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坐落在底比斯左岸的拉美西斯百万年神殿占地约五公顷。依据法老的心愿,所有的城门皆高耸入云,绿树遮荫,水池清凉,黄铜的庙门。镶银的地板,中庭里几座护卫灵庇身的雕像栩栩如生。庙旁还有一问图书馆和几间仓房,神殿的中央则分别为纪念拉美西斯的父亲塞提,他的母亲杜雅和皇室大皇后妮菲塔莉的灵堂。

埃及上下两地的主人时常亲临此神灵居住的神秘殿堂,瞻仰这几位音容永存其心的至爱亲人,然而今天这趟旅行则别具他意。

梅丽妲蒙,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的女儿,准备为执政法老主持一场长生不老的祝祷仪式。

当他一眼瞧见她,拉美西斯不禁再次为她与其母神似的面容而惊叹:长袍裹身,胸前分饰两朵小玫瑰,梅丽妲蒙化身为文字女神赛霞。她那细腻脸庞的两侧戴着碟形耳环,看似娇弱却明艳动人。

国王拥她入怀。

“你好吗,我亲爱的女儿?”

“托你的福,让我得以在此神庙静思修炼,为神讴歌奏乐。我无时无刻,都感觉母亲与我同在。”

“我是应你的要求才前来底比斯的。你这位让各地神庙惟一承认的埃及皇后准备向我揭露什么样的神迹呢?”

梅丽妲蒙向君王行礼致意。

“恭请陛下,请跟我来。”

她所化身的女神一路带领拉美西斯前往一座祭坛,那儿有位头戴白鹭面具,象征托特神明的祭司正恭候他的大驾光临。在拉美西斯的注视之下,托特和赛霞在一大棵立体石雕的枝叶上写下国王的五个荣衔。

“如此一来,”梅丽妲蒙说,“你的编年史便被记载了千万次,而且将永垂青史。”

拉美西斯显得分外感动。他只不过是一个受命运委以重任的普通男子,然而神授的夫妻结合却为他带来了另一种生活,法老王的生活,其灵魄自开朝以来即由历代国王衣钵相传。

两名主祭随后离去,留下拉美西斯独自面对那棵刚标示其永世不朽的百万年大树。

梅丽妲蒙重返庙中的乐师住所,有位穿金戴银的金发少妇突然挡住其去路。

“我是玛荷,”她不怀好意地表明,“我们虽从未碰面,但是我最好还是跟你谈一谈。”

“你是我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是你,你才是真正的埃及皇后!”

“我的角色纯属宗教性质。”

“换句话说,才是最重要的!”

“随便你怎么说,玛荷,对我而言,除了妮菲塔莉,谁也不是皇室大皇后。”

“她已经过世了,而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既然你拒绝执政,为何要阻我前程?”

梅丽妲蒙莞尔一笑。

“你的想像力也未免太丰富了。我隐居于此,从不过问世事。”

“但是你却以埃及皇后之姿,出席所有的国家大典!”

“那是国王的意思。你敢反对吗?”

“告诉他,要他将原属于我的位子归还给我。你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

“你到底想要什么,玛荷?”

“我有权执政,我的婚姻赋予我此权力。”

“光凭武力无法统治埃及,而是爱心。在这片土地上,假如你敢鄙视玛亚特戒律,忘了自身的职责,将来恐怕会遭受严厉的惩罚。”

“我对你的说教没有兴趣,梅丽妲蒙,我要的是你的协助。我不可能弃绝红尘。”

“你比我更有勇气。祝你好运,玛荷。”

拉美西斯在卡纳克神庙里的圆柱大厅凝思良久,此庙堂由其父塞提破土建造,再由他以其子嗣及继承人的身份完成伟业。日光穿过石制方格大窗,慢慢地照亮每一幅雕刻和画作,其上着笔法老祭神景象,祈求众神同意居住人间。

阿蒙,赐予所有生物生命的埃及大神,虽仍神秘不可知,却散见于各建筑作品。他来自风中,一首歌谣唱道,但无影无踪。他的存在,笼罩夜晚。天上地下的一切,都是他所造成的。尽力去了解阿蒙神,明白人类智慧永不及他,不正如出走光明圣典所言,可驱凶解难,窥视未来,并且整顿国家,让它显现天国的圣容吗?

这位走向拉美西斯的男子有着一张不讨好的方脸,虽经岁月的洗礼却未见其圆融的神情。前皇家马厩管理员,后进入卡纳克阿蒙神庙服务,并且越级晋升为神明的第二传人。巴肯身穿洁白祭袍,停在距离君王几步远的地方。

“很荣幸能够再次见到您,陛下。”

“多亏有你,众神才愿意定居于卡纳克和卢索尔神庙。馁钸好吗?”

“大祭司寸步不离其位于圣湖旁的屋舍,他虽已年届高龄,但仍继续指挥作业。”

拉美西斯十分欣赏巴肯的赤胆忠诚,他是世上少数几位不具私心,将正直奉为行为圭臬的高尚人士。埃及规模最大的圣区管理工作总算落人善人之手。

然而巴肯却不如平日从容安详。

“遇到大麻烦了吗?”拉美西斯问。

“我刚收到来自底比斯地区大小神庙的抱怨信函,他们日常祭典所需的乳香、香料和没药即将用罄。目前,卡纳克的存货虽足以纾解所需,但是再过两三个月,我神庙里的库存也将供不应求了。”

“冬季来临前,各神庙不都会进货吗?”

“当然,陛下,但是我们到底能收到多少呢?最近几年的收成均微不足道,此基本祭品恐将缺货。一旦宗教祭典无法顺利举行,国家的安危不知将遭受何种侵害?”

拉美西斯甫从首都返城,亚眉尼随即抱着成堆公文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前。人人好奇这位体态孱弱的书记员哪来的力气,竟扛得动那么多的文件。

“陛下,这件事非得马上处理不可!货船的征税太过严苛了,而且……”

亚眉尼突然住口,拉美西斯脸上严肃的表情让他不敢以这些芝麻琐事烦他。

“乳香、香料和没药的库存情形如何?”

“我没有办法马上回答你,我得查看一下资料……但是没什么异样啊!”

“你很肯定?”

“因为我成立了品管系统。一旦库存出清得太快,我马上便会知道。”

“整个底比斯区域马上就要缺货了。”

“可先借调拉美西斯城神庙的库存,更期待来年能够大丰收。”

“将你手边次要的工作交给属下,马上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亚眉尼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了双白宫主人、财政部长和统筹洋货分发的槟楼主任。这三位高阶主管正值意气风发的壮年。

“我为此被迫离席一场重要的会议,”财政部长抱怨说,“但愿你不会让我们无功而返。”

“你们三位是负责我国乳香、没药和香料库存的主管,”亚眉尼提醒说,“既然你们三位都没有向我反应任何问题,我猜想库存情况应该没什么好担忧的。”

“我的仓库差不多没有乳香了,”双白宫的库存负责人坦承,“但是其他两位的情况绝对和我不一样。”

“我这边还有一点存货,”财政部长说,“但是,因为尚未低于警戒线,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通知其他两位同事。”

“我的看法和他们一样,”槟楼主任说,“假如往后几个月库存量持续下降的话,我定会有所行动。”

亚眉尼惊栗不已。这三位高官向来行事一丝不苟,然而一如平日所见,彼此间却没有交集。

“把三地确切的库存量告诉我。”

亚眉尼立即得出计算结果:明春来临前,全埃及将不剩任何一颗制香种子,所有的实验室和神庙也将无没药和乳香可用。届时,全国将掀起一股反对拉美西斯缺乏远见的暴动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