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拨开了五彩的云霞。

六轮驱动卡车,迎着烈日,横穿大沙漠。

伊能那双汗津津的手,紧紧地把握着方向盘。

中乡坐在助手席上。

贝阿托莉契和能子两人挤在一张床上。

“这车是大使馆给你准备的吗?”

中乡又喝上了,他佝偻着腰深深地陷进座席里,一双长腿放在仪表板上。

“是法国国外资料情报对策总部准备的。”

“喂,什么!是法国人提供的汽车?”中乡从嘴上移开了酒瓶,惊讶地问。

法国国外资料情报对策总部与西德联邦情报局都属于同一类型的机构。

“具体地说,是库罗德派人给我准备的。”

“是那个无能的蠢猪吗?显然他是有求于你咯?”

“还记得那些来自暗中的威胁事件吗?”

“记得。”

“据初步侦查,目前受到这种秘密威胁的只有中欧联军司令官哈图利希·丰·迈亚少将和西德内务部长胡里图·达内恩多尔夫两人。”

“那后来又有什么进展?”

“由西德联邦情报局和英国秘密警察机关共同负责这两位首脑人物的保卫工作,可在9月24日,三位具体工作人员突然去向不明,在他们失踪的前三天,其中一人曾向英国总部联系过,说在两三天之内即可搞到重要情报。”

“那么……”

中乡眉头紧蹙,微微扭过脸去凝视着窗外。

“要是按住了迈亚司令官的脖子,就等于控制住了中欧联军的兵权,抓住了迭内恩多尔夫的把柄,等于掌握了闻名于世的第九国际警备。队,用心倒是很险恶的。”

“……”

“可是事情并不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迈亚少将接到那封密信时,极为恐慌的表情,恰好引起了副官警觉,及时地对中欧联军、巡航导弹采取了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其次,这些巡航导弹的发射权,统统掌握在美国总统的手里,而只有凭借着特殊的密码指示,核导弹才能射出。同时这套密码程序,究竟是几位数的,也只有总统一人知道。”

“……”

“假使这些来自暗中的威胁,都是北回归线那猛鹫的所作所为,他们要挟两位重要人物的目的,并不是要扩充武装力量。”

“我隐隐约约地感到欧洲即将面临一场危机,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可这危机来自何处,欧洲共同体各国竭尽全力地进行调查,还没弄清眉目。”

“那些家伙怎么处置的?”

“你是说帮些在押犯吗?”

“是的!”

“那个叫三村良正的人,最后是什么也没招,八成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只是一个帮凶而已。”

“看样子,库罗德那小子是哭着求你来的吧?”

“就算是吧。”

“目标是欧洲共同体吗?”

中乡举起酒瓶又喝开了。

“是的,是大欧洲主义。控制迈亚少将,迭内恩多尔夫内务部长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中欧联军和第九国境警备队,但是他们的野心绝不仅限于此,黑手也许已经伸到更广泛的区域里去了。北约军总司令部还设有以下部门:

“北欧联军。

“中欧联军。

“南欧联军。

“英国空军。

“欧洲联军机动部队。

“英法海峡联军司令部。

“北约国防大学。”

伊能感到有些部门已经受到控制。

“你把这些全部对库罗德说了吗?”中乡问。

“没有,我没提‘鹫啼北回归线’的事,只是对他说了人贩子组织很可能与大欧洲主义有关联,为此,我准备到北回归线上去转一转,等弄清了情况,再告诉他……”

“于是,他就白送你一辆卡车?”

“是这样的。”

“啊!好哇!”

“好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变了,怎么听不到你大喊大叫啦,如此温和的语调,可有点不象你呀!”伊能感慨地说。

“我累了。”

中乡把腿舒展了一下,重新搭在仪表板上。

“过于贪图女色了吧?”

“有那么点儿。”中乡点头承认。

伊能笑笑,他完全想象得出,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两个人,只能搂抱在一起相互慰藉,打发着漫长的时光。

“我不喜欢这个国家,实在太枯燥无味了。”中乡嗓音嘶哑地说。

“啊,是呀!”

“伊能,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岁。”

“真叫人羡慕,可惜,我已经老了,转限便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不再想和命运去抗争了。总的来说,你的命运还算不错,而我却常常碰到不幸。”

“不是有五千万吗?”

“五千万吗?——我困了。”

中乡闭上了双眼。

伊能回头往车厢里瞅瞅,只穿着裤衩和乳罩的能子与贝阿托莉契一直躺存窄窄的床上。

汽车的正前方,依稀可以看到远处隆起的塔代迈特高原,它由东至西,横卧在大沙漠上。总长度为一千公里,显映在海市蜃搂中的白色城堡,想必是在高原的某个地方吧。

气温高达五十多度,从地面上蒸腾出的热气象游丝一样晃动着。从沙子上反射出来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伊能诅咒着恶魔般的太阳。

他驾驶着汽车,打算从塔代迈特高原的西部,驶进这片深奥莫测的土地。

太阳偏西了。

带画纹的车辙象刀一样,把金子般的沙漠割开了。

“醒醒吧。”

伊能招乎着中乡。

“怎么啦?”

“你看那边儿!”

十几头高大的骆驼,载着货物,缓缓地朝卡车的方向移动着。

“好象是图阿莱古族的游牧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青人’。”

这是因为这个民族的人,喜欢将一条青色的长布披在身上,汗水浸透了衣服,久而久之,把皮肤也染成了青色。

“依你之见,他们是商业运输队呢,还是观光旅行团?”

中乡掏出烟叼在嘴上。

“都不象,这附近没有任何可供通行的交通道啊。”

“也许是强盗。”

“很可能。”

中乡用右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

“真是强盗的话,咱们就逃吧,在这样毒的日头下,哪有力气再去和他们拼,我看还是免了吧。”

_“快看。”

这支奇怪的队伍突然变换着队形,迅速地向左右分开,骆驼奔跑起来。

“冲过去!”

“不行,速度太快,很可能有翻车的危险。”

“看来不打不行了。”

中乡端起机枪,骆驼群分成两路包围了卡车,包围圈正迅速地缩小。

“这很可能就是鹫组织。”

“我看是的。”

说话间,汽车的挡风玻璃被一枪打碎了,顿时便枪声大作。伊能提着枪从驾驶室跳了出来,把子弹箱也拎了出来,看来得准备大干一场啦。

能子和贝阿托莉契也握着手枪爬下车来。

四人钻进汽车底盘下。

子弹嗖嗖地打在车棚上。

“看,印第安人排着横队冲过来了。”

伊能端起机枪,横扫过去,顿时人仰马翻,青人翻滚着摔倒在地上。他手中的柏莱塔机枪,喷着火舌,疯狂地吼叫着。

“别浪费子弹。”

中乡喝住了伊能。

卡车也被打得遗体鳞伤,八个轮胎被打漏了六个。他们用手,用脚刨开沙子,埋住了身体。

仅仅几分钟,对方已被干倒了十几个人。尽管如此,这帮青人仍没有退却的意思,子弹接连不断地打进汽车周围的沙子里。

酷热的大气层,又增添了浓烈的火药味。

骆驼队呈半圆形还在一步步向前逼进着。

中乡他们也有些着急了,卡车已经被彻底击毁了,子弹也很快就要打光了。生命危在旦夕。

“汽油!车要爆炸了!快逃出去!”中乡喊道。

从备用油箱里渗出的汽油,滴在他的头上。

中乡爬了出去,他朝那些顽固的骆驼群射光了弹夹内的子弹之后,飞快地向沙丘跑去。

伊能紧挨着也跑过去,也好象被打中了某个部位,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中乡隐蔽在沙丘上,将掏出的弹夹安装在机枪上。

“伊能!”

贝阿托莉契猫着腰也跟了过来。途中,贝阿托莉契的头部中弹,她倒在沙子上,流淌的血染红了一片。

中乡猛地站起来,横扫了一圈,眨眼工夫就射出去三十发子弹。

巨大的爆炸声震撼着大地。卡车上空喷出一个冲天的火柱,那火柱又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变成无数个小球,向四处散落下来,飞舞着。

紧接着,拖车里装着备用的汽油也炸晌了,又一个冲天的火柱喷射出来。

中乡把头探出沙丘,他观望着,竞连一个敌人也没有看到。

“伤得怎么样啦?”

他来到伊能的身边。

“没什么么。”

伊能的腿肚上流淌着血,沾了一层沙子。离他不远的地方,趴着能子,依旧是只穿着裤衩和乳罩。中乡以为她死了呢,揪着她的头发。准备把她拉过来。

只听“唉哟”一声,能子一脚蹬在中乡的小腿上,冷不防的中乡坐在沙子上。

“把头发揪掉了怎么办?”

“对不起!”

能子怒气冲冲地坐起身来,朝贝阿托莉契跑去。

贝阿托莉契静静地躺在地上,子弹击穿了她的前额。

中乡清查着被打死的骆驼和尸体。骆驼一共二十一头,青人一共三十二人。凡是奄奄一息的,中乡都用枪托狠狠地砸过去。

只留下一个活的,是一个白人,死的也统统都是些穿青衣的白人。

“城堡在哪儿?”

那人摇晃着头。

中乡又是举起枪托使足劲儿打在他的脸上,他倒了下去。待拖起来一看,已经翻动着白眼,一命呜呼了。

气得中乡把他踢得老远。

卡车仍在燃烧着。

中乡久久凝视着冲天的火柱,一切生活用品都毁于一旦了,水没有了,粮食没有了,连威士忌也没有了。

夕阳染红了沙漠。

——真是个疯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诅咒谁。在他那炯炯的目光里,无论是人,是骆驼,是沙漠、卡车,太阳所有的一切都在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