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后退,想要挣脱,但他跟着我跨进门坎。尼克的目光丝毫未曾动摇。我拍开他的手、面对他时,谨慎地不让内心的戒备表现在脸上。

我感觉自己彷佛落入恶梦之中。这事不可能真的发生,然而悲痛、恐惧与愤怒却好像无数的小虫,爬满了我的全身,而这些感觉真是太熟悉了。那是我长达两年的时间确切地身处其中的环境。

尼克的外表看来健康而且似乎体能甚佳,比我们还有婚姻时胖了一些。只是,较为圆胖的脸上透着跟他的年龄并不相称的稚气。不过,他整体给人的感觉似乎像个干净、富裕而保守的男士。

只有像我这么了解他的人才能识破那层外表的里面住了一个魔鬼。

“我要你离开这里,尼克。”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敌意。“天哪,玛莉,我好几个月没看到你,这是你说的第一句话?”

“我又没有邀请你来这里。你怎会找到我的公寓?楼下的警卫怎会让你进来?”戴维每次都会先得到住户同意,才让访客进门。

“我找到你工作的地方,去了你的办公室,也跟你的经理凡妮谈过话,她告诉我你住在这栋大楼。她让我自己上来,还说有空要带我在休斯敦四处看看。”

“你们是一丘之貉,”我不悦地说。可恶的凡妮!我曾把我跟前夫不合的事情告诉她,看来她正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想替我找些麻烦。

尼克更往公寓的内部走去。

“你要做什么?”我往后退。

“只是过来打声招呼。我进城来一家保险公司应征工作,他们需要一个估价师。我应该可以得到这个工作,我绝对是他们最好的人选。”

他来休斯敦应征工作?这想法让我想吐。这个城市虽然有多达两百万的人口,但要我跟我的前夫住在同一个城市,还是太挤。

“我对你的事业前景没有兴趣。”我尽力让声音保持稳定。“你跟我早就没有关系了。”我朝电话走去。“请你离开,不然我要找警卫上来了。”

“别这么夸张好不好?”他低声说,还翻个白眼。“我是来帮你忙的,玛莉,如果你让我把话说完——”

“我的名字是海芬,”我的口气强硬。

他状似面对一个爱发脾气的小孩那样摇摇头。“好吧,真是的,我只是有些你的东西想要还给你。”

“什么东西?”

“丝巾啦、皮包……还有你凯倩姑姑送你的幸运手炼。”

我曾要律师索回那条手炼,尼克却说丢掉了。我早该知道他别有心机。但是有机会拿回来,我还是很想要。这件来自过去的礼物对我意义重大。

“很好啊。”我听见自己以不在意的声音说。“手炼在哪里?”

“放在我的旅馆,”他说。“你明天跟我见面,我带给你。”

“送来还我就可以了。”

他微笑。“海芬,人总要付出才能有收获。我可以把包括手炼在内的东西还给你,但你必须亲自跟我碰面。我只是想跟你谈话,如果你希望,可以选一个公开的场所。”

“我只希望你离开。”我担心翰迪随时可能出现,而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预测了。我的皮肤开始冒汗,使得衣服的料子似乎黏在身上。“我正在等人,尼克。”

但我立刻知道,这句话说错了。这下子他更不可能走了,尼克当然想要看看下一个男人是谁。

“你没说你跟人约会。”

“嗯,现在有了。”

“你认识他多久了?”

我冷冷地瞪着他,拒绝回答。

“他知道我吗?”尼克继续施压。

“他知道我离过婚。”

“你跟他上床了吗?”他的声调很轻,但目光里充满愤怒与危险。

“你没有权利多问。”

“或许他在你身上的运气会比我好。”

“或许。”我反驳,并在看到他眼中出现惊讶的愤怒时,感到一丝满意。

我感觉到门口有动静……翰迪高高的身影出现,他停下来衡量情况,双眼在尼克转过去面对他时微微瞇起。

我知道翰迪立刻领悟我的访客是谁。他可以从沉重到足以让人瘀青的空气里的愤怒,以及我惨白的脸看出来。

我从未料到我可能有机会亲眼比较两个男人外表的差异。然而,当他们都站在同一个房间时,不比较是不可能的。客观来说,尼克比较英俊,五官比较小,线条比较利落。但翰迪更为粗犷而好看,尤其充满全身的自信,使得尼克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非常的不成熟。

尼克那原来充满攻击的站姿,在与翰迪对看的时候,逐渐软化下来,而且真的往后退了半步。不管尼克曾经想象我跟怎样的男人约会,他绝对没有料到是像翰迪这样的人。我的前夫向来以为他比所有人都优越,我从未见他如此货真价实地被矮化。

我突然顿悟,像翰迪这样见多识广、自信满满的男性,其实正是尼克长久以来一直假装自己是那样的原型。尼克的内心深处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是假男人,而由于那伪装总被我偶尔看破,所以他便为此勃然大怒。

翰迪走进公寓,毫不犹豫地经过尼克身边来到我面前。我在他伸手搂住我时瑟瑟发抖,他的眼睛在低头注视着我时,变成深海那般湛蓝。

“海芬,”他低声说。他的声音似乎解开了那将我的肺部紧紧揪住的重镇——我到此时才发现我一直屏着气。我吸进一些空气。他的拥抱更加用力,我感觉他的活力恍若电流灌进身体。

“给你,”翰迪说着把某样东西塞进我手里。我低头看去,那是一把花,用包装纸包得很漂亮的一束掺杂了多种颜色的花,包装纸沙沙作响,花儿芳香扑鼻。

“谢谢,”我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他微微一笑。“去把花插起来吧,蜜糖。”而后,他居然当着尼克的面拍了我的臀部一下。男性表达“这是我的人”的典型手法。

我听见我的前夫猛地吸一口气。我很快扫去一眼,发现他的脖子已经因为愤怒而急速胀红。曾有一段时间,这种迹象就是我快要遭殃的无声宣告。但,那样的时间过去了。

我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看见尼克的怒火,我的膝盖开始不安地抖动……对翰迪有着些许不悦……但最多的情绪是胜利的感觉,因为我知道不管尼克多么想要惩罚我,他已经不能那样做了。

虽然我从未特别喜欢翰迪的霸气,这时则细细加以品味。毕竟要对付尼克这种恶霸,只有比他更恶霸的人才压制得住。

“什么风把你吹来休斯敦?”我朝厨房走去时,听见翰迪聊天似地问。

“来面试一个工作,”尼克以显然顺从许多的声音回答。“我是谭尼克,海芬的——”

“我知道你是谁。”

“我好像没听到你贵姓大名。”

“康翰迪。”

我往后瞥视,发现两人好像不打算跟对方握手。

这名字彷佛让尼克想起什么事,我看到他的表情好像有所领悟、却又抓不住内容。“康翰迪……你以前跟崔家不是有一些过节?”

“可以这么说,”翰迪大大方方地回答,故意停顿一下才又说:“现在则跟他们其中的一个很熟。”

这当然是指我,而且是故意去戳尼克的痛点。我朝翰迪警告地瞪去一眼,但他根本不理我,接着尼克的脸好像气得快要爆发,差点开始发抖。

“尼克有事就要走了,”我很快地打圆场。“再见,尼克。”

“我再打电话给你。”

“请你不要打。”我转身面向水槽,不愿再看我的前夫任何一眼。

“听见了吗?”翰迪小声说。他们又简短且低声地说了一些话,接着门才坚定地关起来。

我略微颤抖地吁出一口气,这时才发现因为把花束握得太紧,我右手大拇指底下的地方竟渗出了血滴。被花茎上的刺戳到了。我打开水龙头清洗伤口,在花瓶里装水,再把花束插进去。

翰迪在我身后出现,看见流血的手,拿起来检查。

“没怎样,”我说,但他还是拉着我的手过去冲水,直到他满意了才抽一张厨房纸巾,对折了几次。

“用它压住。”他面对着我,把纸巾放在我的手掌上。尼克的出现让我完全乱了方寸,整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非常不快乐地想,看来我并无法把过去像一双旧鞋那般,说抛开就抛开。我永远摆脱不了它。我可以往前走,但尼克永远可以找到我、随时走进我的生命,逼我想起曾拚命想要遗忘的一切。

“看着我,”翰迪等了片刻才说。

我不想看他,我知道他可以轻易看穿我的想法。托德说过的话在我耳边想起……“你观察他的眼睛。他或许做着手边的日常杂事,但他永远在评估、在学习,分分秒秒都不停止……”

但我依然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你知道他来休斯敦?”翰迪问道。

“不知道,我也吓了一跳。”

“他要做什么?”

“他说他想把我一些旧东西还给我。”

“哪些旧东西?”

我摇摇头,没有心情把凯倩姑姑手炼的事告诉他,更不想解释我之所以没有带走,是因为我挨了打而且被扔在自家房子的门阶上。

“一些我已经不想要的东西,”我说着谎。我把手收回来,拿开纸巾。血已经不流了。

“你在门口跟尼克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他敢再出现于这里,我会踢他的屁股。”

我的眼睛张大。“你不会真的那样做,对吧?”

他一脸的得意。“我当然会。”

“噢,你这傲慢的……我真不敢相信你就这样自以为是地插手……”我支支吾吾地越说越小声。

翰迪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样子。“那是你想要的情况,不是吗?再也不要见到他。”

“没错,但我不要你替我决定!那感觉就像这辈子都被霸道的男人层层包围,而你可能变成其中最严重的一个。”

他居然还敢露出微笑。“你有办法对付我的。我告诉过你,我已经被驯服了。”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是吗,像马术比赛那些堪堪被皮带绑住的野马。”

翰迪的手臂拥住我。他低下头,深沈的声音在我耳边爱抚着。“我认为你可以胜任愉快。”

一波难以解释的热燎原而过,那是一种很深入的兴奋感,强烈到我无法将之定义。而后我的胃开始怪怪的,我感到害怕和全然地被欲望所掌握。

“值得尝试,不是吗?”翰迪轻问。

我不很确定他在说什么。“除非你保证不再这样独断独行,我任何事都不会尝试。”

他的鼻子磨蹭我的耳后。“海芬……你当真以为我会任由其它男人打我的女人的主意?我如果纵容那种事发生,我还算是男人吗?我连德州人都不是了。”

我的呼吸发生困难。“我不是你的女人,翰迪。”

他用两只手捧住我的头,把我的脸往上抬,两只大拇指抚弄着脸颊。他看着我的眼神足以令我的神智飞到九霄云外,并启动了让我从头到脚趾都燃烧起来的煽情画面。“那正是我们要改善的事。”

包多的蛮横与傲慢,我昏沉沉地想。然而,即使知道那是多么的不应该,我依然觉得他的态度让我充满欲望,使得我的每一条血管都热血奔腾。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衬衫。

那是一件可能比一般人一个月的房贷都要昂贵许多的美丽灰色薄衬衫,而后我看见手掌上的血迹在衬衫上染了一个红点。

“糟了。”

“怎么回事?”翰迪低头看着我的手。“真是的,又流血了。我们需要一个贴布。”

“我的手没关系,我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衬衫!”

他似乎觉得我所关心的事很好笑。“那只是一件衬衫。”

“希望我没毁了它.。如果我赶快用水浸一下,或许还可以洗掉……”我皱起眉头看着那个污点,动手要解开扣子。“它应该是真丝混纺的材质,或许我不该用水洗。”

“不要管衬衫,让我看看你的手。”

“它是不是只能干洗?洗标怎么说?”

“我从来不看洗标。”

“男人真懒。”我又解开一个扣子……再一个。我的手指慢下来,不过没有停止。我正在脱他的衣服。

翰迪没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脸上好笑的神情已消失无踪。他的胸膛在白得耀眼的内衣之下彷佛冻结了那般,但他的呼吸随着我手忙脚乱的进度加快。

我把衬衫下襬从牛仔裤的裤头拉出来,细薄的衣料因为他的身体而打绉,且触手都是热的。

好个男人。这么好看、超群的男人,竭尽力气隐藏其危险的一面……他实在让人迷醉。我伸手要解开袖口时,手指是发抖的,漂亮的扣子被我把它们从浆挺的厚层布料推出来。

翰迪静止地任由我将衬衫从肩膀拉下。当衬衫来到手腕,他的动作好像他正在作梦,慢慢地将手臂从袖子里抽出来。他扔下那件衣服,向着我伸出手。

我在他将我拥住时全身虚软,他火热的嘴降了下来,寻找并给予压力。我环住他的背,找到内衣之下、脊柱两旁强壮的背肌。

他的嘴唇滑到我的喉咙,轻轻地探索,直到我扭动并拱身抵住他想要更多。兴奋的感觉在全身熊熊燃起,我不再思考,不再企图控制任何事。

翰迪抱起我,让我坐在小小的厨房中岛上,我的腿悬宕着。我闭上眼睛抵挡天花板射下的强烈人造光线,他的嘴温柔但贪婪地覆了下来,双手爱抚着我的腿,要它们分开。天哪,他实在太擅长亲吻了。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不管是尼克或任何人,如此十万火急的热让我打从核心深处开始融化。

我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好紧,露背上衣彷佛嵌入我的胸脯,使得我胡乱拉扯,只想挣脱它的束缚。翰迪推开我的手。我感觉他在对付那两条系带,从后面解开打结的地方。

露背上衣松开来滑到腰部,我只感觉胸部好重,乳尖则因接触到冷空气而变硬。翰迪伸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形,低头沿着我胸前的雪白缓坡巡游。他的唇缓缓旅行到深粉红色的顶端。当他开始吸吮、轻轻囓咬,呻吟声在我的喉咙里开始膨胀,而他逐渐从一边进行到另一边。我用力地呼吸,抱紧他的头,触手所及的头发如丝般柔滑,他的味道宛如香根草那么好闻。

他将我往上拉,那双手臂强壮得惊人,而后他一手托住我的头再度亲吻我。他的手指揉弄着才刚被他的舌头濡湿的乳尖。

我紧紧抓着他、抓得非常近,需要再多、再多一点点……

他似乎能理解,一边在我耳边低语,一边解开我的牛仔裤、拉下拉炼,而后往下褪。

这时,我里面的什么东西突然断掉。

我突然没来由地全身发冷,好像猛然被扔进冰河里面。我看见尼克的脸、感觉像是尼克抱住我,用他的腿逼我张开我的腿。我的胸膛突然剧痛,好像心脏病即将爆发,胆汁开始大量分泌。

我破碎了,大叫着推开他,差点从坐着的厨房中岛跌到地上。翰迪抓住我,让我双脚落地,但是那一刻的我已经失去理智,我严厉地喝叱他,不、走开,不要碰我,不要、不要,我又踢又推,像野生动物那般张牙舞爪地往后退。

我必曾昏过去片刻,因为我知道的下一件事就是我缩在沙发上,翰迪站在一旁看着我。

“海芬,看着我,”他说,而且一直说到我听从。我看到一双蓝眼,而不是榛色的眼珠。我像溺水者那般,死命地、专注看着。

翰迪用他的衬衫盖住我裸露的上身。“深呼吸,”他充满耐心地说。“我不会碰你。不,坐好别动,深呼吸。”

我的胃抽筋抽到好痛,我觉得我一定会呕吐出来。幸好,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成为比较悠长的呼吸,恶心的感觉也慢慢消失。看见我的气息稍微回复正常,翰迪用力地点个头。“我去帮你倒一杯水。玻璃杯放在哪里?”

“水槽右边的柜子,”我用沙哑的声音说。

他去了厨房,我听见流水的声音。当他不在,我穿上他的衬衫,把自己紧紧地里住。我好似休克之后那般,手脚笨拙、身体簌簌发抖。等我领悟刚才是怎么回事,以及我怎样像疯子般惊恐地推开他,我真的好想死。我用手臂抱住头。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已经没事。那感觉是如此美好,然而所有的兴奋与愉悦竟在剎那间转变成惊恐。

我的问题真的很严重。如果我在这时都无法跟这个男人在一起,那么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跟任何男人有亲密关系了。我将永远都无法恢复正常。

绝望的感觉将我整个淹没,我缩进了沙发的角落。翰迪在咖啡桌上面坐下来,面对着我。他什么也没说,只把一杯水递给我。我的嘴彷佛真的吞了一堆沙子那么干,我渴得不得了地喝着。可是,才喝几口,反胃的感觉好像又要翻上来,我把杯子放到一旁。

我强迫自己看着翰迪。他黝黑的脸孔之下透着警觉的苍白,双眼的蓝好像在放电。

我的脑筋一片空白,我该对他说什么呀?“看来我还是不行,”我听见自己嗫嚅地吐出话语。“我很抱歉。”

他的视线锁在我身上。“海芬……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