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和巴肯跑遍了阿斯旺的花岗岩采石场,重新想起他父亲如何选择质地坚硬的石块,将它们打造成方尖碑和雕像。十七岁时,为了寻找完美的花岗岩脉,塞提之子在法老王的带领下,兴高采烈地认识了这个神奇的地方。今天,是他,拉美西斯,他领头采矿,并且应该发挥同样的识别能力。

拉美西斯运用塞提的魔棒,那根能够让他在手中感应地底神秘动向的魔棒。人类的世界只不过是个在开天辟地时,由精气海洋所喷射形成的地表。等神明重新创造一个新的生物链后,一切便会重新回归那个海洋。在地底如同在天上,永无止境地制造万事万物,一个敏锐的灵魂可从其中鉴别回音。

表面上,采石场是个静止、封闭和诡谲的世界,一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其超高的温度令人难耐。但是地腹却显得格外仁慈,在地表绽开无与伦比的花岗岩,一种可以让陵寝永存的耐用材料。

拉美西斯停下脚步。

“你从这里往下挖,”他命令巴肯,“然后取出一整块石头,把它雕成拉美西斯神庙的圆柱。已经通知工匠了吗?”

“他们全都愿意前往努比亚,我得精选一小队组员。陛下……我没有这种习惯,但是我想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我听你说,巴肯。”

“您愿意接受我加入那个采矿队吗?”

“我有一个很好的拒绝理由:你被提名为阿蒙卡纳克神庙的第三位传人,所以你必须留在底比斯。”

“我……我并不期待升等。”

“我知道,巴肯,但是馁钸大祭司和我本人均认为我们可以加重你肩上的负担。你将辅助大祭司维持神庙区的繁荣,监督我的百万年神殿。有了你,馁钸便可轻松地应付日常琐事。”

巴肯握掌的手压在心上,发誓将尽力履行他的新任务。

水力强劲,但是没有为河堤、运河和农田带来太大的灾难,河水上涨反而有利皇家夫妇、其随从人员和采石上人的航行。岩石错落的第一道瀑布被滚动的河水和漩涡淹没,使航行惊险万分。当然还必须注意那些在最后关头才看得出的高落差水位,以及颠覆所有载货不平均的船只的汹涌巨浪。还得特别费心找出一条航道,皇家舰队才能安全无虞地越过第一道瀑布。

刽子手平日心平气和,无视人类的骚动不安,现在却显得有点急躁,这头巨狮急着想重回努比亚故乡。拉美西斯轻抚它浓密的狮鬣安慰它。

有两个人要求登上甲板,向君王报告。第一位是负责水位测量的书记员,递上他的报告书。

“陛下,水位高达二十一古得和三又三分之一掌心①。”

① 约一万一千两百七十五米。

“很好。”

“完全标准,陛下,今年,埃及不会有灌溉缺水的问题。”

第二位是象关的警察局长,他的报告令人不安多了。

“陛下,海关指出有个和您所提供的体貌象征相符的人通关。”

“为何没有进行询问?”

“主管当时不在,没有人敢做主,况且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拉美西斯压抑住怒气。“还有其他的事吗?”

“那人租了一艘快艇向大南方航去,他自称为一名商人。”

“他载了什么货物?”

“几坛送给第二瀑布驻军的干牛肉。”

“那人什么时候出发的?”

“已经一个星期了。”

“把他的体貌特征转知各城堡指挥官,命令他们在他抵达城门时马上拘捕他。”

警官庆幸逃过惩罚,赶紧执勤去。

“谢纳将比我们早一步抵达努比亚,”妮菲塔莉指出,“你觉得继续我们的航程妥当吗?”

“一个逃犯有什么好怕的?”

“他准备孤注一掷……他心中的怨恨恐将冲昏他的头。”

“谢纳无法阻止我们前进。我并不低估他毁人的能力,妮菲塔莉,但是我并不害怕。终有一天,我们得面对面,他将在接受神明惩罚之前先向他的国王屈膝认错。”

他们相互拥抱,而此刻的团结更加强了拉美西斯的决心。

赛大武多疑地从一条船的船尾跳到另一条船的船头,穿过船身后,又跳上下一艘船,他一一检查货物,查看缆绳,摸摸帆布,确定船舵是否坚固。航海并非他的嗜好,况且他一点也不信任那些自信过人的水手。幸运地,河道管理局开辟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航道,避开暗礁,甚至可在涨水期间开航。但是蛇虺巫师在双脚重新踏上坚硬土地之前,总觉得没有真正的安全感。

赛大武回到替他保留了一间船舱的皇船上,确定他没有漏掉任何物品:漏勺、装满固液体的药瓶、各种大小不同的蛇笼、捣碎盂、研钵、研杵、青铜刮胡刀、铅和铜削的氧气袋、红赭石、药用黏土、洋葱串、外用纱布、蜂蜜罐头、葫芦……差不多万事俱备。

莲花一边唱着一首努比亚老歌,一边折着缠腰布和紧身衣,然后将它们放在木箱子里。因为天气炎热,她全身赤裸,其柔媚的动作令赛大武怦然心动。

“我觉得这些船很结实。”他揽着她的腰说。

“你彻底检查过了吗?”

“我不像个严肃的人吗?”

“再去检查一下那些最靠近我们的桅杆,我还没有收拾好衣物。”

“没那么重要。”

“我受不了乱七八糟。”

赛大武的缠腰布落在船舱地板上。

“你会残酷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理会情人吗?”

赛大武的爱抚那么温柔,让莲花无法继续她细腻的工作。

“你利用我的缺点,在我即将重见努比亚之时。”

“除了做爱庆祝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

起程到大南方的舰队受到大批群众的热烈欢送。几个勇敢的小孩,借着芦苇浮标快速地尾随其后,直到航道出口。将来谁不会记得皇家夫妇曾大庭广众宴请所有居民,其间啤酒如泉喷涌呢?

真正的海上人家,那些为了在努比亚旅行而建造的船只既坚固又舒适。船中只有一根桅杆和一块由多条缆绳所固定的大帆布,两个船舵,一个左舷,一个右舷。空间大且家具齐备的船舱,其门窗均经过精良的设计以保持空气流通。

越过瀑布之后,舰队重拾正常的巡航速度。

妮菲塔莉本想邀请赛大武和莲花与她一起分享角豆树汁,但是从该夫妇船舱传出的舒服喘气声让她放弃敲门的念头。为了消磨时间,皇后靠在船头,在以鼻头嗅闻努比亚空气的刽子手身边。

大皇后感谢神明赐予她如此多的幸福,一种她必须造福其子民的幸福。她,谦虚又保守,是诗琴演奏家,本来期望有个卑微平静的生命,却来到拉美西斯身边过着奇迹般的生活。

每日清晨,她都能看见他,她的爱与日俱增,神奇地和那股祥和的力量紧密结合,无人能挡。就算拉美西斯是个农夫或是瓦瓮的钻孔工人,妮菲塔莉也将以同样的热情爱他。但是命运所赋予皇家夫妇的角色让她无法自私地享受自身的幸福。她必须不断地为先祖所托付给她的这个文明着想,而且必须以更完美的结果遗赠给她的后代。

这不就是法老的埃及,人们以爱心、信心和义务相传承,拒绝平庸、卑鄙和浮夸,以便形成一个人类光环,为光明之神服务吗?

当拉美西斯以手臂环抱大皇后,以一种让妮菲塔莉与他初次相见即陷入爱河的温柔力量时,刹那间她又重温往日共同的生活,有欢笑有痛苦,透过在任何情况下均合而为一的坚定信心,悲伤和痛苦迎刃而解。

而且,只要和他的躯体接触,她便知道他的内心亦热情如火,足以将他们两位送往神的道路,路上有爱情女神演奏星辰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