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门房看到翰迪回来时打电话通知我。“无论多晚都要打,”我告诉他。即使他觉得奇怪,或纳闷为何不等翰迪打给我,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听了电话留言,只有两通没留言就挂断的电话,看号码是来自达拉斯。八成是尼克。在达拉斯认识的其它人我都断了联络,饭店同事也没有往来,更别说尼克认识的那些人,他们都以为我叫玛莉。尼克很火大,因为我漠视他,而且无意取回凯倩姑姑的手炼。他也气我在人生路上继续前进。我希望相应不理能使他放弃。若他执意与我联络,我将被迫设法解决。或许该申请保护令?

但我想起翰迪尖酸的批评……“除非你和警察铐在一起,否则保护令根本没用。”

我想着翰迪此刻在做什么,他究竟要处理什么问题。我差点忍不住打电话给他,但既然他面对的问题这么棘手,应该很不希望手机响起。我在浴白里泡了好久,换上运动裤与宽松上衣,试着看电视。我八成转了一百个有线频道,但没节目可看。

我睡不好,有一点声响便醒来。最后电话终于来了,刺耳的铃声一响我立刻抓起话机按键通话。“喂?”

“崔小姐。康先生刚经过大厅,现在进电梯了。”

“太好了。谢谢你。”我瞥一眼时钟,时间是凌晨一点半。“呃,他的样子还好吗?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崔小姐,他没有说话。样子好像有点……累。”

“好。谢谢。”

“不客气。”

我挂断之后将电话放在腿上,用意志力催促它响,可是那个鬼东西硬是不响。我等到翰迪肯定进了家门之后,拨打他家里的电话,结果被转进录音机。

我躺在沙发上,心浮气躁地瞪着天花板。我再也受不了,于是拨打翰迪的手机。

又是语音信箱。

究竟怎么回事?他没事吧?

“别烦他,”我大声说。“上床去,让他安静休息。他明天想说话时自然会打来。”

但我太担心翰迪,连自己的话也听不进去。

我在家里走来走去又等了十五分钟,接着再打一次。

没有接。

“可恶,”我嘀咕,半握着拳头揉眼睛。我紧张、疲惫又不安。除非确定翰迪平安,否则我绝对睡不着。

只是去敲敲他的门。或许来个拥抱。或许在床上互相依偎。我不会逼他开口,也不会给他压力。我只想让他知道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我穿上拖鞋,出门搭电梯到十八楼。走廊的气氛雅致洁净,但是很冷。我发着抖走到门前按门铃。

没有动静、没有声响。接着里面传来一下窸窣声。我等了又等,难以相信翰迪不打算应门。我板起脸。唉,既然状况这么糟,必要的话,我只好整夜站在他家门口按电铃。

我再按一次。

我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或许翰迪和别人在一起。否则他为何拒绝见我?但我无法说服自己——

门开了。

眼前的翰迪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他家中几乎全黑,只有客厅里有一丝昏暗的光线,高楼的灯光由落地窗透进来。翰迪身穿白上衣与牛仔裤,赤着脚。他显得巨大、阴森又邪气。我嗅到廉价龙舌兰酒酸甜的气味,只有想求快速一醉的人才会喝这种酒。

我看过翰迪喝酒,但他很有节制。他说过不喜欢失控的感觉。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我明白他无法忍受身体或情绪变得软弱。

我的视线由他黝黑的脸移向他手中的酒杯。肩膀有种发毛的感觉。“嘿,”我好不容易开了口,声音很喘。“我想确认你平安无事。”

“我很好。”他的眼神彷佛不认识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他准备关门,但我挡在门口。我不敢丢下他一个人独处,我不喜欢他空洞怪异的眼神。“我帮你弄点吃的。鸡蛋、吐司——”

“海芬。”他似乎要集中所有心思才开得了口。“我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人陪。”

“不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我想都没想便伸手抚摸他的手臂,他往回抽开,彷佛我的触摸令他反感。我呆住。难道是报应?我对太多人做过这种事,惊愕地反射性甩手躲开,从未考虑过对方作何感想。

“翰迪,”我轻声说。“我会走,我保证。但你要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简单几句话就好,我可以理解。”

我感觉他身上蒸散着怒气。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眼睛的颜色,但他的眼神近乎恶毒。我焦急地纳闷着,真正的翰迪跑去哪里了?他似乎被邪恶的学生兄弟取代了。“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可以理解什么,”他粗声说。“连我自己都不懂。”

“翰迪,让我进去,”我说。

他继续拦着我。“你不会想进去。”

“哦?”我勉强挤出揶揄的微笑。“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我。”

他的回答让我全身发毛,但我没有移动。“你今晚去做了什么?”我问。“你母亲为何打电话找你?”

翰迪垂头站着,头发紊乱,好像被他抓了又抓。我想抚平那光泽的黑发,也想搂住他强壮的颈项。我渴望安慰他。但我能做的只有等候,性急的我难得耐着性子。

“她要我去保我爸出狱,”我听见他说。“今晚他因为酒驾被捕。他知道不该打电话烦她。这两年来我一直给他钱,为的就是不让他接近妈妈和弟弟。”

“他不是在服刑吗?我猜……他出来了?”

翰迪点头,依然不看我。他空着的手抓着门框,看着他强壮有力的手指,我的胃里忽然有些翻搅。

“他做了什么?”我轻声问。“为什么被判刑?”

我不确定翰迪是否会回答。但他说了。有时只要在正确的时机问正确的问题,即使最深藏的秘密也能被挖出来。

翰迪低语,平板绝望的语气彷佛罪犯在自白。我知道这些事情他从不曾说给任何人听。“十五年前,他因为多起强暴案被定罪。他是连续强暴犯……他对女人做了天地不容的事……当局知道他死性难改,于是禁止假释。但刑期终究结束了,不得不放他出来。他会再犯,我无法制止。我无法每分每秒盯着他。我只能勉强让他不去骚扰我的家人——”

“不,”我沙哑地说:“你没有责任看守他。”

“——我弟弟也步上他的后尘。遗传的劣根性。上个月我才去保释凯文,花钱请女方家人饶过他、不提出控告——”

“那不是你的错,”我说,但他听不进去。

“我们全都是坏蛋生的坏种,没用的垃圾人渣——”

“不。”

他的每下呼吸都粗重清晰。“今晚我送老爸去旅馆,离开的时候他说——”他停住,从头到脚都在发抖,整个人摇摇晃晃。

老天,他醉了。

“他说了什么?”我低语。“他究竟说了什么,翰迪?”

翰迪摇头后退。“海芬。”他的声音低沈含糊。“快出去。如果你不走……我控制不住。我会欺负你、伤害你,懂吗?快滚出去!”

我不认为翰迪下得了手伤害我或任何女人。但事实上,我也不肯定。在那一刻,他宛如受伤的巨大野兽,准备撕烂企图接近的人。我不久前才和尼克离婚,心情好比惊弓之鸟。我还在处理自身的愤怒与恐惧。

但人生中有些时刻,不得不勇往直前,否则将永远失去机会。倘若翰迪下得了手,现在就弄清楚也好。

我全身的血管都被肾上腺素点燃,因此有些晕眩。来吧,混帐东西,我的态度决绝、愤怒又充满爱意。纯粹又炙热的爱,在他最需要又最不想要的时刻。看你有什么能耐吧。

我走进黑暗中,关上门。

锁一扣上,翰迪已经过来了。我听见酒杯扔在地上的声音。我被抓住转过身,气息粗重的两百磅男人将我压在门上。他在发抖,手抓得太紧,呼吸困难。他吻我,力量大到足以让我瘀血,他放肆地张开整张嘴吻着我,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颤抖停止,他的贲张磨蹭着我。他的所有情绪,愤怒、悲伤,自我厌恶与需求,一股脑地发泄在百分百纯粹的欲望中。

他扯下我的T恤扔到一边。他脱掉上衣时,我摸黑往客厅走去,不是为了逃避他,而是想找个比门口舒服些的地方。我听见占有的低吼,接着从背后被抓住。

翰迪推我趴在沙发椅背上,身体向前弯。他将我的运动裤往下拽。我全身起鸡皮疙瘩,感觉惊恐如冰砖般压着我的胃。这实在太像尼克做过的事。回忆眼看又要来袭。但我咬牙站稳,绷紧全身肌肉。

翰迪站在我身后,我感觉滚烫的肌肤擦过,厚实的坚挺抵着我后面。我想不通,他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忘记我怕这种姿势,因为我就是这样被强暴的。或者他是故意的,为了惩罚我,为了让我恨他。他的一只手抚摸我僵硬的背脊,我听见他的呼吸变了。

“快呀,去你的,”我的声音嘶哑。“快做呀。”但翰迪没有动,只是不断抚摸我的背。他的掌心上下滑动,接着绕过我的腰来到上腹。他弯腰贴在我身上,另一手捧着我的胸部。他吻上我的肩膀、背脊,他呻吟着亲吻我,同时用手指在下面将我张开。我只能喘息,身体放松服从。我想象着他手上的星形疤痕……上次上床时,我计划要吻遍每一个小疤痕。想到这里,我湿了,无助地响应他的抚摸、气息与温度,一切都变得好熟悉。

“快呀,”我喘着气再次催促。

他似乎没听见,专注抚摸着指尖下柔嫩的绉折。他的腿伸进我腿间,将我的双腿分开。

最后一丝恐惧溶解了。我将臀部往后推,酥麻地感受他坚实的长度。但他不肯给我,只是以令人痛苦的温柔磨蹭着,我难耐地用指甲抓着丝绒沙发,呼吸变成呜咽。

黑暗清凉的怀抱裹着我们,他进入中心位置。我抽噎着,全神贯注在他推挤的地方,体内的肌肉因期盼而收缩。

他向前推进,深深穿透的愉悦带来高潮,他停在深处不动,手继续不停爱抚我的私处。他拉我跪在地上,将我按在他胸前。我的头靠在他肩上往后仰。我被举起来,随着身体结合的节奏高声呻吟,快感爆发,新一波的热浪溅开,将我淹没。

翰迪让我坐在他腿上休息,手臂牢牢锁住我。

我的呼吸缓和之后,他抱我进卧房,手臂依然太用力。他一心只想支配。那种感觉原始又有些可怕,但同时我却难以置信地亢奋,连我自己都很吃惊。我要想清楚原因……必须弄懂……但他的手贴在身上,害我无法思考。他跪在床上,伸手到我身体下面将我的臀部抬离床垫。

他以缓慢的动作充满我,一手摸向我腿间湿润的三角地带。他将我抬高撑住,同时规律地推进与嬉戏,将我送进新的感官漩涡,达到顶点之后放松,接着再度激升。当我的快感终于释放之后,翰迪让我躺平在床上,我的四肢大张,他于猛烈的推送中在我体内发泄。我搂住他,他的身体在我身上颤抖,我好爱这种感觉。

他喘着气带我翻身侧躺,在粗重的呼吸间,我听见他呼唤我的名字。他抱着我好久,双手不时压着我的身体,让我更贴近。

我将头枕在他的臂弯中小睡片刻,醒来时天色依旧漆黑。由翰迪身体紧绷的感觉,我知道他也醒了。他的勃起不断弹跳,我贴上去缓缓摇动身体,体温升高。他的嘴贴上我的脖子与肩膀,亲吻、品尝柔细的肌肤。

我推一下他的肩膀,他配合地躺下,让我跨骑在他身上。我握住他的阳具,调整好位置之后往下沈。我听见他由齿缝间嘶声吐气。他用双手稳住我的髋部,让我抓到节奏。他全然属于我……我知道,在他的男子气概臣服那瞬间,我便感觉到了。我驾驭他,给他快感,我每次向下推动,他便呻吟着拱起腰迎接。他的手沿着我的大腿找到中心部位,用拇指爱抚让我高潮,而他也随之解放。他在我身体下面僵住,快感攀升。他的手在我颈后交握,将我拉过去吻他。我用力一吻,带着几许心慌。“没事的,”结束之后我在寂静的卧房中低语,感觉需要安慰他。“没事的。”

我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他细心地拉起被子里住我,之前乱扔的衣物也都捡起来整齐挂在椅背上。我惺忪地呼唤翰迪,想叫他回床上来。但回答我的却只有沈寂,我领悟到他将我独自留在他家里。

我翻身趴着,多处小小的酸痛与拉伤让我不由得揪了一下。想起昨晚,我难为情地笑了。感觉好像作了场长长的春梦,但身体却证实的确发生过。

我感觉异常轻松愉快,几乎因为开心而全身发烫。

昨夜的激情与我之前的体验全然不同。另一种层次的性爱……更深刻浓烈,开启了我的身心。翰迪一定也有同样的感受,很可能因此吓得落荒而逃。

我领悟到尼克将性爱视为占有的手段。在他眼中我恨本不是人,更别奢望他在乎我的想法或感觉。换句话说,尼克和我上床,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慰。

而翰迪不一样,即使在狂乱中,他依然与我做爱,身心皆然。尽避万般不愿,他还是对我卸下心防。

我早已不相信灵魂伴侣或一见钟情。但我开始相信,倘若老天眷顾,一生中总有少数几次机会能遇上契合的对象。不是因为双方都完美无缺,而是因为两者的缺陷正好互补,将两个个体合而为一。

翰迪不是能轻松谈感情的好对象。他个性复杂、意志太强,而且粗枝大叶。但我爱他的这些特质。我愿意完全接受他原本的模样,而他似乎也同样接受我的优缺点。

我打着呵欠走进浴室,找到翰迪的浴袍穿上。厨房里,咖啡机已经设定好了,旁边放着马克杯和干净的汤匙。我按下开关,烹煮咖啡的愉悦咕噜声响洋溢在空气中。

我拿起翰迪的电话拨打他的手机。

没人接。

我挂断电话。“胆小表,”我不温不火地说。“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但翰迪整个星期六都躲着我。虽然我好想跟他说话,但自尊却禁止我追着他跑,我又不是德州小蜥蜴,爱昏头的雌蜥蜴会巴着喜欢的雄性不放,死命缠在对方身上。对翰迪稍微有点耐心应该无伤大雅,于是我只在他的录音机里留了两则平淡的留言,下定决心等他出现。

同时,我收到尼克的电子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