨之气由心中升起,这就是他对我的看法——一个才刚离开学校不久的小女孩!

“但,他们很相爱!”我说。

“相爱?”他轻蔑地反驳道。

“也许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有些人的确会为了某人而疯狂地陷入爱河。”

他不耐烦地看着我。“如果她曾给过你什么暗示,你就该来警告我或任何人。”

“她没有,我早告诉过你几百次了。而且,即使她把心里的话说给我听,为什么我就得向你报告?你搞不好会因而从中作梗,试着破坏他们俩。”

我带着沮丧的心情离开那里,他对别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在乎,我才刚开始认为他也许对我有兴趣——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常去拜访露西和佛萝拉.莲的关系。他依然是那位转身伤我的人,我几乎可听到他说:“那个没特色的孩子是谁……”

自从泰玛莉丝回来后,我就没看过瑞琪儿了;有一天下午我决定到大钟宅看她。

我在果园的小溪流边找到她——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却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颓丧气氛吓到了。

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然后说:“瑞琪儿,你怎么了?”

“你知道泰玛莉丝和佳斯顿已经结婚的消息了。”

“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我真的无法相信这件事,佛莱迪,当他们一起离开时……”

“我想当时我们已猜出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了。”

她陷入沉默之中,我说:“瑞琪儿,你爱上他了吗?”

我用手环住她,她全身都在颤抖。

我突发灵感地接下去说:“他让你相信……”

她点了点头。

“我从不觉得他是那种真诚可靠的老实人,”我说。“苏菲姨妈和莉莉都认为他只会在女孩子面前大肆吹嘘,这种人所说的话不代表任何意义,不值得你为他心伤。”

“那些话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瑞琪儿说。

“你是说……”

“他一直告诉我:他是真心地爱着我。但,他指的事实上是泰玛莉丝。”

“那天晚上的舞会中,他和她跳了好几支舞并且和她一块儿用餐。”

“当初我以为那只是……”

“你还不了解他所说的那些甜言和蜜语不代表任何事吗?”

“不是这样的,佛莱迪……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很特别,也很认真。但,他却抽手离去和泰玛莉丝结婚了。”

“可怜的瑞琪儿,你不明白,这一切并不代表什么,不具任何意义。”

“有的,有的!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份爱。”

“那么他为什么……为什么娶泰玛莉丝?”

“我猜是因为她的身世和地位,她不是很富有吗?她将会有一大笔财产,她是圣奥比家族的一员。”

“如果原因真是如此,那能脱离他也算是你的幸运了。他和丹尼尔不同,丹尼尔才不在乎你能给他什么,他是真心的爱着你。”

“佛莱迪,你说起话来还真像个老姨妈;这些事你是不会懂的。”

“我了解!他让你觉得他爱上你,然后却又跑去娶泰玛莉丝。”

她绝望地说:“没错,一点也没错。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那么,你很幸运能离开他;而泰玛莉丝才是那个该担心的人。”

“我愿付出一切的代价,只求能换取她目前的状况。”

“理智点!丹尼尔深深地爱着你,而你也喜欢他,他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是个体贴的好丈夫。哎,我知道他的舞跳得不好,没有四处旅行,而且待人处世也没那么圆滑,但这些并非必要之条件,最重要的是善良……忠贞。”

“佛莱迪,别再继续说教了,我会受不了的。”

“好吧,”我说。“不过我很庆幸他娶的不是你。事实上,我认为泰玛莉丝犯了个很大的错,而她的哥哥克里斯派.圣奥比也和我有同感。”

我们在那儿坐很久,看着小溪流的韵动,默默地什么话也不说。

我对瑞琪儿感到非常地不安。


圣奥比夫人的情绪反应很大,在格兰塔葛林结婚是很好,但她更喜欢在我们自己的教堂举行正式的婚礼。泰玛莉丝和佳斯顿俩都同意这个见解,于是就马上安排一场婚礼。

圣奥比夫人的健康情形进步得相当快,她已为泰玛莉丝安排了好几场舞会,努力地想把她女儿引进社交圈。不过泰玛莉丝的棋先一步,使得她的计划变得毫无必要了。

这场婚礼当然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婚礼,如果她有更多的时间,她会把它做得更好;但她想尽快完成结婚仪式,以免有人会否认先前那个简单的婚礼,认为那是伪装的。

教堂已正式宣布这个婚礼;我是伴娘,而雷凡伦.海瑟林顿则为仪式的主持人。泰玛莉丝身上那件丝绸制的蕾丝礼服,是她母亲当年结婚时所穿的;圣奥比夫人认为光只是教堂仪式似乎不够,所以决定会后再到圣奥比邸园设宴庆祝。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对泰玛莉丝和佳斯顿.马奇蒙结婚的事实存有任何质疑。

瑞琪儿并没有出席这场婚礼;就我们所知,她的身体不舒服。她和我一向就比和泰玛莉丝来得亲,我真的很担心她——那天坐在小溪流旁时,她眼里悲痛的神情使我不安——久久不能释怀,她的影像在整个招待会上不断地浮现在我脑中。

庆宴结束后,苏菲姨妈和我一起回家,而我的心仍挂在瑞琪儿身上,我有个不祥的预感——瑞琪儿可能出了什么事。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我知道若是看不到瑞琪儿,我是无法平静的;于是我溜出了山梨之屋,跑到大钟宅去。

我必须经过那个马厩。当我跑近马厩时,心里不禁惊慌了起来,那扇一向深锁的门,如今已打开了。

我停下来看它,感到一股嫌恶之痛涌上心胸,这个地方让我恐惧得全身都会发抖。好像我一推开那扇门就会看到杜利恩先生上吊在那里,用着他那双恐怖的眼睛瞪着我——告诉我这一切的错都是我造成的。

这太愚蠢了,那当然不是我的错;克里斯派已经清楚地告诉过我:这样想就太傻了。

就在我迟疑地站在那儿时,一阵微风把门打开了点,并发出吱吱地声响。

是谁,为何在这时候打开这扇门?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奇怪的灵感想跑来大钟宅?

我感觉到瑞琪儿正处于危险之中,她需要我。

我下定决心走向马厩,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瑞琪儿!”我大叫。

她正坐在地上,手上拿着绳子。

“你在干嘛?”我大声说。

她生气地说:“你来这里干嘛?”

“我必须来找你,我感觉到你在叫我,然后我看到马厩的门是开着的。”

“你该离开了。”

“不,我不会走。你在这可怕的地方做什么?”

她默默地看着手上的绳子,没回答。

“瑞琪儿!”我大喊。

“都是他造成的,”她说。“看来这似乎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你在胡说些什么?”

“佛莱迪,我不想待在这个世上了,我无法忍受这一切,太可怕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受不了,我不能承受即将发生的事,我不想活了。”

“别乱说了。人们都得活着面对未来,是不是和泰玛莉丝与佳斯顿有关?他的甜言蜜语让你相信你是他所爱的人。我认为没和他有任何牵扯算是幸运的了,你只要这么想就会好过些。”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不能这么想,”我继续说。“这个恐怖的地方……我无法忍受,我们离开吧!跟我来,我们到果园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没有用的。”

“或许我们会谈出什么结果来。”

她摇摇头。

“反正我还是要试试看,”我坚持地说。“但,不是在这里,我受不了这个地方。跟我来,让我们到别的地方谈。”

我把她手中的绳子拿走,丢到角落去;然后挽着她的手,继续说:“你有马厩的钥匙吗?”

她把它从衣服上的口袋里取出,拿给我。我挽着她走出去,当我回头看那些屋椽时,我几乎看到杜利恩先生那双邪恶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关上门后便紧紧地锁住它,然后再把钥匙放入口袋里。

“现在,我们到果园谈吧!”我说。

我们坐在那里,她全身都在颤抖着;我试着不去想像她的身体吊在屋椽下,无力地摆动着……她会这么做吗?以当时她的心境而言——失魂落魄、郁郁不乐,她真的不想活在这世上——她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必须来看她,幸好我及时赶到;我们俩之间有份很特殊的情谊,如今我在这里照顾她。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比你想的还要糟,你以为我只不过是被抛弃。”

“他说过要娶你吗?,”

“呃,没有很确切地……”

“暗示过吗?”

她点头。“我以为我们就要结婚了,所以我才……我以为这是很自然的……所以,佛莱迪,这不单只是他娶了泰玛莉丝的问题,我……怀孕了。”

我被吓到了。我惊恐地瞪着小溪流,不敢直视瑞琪儿,怕她看出我眼中的惊吓。

“你……你打算怎么办?”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也看到我打算怎么做了,这是唯一解决的方法。”

“不是的,这不是唯一的方法。”

“还有什么办法?”

“人们有生育小孩的权利。”

“当然了,在已婚的情况下,这会是个大好消息,如果不是……那就成了罪恶,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耻辱。”

“不会的,有时候结局会好得令你无法想像。泰玛莉丝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不知道。除了我……和你之外,没有人知道。”

“他……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他……太卑鄙了。”

“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没错,如今他已娶了泰玛莉丝。噢,瑞琪儿,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想不出有什么可行之法,佛莱迪,这就是为什么我……”

“你绝对不可以这么做,否则大家都会知道,到时候还不是……”

“至少我不会在这里忍受这些。”

“一定有什么方法的。”

“什么方法?我连一个都想不出来。”

“如果你告诉他呢?”

“那有什么用?”

“噢,可怜的瑞琪儿!不过,我们一定会有法子的。可惜主角不是丹尼尔。”

“丹尼尔?”

“丹尼尔的为人那么好,他是不会像佳斯顿.马奇蒙一样卑劣的,那个小人,怎么会有人在乎他呢?”

“他非常地迷人……与众不同。”

由于我心里有个模糊的点子,一直试着想理出一个头绪来,所以就没注意到她在说些什么。我想着那个线索。

“我想不出什么解决之道,”她说。“佛莱迪,我不能面对这个事实,我可以想像哈普葛林村里的每个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丑闻……耻辱……”

我说:“别那么早下定断,也别采取任何行动,答应我好吗?明天我来之前别做任何傻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你在想什么?”

“我想这件事应该可以解决的。”

“你的意思是……?”

“我还不确定,只求你先答应我一件事——见到我之前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我什么时候会再看到你?”

“很快。我向你发誓。”

“明天?”

“对,明天。这是个秘密,拜托你千万别做傻事,或许这会是个万无一失的好方法。”

“你不会要去找佳斯顿吧?”

“当然不会!我不想再见到他了,请你相信我,瑞琪儿。”

“佛莱迪,我真的不认为……”

“你想想,为什么我会正好及时赶到马廊?因为命运驱使我这么做,告诉我这件事非常重要;因为我们之间有种特别不寻常的关系。我有个点子,可能有希望把问题解决,请你务必照着我的话做,相信我,瑞琪儿。”

她点点头说:“那么就到明天再说吧!”

于是我便离开她。当我从大钟宅跑向格林多牧场时,我感到口袋里的钥匙上上下下地震动着。

我一路祈祷,拜托让丹尼尔在那里!拜托,求求祢,神啊!让他待在家里。

我的祷告灵验了,当我跑到牧场的那幢农宅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

“噢,丹尼尔!”我气喘吁吁地说。“我真高兴看到你,有件事情很重要,我必须和你谈谈。”

“亲爱的佛莱迪……”他说。

“是有关瑞琪儿的事,”我说。“我非常非常地担心她,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谈谈?”

他一听到瑞琪儿的名字,表情马上警觉了起来。

“到我的工作室谈好了,”他说。“就在这附近。”

我跟着他走,工作室里有两张凳子及一张长桌,桌上摆了许多不同的工具。

“好了,”他说。“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匆忙?”

“她……她打算上吊自杀。”

“什么!”

“丹尼尔,我恐怕她真会这么做。她非常、非常地不快乐;我知道你爱她,我也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二短,我会受不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和佳斯顿.马奇蒙有关。”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苍白,拳头紧紧地握着。

“他做了什么事?”

“他娶了泰玛莉丝。”

“那和瑞琪儿有什么关连?”

“她以为他会娶她。”

“我的天。”他平静地说。

“他是个……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人,他对瑞琪儿频频地献殷勤……”我犹豫着;

心里又默默地祈祷:主啊!求求祢,让我有信心,完成这件事;我必须向他坦白这一切……为了瑞琪儿,我必须让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非成功不可;如果他不帮忙,那么她一定会自尽的。

我硬着头皮再说一遍。“她……她怀孕了,我在杜利恩先生上吊自尽的马厩里找到她。有个力量引导着我,我们俩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丹尼尔,我愿为瑞琪儿做任何事,我想你也是如此的。”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看,我想他是吓到了,他很害怕,他不如我想像中那么地爱她。

“她无法面对这件事,丹尼尔,”我恳求他。“她无法……单独,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在那个马厩,”他喃喃自语道。“当初杜利恩先生……”

“她当时心里一定有这个想法,她几乎那么做了,丹尼尔,如果我没及时赶到……”

“瑞琪儿……”他喃喃自语道。

“她是那么地不快乐,噢,我真是恨死那个男人了!”

沉寂好像延续了一辈于久般,然后我说:“真希望她没来到这里。我以为你对她的爱足够抵挡一切的阻碍,你不是曾向她求过婚吗?”

“她不接受,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

“人非圣贤,怎会不犯错呢?丹尼尔,如果你是真心爱她……我以为你是认真的,所以我才来找你;我以为你是诚心诚意地爱着她,你会愿意娶她,这样一来小孩子的事就可解决了。”

我扯太远了,在这出悲剧中我所扮演的角色——在毫无其他选择下——很快地已逐渐地在消失中,如今我已开始在试着安排别人的生活,这实在是太自大、太多管闲事了……但,瑞琪儿的生命正系在那条绳上。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想你会认为这不关我的事,但她是我的朋友,我非常地……在乎她,当我知道有解决的方式时,我是不会放弃,而让她就这样死去的。”

接下来,丹尼尔终于说话了。“你是个好女孩,”他说。“你来找我是对的。”

“噢,丹尼尔,你是认真的吗?那你是会娶她了?噢,谢谢你……谢谢你。”

他说:“我会去看她的。”

“没多少时间了,我很不放心把她留在那里,丹尼尔……你能不能马上动身?”

“当然了,我马上去。”他说。

他把我放在前面,然后我们一起骑着马往大钟宅方向离去。

等到我们一到那里,下了马后,他便转身告诉我说:“佛莱迪,你先回去,让我单独去找瑞琪儿谈。回牧场前我会先过去找你的。”

“哦,丹尼尔……谢谢你……谢谢你。”

我的双唇颤抖着,并一直不断地祈祷,希望一切都能如我所愿。

他看了我一会儿,我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已被我感动了。

然后他亲吻我的额头,说:“你真是个好女孩。”

他转身往大钟宅走去,我则跑回家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苏菲姨妈都不知情。


一个月后,丹尼尔和瑞琪儿结婚了。由于时间很急迫,教堂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宣布这场婚礼,所以典礼进行得很平静。我注意到在这段期间,人们交头接耳地点着头、低声地揣测这场仓促的婚礼背后所隐藏的原因。

丹尼尔觉得自己非常幸福,我则感到很快乐。我为自己想出的解决方法感到非常骄傲、非常满意,因为不愉快已经成历史了。我够成熟也够明智,能看出丹尼尔是个不寻常的男人,这件事幸好有他伸手帮助;我亲眼目睹了这场罕见的意外,例如他那无私忘我的爱,我深深觉得瑞琪儿能拥有他及他的心真的是非常幸运。

我把这想法告诉瑞琪儿,而她也同意我的看法。她说: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丹尼尔为她所付出的一切——而且一点也不求回报。终她一生,她会尽全力做好他的妻子,以报答他的恩情。

泰玛莉丝呢?她的生活又是如何呢?

她和佳斯顿仍继续住在圣奥比邸园。佳斯顿使出浑身解数想讨好圣奥比夫人,而我听说圣奥比夫人也的确很喜欢他。不过,他和克里斯派之间的冷墙依然还存在着;克里斯派天生疑心病就重,我相信他一定反覆地问自己:为什么佳斯顿要这么匆促地结婚。

我真怀疑如果他知道瑞琪儿肚子里怀的小孩是佳斯顿的,会有何反应?

几年前,我就粗略地了解到古塚树林不幸事件背后,隐藏着生命中丑陋的一面。如今我的见识可又增广了。

瑞琪儿的确是在不寻常的情况下完成终身大事;可是,泰玛莉丝呢?也许她现在很满足,但和佳斯顿那种人一块生活,会幸福吗?

我常常想到当初在舞会时,我们这群女孩曾编织着——社交生活和人际关系,婚姻和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之类的事;我不禁怀疑能实现的到底有几个?

对瑞琪儿及那未出世的宝宝而言,这些都已成了回忆;对自谦、仁慈的丹尼尔而言,毫无疑问的,这个宝宝将像面镜子般提醒他,瑞琪儿和佳斯顿曾在一起的事实。

但,对泰玛莉丝而言,她却必须和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但却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做爱——的男人一起生活。

克里斯派对佳斯顿的态度极为冷漠,使我怀疑他是否发现了什么;我对佳斯顿的看法是:无恶不做。法国和苏格兰的那些财产详情如何?真的是存在的吗?他是否怕被人发现自己虚张不实的真面目,所以才想出此计策,以保住泰玛莉丝及她的财产?

这算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我去访视泰玛莉丝,她好像有点儿改变了,变得比较热情;常常是笑容满面,春风得意的样子,不过我怀疑这表面所呈现的可信度有多高?她一直宣称生活美满如意,这样是不是太刻意了点?

我问她是否她和佳斯顿将在圣奥比邸园定居下来。

“噢,当然不是,”她回答道。“我们还在考虑,反正在这里过得这么快乐!我们还没下定决心住在那里,所以这段期间圣奥比邸园就成了最佳暂居的地方了。”

“我也认为这里会是最适合的地方!”我回应她的话。“你们不会想到国外定居吧?例如法国的那幢房子?”

“喔,你可能已经忘记,佳斯顿把它卖掉了;我们可能会在那儿买一幢。”

“那苏格兰的房地产呢?”我继续问。

“也正在进行买卖交易中,否则我们现在就住在那儿了。我母亲对这件事最高兴了,她非常喜欢佳斯顿。”

“那克里斯派呢?”我问道。

“哦,你是知道的,克里斯派除了邸园内的事之外,什么都不喜欢。”

她是真的快乐吗?她的这席谈话是否有什么不安的暗示呢?

对我而言,有一大堆事都还是不确定的。本来苏菲姨妈认为既然圣奥比邸园将会有几场舞会,那么我应有更多机会认识些男孩子;不过,泰玛莉丝一结婚,就没有必要再办了。

海瑟林顿来找我,她说我必须加重自己的身份,尽心为哈普葛林出一点心意。这表示我必须加入缝纫行列,为远在非洲的那些穷得没衣服穿的人做外套;我必须帮忙推广义卖活动及年度庆祝会;我必须加入糕点竞赛评审委员会组织且成为插花班的学员。

苏菲姨妈刚听到这消息很兴奋,但事后想了想又觉得这和她为我安排的计划有出入。

我说:“我一定得找些事做,我是指工作之类的事,否则我会把你吃垮了。”

“吃垮!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的日子没有我之前那么好过,所以一定是我加重了你的负担。”

“没这回事,你是我意外的收获。”

“而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我回应地说。“我真的想做些事,最好也能赚一些钱,你带给我这么多。”

“你也带给我很多。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想让自己提早老化,成为乡村生活的殉道者,成为穆德.海瑟林顿第二。”

“我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什么,或许可以找类似像家庭老师或女伴的工作。”

苏菲姨妈看来像是被吓到了。“让其他那些有教养的女士去做吧!但,我真的无法想像你照顾那些恣意妄为的小孩,或乖张易怒的老人。”

“反正我不像多数人般一成不变,开始的那阵子可能会满新鲜的;以后如果我不喜欢,我总是可以离开的,到时至少会存下一点钱。”

“忘了这个想法吧,我已经开始想你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一定会有解决之道。”

距离瑞琪儿的宝宝出世时间已渐渐逼近,我到她那儿去探望她。

她说:“要不为宝宝的事开心是不可能的;佛莱迪,我真的好爱宝宝,很奇怪吧,因为这明明是……”

“一点也不奇怪,这是人的天性,这个小孩是你的,等到他一出世就也是丹尼尔的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绝对不能说出去。”

“一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她说。

我的心思立刻飞到莲家的育婴室,还有墙上那幅七鹊图。

“这是首古诗。”我说。

“我知道,”瑞琪儿说。“我一直怀疑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你觉得那个诗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我猜大概是任何秘密的统称吧!”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提醒我该尽早去看佛萝拉。可怜的佛萝拉,时间的飞逝对她而言是毫无意义的,她将一辈子活在过去中。

瑞琪儿说:“我正试着把他彻彻底底地赶出记忆里,当初相信他真的是太傻了,如今我已可以看清事实,我相信他是为了泰玛莉丝的钱而和她结婚的。”

“可怜的泰玛莉丝。”我说。

“的确,如今我也这么觉得了。”

“而你,瑞琪儿,有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和你长相厮守。”

她点着头。我知道她并不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快乐中;不过眼前的她已和当初我在马厩发现,手上拿着绳子的女孩大不相同了。


不久,我又去拜访泰玛莉丝。她穿着淡紫色的丝质礼服,上面缀饰着精细的蕾丝花边,样子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佛莱迪,你来做什么?”她想知道我的理由。

“我才刚从缝纫行列那边忙完。”

她扮了个鬼脸,说:“真有趣!我想穆德.海瑟林顿小姐不会这么轻意地放过你的。”

“她的要求相当严格。”

“你打算再让她控制多久?”

“不久了,再过一阵子我打算找份工作做。”

“什么样的工作?”

“我还没决定。那些受过教育的年轻小女孩能做些什么?你不知道?好吧,我告诉你:她们只能从家庭教师或女伴看护中任选一样。除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工作外,其他的连想都不用想了。”

“哦,别说了,”泰玛莉丝大叫。“看!克里斯派往这边走来了。”

他走了进来,然后对着我说:“午安。我看到你来了,猜想你一定在泰玛莉丝这里。”

“她刚刚才告诉我,她想去找家庭教师或女伴看护之类的工作。”泰玛莉丝说。

“照顾别人的孩子,或服侍一些老女人。”

“教导小孩子可能满有成就感的。”我说。

“或许是对那些经你指导而获利的小孩而言。但,你呢?当人们不需要家庭教师时,她就得收拾行李,马上离开。”

“哪一种职业不是如此?”

“家庭教师的需求期都是有限定的,我不认为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事业。”

“我没有太多选择的自由,目前为止只有家庭教师和女伴看护这两条路。”

“第二项比第一项更糟,需要女伴看护的人通常都是一天到晚爱发牢骚,这种人是很费精神的。”

“也许有些人不会如此。”

“如果我是个正在寻找事业方向的年轻女孩,我是不会选择这个机会的。”

“唉呀!可惜你不是。”

泰玛莉丝爆出一阵大笑,他耸耸肩,我们就把话题转开了。

他离开不久后,我便回山梨之屋了。我坐在窗子旁,两眼直视着古塚树林。

我进去画室时,苏菲姨妈正好在喝茶。我常到教会去帮忙插花的事宜,由缪德莉.克莱费尔督导;她的祖先混有法国血统,所以在吃的方面特别考究。

我感到相当疲倦——和身体的损耗无关,而是因为无法发挥己长,觉得自己很愚蠢。我每天都反覆不断地问自己:到底要往哪条路走。我很惊讶地看到克里斯派和苏菲姨妈在一块儿,而她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哦,弗雷德莉卡来了,”她说。“圣奥比先生和我在讨论他的一个构想。”

“很抱歉打扰你们,”我说。“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这是有关于你的事,过来这边坐,我知道你想喝杯茶。”

我拿起她为我倒的茶,然后看到她对着克里斯派微笑。

“这只是一个构想,”他说。“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的。你知道马里特夫妇?他是帮我管理邸园的两人之一,而马里特夫人则对他的事业辅助很大;下星期底他们俩将要动身前往澳洲,他的哥哥在那儿有个牧场,长久以来一直试着说服他们过去一起经营,如今他们总算下定了决心。”

“我是有听说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我说。

“马里特是个好伙伴,有人已经代理他的职位了,所以这不在重点之下;主要是马里特夫人,她对他的帮助很大,而我们也因此受益不小。”

“妻子通常都帮上了大忙,”苏菲姨妈下评断道。“而且都得等到不在后才被肯定。”

他勉强地笑了一笑。“的确,这么指责一点也不为过。马里特非常优秀,但马里特夫人有自己的一套,我想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女性的体贴’。有时马里特的态度会有些粗暴,他不太爱讲话,一开口又直言不讳;而她的人际关系处理得相当得体,也比较知道邸园边缘的那些村舍……依莉沙白时代的房屋,最需要的是什么。她了解如何不让它们失去其格调;相反地,马里特会尽量以低价花费来做评估,而此举可能不适合那些村舍。她让那些佃户为自己的租地感到骄傲,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苏菲姨妈自命不凡、沾沾自喜地坐在那儿,而我则怀疑着这段谈话到底目的何在?

“事实上,”克里斯派继续说。“听到你说起有意从事家庭教师或女伴看护之职,我个人认为这个工作可能更适合你。”

“适合我?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不知你是否愿意代马里特夫人之职,这表示你将得了解所有的地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人’——有技巧地和他们交涉。詹姆士.波林已经代替马里特之职,所以你将和他互相配合、共事,你觉得如何?”

“这真的是个惊人的消息,我不确定真正的工作内容,且也不知自己能否胜任。”

“呃,你不是一直对古建筑物很有兴趣吗?”苏菲姨妈说。“而且你向来和人们都处得很好。”

“你可以先试试,”克里斯派说。“如果真的不喜欢,到时候再放弃也不迟。汤姆.马森是理财的,你可以过去和他谈谈薪资的问题。试试看好吗?也许你会发现这比烦人的小鬼头,或罗唆的老女人好多了。”

“我想我应该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工作,”我说。“我不确定自己够不够资格接受它。”

“这点不久就可以知道了。我想你会越做越有兴趣,邸园里有些房子历史都很悠久,我们必须想办法在不破坏古迹构架的原则下,尽量提升房子居住的品质,使住在里面的人更舒适。当时的人懂得如何建造这么坚固的房子,所以才能使它们在历经这么多年后,还能坚决地站立在那儿,而如今我们这些后代的子孙,已开始重视其价值了。”

“我想像不出来能做些什么?”

“很简单,你得去认识他们。你以公务的身份前往拜访他们,很热诚地听他们聊起任何的事,我们必须维持其良好的秩序;他们什么都可能会要求,所以你得解释为什么这么要求无法完成。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无论如何,除非亲身去体验,否则你是无法下决心做或不做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听起来很棒。”苏菲姨妈说。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开始去做?”我问。

“越快越好。你何不去看看汤姆.马森和詹姆士.波林?他们会把详细情形告诉你的。”

“谢谢你能想到我。”我说。

“我当然会想到你,”他说:“我们需要找个人来补马里特夫人的位子。”

他离开后,我们依然坐在那里听着路上传来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而消失。苏菲姨妈笑着。

“太好了!”她说。“你觉得怎么样?”

“简直无法相信。”

“这工作听起来很温馨。”

“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会知道地产方面的事?”

“你为何不试着去学?他是我所谓的那种‘神秘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永远也搞不清他的心在想些什么,不过我想他的所作所为背后都隐藏些原因。”

“那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呢?”

她心照不宣地看着我。“我的见解是:他对你很有兴趣,不喜欢你要离开的那个主意,家庭教师的事一直像刺般困扰着他。”

“你是说他自创这份工作,好把我留在这里?这太怪异了,还是从苏菲姨妈你口中说出。”

“他当然有他的理由,我揣测他的想法是:必须留意、照顾你。这和过去的……”

“你是指古塚树林的事吗?”

“这件事我们谁也忘不了,影响的程度也都是相等的,这么说吧!因为那件事的发生,使得他对你特别有兴趣,而他认为就这样让你去进行那些冒险的计划是不对的。”

“冒险的计划?当家庭教师?”

“他是这么认为,别忘了他曾救过你。在这种事情发生过后,人们通常会有很强烈的感觉的。”

“很难想像除了邸园以外,他还会对任何事有强烈的感觉。”

“如今他的心里的确是想着邸园的——他心爱的依莉沙白时代的村舍之类的事。”

好一会儿,我们俩都默默地想着。

我说:“我要留下来,这些听起来真的挺有趣的。”

“我也这么认为。”。苏菲姨妈说。


隔天,我就到圣奥比邸园办公室和汤姆.马森见面。他的个儿高高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活泼。

“圣奥比先生告诉我你今天会来,”他说。“他认为马里特夫人是她先生的左右手,帮了很多忙,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我们都会想念她的。你就当詹姆士.波林的助理,马里特短期间内还会来办公室帮忙,你最好能和她谈谈,以便摸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

“好的,”我说。“到现在我对将来份内之事都还模模糊糊的呢!”

“这份工作应该不会太艰难,我们发现有她在,事情的进行会比较顺利,你最好直接和她谈;在这段期间,我们可先解决其他的细节问题。”

他告诉我邸园的一些条规:工作时数很有弹性,任何时间都有可能会有人要和我见面,而我必须在每个紧急事件发生时前往处理,有匹马将可供我使用,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有马车及一匹小马。我们讨论薪资方面的问题,然后他问我有没有任何疑问,我说没有,我觉得好像没多少线索可挖掘。

马里特夫人来了。

“噢,哈罗,海曼小姐,”她说。“我听说你将来代我的职位。”

“是的,而且我很急着想知道工作的内容是什么?我到现在还没完全搞清楚呢!”

她的脸蛋看起来清新可人,态度也相当随和,看得出为什么人们都很喜欢她。

她说:“开始都是这样子的。帮忙我先生没多久之后,我发现有某些特定的事情对佃户不是很适合,所以我对这个工作越来越有兴趣。邸园内有好几户需缴税的村舍,我们必须确定佃户们将它们整理得很好;我觉得他们其中有些人就抱着‘反正只要一失业就得搬’的观念,所以使他们不去在乎这些事。你必须让他们把要修补的地方都向你报告;然后还有抱怨及小争论,你当然也得摆平这些,你必须去认识、了解他们……那些真正有委屈的人,和那些有抱怨及诉苦嗜好的人。我总是努力地让他们保持愉快的心情,也让他们为自己的窝感到骄傲,这其中包含着很多。我的职责之一是确定每个人在圣诞节时都有个提篮,且里面都装满了他们所要的东西。几年前这些人连煤炭都不足,如今我却发现他们的柜子里满满都是棉被。他们其中有些人很……骄傲;当然了,也有些是乞丐,他们骄傲得开不出口,所以你得去让那些富有的人捐出一部分的资产。我这样说你是不是比较有概念了?”

“噢,是的。”

“到时候你就会认识他们了。我们的目标是使整个邸园都能乐融融地,这是让事情运作顺利的最佳方法。我会把我的笔记簿给你,里面记录着每个人的小档案。”

“谢谢你。”

“别担心,会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的。我敢说波林先生会让你忙个不停的,我先生就是这么对我的;他的确是需要一个助手,我保证你一定会忙得天昏地暗的。”

“这份工作听起来颇不寻常的。”

“你是说雇用一个女人吗?男人通常都认为女人成不了大事,圣奥比先生可不这么想,他说我可运用所谓‘女性的直觉’去了解他们。我相信你也会成功的。”

她把笔记簿交给我,我大约地流览了一逼,正好看到一则有关矮桑树村舍的小记。

“这是莲家。”我说。

“可怜的佛萝拉,我不太和她们交涉,通常都是由圣奥比先生来照料她们,这是他的愿望。”

“我知道他把她们俩照顾得很好。”

“露西小姐曾是他的保姆。在这之前照顾他的人是佛萝拉小姐,这真是件悲伤的事。”

“你一定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们了。”

“自从我嫁到这里来后。”

“所以你所认识的佛萝拉小姐一直到现在都没变?”

“是的。早在克里斯派还是个婴儿时,她就发疯了。”

“我常在想是不是该为佛萝拉小姐做些什么事。”

“例如什么样的事呢?”

“我想是否该到她家去告诉她,她所珍爱的娃娃根本不是个婴儿——而只不过是个洋娃娃罢了。”

“我不知道这是否可行,如果这对她有益,她姊姊老早就会想到这一招了,她把她照顾得很好。”

我问她临走的感言。

“很复杂。我丈夫急着想走,他认为那里的机会很好;他哥哥到那里后,如今已有一块肥沃的土地了。那里的土地很便宜,只要你肯努力工作收获一定会很大。”

“我想这一定很有挑战性。”我说。

她也同意这点。

波林先生来后,我和他谈了很久。

他很年轻,我想大概才二十出头吧!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友善及快乐,和他共事的疑惧马上云飞四散。

他说:“你可以帮我做帐,这并不表示我们这部门有太多帐要处理,而是帐单总是零零散散地,而且算术也不是我的专门;还有信件需要处理。马里特说要忙的事情有一大堆,所以我需要你尽全力帮忙。”

“我恐怕没什么经验。”

“我相信这点很快就会被我们克服。”

当我回到家时,苏菲姨妈已等不及想知道所有的进展,我告诉她这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而不是如她凭空想像的梦——克里斯派为了留住我而塞给我的工作。

“这不是件挂名的差事,”我冷静地告诉她。“我想到时候我会忙得喘不过气来。”

“我很高兴,”她回应我说。“我确实不要你离开,而且也不认为你适合家庭教师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