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彦驾驶着汽车经由千住再过渡良濑川返回东京都内时,已经是日悬中空了,这部车子是从明美的两个保镖手中夺过来的,两个因爆炸而死的石井与广冈的尸体,已经被藏到茅草丛中,要待发现还要有一段时间。

邦彦把汽车特意开回博多俱乐部的停车费征收器跟前,停放在那里。他把留在车上的指纹涂掉,又走了几步,自信没有人尾随在后时,才叫了一辆出租车返回西岔路口二丁目的住宅。

邦彦从石井手里夺回自己的手枪,又把广冈的勃朗宁抢到手里。当然子弹也不能扔掉。

两只枪都被泥水弄脏了。邦彦赶紧把它们分解开并擦冼干净,然后钻进被窝,熟睡得象一条死狗。因为从前天早上就一觉也没睡过。

他连一个梦都没做,当闹钟铃声叫醒他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了。

他身子发沉,后脑也感到有些麻木。

洗了个热水澡,喝了一杯热咖啡之后,脑后的麻木感减轻了些,他吃了自己做的饭食,拿过晚报读起来,关于两名保镖之死的消息,报上一个字也没提及。

邦彦把一只皮枪套从左肩挎到腋下,把从广冈夺来的勃朗宁自动手枪塞进枪套之中。然后穿上黑色的毛料西服,外面又套上了轻便的短大衣,便走出了家门。

他走到中井车站附近。寒冷的夜风,使他沉重的身子稍感爽快一些了。这一带是幽静的住宅区。

位于四丁目坡道上的高级中学附近有一块空地,那里停放着几台自宅汽车。邦彦掏出了自己用发针改工而成的一把后配的钥匙,把一辆黑色的日产车的车门打开了。

邦彦开着这辆汽车向芝高轮飞驶,在六本木,他扔掉这辆车,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帝王宾馆。

过来开车门的是他已经熟悉的一个仆人。

“我的车去修理了。”

邦彦轻轻地说了一声,便给了仆人数百元硬币。

招待大厅里的管事人,态度一如既往。他乘电梯登上三楼,回到自已租的房间里,很明显,整个房间的东西不知被什么人翻动得乱七八糟。

邦彦轻蔑地轻轻吹着口哨,打着打火机照了一下门锁孔,一股臭味扑鼻,原来一片蜡油粘在铜锁上。

这是有人往锁孔里灌进蜡去配了钥匙。费很大劲做这种事,肯定不是宾馆里的人。

地毯上散扔着燃过的火柴棍和廉价的烟头等物的。邦彦气愤地用脚碾了几下。

坐在床上,他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扔在地毯上的一个枕头。

他伸手拿起听简,告诉交换台找一下住在晴海高级宾馆的老板娘明美。

明美不在宾馆。使唤人回答说,她到店里去了。

邦彦也曾想过,先到真弓那里去一趟,可是又一转念,觉得还是等这出戏演出有了效果之后再去为好。走出寓所的邦彦,又到六本木坐上他丢在这里的那辆偷来的汽车,越过胜哄桥直奔晴海。

从晴海刮来了强风,猛烈地吹着这片人造陆。邦彦把汽车停到明美寓所的黎明宾馆跟前,下车之后,他在这里走了几趟,为的是更清楚地把这一带的地形与情况记在脑里。

老板娘明美乘坐的汽车终于在深夜一时半回到晴海。

穿着豪华和服的明美在后面坐席轻松地靠着背,闭着眼睛。

她每转动一下身躯,就会有昂贵的香水散发出浓香。年轻的司机或许正想起自己贫穷的妻子,而产生妒意。

道路上并没有一个人影儿。司机刚要打舵把车开往空无一人的公共汽车站旁边,忽然听他骂了一声:

“混蛋!”

随着就是一个急刹车,明美睁开了眼睛。她一眼望见一辆黑色的汽车横停在那里,堵住了通往宾馆的道路,明美光滑的面颊当即失去了血色。

横停的车中并没有人,明美所乘车的车头险些撞进那辆车腹部,急刹车免了这一场祸。

“真是找毛病,至少我要记住他的车号,好好教训教训他。”

年轻司机是一个容易动火的人。他下了车,大踏步地转到那辆车前头,弯下身去仔细地察看着车牌号码。

忽然从公共汽车站对过成排房舍的胡同里,窜出一个人影,只见螺丝扳子一闪便向下劈了下来,司机刚要转过身来,脖根处已经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司机向前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状态。螺丝扳子当郎一声落在水泥地面上。

明美被吓得张着嘴愣住了,想喊叫却喊不出声来,想逃跑却又站不起来。

这时,大个子邦彦慢慢地向这儿走来。虽然是高立着大衣领,礼帽深深地扣到眉际,但,肯定是邦彦无疑。

明美的眼睛里露出怀疑的神色,她怎么相信这是真的呢,这种情绪逐渐深化,终于变成了恐惧。

邦彦对于昏倒的司机连一眼都不屑去看,就直奔明美的车子走来。他边走边在扣反毛簿手套的扣子。

邦彦打开了明美身旁的车门。

“……”

明美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眼睛圆睁,简直要把眼睛挣裂了。

“你这是怎么了,你把我当成是一个幽灵了吧?”

邦彦静静地说着,一记耳光已经打在明美的脸上。在这猛烈地一击之下,她还来不及把脖子伸过去,眼前早已是一片漆黑了。

邦彦回过身去,向他开来的那辆车走去。他拾起扳子,抱起象湿透的沙袋一样的司机的身体,塞进了后部座席。

他坐上驾驶席,发动起车子,换了几次车档,变换着车子的方向。最后把车开到五十公尺以外的一块空地上,把车扔在了那里。

他又快步跑回明美所乘的那辆车里。明美依然在昏睡,被打破了的嘴唇还淌着血。

起动打火用的车钥匙,仍然插在原处。邦彦把车开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时,拐了一个大弯,便加快了速度,向着东云人造陆方向飞驶而去。

下了水泥路,汽车开上了到处是石块的土路。丛生着芒草的道路左侧,有一个宽大的飞机场。这里停放着木制工艺品模范的美国塞斯纳厂制造的飞机。苫在飞机上的帆布在海风的吹动下,忽啦啦地抖着。

过了飞机场是一片打高尔夫球的草坪。当然这里也是人迹全无。

明美在后面座位上,由于汽车的震动,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在低声呻吟着。邦彦从望后镜看着这一切,把车开进了一条更狭窄的道路。

再往前去,就是一片陡壁了。挨近陡壁的右侧是一处拆卸船舶的作业场地。

海风狂吼,波浪张开灰色的牙齿舔噬着陡壁,拴系在岸边的渡船象舢板一样在波浪中颠簸着,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抛锚海上的船的灯火,在波浪的飞沫中隐显不定。邦彦把汽车停在这里,熄灭了车灯。

明美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惶的神情,她慌张地左右望着。

邦彦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

“冷是冷了点,我看就在这儿下车吧。”

明美频频摇头,由苍白而变成蜡黄的脸上渗出了冷汗。

“怎么了?你想高雅地叫喊出来吗?这不是你们贵妇人的教养吧?可你知道,就是用扩音器喊叫,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听到。”

邦彦讽嘲地笑了。他从驾驶席出来,把后边座席的车门打开了。带着大量潮气的寒风一下子扑进车里,正吹在明美的脸上。

明美赶紧缩到另一侧门上哀叫道:

“来,来人哪!”

邦彦不急不忙地从腋下枪套里掏出勃朗宁自动手枪,顶在明美的鼻子尖上。

“你还认得这只手枪吧,你能不知道吗,这是广冈的遗物啊。我看你至少应该烧炷香,是不是,夫人……”

邦彦用手枪托起了明美的下颏。

邦彦把拚死命拽住车门的明美的手用力拉开,把她身体从车里面拽了出来。

“野,野兽!”

明美的牙齿十分洁白,她张开嘴便要去咬邦彦的胳膊。

“夫人口里说出这种下等的话来,可叫人失望啊。那色鬼绅士们不是被你的温静和艳丽所醉倒吗?你说这话,他们可要气恼了。”

邦彦挟起老板娘向拆卸船只的工作场地方向走去。

颇具弹力的明美的身体轻得很。虽然不能说轻如羽毛,但和她那透过豪华和服所给予人的质量感相比较,却是轻得叫人感到惊讶。

“真讨厌,你这个畜生!”

明美挣脱得把草履弄掉了。对准邦彦的脸吐出去的唾沫,结果又全都溅到自己的脸上了。

邦彦右手依然拿着枪,左手伸到明美腿腕处,把她抱了起来。

明美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芳香,也并非不使邦彦感到惬意。

船舶拆卸作业场地占了很大面积。拆卸下来的船只的部件杂乱地堆放得象山一样。

场地旁边拉着铁疾藜,要想到里面去,必须顺着低矮的水泥防波堤走上一段路。

登上防波堤,波浪涌过来的飞沬溅到脸上,浸湿衣服,人们真会以为将被拖进海里。

明美全身蜷缩在一起一动也不动了。也许她觉到在这儿挣扎,两个人可能会一起掉进海里。

在高得象山一样的废料堆上,扔弃着一个带着巨大推进器的船的龙骨。一张船帮的大铁板,象废盖一样扣在那龙骨上面。

邦彦留意着脚下,小心地下了防波堤。脚下不时地被废铁块磕绊着,他谨慎地向龙首方向走去。

一块突出来的铁板碰到明美的脚,她又喊叫着挣扎起来。邦彦弯下身去,把明美扔在龙骨旁边。

和服下襟裂开了,两条雪白的大腿暴露出来。

明美剧痛难忍,但还是把衣襟合上,邦彦蹲在明美身旁。因为头顶上有一块房檐似的大铁板遮着,地面并不湿。

邦彦把左手搭在瞪着眼睛的明美肩上。

明美象要撕破喉咙一样高声尖叫:

“下流东西,别动我!”

“不要自觉不错吧。我几时说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哬。”

邦彦翘起了嘴唇,用拇指扳起了保险机。

“那,那你想要什么?”

明美的声音显然变得有些轻浮了。可以清楚地看得出一个一直过着贪欲生活的三十岁女人对生的执着,她那一本正经的假面早已不见了。

邦彦说道:

“你不用装胡涂。你们店里搞的卖淫撮合勾当,你不会认为我不知道吧。我出面的事,你应该是从真弓那里听到的。”

“你一个冒牌刑警……”

“冒牌的怎么样?真刑警碍于外界的舆论,有些事他们不敢干,可我却能毫不在乎地干出来,你那两个可依靠的保镖的事情,你一看明、后天的报纸就知道了。”

“杀人犯!”

邦彦静静地说:

“是你下的命令,要用偶发的爆炸事故干掉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的手干净吗?”

明美再不做声了。只能听到海波流动和明美急促的气川混在一起的声音。

“我险些告别了这个世界,今天夜里我的情绪不太好,你赶紧讲出来,你们卖淫活动的顾客登记簿藏在哪里了。还有,听说你手头总是有三千多万元现钞用来挥霍,这笔钱你藏在哪里了,能把这也告诉我,那我可要感激你。”

邦彦脸上浮上了微笑。

明美紧张地回答道:

“顾、顾客登记簿,我们没有那种东西呀,现金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多呀。这样威胁我,你认为事情就能那么轻易了结吗?”

“我看是能,因为拿到了我应该拿到的东西之后,我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咱们不要总在这喝海风吧,这对你的健康不利。把藏现钞的地方说出来。”

“没有就是没有,我不是说了吗!”

明美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大发作了。

“嗯,相信你,就象相信你说地球不是圆的一样,可是我告诉你,这也是最紧要的,就是我为什么想要弄清你的后台老板,方才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今天夜里我的心情不好,希望你说话时要谨慎。”

“心情不好,那是你自己愿意呀!”

邦彦猛地掀起明美的和服下襟,强行分开的她的双腿。

明美象撕肝裂胆一样哀叫起来,面相歪扭得象魔怪一般了。

邦彦眯缝起眼睛,满脸的阴森、杀气,说道:

“噢,这就是你的本相吧。好了,这回该老老实实地说了吧。现在我一动扳机,子弹就有可能从你的头顶上穿出去。”

“我说,我说,我把藏钱和藏登记簿的地方告诉你,请你不要开枪,求求您了,只是,只是掌柜的名字,就原谅……”

明美的眼神已经近乎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