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即将降临时,在那有红汽车的皮加尔广场,以至蒙马鲁特尔大道的周围,便站满了衣着入时的女人。她们在左右顾盼着。这一带的娼妇大多是乘红汽车而来,若与人谈妥,就乘汽车去饭店,或者回到自己的家中。

靠近凯旋门的塞巴斯特波尔大道也站有一些娼妇。

9月14日。

傍晚,朱野能子来到皮加尔广场。

她已从警察局借来中垣贵志和切川信安的照片。她一边走,一边请等待在路边的女人们看看,大多数都说没与这两个人在一起玩过。可也有几位说,曾和他俩搭过话,这一点信息,使得能子颇感兴趣。

自从中垣和切川从公寓里逃走后,警方便布下了天罗地网,从饭店到住户逐个地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可仍一无所获。这期间,电视、广播、报纸都做了大量的报道,而且还刊登了他们俩人的照片,想必是已无藏身之地了。

能子猜测他们很可能是潜伏到妓女家里。

若是嫖客肯付钱的话,妓女们是不反对其留下过夜的。

假如中垣和切川是以破坏巴黎为目的,才潜入此地的话,那么他们是不会逃离的,肯定是巧妙地躲在了某个地方,等待9月16日这一天的到来。

能子一个挨着一个地询问着。

自上次堕楼之后,她的照片也曾在报纸上、电视中播放过,并作了简要的说明,可仅仅过了两天,这些妓女竟没有一个能认出她来。

问来问去,能子只打听到,有人在皮加尔广场见过这两个人。当然也含糊不清,这是因为她们对于外国人的相貌区别得不太清楚,在她们眼里,不管是谁好象都长得一个模样。

况且,她们所挑选的不是嫖客的长相。哪怕是刚刚在一起混过的男人,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能子打听到了一半时,她就感到了这个问题。

“倒是应该问一问,有没有休息的妓女。”能子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在皮加尔广场四周拉客的妓女们,索取的价目并不算高,每日为二百法郎。假如中垣他们找到了一位合适的女人,从昨夜算起,连续呆上三天,也不过是六百法郎,这期间若再给点小费的话,充其量不过二、三千法郎,这对于从日本政府手中掠走六百万美元的劫持者说来,岂不是九牛一毛吗?

能子只得改换了一种询问的方式。谈何容易呀,真是费尽了口舌。妓女们往往爱理不理地敷衍上一两句,有的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一些男人竟把她也当成拉客的娼妇了。

但能子并没有气馁。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当受到中乡的一顿奚落之后,她相当地气愤,这莫过于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了。她并不是个平庸之辈,也绝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视如敝屣。

在她刚刚着手首相女儿失踪一案时,便推断出这很可能与人贩子组织有密切的关联。她主动潜入其内部,当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估计到了最坏的程度。

果不出所料,陷入虎穴的能子,越来越感到,这并不是一起单纯的拐骗少女案,而是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她所面临的是从未经历过的艰难险阻。她不得不以女性的身分向人贩子组织展开了殊死的斗争。

能子曾冒着极大的危险,把所掌握的重要情况——鹫啼北回归线,及时地转告给日本大使馆。

她打死了第一个买主博阿尼之后,又同时对付了几个男人,几经周折,终于单抢匹马地从魔窟里逃了出来……

而那个中乡凭什么把她说得一钱不值呢?

最叫她受不了的,还是伊能那鄙夷的神情。

然而,能子并没有因此而迟疑不前,自己身为一名外事警察,怎么能听凭这种谩骂和侮辱呢。

她决心争口气。

她也清楚,向妓女们询问中垣和切川的下落,并非一件易事,但对孤立无援的能子来说,只能如此,别无良策了。

能子继续打听着。

一天过去了,她一无所获。

第二天,她又来到皮加尔广场。虽说马德莱努广场和塞巴斯波尔大道也有妓女,但都是更高一级的女人们出没的地方。能子认为皮加尔广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能子依然一个挨一个地询问着。这一回可惹得那些妓女们有些恼火了。

能子心想,这比起那人间地狱所受到的种种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屈服的话,就等于默认了中乡的污辱。

明天便是过激分子们企图破坏巴黎的关键时刻了,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美丽的城市毁于一旦呢。

一个小时过去了。

能子在马路拐弯处碰见一个妓女,脖子吊着一块用日文书写的牌子,上面写着“一夜二百法郎”的字样。

能子马上拿出相片,那女子摇了摇头。紧接着能子又问她,昨天或者前天,有没有哪个妓女突然没能来拉客。

她点点头,能子顺手就塞给她一百法郎……

她告诉能子有一个叫卡斯莉努的同行,是从大前天开始休息的。她曾给她打过电话询问过,卡斯莉努只回答说自己病了。她还问她病得厉害吗?她回答说不要紧。

这个女人还告诉能子,卡斯莉努的家住在蒙托隆广场的北边,并给她写下了电话号码。

能子听完后,马上返回了广场。

她招手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

她打算租用这部车一两个小时。司机很快地把车开到了蒙托隆广场,在卡斯莉努家的周围察看一番。她在附近的电话亭里,与卡斯莉努家挂通了。她没有报姓名,只是告诉她——“你家里窝藏着两个危险的日本人,警察马上就要前往进行搜查。”说完便放下了电话。

能子回到出租车上,汽车停在一个稍高一些的地段,能够很清楚地注视着卡斯莉努家门前一切动静。

能子看看表。

正是9月15日七时十分。

耐心地等上一个小时再说吧。假若中垣和切川真是躲在这里的话,肯定很快就得慌忙出逃。不管他们从前门还是后门溜走,稳坐在出租车里的能子便会一目了然的。

但愿一番辛苦没有白费,那可太运气了。巴黎警察局动员了全部力量去搜捕这两个逃犯,意想不到让能子轻而易举地抓获了。不过,也不要想得太美了,也许他们不在这里。

能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卡斯莉努的双手被捆绑着。

一个男人拿着电话听筒凑在她耳旁,另一个男子用菜刀顶在她赤裸的前胸上。

还未等她说话,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卡斯莉努把电话的内容如实地转告给了这两个日本人。

她是前天午后五时许,遇见他们二人的。

他们一张口就给五百法郎。这个价目太可观了。她就很痛快地把他们领回家来。之后,她就被绑上了。

这个举动使卡斯莉努大吃一惊。到目前为止,她带回的日本人不下几十名,花钱都很慷慨。可如今,竟如此之快地变成了强盗,这使她大为震惊。

可是,这两个日本人并不打算抢她的什么东西,只告诉她要在这里一直呆到十六日早上再离开。不许她喊叫,不然就杀了她。

即便是上厕所和淋浴,他们也跟在后面,她的嘴一直被毛巾堵着,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拿开一会儿。

当她说完了电话的内容,中垣和切川的脸色都变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垣的声音在颤抖着。

“不知道,可是……”

如果是警察绝不会打那样的电话的,况且打电话的又是个女人。当时切川把耳朵凑在话筒旁,多少也听到一些内容。

“现在怎么办?”

一时没有主意的中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不是说警察马上就要挨家挨户地搜查吗?

谁也不知道中垣和切川藏匿在这里,即使是同伙也不晓得。他们原打算在16日黎明时分再打电话通知他们开车来迎接。这样做的目的是为防备万一。深怕有人泄露了天机。

——究竟是谁呢?

他的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我们得马上逃出去。”切川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他瞅着中垣说:“不管是谁,只要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警察马上就会来的。”

“可是,要是设下的什么圈套……”

惶恐万状的中垣,吓得把后半句话缩了回去。

他紧握着手枪。这把手枪还有一个目的——一旦被警方逮捕毫无退路时……高桥已经自杀身亡了。如果泄露了整个组织的行动计划,那么其下场也不会比自杀更好一些。

死神在中垣眼前晃动着。

“即使是圈套也比让警察抓住了好!”

狂躁的切川声音都变调了,他吼着。

“不管怎样也要逃吗?好象有谁等在外面。”

“谁也不怕!我先冲出去!”

切川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

“我和你一起走,这女的怎么办?”

“勒死她!”

“好!我们一起干吧。”

中垣纵身一跃骑在卡斯莉努的身上。

切川双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原来,他们早打算在离开之前干掉她,免得她一旦解开绳索,会与警察联系。

卡斯莉努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可是挣扎了一会就不动了。

能子还在等待着。

如果中垣他们是乘车而逃的话,就紧紧地追上,最后将其同伙也一网打尽。他们要是步行,那么很容易就会截住的。假如对方不带枪的话,司机说他也可以帮忙。能子从司机那里还借来了千斤顶上的铁棒,悄悄地扑上去,用它也能将他们打个半死,能子的武艺还是很高强的。

“出来了!”司机小声地喊了一句。

能子也望到从后门偷偷地闪出两个人影,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司机把车悄悄向人影滑去。

出租车突然从横道驶出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能子跳下车。

他俩吓了一跳,忙收住了脚步。

“中垣贵志,切川信安!”

能子一个箭步向前窜去,她象丧失了理智似地挥起手中的铁棍。

枪声震动着大地。

能子扑倒在地,她感到大腿好象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出租车急忙后退,这时从后边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男人。

“我是巴黎警察局的库罗德,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他大声地喊叫着。

子弹射向库罗德,他开枪打倒了一个,另一个逃回卡斯莉努家里去了,这时从附近赶来了许多警察。

库罗德扶着能子坐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当能子还在皮埃尔广场时,他就派人跟着她,只不过没有惊动她罢了,因为他清楚由警察出面向妓女们打听,她们是什么也不会对你说的。可是能子却没用多长时间,便从脖子挂着牌子的妓女口中得到了什么,坐上车走了。

待能子走后,被委派跟踪能子的刑警,也向那妓女问明了情况,并与库罗德取得了联系。

库罗德为了防备万一,布下了包围圈,亲自出马。他一直在这附近照视着能子,当他看见能子突然出现在那两个人的面前,一边喊叫一边挥舞着铁棒,他几乎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能子竟然用一根铁棒,向两个来自中东的激进分子挑战,尤其是对方还拿着枪。

这时,从卡斯莉努家中又传出一声枪响。

被库罗德打倒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逃进楼里的那个也自杀了。

被勒得昏死过去的卡斯莉努渐渐地苏醒过来。

“走吧,我的勇士。”

库罗德扶起了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