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四日傍晚,当离开东京的女佣们几乎全部返回寓所时,才发现了真弓与忠雄的尸体。

俱乐部的人由于总没见到真弓的影子而十分担心,便派阪东组的人员到寓所催促。管理员拿钥匙去开门——其实,管理员也听其他女佣人说过,说从真弓的房子里冒出一股特殊的臭味。

这个管理员四十已过,虽然已经秃顶,却依然是独身一人。此人生性嗜赌,又加上是这座公寓店主的弟弟,所以有些任性。他很少老实地坐在管理员的屋子里。这次开过门之后,他也是慢腾腾地迈进了真弓房间,阪东组来的人,在走廊里等着。

电热器依然打开着,热得很。一进卧室,一股甜丝丝的杏仁异臭混杂着尸体臭味迎面扑来,管理员不禁皱起了鼻子了。

看到连指甲下面都已变成鲜红颜色的两具尸体,管理员一时竞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当他稍一镇定时,双手就象游泳似地扒挠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当警车与鉴定车到达现场时,等在走廊里的阪东组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约过了三十分钟,记者、摄影师就成群地赶到这里,为的是要弄清忠雄的身份。

男人和一个女佣人死在一块儿的事件,差不多每天夜里都会在什么地方发生一起。所以一般也就成不了什么新闻的好材料了。

不过这次却不同,这个女佣是一个女招待,是超一流酒吧博多俱乐部的成员,而男人则又是三协银行董长的大公子。这也许会在第二晨刊上占上一块版面的。

然而报社与银行有融通资金的关系,以不太敢造次。忠雄父亲是一个机敏的银行家,他很快就从打击中清醒过来。由于他暗地里积极活动,报上只以极小版面的报导而告结束。负责这项事记事的记者们也只好以醉酒自解其嘲了。

尽管有这样种种关节,有的报纸还是揭出了纪代子的名字,说这是一起清楚邪恶之恋的共同自杀事件,有的报纸则把忠雄描绘成一个守旧的青年,是由于父母不同意这桩婚姻而走上绝路的。

报导细节虽有不同,但情死一点则是共同的。警视厅也持这种看法,只是一个问题尚难解释。那就是没有遗书。

只有一个人在内心否定情死一说,他就是忠雄的父亲泽田良作。可是他被逼迫到一个艰难的处境之中。自已的儿子,怎么选来选去竞然和供职在自己荫庇下的酒吧里的女人死在一起呢?

忠雄与真弓之死,是一桩造成情死假案的谋杀案……伪装情死案……这就是泽田绞尽脑汁推断出来的结论。并且杀人犯一定也是那个人,是那个迫害过明美与真弓的男人。这个人的目标是很明显的,他是要把自己夜间的面目曝光于白昼之中。不然,就是要以这个事件为由对自己进行敲诈。

对于泽田董事长来说,彻底査清忠雄等被杀害的真正原因,那将是不得了的事情。因为如此追究下去,不仅将暴露自己是老板娘明美的后台人物,博多俱乐部的花销用的是银行的流通资金等等情況,而且更会暴露出酒吧女人卖淫的支持者就是自己。

泽田心意已定:让警方如蒙鼓中,就此结案算了。

在这桩事件中受打击最大的,当然是神野纪代子。忠雄背着自己另有所欢,而且还是一个轻贱女人。更有甚者,他竟跟她一起去情死……

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纪代子,优伤悲哀是自然的。但在她心中更占位置的却是忠雄的龌龊形象以及由屈辱而产生的憎恶感。做为关系人纪代子曾秘密地讯问过有关事情,她只毫无表情地冷漠地做了回答。

忠雄舍弃未婚妻纪代子而和酒巴女人一起情死,这使纪代子的父亲神野泽一激愤不已。

老泽田与神野泽一会过几次面,也都遭到了白眼。虽也曾几次致歉,但是也都不被理睬,受到极大损伤的老泽田的自尊心,在内心里掀起了恨怒的狂澜。

警方的形式的调查花费了三天时间。结论也和预想到的一样,认为忠雄与真弓之死,是为了完结这份难以如愿的爱情所酿成的突发事件。

泽田忠雄的葬礼,神野家没有一个人来参加。另一方面,博多俱乐部一侧似乎也将此事淡忘了。其实不然,阪东组的头头们正在对那些负责监视真弓的部下进行着严酷的私刑。

他们捏着鼻子把汽油灌进部下的肚子里,或是大头朝下把人吊起来,把脸塞进装满水的水桶里,直至昏迷过去。如今的黑社会组织也变得聪明起来了,折磨人时他们也注意到不要留有外伤。

过了新年,新宿调查所的津村也还是有点不太高兴。神野通知他,调查于去年年底就算结束,给他的报酬,和津村卖出的力气相比也嫌少得多。

为了消散烦闷,他利用正月初的五天期间领着在夜总会相识的女人,到宫城附近的藏王山麓雉鸡猎场去度假。当然,神野给他的钱不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由为津村说不出究竟是谁杀死了神野知佐子,又是谁夺走了赎身巨款。

去年初冬,津村曾经闯进横滨根津组的秘密居处,成功地摸清了打死李清元和他的保镖之后抢走毒品的人的情况。他也曾从搜査一科科长水岛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了枪杀知佐子的子弹和打死李清元的那颗22口径的手枪子弹是由同一支手枪发射出来的。他确信,只要抓住这手枪的线索追下去,一定会弄清杀死知佐子的犯人是谁。

虽说消息是弄到了,但也只能做出一些推论和想象。比如在贩毒品集团身上揩油之后并进行的大杀戮的那个男人的长相和体态是什么样子,以及在事件现场N飞机公司汽车存放场里进行交易时的情况。能够做出确切判断的只有一条:犯人并不是警方所怀疑的那个金山。至于问究竞是谁,只能说仍然是疑云一团。

从横滨返回东京的津村,尾随金山背后,用黑棒将他打昏,当时正是黎明前时分,金山酩酊大醉,刚要回到十二社公寓。

黑棒是一种凶器。这种凶器是在皮革袋中装入铅芯再填充进砂子,使用它不会留下外伤,只能造成内出血。

津村耸耸肩头,使用大手帕紧紧地蒙住了金山的眼睛。津村把金山拖到助手席上。这样,金山如果清醒过来,他马上就会察觉到。在那种时刻里,路上是不会有车辆通行的。

他把汽车开向小龙桥,那里有一处正在建设中的水处理场的施工工地,汽车的目标就是这块面积宽阔的工地一角。进行通宵作业的起重机和传送带,也处于暂停状态。

泥土砂土和水泥板,堆得象座座黑山一样蹲踞在黎明前的昏暗之中,散在各处的常明灯,红光点点,反而使这里的景象显得有些阴森。

继续处于昏迷状态中的金山被拖出了车外,扔到砂土堆呻吟着横卧在地上。张着的嘴里已经满是砂粒了。

津村靠近金山,并且对准他的右臂用黑棒猛击下去,只听扑哧一声,金山的右臂被打坏了。金山忙用左手去抓麻木的右臂,与此同时,他也恢复了意识。

“混帐!”

金山嘴里塞满砂子,却也声音不清地骂了一句,并且想用还听使唤的左手去解蒙眼布。

“先别动!”

津村用膝盖顶住金山的后背,并抓住金山的左臂扭向背后。

金山为了不让砂子再弄到嘴里,就用力侧过脸去,并且叫道:

“放手,放手!”

津村用柔和的喉音说道:

“当然要放开的。但要在我们平平和和地谈过话之后。”

“喂!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可我看得出来,你手里没有了手枪,就象小学生一样老实啊。”

“混帐,你打算把我搞残废吗?”

金山开始激烈地挣扎,可是一用力,右肩就象剜一样地疼。剧痛一直钻进脑里,金山哀号起来。全身力气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津村问道:

“你是个好人。告诉我,那支手枪弄哪儿了?”

“手枪?哪支手枪?”

“我问的是那支22口径的自动手枪。前些时候,警方不是拷问过你吗?就是那时提到过的那支手枪。”

“你是警察的腿子吧?”

“不,不是,我已经脱离了警方,现在是自己挣饭吃,我不领薪俸,可以做自已喜欢的事,当然我不会杀人,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设计让他们自已互相动手,这对我并非难事。”

金山把口中混杂着沙子的唾液一口吐掉,说道:

“问那支枪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证明我不在现场吗?”

津村用鼻子轻声笑道:

“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卖给警察,因为我也挣不到什么大钱。我只是想问一下,那支枪离开你的手之后,又到什么人手中去了。”

“那怎么能知道呢,连我自已也不知道啊。”

“这怎么会呢?你这个人哪,一到关键的地方,就犯健忘症啊。这么吧,让我教你用什么治治吧。”

津村用黑棒放到一边,用右手抓住金山头后部的头发,然后粗暴地把他的脸往砂土堆里按。

金山想喊出来,可是嘴被砂子堵得严严的,连喘气都感到了困难。金山想尽量弓起后背转过脸来,吸上几口氧气。

金山被弄得几乎昏过去了,津村这才撒开了薅头发的手。金山贪婪地吸着空气。由于喉咙里进了沙子,他咳个不停。

咳嗽总算止住了,可是金山依然伸不起腰来,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响喘息着。

“谈那支枪,就等于谈我的羞耻——”

金山能开口讲话了,眼罩还戴在眼上。虽然他的情绪并不好,却也断断续续地讲了下去。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属于关屋组,由于划分势力范围的问题,关屋组与高岛组之间有了矛盾……”

“是吗,曾有过这种事?就是说关屋组雇了你这个枪手?”

“高岛组也从大阪找了个枪手,然后通过我和他的决斗来决定势力范围的划分。地点选在花园神社院里。为了不致于让警察抓住,双方都各自派了一名随从人员。”

“大概就是裁判吧。”

“高岛组从大阪弄来的那个小子,是个胆小鬼。正在我往指定位置上走去的时候,他从我背后开了抢!”

津村听到这里,既非嘲笑也并非无意地说了声:

“这可太不幸了。”

“我本想回击他一枪,可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跟随我来的那个家伙,吓得丢下我就跑了。”

“当时你拿的手枪就是那支22口径的吧?”

“不错,正是那支枪。我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大阪的混蛋和高岛组的那个混蛋逃跑的脚声,我真想回敬他们一枪,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已经倒地动不了了。”

金山说话时,他那被砂粒划破了的嘴显得有些歪扭了。

“枪声响了,没有警车赶来吧?”

“那小子的32口径手枪是安着消音器的。由于出血过多,我已经失去了知觉。当我恢复知觉以后,才发觉我已经躺在关屋组二层的办公室里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溜掉的随从人员又返回来把我扛上了汽车。”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22口径手抢就这么丢了,是不是?能不能是那个跟你去的人拿去了呢?”

“是在我昏过去的时候,被偷去的。不是岛田干的,如果是他干的话,从以后情况中完全可以看得出来的。”

金山沙哑着小声说道。

“跟你去的那个家伙叫岛田啊,他现在还在关屋组吗?”

“那个混蛋!是谁偷去了枪虽然还不知道,可我却倒了大霉。以后碰上了,我非弄死他不可。”

金山骂道,看他那样子,不象是在说谎。

两天以后,津村又用同样手段拷问了关屋组的岛田。从岛田嘴里打听出来的结果只是一句话:枪支绝不是他偷的。

津村将这些内容写成了报告。而这份报告并不能使神野泽一得到满足。可是津村又有什么办法呢?犯人不做下一个案子,津村也是无从着手的。

地方版的报纸并没刊载有关忠雄与真弓之死的报导。津村在雉鸡狩猎场渡过了五天的正月假期之后,第二天便又提起猎枪,背起沉重的猎物袋,登上了上行“松岛”号快车。

津村的恶劣情绪并不见好转,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年的鸟群特少。也许是当地猎人抢在猎期以前就已动手,也许是正处于繁殖不旺的时期,总之,雉鸡与山鸟是一年比一年减少了。津村一直抱着明天或许有希望的期待,在风雪之中熬过了五天。

可是返回东京,得知忠雄的死讯时,津村竞彻底忘记了爬山卧雪带来的疲劳。

一月六日夜。神野公馆第二接待室。

围着麻栗木制成的圆桌。桌上的玻璃杯中正泛起着细细泡沫,神野与律村对面而坐。

神野泽一身上穿着一件颇似英国造的室内罩衣,脸上露出同情似的微笑说道:

“算了吧,津村君。”

津村道:

“社长。这可是杀人啊。”

他嘴里叼着卷叶烟,夸张地吊起眉梢,缩着肩头。

今夜里,津村身着深褐色西装,内衬雪白的衬衫,绿色的领带端正地系在项下,被日光晒成褐色的脸膛和洁白的衣领相映衬,恰象一名剽悍的哥萨克的轻骑兵。

神野说道:

“津村君,我知道不应该对已经死了的人说坏话。直到令天,对忠雄君的事情,我根本不曾考虑,他是那么坚决地向纪代子求婚,并且定了婚约,可是……”

神野把熄了火的卷烟,在嘴里转动了一下之后,不高兴地说。

津村马上擦着了火柴,伸到神野面前,一边给他点烟,一边说道:

“您非常生忠雄君的气,这一点我是非常理解的,那确是一种出乎正常人的……叫人难堪的死亡方式,您的小姐一定会很伤心。”

“谢谢了,好,已经点着了。确是如此,忠雄君办了一件多么胡涂的事啊。他不仅败坏了他自已的名声,而且也给我增添了不少麻烦。”

神野用力地一口一口吸着烟。

津村端起玻璃杯用冰镇混合饮料润了润喉咙,说道:

“您说得太对了,忠雄君究竞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之下,产生了与酒吧女人情死的想法呢。这确是很难推测的。我就是想对这一点进行一些调查……”

神野立刻说道:

“算了吧,方才,我就已经这么说了,我们想尽早地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也不希望你再做那种触动旧伤疤的事情。”

这时,津村扔掉卷烟,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道:

“您说得完全正确……,不过,跟您说句老实话,我对这个案子是另有一种看法的。我觉得这次情死事件,很有一些象是伪装的假案。经过我的彻底调查,意外得很,我逐渐预感到这件案子和杀害知佐子小姐的犯人很有关系。”

津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异常严肃而又认真。

神野的双颊浮现出机敏的笑意,道:

“你说得可真有意思。这回我可不再听你的了,我也不会再出钱了。知佐子的事情我也已经死心了,被骗去的三千万元赎身钱就算是给我女儿知佐子祈求冥福之用了。”

津村揉搓着双手道:

“只要您把事情交给我,绝不会再花冤枉钱。”

“我看这样吧,以后会再求你办别的事情的。纪代子还很年轻。年轻人和我们这样的老年人不一样,他们的心很容易受到创伤,却也恢复得快。我相信,纪代子心情转变过来之后,还会有合适的青年出现在她的面前,愿意和她结成姻缘的。”

神野说过话之后,就闭上眼睛,津村只好耸耸肩头,站起身来。

第二天午后,津村到三协银行日本桥本店去访问泽田。

三协银行本店离日本银行不到百公尺,这是一幢庄重的五层楼房,董事长的办公室在三楼。

津村下了汽车。今天他没戴礼帽,穿着一件粗毛大衣,这件大衣使他显得年轻了一些。他登上银行的石头台阶进到里面,越过宽大的招待室,继续走上了二楼的阶梯。守卫以为他可能是想利用二楼的招等室,并没有阻拦。

他一直登上了三楼,脚步声在大理石梯阶上回响,它似乎把周围冷湿的空气都震动了。

三楼梯阶旁就是收发柜台。兼做门卫的服务员,身穿制服,左手拿着话筒。见津村上来,他放下话筒,用阻拦似的口气道:

“您有什么事吗?”

津村轻轻地把臂肘支在柜台上,看着象一条道路似的走廊。走廊左右两侧各是一排房间。

津村左手拿着从手上摘下的手套,抚摸了一下面颊,说道:

“真冷啊。是不是把冷风开关打开了。”

服务员问:

“您有什么事?”

“噢,只顾爬楼梯,我忘了说了。你们这儿的电梯好象只是一种装饰……好,我想见你们的董事长。这是我的名片。”

说话间,津村拿出来一张名片。他本想拿出一位在报社工作的朋友的名片,可是一转念,觉得不可。泽田现在可能被记者们纠缠得神经过敏了吧。那种名片很可能引起相反效果。

服务员疑惑地把名片看来看去之后,然后交给津村,说道:

“您有什么事?”

津村眨着一只眼,神秘地示意道:

“这个……我有点事想告诉董事长。请给传达一下。”

服务员迟疑一下,拿起了话筒。说有一个叫津村的调查所的人想见一下董事长。听说话的语气,接电话的人可能是董事长的秘书。

“董事长正在开会,秘书说可以和您会见。”

服务员撂下电话,回答道。这正是津村意料中的事。

泽田董事长有三个专用秘书,秘书室就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隔壁。

“请坐……就请您谈谈吧。”在三个人中岁数最大的一个秘书首先开口道。他的语调虽然是柔和的,但那一双眼睛却透过眼镜片闪着警惕的光。

“噢。对不起。”

津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不顾秘书们在他身后怎么叫他,一下子拽开了从秘书室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内门。

秘书室简陋而散乱,可董事长办公室却既豪华又具有静谧气氛。

泽田董事长五十岁左右,体型肥胖,头顶几乎秃光,只余寥寥可数的几根头发了,他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背后是高大的双层玻璃窗。

津村进门时,泽田正慌忙地关闭室内通话器的开关,看样子他是在偷听秘书室里的谈话。

津村先发制人,爽朗地问了一句:

“会开完了吗?”

“……”

泽田极力控制自已的情绪,额头上青筋突起。

紧随津村后面,秘书们跑了进来,他们难以掩饰馗尬的神色,忙道:

“你要干什么!”

“我们要叫警察了!”

津村却不慌不忙地说道:

“请你们安静一下,不必这样。我又不会加害你们的董事长。相反,我是想帮助董事长,才到这儿来的。”

一时间,秘书们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低声嘟囔着,察看泽田的脸色,不知该不该对津村动手。

泽田道:

“好吧,就听这位讲讲吧。你们先回自已的座位上去。我如果按铃,就马上叫警车来。”

泽田吩咐后,便请津村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秘书们按着泽田的命令回到自己的秘书室去了,津村微笑着面对泽田落了坐。

“请讲吧,要尽量地简单。”

泽田把右手手指就放在通话器旁边的电铃按扭跟前。

津村点着一只褐色的卷烟,嘴里喷着圈圈儿说道:

“我要说的,是关于你死去的大公子忠雄的事情。我对情死的看法总是有些怀疑。”

泽田凝视着津村问道:

“这么说,你手中有什么证据吗?”

“不,现在还没有。以后是会有的。所以才来找您。您不想雇我吗?我来得或许有些鲁莽。不过,根据您付出费用的多少,我一定会尽力为您效劳。”

泽田果断地说道: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那就请你出去吧。”

“这可是太遗憾了,你不曾想过,贵公子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吗?”

“出去,出去!不然,我要按铃叫警察了。”

泽田的手指已经触到桌子上的警铃按扭。

“您何必这么动怒呢——”

津村不自然地笑了笑,便站了起来。他把自己的一张名片扔到桌子上,说道:

“如杲您想明白了的活,可以往这儿给我打电话,费用虽然高一些,但是,我所看重的是良心。”

话说到这里,津村叼着褐色的卷烟出了董事长的办公室,秘书们看到津村就象看见了野兽一样圆睁着眼睛,一齐拥进董事长办公室。他们担心着泽田的安全。

办完了一切杂事之后,津村回到新宿三光町自己的事务所,此时已是冬日西斜,街上的霓虹灯异彩四放的时候了。

打开事务所的门,便是接待室。接待室里正坐着一个围着狐腿围脖的三十几岁的女人,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亮光闪闪,那张脸确也象一只狐狸。

津村装模作样地和委托人打了招呼,便推开所长室的门。秘书久子赶紧跑到跟前来。

津村抓住久子结实的肩膀,说道:

“哎呀,我的小宝贝。”

久子的面孔很标准,颇有些外国人的派头。见津村跟地开玩笑,便轻轻挪开他的手,给他脱下外套,说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那位客人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反正都是那么老一套,都是要调査丈夫爱情不专之类的事情。好吧,就让她迸来吧。”

津村坐到桌子后面的转椅上,不出响声地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女人委托的的事,果然如津村所预料的那样。女人怀疑她丈夫在某一所旅馆里另有一个小老婆,要给她彻底调査清楚等等。女人哭诉着诸种细节,津村则一一附和,答应为她尽所有力量。一万元预付金到手,他也顿感轻松了。可是时间已经是午后六点半了。

他把久子打发回家去了,津村考虑问题还是那套老习惯:一双脚搭在桌子上,背靠转椅,嘴里不停地吸着卷烟,一支接着一支,窗子上反射着霓虹灯光,一连有几辆警车鸣叫着警笛从下面通过,也许又有流氓做案。

津村从抽匣中拽出击打凶器黑棒,装进后裤兜,再穿上粗毛上衣,锁好事务所的门,乘自动电梯下了楼。

公寓门口立着一个立起大衣领子的年轻男人,个儿并不太高,可是肩膀却宽得很。

因为是站在背阴处,所以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庞,他腋下夹着一个用商店包装纸裹着的小型登山镐模样的东西,有点象是破水锥。

津村的汽车停在离公寓五十公尺的丸荣商店后面的收费停车场里。如果是在该商店购卖东西,可享受免费待遇。

因为已经过了闭店时间,所以停车场并不十分杂乱。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三十几辆车停在那里。律村正进入停车场时,巳经察觉到有人尾随在后面。

津村的车停在一排车的中间,随在后面的人,已经离他二十几步远了。

津村在车荫处蹲下,从后裤兜中取出了黑棒。

尾随过来的人,现在手里已经不是那个包包了。只见他右手抓住把,向津村步步逼近过来。

津村站起来了。尾随的那个人嘴里骂着,便把破水锥抡了起来。津村看准时机,对着来人的腹部猛力打去。

一击之下,来人便跪倒地上,破水锥脱手了,那人挹着侧腹,抽搐几下之后再也不动了。肯定是内脏或是肋骨被打坏了。

津村走到跟前看了一下,那个人的脸相如公牛一般凶恶。大衣下面的西服领上带着阪东组的标志,短刀与手枪交错图案的银徽章。

“你也够辛苦了,特意从银座赶到这儿来。嗬,我也终于被阪东组视为眼中之对手了。为了回报,我要好好地酬劳酬劳你。一直到你老实交代为止。”

津村又把他那个黑棒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