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能纪之凝视着窗外夏天的景致。

才是七月末,落到地上的树叶竞开始腐烂。炽热的阳光与汽车排放的烟雾混合在一起,使大气层弥漫着有毒的气体。

“这样的环境,也难怪树叶开始腐烂。”伊能思忖着。

也许有一种与促使植物枯萎的毒素相同的物质正缠绕着伊能的思考神经。

写字台上有一张明倩片,大约已经在那儿放了十多天了,上面落着一层灰尘。伊能瞟了一眼。

——中乡这个混帐!

他肯定又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信片是中乡广秋寄来的,上面印着的说不定是希腊的海岸风景——蓝色的大海衬托着白色的建筑群。

明信片上只写着一句话:随你的便吧。

伊能揣测出中乡是在搪塞,任凭他人处理。

原警视厅公安特科队队长中乡飞往法国整整一年了。他作为派往欧洲的公安特科队队长竟是连一个部下也没有的光杆司令,虽说肩负着镇压欧洲、中近东范围内的猖狂活动着的过激派的任务,可是却什么也没干,终日沉溺于威士忌,醉了便在巴黎的下榻处蒙头大睡。看来中乡是打算破罐破摔啦!

伊能也处于相同的境遇,虽然在警视厅资料室里有一个房间,却什么工作也没有,即便有,也不想做,偶而来上班也只不过凭窗眺望风景,直到看累了,打哈欠时才回家。

电话铃声响了。是警视总监打来的。

伊能站起身,离开自己的房间,走进了总监室,默默地坐下来。

“现在有一个任务。”宗田忠吉开口就说。

宗田忠吉总监是一位政治家,并希望当选众议院议员。因为只有做三年议员之后,才有资格出任自治大臣。按惯例自治大臣将兼任国家公安委员长的职务,这样便可以控制全国的警察。

伊能对工作并不感兴趣。

“想请你去一趟欧洲。”

“中乡不是在那儿吗?”

“别提啦!他在那儿什么也不想干。”

“我也一样。”

“噢,不要这样讲嘛。”宗田劝慰了一句。

中乡和伊能都是警视正。一年前,一个叫僧都保行的杀人狂,以专门破坏城市建设闻名,杀害了数百名无辜的市民。僧都极端凶暴残忍,绰号叫“死神”。那时中乡任公安特科队队长,公安特科是中乡拼着性命创建的组织,其主要任务是搞潜入侦察。

可惜,中乡败给了僧都,僧都算得上前所未有的杀人狂了,尽管公安特科队竭尽全力与其周旋,还是没有干倒这个恶魔。

面临这种情况,伊能由一个普通的特科队队员,一下被提拔为警视正,并被任命为公安特科队队长。

中乡没有出难题,倒是给予了很好的协助。

两位干将携手并进,终于战胜了僧都。

然而,在与僧都角斗中,伊能和中乡目无法律所产生的影响也是极其严重的。

事件发生后,中乡和伊能双双呈交了辞职报告。可是,前任警视总监不但不理睬,相反却派遣中乡飞往欧洲,又在警视厅拨给伊能一个单间。凡到关键时刻前总监总是替他们打些掩护,尽管宗田接任后并未违背前任的旨意,可实际上,他却期待着不论伊能还是中乡的再次主动辞职,而不是受理前总监留下来的报告。

“这次任务是非你不能完成的,因为中乡迟迟不见行动,如果你去的活,他就是不愿意干,看你的面子也该行动了吧。”

“……”

“老实说,是总理大臣的女儿被人拐走了。”

“是让我去找人吗?那还不如委派驻当地的大使馆去找更好些,怎么样?我看也可能被卖到哪儿当妓女去了。去找他个只要一看见外国人就想跟人家睡觉的日本女人,我不干!”

“是总理大臣的女儿呀,你怎么能这样讲话?”

“请原谅,我不管是谁的女儿,给外国人暗送秋波,这也是日本女人的特点。那些前往欧洲的,谁不是一个人玩个痛快。”

“听你这话,好象对谁都有些怨气?”宗田找出半截雪茄,叼在嘴上点燃了。

“你说的是谁?”

“是外国男人?也许是日本女人?”

“随你的便,怎么理解都行。”

“唉,别火嘛,让你寻找的不仅仅是总理的女儿,还有一个去寻找总理大臣的女儿的外事科女侦探也下落不明。”

“那就请外事警察去找好了。”

“那位女侦探失踪前曾给马赛总领事馆挂过电话。她自称朱野能子,在电话里仅说了一句:‘鹫啼北回归线’,就挂断了。朱野能子是她的真实姓名。”

“……”

“当时是7月6日。”宗田瞅着伊能。

伊能约有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从面部看上去与年龄基本相符,只是给人一种阴郁之感。

“想听听事件发生的经过吗?”

“那就请说吧。”伊能点头应道。

“5月1日,根岸总理大臣的三女儿志津子由成田机场出发,乘坐日航巨型客机经北线飞往巴黎。

“根岸志津子加入的是‘爱好欧洲美术、文学四十日旅游团’,一行三十二人,其中包括两名随员。

“在巴黎停留了六天,仅仅参观了卢浮美术馆、埃菲尔铁塔、锡奈岛、卡尔切·拉丹、蒙巴尔拿斯、卢瓦尔河风景等。”

“没有派特别警卫人员跟随根岸志津子?”伊能问。

“按照惯例政府要人子弟去国外旅游,各驻在国使馆都要派人前往机场迎接,必要的话,从游览到购物各方面都会给予特殊照顾的。

“在京大学习的志津子,英文水平很高,法文也多少能讲一点,她不太喜欢打扮,性格又比较内向,这次到欧洲,据我们了解,并非有其它想法,我们也没有和大使馆进行联系。

“该团5月7日离开巴黎前往汉堡。两天后,即5月9日抵达波恩。5月13目前往慕尼黑。5月17日飞往苏黎世。根岸志津子于5月17日在苏黎世失踪了。该团是从维也纳乘机飞抵苏黎世的。下榻于苏黎世湖畔的安巴萨达饭店。

“到达饭店后先是休息,下午去游览市容。白天是集体活动,晚上才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吃罢晚饭,根岸志津子去了歌剧院。她就是在那会儿失踪的。

“次日,该团没等根岸志津子返回就出发了,乘坐瑞士联邦铁路的火车按计划继续旅行。

“当时随员判断志津子兴许是与哪个男人人在一起,这也并不稀奇。日本女人常常经不住外国男人的诱惑。所以志津子的出走大家也就没在意。

“一直到第二天快出发时,仍未见到志津予的踪影儿。随员与日本领事馆说明情况后,便率队由苏苏黎出发,前往下一站日内瓦。

“日本驻苏黎世领事馆向警察当局作了汇报,当警方得知失踪者是日本国总理大臣的女儿后,马上开始了大搜查。

“根岸志津子去歌剧院的线索,是旅行团中一位叫平野淑子的姑娘提供的。

“总之警方费尽了心机,仍是一点眉目也没有,自下午五时根岸志津子离开安巴萨达饭店后,一切线索便全断了。”

据宗田介绍,以后的过程是这样:

5月28日,警视总监宗田在首相官邸被召见。

本来公务就十分繁忙的根岸顺吉,加上三女儿的失踪,越发显得憔悴,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同时被召见的还有外务大臣及警视厅长官。

宗田向总理大臣汇报了事情的经过。总理大臣提出要求:希望警视厅派人寻找。这真是桩令人棘手的案件,从警视厅长官和外务大臣的表情即可表明他们也承认事态发展到了最坏的程度。

宗田接受任务后立即返回警视厅,他当然清楚这件事的难度。对于外国的警察当局来说,即便是总理大臣的女儿,也只不过是在表面上敷衍地搜寻一下罢了。

任务是接受下来了,可宗田自己也没有信心。按原则来说,凡在国外发生的纠纷,日本警察是不予过问的,承担处理这些事务的外务省领事移住部、领事二科、援助救护班。但其务也只是急录一下由出事地点的大使馆或领事馆发回的报告而已,可以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援助教护班每天平均接到四五件报告,大都是关于出国旅行二、三个月,偶尔也有去了半年仍杳无音信的。这些报告主要请求帮忙调查,至于生死援助,救护班是不管的。

1979年在海外,发生这类事件共计六百起。死亡二百零五人,负伤一百八十五人。其中被害十二人,被伤害、强奸三人,自杀、自杀未遂二十三人,下落不明十人,精神失常三十人。精神失常者中多数人丧失了记忆,其主要原因是由于被强奸,被监禁,被迫卖淫等令人恐怖及暴力行为所致。上述记载的数字,仅反映出那冰山的一角罢了。而那些未报告的强奸案、轮奸案肯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若是有人去向不明,警方是不会主动寻找的,只要其家属不找,那就更无人过问了。

1979年共签发护照一百九十八万零五百四十三份,还不包括数次旅行签证。如此众多的人要求出国旅行,真是毫无办法。

宗田选中外事警察朱野能子前往营救,朱野能子今年三十岁,侦查能力、语言表达都很出色,还是剑道三段的选手,即使外事警察对其前去寻找根岸志津子持相反意见,可宗田还是将能子挑选出来。然而,朱野能子竟也跟着失踪了。6月9日朱野能子由日本出发。7月9日给马赛总领事馆打电话仅说了一句话:‘鹫啼北国归线’,之后就断绝了消息,从那时起又过了二十天。

宗田讲述完经过,注视着伊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