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哈斯鲁尔的问题阿卜杜拉无需多加思考。“你必须将你弟弟放逐到一个他回不来的地方,大神灵,”他说。

达泽尔立即放声落下蓝色的眼泪。“不公平!”他哭道,在宝座上跺脚,“每个人都和我作对!你不爱我,哈斯鲁尔!你骗我!你甚至没想摆脱这三个挂在你身上的人!”

对此,阿卜杜拉确信达泽尔是对的。神灵的力量有多大。阿卜杜拉是知道的,他确信哈斯鲁尔本可以将老兵甩到西伯利亚的,更别说他和夜之花了。

“我好像并没做什么坏事!”达泽尔叫道,“我有权结婚,不是吗?”

就在他跺着脚大喊大叫时,哈斯鲁尔小声对阿卜杜拉说:“在南边的海上有个孤岛,每一百年才能被发现一次。那里有个宫殿还有很多果树。我能把弟弟发配到那里吗?”

“现在你想把我送走!”达泽尔尖叫道,“你们谁也不在乎我会多孤单!”

“顺便说一下,”哈斯鲁尔小声对阿卜杜拉说,“你父亲大老婆的亲戚们买通了雇佣兵,雇佣兵允许他们逃离赞泽堡,以免苏丹迁怒于他们,但他们没带走两个外甥女。苏丹将这两个不幸的女孩关了起来,因为现在她们成了你最近的亲属了,苏丹王能抓的就只有她俩了。”

“令人吃惊。”阿卜杜拉说。他看出了哈斯鲁尔的用意所在,“也许,大神灵,你可以将这两个少女带来这里庆祝你变回善灵?”

哈斯鲁尔丑陋的脸上露出喜色。他举起巨大的手爪。一声炸雷,接着是女孩的尖叫,然后两个胖外甥女就站在了宝座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阿卜杜拉明白之前哈斯鲁尔的确没有使出全力。他看见神灵眼角残留着被狗咬时流下的泪水,正斜着的大眼睛看他,就知道神灵已经看出自己领会他的用意了。

“不能再抓公主了。”贝特丽丝公主说。她跪在薇拉里娅身边,看上去非常懊恼。

“我保证,事情不是那样的。”阿卜杜拉说。

这两个外甥女看上去根本不像公主。她们穿着最初的那身衣服,普通平常的粉色和黄色,因之前的不幸经历,她们的衣服被撕裂和弄脏了,两个人的头发也都不再卷曲。她们看了一眼在宝座上跺着脚哭泣的达泽尔,又看了一眼硕大无比的哈斯鲁尔,然后看了一眼除了缠腰布什么也没穿的阿卜杜拉,尖叫了起来。之后,两人都想把脸躲到对方胖胖的肩上去。

“可怜的女孩,”上诺兰的公主说,“几乎没有皇家的体统。”

“达泽尔!”阿卜杜拉对抽泣的神灵说,“美丽的达泽尔,偷公主的强盗,安静一会儿,抬头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一起带去流放地。”

“礼物?”达泽尔止住了哭泣。

“看,两个新娘,年轻丰满,迫切地想要嫁人。”阿卜杜拉伸出手指。

达泽尔从脸颊上擦去了亮闪闪的泪珠,仔细地审视起两个外甥女来,就像从前阿卜杜拉那些小心谨慎的顾客检查他的地毯一般。

“多般配的两个,”他说,“胖得多好看!别是给我下了什么圈套吧?也许你没权分派她们吧?”

“没有圈套,耀眼的神灵。”对他来说,现在女孩们的其他亲戚已经遗弃了她们,她们自然归他处置。但保险起见,他又说道:“她们是偷来给你的,强大的达泽尔。”他走到两个外甥女跟前,拍了拍两个人胖胖的手臂。“女士们,”他说,“赞泽堡最圆的月亮们,因为那个不幸的誓言,使我永远无法领略你们的博大。抬头看看,看我给你们找的丈夫,他会取代我的位置。”

两个外甥女一听到“丈夫”这两个字,立刻抬起了头。她们注视着达泽尔。

“他是多么英俊啊!”粉色的那个说。

“我喜欢有翅膀的。”黄色的那个说,“与众不同。”

“犬牙相当性感,”粉色的沉思道,“爪子也是,假如他走地毯时小心点的话。”

每句话都让达泽尔笑逐颜开。

“我该先偷她们的。”他说,“我喜欢她们更甚于那些公主。你为什么不收集些胖的女士过来,哈斯鲁尔?”

哈斯鲁尔开心地露出了獠牙。

“那是你的决定,弟弟。”他的笑容退去,“如果你准备好了,现在我该送你到流放地去了。”

“现在,我不那么在意了。”达泽尔说,两只眼睛仍旧看着两个外甥女。

哈斯鲁尔再次伸出手,三声雷响之后,达泽尔和两个外甥女不见了。有股微微的海腥味和隐隐的海鸥叫声传来。摩根和薇拉里娅又开始哭了。其他人都在叹息,哈斯鲁尔最为深切。阿卜杜拉有些吃惊地发现哈斯鲁尔是真的爱他弟弟。虽然很难理解有谁居然会爱达泽尔,但阿卜杜拉几乎不能责怪他。那我得怪谁呢?他想道,此时夜之花走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臂。

哈斯鲁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宝座上——比起达泽尔来宝座的大小更适合他——巨大的翅膀沮丧地耷拉在两侧。“还有件事。”他边说边小心地摸着他的鼻子。鼻子看上去已经愈合了。

“当然,事情还没完!”索菲说。她一直等在宝座的台阶上,找机会说话。“你偷我们的移动城堡时,把我丈夫弄没了。他在哪里?我想要他回来。”

哈斯鲁尔伤心地抬起头,还没等他开口,公主们一片惊慌。每个站在台阶底下的人都从公主衬裙旁闪开。裙箍一鼓一鼓的,像个自行弹奏的六角形乐器。

“救命!”精灵在里面说,“放我出来!你答应过的!”

夜之花的手一碰嘴。

“噢,我完全忘了!”她说着,快速离开阿卜杜拉,来到台阶之下。在一道紫色烟雾中,她将衬裙扔到一边。“我想,”她叫道,“精灵你会脱离瓶子,永远自由!”

和平常一样,精灵没说一声谢。只听一声响亮的“啪”,瓶子爆裂了,在一卷卷的烟雾里,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站了起来。

索菲一见就叫了起来。

“哦,保佑这女孩,谢谢你,谢谢你!”她来到消散的烟雾前,速度如此之快,差点将那人撞到。他看上去一点不介意。他抱起索菲,带着她转了又转。“噢,我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发现?”索菲气喘吁吁地说,并围着破碎的瓶子打转。

“因为那是魔法。”哈斯鲁尔闷闷不乐地说道,“如果大家知道他是巫师哈尔,早有人放了他。你们不能知道他是谁,他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皇家巫师哈尔比巫师苏里曼要年轻,并且看上去风度翩翩得多。他穿一身醒目的紫色缎子服,衣服的颜色在他的头发上投射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黄色阴影。阿卜杜拉盯着巫师瘦削的脸上那双浅色的眼睛。在某个早晨,他清楚地看见过这双眼睛,他觉得早该猜到的。现在自己的处境非常尴尬。他曾经使唤过这精灵,并自认为很了解精灵。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很了解这个巫师呢?或者不是这样的?

出于这个原因,在所有的人包括老兵都围着哈尔巫师大声祝贺时,阿卜杜拉没有加入其中。他看着查普凡的小个子公主静静地从欢呼的人群中走出来,神色庄重地将摩根放到了哈尔的怀里。

“谢谢。”哈尔说,“我最好把他带在身边,那样我可以看着他。”他对索菲说,“对不起,如果我让你担惊受怕了。”哈尔看起来比索菲更会抱孩子。他轻轻地摇晃着摩根,注视着他,摩根也回视他,神情相当恐怖。“我说,他好丑。”哈尔说,“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哈尔!”索菲说。但她听上去并不生气。

“等一下,”哈尔说。他上前两步走到宝座前,抬头看哈斯鲁尔。

“你看,神灵,”他说,“我有账要跟你算。你拿走我的城堡,又将我关进瓶子,这算什么?”

哈斯鲁尔的眼睛里一团怒火。

“巫师,你是否觉得你的法力和我旗鼓相当了?”

“不,”哈尔说,“我只是要个说法。”阿卜杜拉发现自己很佩服这个人。由于知道精灵曾经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他确定哈尔现在内心一定怕得要死。但他没表现出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他将摩根举到他那穿着紫色缎服的肩上,回视哈斯鲁尔。

“很好。”哈斯鲁尔说,“我弟弟命我去偷城堡,我别无选择。但达泽尔并没说怎么处置你,只是让我确保你不能将城堡偷回去。如果你的为人无可指责的话,我仅仅将你送到我弟弟现在去的地方就可以了。但我知道你曾利用巫术征服一个邻国——”

“那不公平!”哈尔说,“是国王命令我的!”有那么一会儿,他听上去像是达泽尔,紧接着他一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住了口。他想了想,然后悲伤地说:“如果国王命令我的话,我敢说我本可以劝说陛下改变主意的,你是对的。但你永远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也把你关进瓶子里。说完了。”

“也许我活该遭此报应。”哈斯鲁尔同意道,“我更该得些好报,因为我费心让每个牵涉其中的人都遭遇了我能设计的最适合他的命运。”他的眼睛斜视着阿卜杜拉,“我难道不是吗?”

“费尽心思,大神灵,”阿卜杜拉同意道,“我所有的梦想都成真了,不光是那些令人愉快的。”

哈斯鲁尔点点头。“现在,”他说,“再做一件必须做的小事,我得离你们而去。”他的翅膀升起来,双手比划着。立刻,他身处一群奇怪的、有翅膀的形体中。他们在他头上盘旋,就像是一群透明的海马围着宝座,除了转动的翅膀发出的微弱声响,完全是一片寂静。

“他的天使们。”贝特丽丝公主对薇拉里娅公主解释道。

哈斯鲁尔对这些带翅膀的形体小声说了什么,他们就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离开了他。成群结队地出现,并围着贾迈尔的头窃窃私语。贾迈尔害怕地后退,远离他们,但没有用。他们跟上了他。这些有翅膀的形体一个接一个地落在贾迈尔的狗的身体各个部位。每个着陆后,就立刻缩小并消失在狗毛里,只剩下两个还在。

阿卜杜拉突然发现这两个形体盘旋在他的眼前。他想躲闪,但他们还是跟着。两个细小而冷漠的声音开口了,只有他听得见。“考虑了很久,”他们说,“比起蛤蟆来,我们还是喜欢这个形体。从永生的角度来说,我们得谢谢你。”说着这两个形体飞速离去,落到了贾迈尔的狗身上,在那里他们缩小,然后消失在狗耳朵的粗糙皮毛里。

贾迈尔盯着他怀里的狗。

“为什么我抱着一只浑身是天使的狗?”他问哈斯鲁尔。

“他们不会伤害你或你的狗的,”哈斯鲁尔说,“他们只是在等金环再现。等明天,我相信你是那样说的,对吧?你一定能理解,我自然很关注我的命根。等明天我的天使们找到它后,不论我在哪里他们都会把它带来给我的。”他叹了口气,重得把大家的头发都吹起来了。“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说,“我得在很远的地方给自己找个流放地。我曾经很坏,不能再跻身于善灵之列了。”

“噢,别那样,大神灵。”夜之花说,“据我所知,善就是饶恕。善灵们肯定会欢迎你回去的。”

哈斯鲁尔摇摇他那巨大的脑壳:“聪明的公主,你不明白。”

阿卜杜拉觉得他很理解哈斯鲁尔。他曾不那么礼貌地对待过父亲大老婆的亲戚们,也许他的理解正来自于此。

“别说了,亲爱的。”他说。“哈斯鲁尔想说他很享受变坏,并不后悔。”

“是真的。”哈斯鲁尔说,“过去这几个月我过得比之前的几百年都开心。是达泽尔教会了我这些。现在我得走得远远的,以防我在善灵中又旧病复发。如果我知道该去哪里就好了。”

哈尔似乎有了个主意,他咳嗽一声。

“为什么不去另一个世界?”他建议道,“你知道,有很多个其他的世界。”

哈斯鲁尔的翅膀升了起来,兴奋地扇动着,使得大厅里公主们的头发和衣裙都舞动起来。“有吗?在哪里?告诉我怎么去另一个世界。”

哈尔将摩根塞到手足无措的索菲怀里,跳上宝座的台阶。他向哈斯鲁尔做了一些奇怪的手势,并点了个头。但哈斯鲁尔看上去相当明白。他也点头示意。然后从宝座起身,没说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他越过大厅,穿墙而出,穿墙对他就好似穿过一阵大雾似的。大厅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不错的解脱。”哈尔说。

“你把他送到你的世界去了?”索菲问。

“不可能!”哈尔说,“他们那里已经有很多麻烦事了。我让他去了相反的方向。我冒了个险,赌这城堡不会就此消失。”他慢慢转身,向大厅之外的云雾深处看去,“城堡仍在这里。那说明卡西弗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城堡继续运行的人。”他发出欢呼声,“卡西弗!你在哪里?”

公主衬裙又一次好似有了生命。这次裙箍滚到一边,魔毯从中露了出来。一阵抖动,就像贾迈尔的狗现在正在做的那样。令所有人吃惊的是,它扑通掉到地板上,开始自行打开。阿卜杜拉几乎徒劳地大声喊叫。长长的自由跳动的织线是蓝色的,而且分外鲜亮,好像这地毯根本不是普通羊毛织就的。这些自由的织线,在整个地毯上来回快速穿梭,在变长的同时,越升越高,最后伸展在高高的云雾天花板和那张现在几乎已被掏空的地毯之间。

随着不耐烦的一个筋斗,另一端脱离了地毯,并向上收缩与其它的织线汇合,最后延展成一个新的形状,如同一滴倒挂的泪珠,或是一个火焰。这个形状继续向下飘,显得沉稳而有意识。当它靠近时,阿卜杜拉可以看见一张由一点紫色、绿色、或橙色火焰组成的脸。阿卜杜拉认命地耸耸肩。看起来,他耗费所有金币买来的是个火魔,根本不是什么魔毯。

火魔开口了,口里紫色的火苗在跳动。“谢天谢地!”他说,“为什么之前没人叫我的名字。我很伤心。”

“噢,可怜的卡西弗!”索菲说,“我不知道啊!”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奇怪的火焰状东西反驳道,“你用爪子抠我。”说着飘过了哈尔,“也不跟你说,是你把我弄进地毯里面的。要帮助国王军队的人不是我。我只跟他说话。”他说着,突然出现在阿卜杜拉肩膀旁边。阿卜杜拉听到自己的头发发出吱吱的微响。火焰很烫。“他是唯一一个曾经想要恭维我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哈尔酸溜溜地问,“你喜欢听好话了?”

“自从发现被别人夸赞是多么美好的事。”卡西弗说。

“但我认为你并不美好。”哈尔说,“先让自己变好再说。”他一甩紫色的缎袖,转身背对着卡西弗。

“你想变成一只蛤蟆吗?”卡西弗问,“你知道,你不是唯一会变蛤蟆法术的人!”

哈尔生气地用穿着紫色靴子的脚踩打着地面。“也许吧。”他说,“你的新朋友也许会问你如何将这城堡复位。”

阿卜杜拉有点沮丧。哈尔似乎表明了,他和阿卜杜拉互相并不认识。但他接到了暗示,鞠了一躬。“噢,巫师里的蓝宝石,”他说,“欢乐的火焰,地毯中的蜡烛,你的真身比过去那张珍贵的织锦要神奇一百倍——”

“说正事儿!”哈尔低声说道。

“你能欣然同意将这城堡复位到地面吗?”阿卜杜拉说完了。

“很乐意。”卡西弗说。

他们感到城堡在下降。开始它下沉得很快,索菲紧紧抓着哈尔的手臂,许多公主都叫出了声。因为薇拉里娅大声说道,有个人的肚子给留在天上了。这有可能是因为卡西弗这么长时间被困地毯,疏于练习了。不管什么原因,一分钟后,下沉开始变得缓和了,所有的人几乎没有注意到它在下沉。这还不算什么,城堡下落时,变得相当小,所有的人都互相紧挨着,挣扎着找空当让自己平衡。

墙壁向内移动,从云雾岩斑变回到原来的普通石灰。天花板向下移动,拱顶变成了黑色的大横梁,原先宝座所在地的后面出现了一扇窗。开始很暗,阿卜杜拉急切地走向它,想看一眼透明的大海及落日中的岛屿,但那时,窗户是一扇结实的真窗户,外面只有天空。黎明的金色曙光充满了整个茅屋大小的房间。此时,公主们互相挤着,索菲被挤到了一个角落,气喘吁吁地一手抓着哈尔,一手抱着摩根。阿卜杜拉发现自己被挤在夜之花和老兵之间。

阿卜杜拉意识到,老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了。事实上,他显然表现得很古怪。他将借来的头纱拉下来盖住头,躬身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那张凳子是在城堡缩小时出现在火炉边的。

“你没什么事吧?”阿卜杜拉问。

“很好!”老兵说。甚至他的声音也听来怪怪的。

贝特丽丝公主从人群中挤出来找他。

“噢,你在那里!”她说,“你怎么啦?现在我们马上要恢复正常了,你在担心我是否会信守诺言,是不是那样?”

“不是。”老兵说,“倒不如说——是的。它会让你心烦的。”

“它一点不让我心烦。”贝特丽丝公主爽利地说,“我一旦发下誓言,就会遵守的。贾斯汀王子只能一边凉快去了。”

“但,我就是贾斯汀王子。”老兵说。

“什么?”贝特丽丝公主说。

老兵很慢且很不好意思地将面纱拿开,抬起头来。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蓝眼睛,那双眼睛看上去要么非常清澈要么极度不诚实,或二者兼而有之。但这张脸看上去更平整,更有教养。一种不同于老兵的气质。

“那该死的神灵对我也施了魔法。”他说,“我现在记起来了。我在树林里等搜寻的小分队回来报告。”他看上去非常过意不去,“我们在找贝特丽丝公主——呃——你,你知道,运气欠佳,突然我的帐篷给吹走了,神灵在那里,挤在树丛中。‘我正带着这个公主。’他说。‘因为你不光彩地用巫术打败了她的国家,你可以成为战败国的一名士兵,看看你感觉如何。’接下来我知道的事情就是,我游荡在战场上,觉得我是一名斯特兰奇亚士兵。”

“你讨厌那样吗?”贝特丽丝问。

“嗯,”王子说,“很难。但我多少对付下来了。我把有用的东西都捡了起来,制订了些计划。我觉得,我得为所有那些战败的士兵做些什么。但是——”一种显然是老兵才有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说实话,晃荡在英格里的大地上,我相当享受。变坏让我乐在其中,我真的像那个神灵。想到要回去统领那个国家让我很不开心。”

“嗯,我可以帮助你。”贝特丽丝公主说,“毕竟我熟悉那里的情况。”

“真的吗?”王子说,他抬头看着她的方式,如同当初老兵看着帽子里的淘小子。

夜之花愉快地用肘轻轻地推阿卜杜拉:“那个奥琴斯坦王子!”她小声说,“不用怕他。”

很快,城堡像一片羽毛般的轻轻落在地上。卡西弗浮在天花板下的横梁上,宣布他将城堡安放在金斯伯里郊外。

“我已经给苏里曼的镜子发去了信息。”他洋洋得意地说。

这似乎激怒了哈尔。“我也发了。”他生气地说,“你太多事了,不是吗?”

“那么他收到了两个讯息,”索菲说,“是什么讯息?”

“真蠢!”哈尔说着开始大笑。对此,卡西弗也嘶嘶地大笑,他们看起来又和好了。想到此,阿卜杜拉能明白哈尔的感受。他做精灵的时候总是怒气冲冲,现在也总是勃然大怒,只能拿卡西弗当出气筒。也许卡西弗也有同样的感受。两人的法力都太强大了,以至于不能随便和普通人发脾气。

很显然,两个讯息都传到了。窗边的某人叫道:“看!”

所有的人拥到窗口,看到金斯伯里的城门打开了,国王的马车飞奔而出,后面跟着一队士兵。事实上,马车形成了一大串,无数大使的马车也跟在国王后面,上面装点着大多数被掳公主国家的徽章。

哈尔转向阿卜杜拉说:“我觉得我应该了解你。”他们互相尴尬地瞧着对方。“你了解我吗?”

阿卜杜拉鞠了一躬:“至少跟你了解我的一样多。”

“那是我所害怕的。”哈尔悲伤地说,“好吧,那么我知道,必要的时候,我能仰仗你去做些花言巧语的工作。等所有的马车到这里时,就有必要了。”

的确是的。真是个混乱的时刻,这期间,阿卜杜拉嗓子都喊哑了。但最混乱的部分是,每个公主,且不说索菲、哈尔和贾斯汀王子,都坚持告诉国王阿卜杜拉是如何勇敢和有智谋。阿卜杜拉不时地要去纠正他们。他不是勇敢,只是因为夜之花爱他,他有些飘飘然而已。

贾斯汀王子将阿卜杜拉拉到一旁,和他来到王宫的某间接待室。“接受赞美。”他说,“从前没人因做对事情而受称颂。现在看看我,这里的斯特兰奇亚人都来看我,因为我给他们的老兵发钱。我的皇兄很开心,因为我不再为娶贝特丽丝公主的事作难。人人都觉得我是个模范王子。”

“你曾经反对娶她?”阿卜杜拉问。

“噢,是的。”王子说,“当然,那时我还不认识她。国王和我为此争吵过多次,我威胁着要将他扔到皇宫的屋顶上去。我失踪后,他以为我因为生气要独自呆一会儿。他甚至都不为此担心。”

国王对弟弟很满意,此外阿卜杜拉还将薇拉里娅和他的皇家巫师带了回来。他命令要在明天举行盛大的双婚礼。这让混乱增加了点紧急性。哈尔赶紧做了一个奇怪的影像——大部分用羊皮纸做成——一个国王的信使。然后,他用巫术将信使送到了赞泽堡苏丹那里,邀请他来参加女儿的婚礼。这个信使半个小时后回来了,看上去衣衫褴褛,带回的信息说:如果阿卜杜拉胆敢再在赞泽堡露脸,苏丹已经准备好五十英尺的木桩在等着他。

事已至此,索菲和哈尔去告知国王。国王设立了两个新职位,叫做英格里王国特别大使,在当晚将这两个职位授予了阿卜杜拉和夜之花。

王子和大使的婚礼史上少有。贝特丽丝公主和夜之花每人都有十四个公主做伴娘,国王亲自将新娘交过来。贾迈尔是阿卜杜拉的伴郎。当他把婚戒递给阿卜杜拉时,小声汇报说,一大清早天使们已经带着哈斯鲁尔的命根离开了。

“也是一件喜事!”贾迈尔说道,“现在我的狗停止瘙痒了。”

认识的人里,只有苏里曼巫师和他妻子没有参加婚礼。这多少和国王曾大发雷霆有关。当国王想要抓苏里曼巫师时,莱蒂似乎对国王说了很多强硬的话,因此她的产期大大提前了。苏里曼不敢离她左右。就在婚礼那天,莱蒂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

“噢,好。”索菲说,“我知道我适合做阿姨。”

两位新大使的第一件任务是将被绑架的公主们送回家。其中的一些公主——如小个子查普凡公主——住得非常遥远,她们的国家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大使受国王之命去缔结贸易联盟,并留意沿路所有其他奇特的地方,意在今后的拓展。哈尔已经跟国王谈过了。出于某种原因,现在整个英格里都在谈论绘制世界地图的事。探险队成员都是被挑选出来,并接受过专门训练的。

一路上舟车劳顿,安排公主们的饮食,和外国君主讨价还价,阿卜杜拉多少忙得有些顾不上跟夜之花坦白。似乎总在等待明天出现一个更为合适的谈话时机。最后,等他们快到偏远的查普凡时,他意识到不能再耽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血色全无。

“我不是个真王子。”他脱口而出。就那样,话出了口。

夜之花正在绘制地图,她抬起头,帐篷里的灯影使她看上去比平日更俏丽。

“噢,我知道。”她说。

“什么?”阿卜杜拉小声说。

“嗯,自然,在空中城堡的时候,我有很多时间来想你。”她说,“很快我觉得你很浪漫,因为你的白日梦和我的是如此相似,只不过内容相反罢了。你看,我曾梦想自己是个普通女孩,而我父亲是大集市里的一个地毯商人,我常想象自己帮他打理生意。”

“你太棒了。”

“你也是。”她说,继续画她的地图。

他们在预定的时间回到了英格里,并多带回一匹驮马,上面装着公主们许诺给薇拉里娅的糖盒子。有巧克力、橙味糖果、椰子糖和蜂蜜坚果;但所有糖果里,最妙的是来自小个子公主的糖果盒——层层包裹的糖果像纸片那么薄,小个子公主叫它“夏之叶”。它们被装在一个非常漂亮的盒子里,薇拉里娅公主长大后用它来做珠宝盒。说来也怪,她几乎不再大喊大叫了。国王不明白其中原委,根据薇拉里娅给索菲的说法是,当三十个人都告诉你,你得大喊大叫时,你就没有想叫的念头了。

索菲和哈尔又回到移动城堡去生活——必须承认他们经常争争吵吵,但听说他们很是以此为乐,此外,还因为他们在齐坪谷有了一幢豪宅。阿卜杜拉和夜之花回国后,国王在齐坪谷也赏了一块土地给他们,允许他们在那块地上盖座宫殿。他们建造的房子相当朴素,甚至屋顶是用茅草做的。但他们的花园很快成了当地的一道风景。据说在设计时,阿卜杜拉至少得到了一位皇家巫师的帮忙——不然一位大使怎可能会有一片林子里一年到头都开着风信子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