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姆站在海边。他想,只要你一开始思想,一切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任何人都不应该去考虑他的未来。如果你相信未来是可以受你影响或由你来计划的话,那么你就太狂妄了。这一点任凭你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光凭思想就更做不到了。托姆想起了诺拉,她正躺在一个公寓里。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对于他来说,她是一个陌生人,他连自己到底是否爱她都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托姆继续问自己,爱情究竟是什么。这个词是那么令人厌恶,又是那么令人痛苦,因为每个人在想为自己表示道歉、或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或想把自己隐藏起来、或想把话说得简短一点、或不想坦诚相见时都会用这个词。托姆望着大海。大海展现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一无所知。大海什么也没说。托姆想到了诺拉。有一点托姆是可以肯定的,诺拉懂得玩具火车。但是,他是否愿意让她懂得玩具火车呢?他是否愿意让她了解他自己呢?突然,他很想大声喊叫。他曾经读到过有关原始喊叫治疗方法的文章。他觉得这种情形一定会让人觉得非常滑稽:一群穿着非常丑陋的、用蜡染法制作的裤子和健康鞋的人,站在那儿大吼大叫,并努力使自己相信,自己像初生的婴儿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怎么说,托姆挺直了身体,对着大海大吼大叫,而大海则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托姆吼了又吼,每吼一声,他的声音便变得更加坚定一些。等他吼叫完毕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睛遇到了另外一双眼睛。这是一个老头的眼睛,老头像一条鱼那样非常惊异地望着他。老头摇了摇头,很快就走开了。这个发疯的游客使老头感到害怕。托姆忍不住大笑起来。在经过一番大吼大叫和一阵大笑之后,思想变得轻松了。托姆想,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目前的生活挺好的,根本就不用去考虑明天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在回公寓的路上——诺拉就睡在那个公寓里——托姆感到很轻松,他打算从现在起一直与诺拉交谈,无话不谈。不必害怕会产生什么误会。托姆想,我会与她分享和分担一切,应该让她了解我的一切。我不想要其他的女人,换一个女人就会出现新的问题。诺拉睡在公寓的床上。当托姆进去的时候,他发现,无话不谈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托姆问诺拉:你对你的未来是怎么考虑的?我想说的是,你今后打算干什么?

诺拉把这个问题理解为:我想离开你。于是,她的内心变得僵硬起来。然后,她固执地说:不知道,想选择自由职业。也许,我会去当演员或画家。然后,托姆问: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吗?诺拉把这话听成: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有天赋,你这个笨蛋。于是,诺拉变得更力口固执,她说:我当然有天赋。托姆感到惊奇的是,诺拉的举止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可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也不知道整个谈话正在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发展。他只是想与诺拉随便聊聊,并希望她也能向他提些问题,然后他也许会告诉她,自己在担心他们的情况究竟会怎么发展下去。他希望他们俩现在能谈到一块儿,他又问: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是想回德国上学还是怎么想的?

诺拉把他的话听成:滚开!回德国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听到这儿,诺拉跳了起采。她在托姆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最大的担心是“托姆会离开她,她又会变成孤独一人”,她突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仇恨。诺拉把她的东西塞进一个包里。托姆一直没明白她在那儿干什么,一直到她站在门口,对他喊“我不需要你”时他还没有明白过来。“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任何人。”门被关上了。托姆跳将起采,跑出去追她。但是,诺拉不见了,就像是在仇恨和固执中溶化了似的。托姆站在旅馆的房间里,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只是想谈谈而已。她有病,托姆自言自语道,她真的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