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防驻警日夜注视着从孟斐斯北港进港的船只,所有来往的船只均登记在案,以防发生走私事件。每艘船都得经过严格的检查,遇上海关忙碌时,就必须耐心地等待安排入港停泊的位置。

大运河的警卫站岗时漫不经心,因为午餐时间海上交通比较疏缓。这名海警站在那座在炽热的阳光底下更显得渺小的白塔上,神气地凝视着尼罗河、运河和一片绿油油的平原,在那河口的宽敞处就是三角洲的开端。不到一个小时,等太阳下山后,他就可以回到位于郊区南边的家,在陪孩子玩耍之前他要先养精蓄锐小睡片刻。

他饥肠辘辘,于是便吃起一片夹着当天早上才采摘的蔬菜的薄饼。他的工作实际上很辛苦,这样的工作是要求全神贯注的。

突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起先,他以为是夏日阳光在碧绿的河面上造成的幻影,他放下吃的东西,定睛望着那艘出人意料的小艇,它钻进两艘载满了双耳尖底瓮和谷物的平底驳船当中。

的确是一艘纸莎草小船……船上有一位年轻人正快速地摇着桨!

通常,这类小船不会航出三角洲错综复杂的水域……更特别的是,它并不在当天获准出航的船只名单上!这名海警利用一面镜子,对紧急处理小组传递警讯。

三艘由训练有素的舵手操控的快速小艇,冲向那艘擅闯禁域的船。在两名海警的挟持下,拉美西斯走下船来。

伊瑟大发雷霆。“为什么拉美西斯拒绝见我?”

“我不知道。”亚眉尼回答,他的头还隐隐作痛。

“他身体不舒服吗?”

“我希望没有。”

“他曾经对你提起我吗?”

“没有。”

“你应该饶舌一点,亚眉尼!”

“那不是机要秘书的工作。”

“我明天再来。”

“悉听尊便。”

“通晓人情世故一点,假如你帮我打开他的门,我会奖赏你的。”

“我很满意我的薪水。”

这位年轻女子耸耸肩离开了。

亚眉尼心中一片茫然:从三角洲回来后,拉美西斯把自己关在房里,连吭都不吭一声,他勉强地吃着朋友为他送来的饭菜,读着卜塔的格言集,或者站在阳台上眺望城中心。

没有办法逗他开心,亚眉尼还是向他报告了自己研究的结果。毫无疑问,依据初步的资料判断,那家可疑的工厂归某重要人物所有,厂里雇有多位手工师傅,但是亚眉尼碰上了无法破解的障碍。

夜警热情地欢迎主人的归来,并且寸步不离地待在主人脚边,期望得到抚摸,它战战兢兢地扮演守卫的角色。只有它听得到拉美西斯的知心话。

到了除夕夜和淹水节的前夜,伊瑟终于按捺不住,尽管她的情人不允许,她还是到他沉思时与狗为伴的阳台与他相会。夜警龇牙咧嘴,呼噜噜地吼着,并且竖起双耳。

“安静点,你这个畜生!”

拉美西斯冷漠的眼神阻止伊瑟接近。

“发生了什么事情?说话啊,我求你。”

拉美西斯转身不理,面无表情。

“你没有权力这样对我……我替你担心,我爱你,而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不要管我。”

她跪下来,哀求着。“至少,说一个字!”

夜警似乎松懈了一点敌意。

“你要我怎么做?”

“看那尼罗河,伊瑟。”

“我可以到你身边去吗?”

他没答话,她大胆地走上前去,那条狗不再夹在他们中间。

“天狼星即将从夜空中出现,”拉美西斯指出,“明天它将和太阳一起从东方升起,宣布河水泛滥的来临。”

“每年不都是这样吗?”

“你不知道今年将和往年不同吗?”

这严肃的口气吓着了伊瑟,让她连撒谎的力气都没有。

她温柔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别这么高深莫测,我又不是你的敌人。你在三角洲遇到什么事了?”

“我父亲让我面对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

“我不应该回避问题,躲藏一点用也没有。”

“我对你有信心,拉美西斯,不管你将来的命运如何。”

他轻轻地抚摸她的秀发。她出神地凝视着他:在北方的土地上,他所经历过的考验已经让他脱胎换骨了。

这名少年已经成长为男人了——一个令人痴迷的美男子,一个令她醉心狂爱的男人。

尼罗河测量专家并没有错估河水泛滥孟斐斯河岸的日子。

不久后,节庆即将开始,人们到处传说着伊希斯女神在长期寻觅俄赛里斯之后,终于使俄赛里斯死而复生。黎明后不久,原本关闭的连接大运河和城市的堤坝水闸将开启,汹涌的波浪将涌入城市,为了防止河水酿成灾难,人们向河里丢下数千座代表尼罗河的富饶力量,外形像个双乳下垂的男人、头上顶着纸莎草矮树丛、手上捧着装满食物托盘的小雕像。每一个家庭都收藏着一只上了彩釉的陶瓷葫芦,里面装有象征丰收的河水。

皇宫里,人头攒动,一小时之内游行即将开始,队伍将行至尼罗河畔,由法老带领,去举行供奉仪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个人都在寻思自己在按照阶级排列的队伍中的位置。

谢纳来回地踱着方步,他问侍卫:“我父亲究竟决定了我的角色没有?”

“还没有。”

“真奇怪!去向祭司打听打听。”

“国王将在游行队伍前头亲自下令。”

“这每个人都知道!”

“对不起,我所知仅限于此。”

谢纳拉了拉亚麻长袍的皱褶,然后调整了一下那串三圈的玉髓珍珠项链,他愈来愈讲究豪华,但还是不敢凌驾他的父亲。就这样,传闻被证实了,在皇后的同意下,塞提有意更改了一些礼仪的程序。但是为什么他被蒙在鼓里呢?假如国王夫妇就这样将他撤在一旁,那失宠就显而易见了。除了野心勃勃的拉美西斯以外,谁还会是其中的挑衅者呢?

谢纳可能低估了他的弟弟:这条毒蛇暗地里不断地陷害他,并且深信已经击中他的要害;杜雅听信拉美西斯的谎言,而且影响了她的丈夫。

是的,这就是拉美西斯的计谋:在一个大型的公开仪式中,占取国王夫妇身后的首席位置,并且证明他排挤了他的哥哥。

谢纳求见他的母亲。

两位女祭司服侍大皇后穿好衣服,她头戴插着两枝长羽毛的皇冠,象征她来自于宇宙的大气和孕育生命能量的水源。因为她的现身,干旱将消失,生产将复苏。

谢纳向母亲行礼。“为什么对我犹豫不决?”

“你在抱怨什么?”

“在尼罗河祭祀大典中,我的地位不应该仅次于我父亲吗?”

“这要由他决定。”

“您不知道他的决定吗?”

“你失去了对你父亲的信任吗?通常,你是第一个夸赞他做事有智慧的人。”

谢纳默不作声,后悔自己的举止。面对母亲,他局促不安;她不用粗暴,但是以一种可怕的准确,刺穿他的盔甲,而且一针见血。

“我继续尊重他的决定,请放心。”

“那么,你还担心什么?塞提行事将以埃及利益为重,这一点不是最重要的吗?”

为免去无所事事的折磨,拉美西斯在纸莎草纸上抄写智者卜塔的格言。

一个小时以内,将有一位辅祭会来找他,通知他在游行队伍中的位子。假如他的直觉没有错误,他将占有以往保留给谢纳的那个位子。理智要求塞提一点也不能打乱既定的规则,但是为什么他要在这个即将在尼罗河岸广大群众面前举行的显贵游行里策划一项神秘行动呢?法老准备来个惊人之举,而这个惊人之举就是由拉美西斯替代谢纳。

没有任何法律强制国王必须指定他的长子为王位继承人,也没有任何法律限制他不能从贵族中挑选继位者。许多法老和皇后都来自中等或与皇室毫无关系的家庭,杜雅本人以前就是个贫穷的乡下人。

拉美西斯回顾他与父亲共处的那些片段,没有一件事情是偶然的。经由断断续续的和突然的觉悟,塞提除去他的幻想,让他面对真正的自我;如同一头狮子生来就为成为一头狮子,拉美西斯自觉为统治而生。命运已经安排好道路,塞提留意不让他走错任何一步。

从皇宫到大河沿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这个庆祝新年和尼罗河泛滥重生的节日,是一个能看见法老、他的妻子、他们的孩子和一些达官贵人的难得机会。

从房间的窗子里,谢纳眺望那些好奇的群众,再过几分钟,他们即将目睹他失宠的样子。塞提甚至不给他机会辩白他的无辜和证明拉美西斯根本没有当法老王的本领。

许多朝臣并不拥戴拉美西斯,也只有谢纳有办法煽动他们提出反对意见,其影响力不容塞提忽视,许多贵族都信任谢纳。假如拉美西斯走错一步,那么他的兄长马上就会占优势;假如拉美西斯不犯错,谢纳也会设计一些令他无法逃脱的陷阱。

大祭司要国王的长子走在他的后面,游行即将开始。拉美西斯跟在辅祭的后面。

游行队伍从皇宫的大门延伸到神庙区的出口。王子被带到国王夫妇所在的队伍前头,前有撒花女开路引导。那些头发被剃光、身穿白袍的神甫看着塞提的幼子从他们的眼前经过时,都被他的仪表吸引住了。没有人还把他当成耽于游戏和打闹,一心只想过平淡和简易生活的少年。

拉美西斯继续往前走。他从几个具有影响力的大官和一些打扮华丽的贵夫人眼前经过,这是小王子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出现。不,他不是在做梦,他父亲,就在新年这一天,将使他向王位更迈进一步。

但是希望戛然而止。

辅祭请他站在大祭司卜塔身后,远离国王夫妇,远离谢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