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架轻型飞机漏油,是在盛冈市以北60公里二户郡的安代上空。

此时,飞机正由十和田湖往南,朝盛冈方向飞去。

“这下可糟啦!”

机长田冈瞅着仪表嘟哝道。

这架飞机是由北海道的千岁起飞的,然后从青森南下,来到了十和田湖上空。飞机灌满了汽油,可以连续飞将近1000公里,到东京应该说是不成问题的。

谁知无意中一瞅,仪表的指针差不多跌落了一半。

“嗨,不要紧吗?”河井问道。

河井对于飞机是一窍不通,问话时脸色发青。

“不知道。”田冈的脸色也差不多。

漏油的原因不得而知。飞机是经过认真检修的,这架飞机旧是旧了点,可是会发生如此重大的意外事故,则有点难以想象。

可是,燃料确定是在不断地减少,不可能认为是仪表出了毛病。

“你打算怎么办?”河井俯视着飞机下方。

飞机下方是绵亘的奥羽山脉,呈现着一派初秋时节的景色。山连着山,很难找到一块象样的平地。

“我来观察一下地形。”田冈降低了飞机的高度。

“你打算迫降!这办得到吗?”河井尖声问道。

“你慌什么!”

田冈将机头对准了国家公路4号线,一边凝视着仪表。

“乱嚷嚷顶什么用呢?紧要关头,那只有找块庄稼田迫降啦。危险是有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对付。”

田冈的声音硬邦邦的,他的身体似乎也已经僵硬,那脊梁骨就象是钢铸就的。

河井不再吭声。他手脚发硬,额头流着冷汗,攥着安全带的指头在微微颤抖。

飞机径直朝国家公路4号线飞去,公路上的汽车象蚂蚁似的一辆接着一辆。田冈闷不吱声地驾驶着飞机,沿着4号线朝南飞去。他在降低飞机的飞行高度,现在已经不到300米了。此刻公路上的汽车,看上去已象黄豆般大。

“可以降落在国家公路上吗?”

“胡扯!这怎么行呐?”

“那就得找个机场……”

他本来还想往下说,可是由于喉咙抽筋,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田冈没有答理他,还是保持着沉默。

河井浑身冒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机上谁也没有再吭声。

河井实在憋不住,竟悲鸣起来。

“好象有点办法喽。”田冈止住了河井的悲鸣。

“真的!”

“从仪表指针的跌落情况看,再飞200公里是不成问題的。”

田冈言不由衷地说,眼睛还是盯着仪表盘。

“机场呢?”

“最近的是宫古,离这儿约莫100公里。”

“能坚持到宫古吗?”

“保管没有问题,只要情况不进一步恶化。”

“情况会恶化吗?”

“不知道。”

田冈将飞机拐向左边。飞机就象要坠下去似的,往左倾斜得很厉害。飞机离开4号线,朝北上高地飞去。从倾斜的舷窗望出去,北上高地象是朝天空翘起了一角。

“越过北上高地,直飞宫古机场!”

“还是往回飞吧。往回飞到三泽机场不是更近吗?”

“不,三泽机场远。还是飞往宫古吧,请不要担心。会有办法的。”

“飞过北上高地,来到了海洋上空怎么办呢?”

“到了海洋上空,万一出事,那总有办法可想的。”

“保在我身上,准保飞到宫古。”

飞机开始爬高。

“准保?真的能飞到宫古机场?”

“我不是说过保在我身上了吗?!”田冈的声音有点粗暴。

“哦……”河井缄口不语了。

今生今世不想再乘飞机了。——哼,这种破飞机!河井在心中诅咒着。

这架轻型飞机,属通商产业省所有,确实已经破旧不堪。若在私人企事业单位,这么老式的飞机,早就报废了。

河井将视线移向了窗外,紧挨着舷窗的就是机翼。那银光闪闪的机翼显得很轻薄,简直象一张薄薄的铝片。机翼在风中颤抖着,仿佛马上就要与机体分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飞机还保持着300米的高度,在作人工操纵飞行。发动机发出了轻快的声音。

——我应该相信……河井思忖道。他并非相信田冈,而是相信这架破飞机。

破飞机也在拚命地飞着。倘若说三道四或恶毒诅咒,那就会弄得它不高兴的。还是向正在拚命地飞行的飞机祈祷吧:希望你好歹坚持下去!

“总算度过难关了。”

田冈拿起了话筒,开始向仙台机场,接着向宫古机场呼叫,提出了紧急着陆的要求。

“据说宫古一带天空晴朗。这下可好啦。”

宫古机场是个地方性机场,没有雷达导航系统。由于得靠人工操纵,因此只能听凭气象条件。气象条件不好,就不能起飞和降落。

“好哇!”河井舒了一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方才自己一直耸着肩,浑身的肌肉就象上了冻似的,硬邦邦的。

飞机顺当地在北上高地的上空飞行。

河井无意中瞥了一眼脚边的闪烁计数管,随即拧了一下开关。

机身下面是光秃秃的北上高地。这片不毛之地被人称做“陆上孤岛”,也有人称它为“岩手的西藏”。

这架轻型飞机,是专门用来进行空中探矿的。河井是通产省地质调查所的主任技术员,是一个所谓的“老勘探”。他在早稻田大学专攻地质学,后来又在法国留学了两年光景,为的是掌握勘探铀矿的专门知识。

勘探铀矿,一般有“飞机勘探”,“汽车勘探”和“踏勘”之分。

飞机勘探,那就是从空中进行勘探。在轻型飞机上装载闪烁计数管,然后作300米以下的飞行。

倘有矿床露头,那闪烁计数管就会作出反应,并开始进行记录。

飞机勘探认为有希望的话,接下去就是用汽车进行勘探。倘若同样认为有希望,那就进行踏勘。这些就是所谓的“老勘探”的工作。

翻山越岭,将所有的山都踏勘一遍。

这时,闪烁计数管开始工作,所作出的反应被画成曲线记录下来。

河井对闪烁计数管的反应并不感兴趣,因为北上高地是没有放射性反应的。从地质上说,覆盖该高地的,是第三纪和先第三纪的酸性岩,还有就是古代的黑云母片岩。

迄今,原子能燃料公司曾进行过多次调查,差不多都没有发现什么反应。

河井方才拧开闪烁计数管的开关,只不过是出于一种习惯,何况,他真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因为飞机虽然飞得很平稳,可是安全不能说已经有了保障。

波形曲线单调地在记录纸上重复着。如果测到了放射性,那么单调的波形曲线就会出现高峰和深谷。

“下面有一条国家公路,好象就是281号线。照这样笔飞过去,就是早坂高原。早坂高原的右边理应有个岩洞水库。那水库是个目标。到了那里,宫古近在眼前了。直线距离60公里——”

田冈看看航空地图,又瞧瞧窗外。

受了田冈的感染,河井也朝窗外眺望。国家公路东西向穿过北上高地;那条公路是从久慈通往盛冈的。

眺望了一会儿后,他的视线重又回到闪烁计数管上。

出现在记录纸上的还是单调的波形曲线。

河井怔怔地瞅了几分钟记录纸,正想再度眺望窗外。突然,他的视线被记录纸吸引住了。

原来,记录纸上的曲线出现了跳跃,形成了一连串的高峰。

“这儿是什么地方?……”河井慌不迭地问田冈。

“确切的不知道,不过马上就是早坂高原了。现在,右边应该出现岩洞水库了。”

“是吗?”

河井的视线重又回到了曲线上。这时,曲线上就没有再出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