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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方传唤萨斯·迪莱德。”恰克·盖迪斯语毕,崔西就赶忙在证人名单上做记号。

迪莱德尾随于威勒斯太太的身后出庭。威勒斯太太是出庭作证当艾比在海边遇袭的那一天,是如何仓皇狼狈地出现在她家门口的经过。

“你的职业是什么?”盖迪斯问。“我是奥勒冈州桑尼卡郡的警长。”

“警长,请问一下,如果我想买些炸药清除园子里的残枝木桩时,我必须怎么做?”

“你必须先到我的办公室填一份允许购买火药的申请表,缴交十五元费用;接着我们会核对你的身分,并且确认你不是重行要犯。等所有一切都确认无误,你必须到联邦保安官那里,他会为你签署申请表,然后你就可以到卖炸药的店去购买。”

“那么,在葛里芬法官用炸药清除园子里的木桩前,有到你的办公室签署文件吗?”

“有的。”

“他是什么时候去办手续的?”

“仲夏中旬吧!?七月三号。”

“好的,警官。再请问,大约在葛里芬法官遇害前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你有没有调査过由被告所告发,她的木屋遭人闯进袭击的案子?”

“有的。”

“能不能请你告诉陪审团,被告所声称的遇袭事件的经过?”

“八月十三号星期六一大清早,我在一位邻居的房子里与葛里芬太太见面会谈。她宣称有个男人在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闯进她的海边木屋,她是急忙从二楼的平台上跳下来才得以逃脱的。根据葛里芬太太的说法,那个男人不停地追逐她,而她则躲在树林里,直到她觉得那个追她的男人离开后,才去敲邻居威勒斯太太的门把她叫醒。那个时候已经是清晨三点半左右了。”

“被告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侵者的脸?”

“葛里芬太太说,那个男人的脸上好像蒙着什么东西。”

“我明白了,警官。那么,被告有没有向你提到,在这个海边袭击案发生前两个星期,她还遇上另一次侵扰事件?”

“有的,先生。她认为那个企图闯进她位于波特兰住处的人,与在海边袭击她的是同一个人。”

“她有没有报案?”

“葛里芬太太说她并没有报案。”

“在波特兰的那个侵扰事件里,她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她告诉我,那个企图闯人她位于波特兰住处的人戴着面具,所以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好的,警官。除了那张葛里芬太太一直无法看清楚的脸之外,她有没有向你建议可能涉嫌的人选,提供你做调查呢?”

“有。她声称那个袭击者可能是一个在一年多前被她判入死牢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在不久前被释放了。”

“是查理·狄姆吗?”

“没错。但也并不是那么完全肯定,猜测的成分比较多。”

“是她自己提出这个名字的吗?”

“是的。”

“迪莱德警长,你在勘察犯罪现场时,有没有发现任何与查理·狄姆有关的线索?”

“你的调査有没有什么发现?”

迪莱德仔细衡量着即将说出口的回答,然后他告诉陪审团,“说实在的,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足以证明当天还有其他人与葛里芬太太同在现场。木屋里没有狄姆先生的指纹,也没有发现让人强行闯入的迹象,或有东西损失。葛里芬太太说她和那个入侵者都从二楼的平台上跳下来。没错,的确是有人从二楼的平台纵身跃下;不过,当时地上泥泞不堪,而且足迹紊杂,我们无法分辨那究竞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的足印。天亮以后,我曾经循着她所说被追逐的路径到树林里搜寻,然而还是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她的说辞的线索。我的其他手下也没有什么发现。”

“谢谢你,警长。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马修·雷诺重新核阅着手上的笔记,陪审团的成员在座席上蠹蠢欲动,旁观席上传来一声咳唾。马修直凜凜地注视着警长。

“当你在询问葛里芬太太的时候,她给你什么样的感觉?”马修问。

“她全身惊颤不已。”

“那么,她当时的反应与你过去所见遭人袭击的其他受害者一样吗?”

“嗯,是的,她的反应确实像是遭遇了很大的折磨似的。当然,我不会怀疑她有欺瞒之嫌。毕竟她是一位地方检察官,我自然会以为她所说的是句句实言。况且,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值得我起疑的举措出现。”

“你方才指出,并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足以佐证葛里芬太太所说的事。如果那个入侵者戴着手套,那你根本无从发现他的指纹,对不对?”

“没错。不过我也不想让在场的人有所误解。我并没有说葛里芬太太没有被人袭击,我只是说我们找不到证据证明那里有袭击者出现。可能真的是有,因为她的反应的确像是被人袭击过的模样,只是我无法加以证实罢了。”

“再请问一下,警官,大约在葛里芬法官遇害后的一个星期左右,你是不是曾经接到一位自称是盖迪斯先生的调查员所打来的电话?”

“是的,先生。”

“他是不是要求你到葛里芬的渡假木屋后的工具室査看那里是否放着一箱炸药?”

“是的,先生。”

“那么,你有没有发现炸药?”

“嗯,那间工具室地上有个腾出的空间,足以放下炸药箱,但那里并没有炸药。”

“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

“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法官大人。”

“问吧,盖迪斯先生。”包德温法官说。

“当葛里芬太太遇袭那天,你和你的手下检查过那间工具室吗?”

“没有的,先生,因为没有理由要清查那里。”

“那么,你们有派警卫驻守在那里吗?”

“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么说来,在事情发生以后到你去检查工具室的期间里,有相当足够的时间与机会去搬移那个炸药箱啰?”

“是的,先生。”

当马修·雷诺吃完午餐回来时,巴瑞·法兰姆已经等在法庭里了。马修才刚跨进门,法兰姆就马上咧嘴而笑地看着他。

“宾果!”他递给雷诺一只厚厚的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玩意儿?”

“查理·狄姆的银行记录。”

“你査到帐号了?”雷诺兴奋异常地问。

“华盛顿合会储蓄银行的潘尼尔分行。”

“你看过了没?”

“当然。”

“然后呢?”

“你自己瞧瞧。”

盖迪斯的下一位证人是葛里芬法官遇害那天打电话报警的邻居,他尾随于那些到过犯罪现场的警察们出庭应讯。接着,盖迪斯又传唤了保罗·多尼洛上证人席。

“多尼洛警官,你在波特兰市警局任职多久了?”

“二十年。”

“你在那里有特别委任的职务吗?”

“有的,先生,我负责爆破处理小组。”

“你的正式职称是什么?”

“爆破处理联合小组指挥官。”

“多尼洛警官,你能否花点时间向陪审团说明一下你个人在警务工作方面的训练背景,特别是你在爆破处理这个领域中的经历?”

“好的。”多尼洛转向陪审团,“我高中一毕业就人伍从军,被分发到‘炮兵爆破处理单位’服役。我在马里兰州印第安海德的美国海军炮兵爆破处理训练中心,接受炸药设计与分解的训练。然后,”多尼洛咧嘴而笑,“我到越南服了四年役,在那里接受到炸药设计的实地经验,真是远远超过我所需要的。”

席上的两位陪审员咯咯笑了起来。崔西注意到那两位都是退役军人。

“你退伍之后做什么?”

“我到波特兰社区学院取得一个警务学的学位,然后加入警察队。有了三年的基本经历之后,我有幸参与了由联邦调査局在阿拉巴马州杭斯维尔的红石兵工厂所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危险爆裂物的设计与分解’的训练课程。”

“你顺利地从那个课程中毕业吗?”

“是的,先生。”

“除此之外,你还曾经接受过其他正式的爆破设计训练吗?”

“之后,我又参加了一个由‘烟酒火药管理局’所主办的爆炸案调査学校的训练,并且顺利完成了两个星期的课程。我计算过了,我所接受的训练课程时数已经远超过军方与政府要求的一千四百个小时。”

“那么,你正式接管波特兰市警局爆炸案的调査工作有多久?”

“大概十二年左右。”

“当奥勒冈最高法院葛里芬法官遇害的爆炸案发生以后,你是否曾经以爆破处理联合小组指挥官的身分到过犯罪现场?”

“有的。”

“你们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单位吗?”

“不是。消防单位和便衣警察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当他们发现那是一个爆炸案之后,便马上封锁现场并通知我们,还有验尸官与刑事组的探员。待我们检査确定没有其他炸弹遗留在现场后才撤销封锁。

“我们完全确定现场已经安全,而且适合开始进行调査工作。在我们将死者从车子里移出来前,我已经先遣人做好犯罪现场的摄影搜证工作。”

“接下来你们做了什么?”

“当炸弹爆开的时候会破裂成许多碎片,散在犯罪现场的各个角落。我们的人员处理这种状况都会循着一个例行程序。我们环着车子的周围划分几个区域,派人分头搜证。其中两个人负责淸査发生爆炸的座椅,也就是被安置炸弹的地方;他们沿着车子的半径范围捡拾着每一块汽车与炸弹的碎片。我则领着另一批人在其他区域搜寻。当任何一块炸弹碎片或有效证据被发现时,就会有一位警官负责记录金属碎片的所在位置,而另外一位警官便负责将它拾起比对,装袋存证。”

“多尼洛警官,你能够向陪审团稍微解释一下那只炸弹是如何组装的吗?”

“当然。一般而言,所有炸弹都是由四个部分组成,分别是:火药、引信、动力来源,以及转换器或定时器。如果你有机会看见炸弹的时候,不妨试着找找看这四个部分。这颗炸弹则是一段装有炸药的两寸长管,与一段填满无烟煤火药的十寸长管所组合而成,以九伏特的电池为动力来源,顶盖上也塞满了火药。当炸弹爆开的时候,这个顶盖像是从来福枪里被射出来似的飞得老远,后顶盖在汽车的行李箱里被寻获,整个嵌在车子的钢板外壳里;而前顶盖则打穿了车库的门,烙在车库里的冰箱门板上。

“至于这个炸弹主体的金属管也破裂成三块,其中比较大的一块被发现射进车子后座。另外两块比较小的部分则贯穿了车顶,落在院子的草地上。”

“这颗炸弹是用什么引爆的?”

“安在炸弹里面,连接着火药的一个闪光灯,灯泡的玻璃也被炸得粉碎。电线从灯泡穿引过其中一个顶盖,再接上九伏特的电池。电线的外皮被剥除,裸露的铜线部份紧紧缠住衣夹的两端,接着再以―小块从Clorox筒上剪下来的塑胶片卡在衣夹的啮齿间防止触电,然后这个安炸弹的人又在塑胶片上绑了个小锤子。所以,当葛里芬法官一开动车子的时候,小锤子受到牵引,便会扯下那块塑胶片,导致衣夹两端的铜线接触在一起,电路也因此连通了,而电流随着电线贯穿至引爆的闪光灯,点燃了火药,炸弹也就这么爆开了。”

“你怎么会对那个炸弹的结构与安装的手法这么淸楚?”

“我们找到一些东西,包括两小段铜线,在弹至车库里冰箱门板的前顶盖上发现闪光灯泡的残骸,而衣夹则是在车子旁边的前院里被找到;此外,还在右前轮附近找着塑胶片、钓鱼线和小锤子。当然,我们也发现了那个破烂的电池,几乎嵌在原位不动。”

“多尼洛警官,这颗炸弹是如何被安在车子里的?”

“在爆炸案现场附近,我们也找到了已经扭曲变形的厚磁铁、螺丝钉与螺丝帽。这些小东西与车子里的零件并不相合,而且对我来说也是似曾相识的,所以我敢肯定那是炸弹里的一部分。”

“等一会儿我们会呈上这些东西。你能不能向陪审团解释一下,这些磁铁该怎么用?”

“好的。凶手用了一块八寸长,两寸宽,四分三寸厚的金属板作基垫,分别在四端用凿子钻孔,再以螺丝钉帽固定,然后用里黑色的胶带将炸弹捆扎在金属板上。待一切准备就绪,凶手便把它安在车子底座,四块磁铁则将整块金属板连同炸弹紧紧地盘吸住。”

“多尼洛警官,你刚刚提到你对那颗炸弹觉得似曾相识,可以向陪审团说明得更清楚一点吗?”

“那顆炸弹的组合结构与大约在两年前所审讯过的另一桩谋杀案中使用的炸弹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谋杀案中的被告是谁?”

“查理·狄姆。”

盖迪斯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向着陪审团。

“那么,检察官是哪一位?”

“艾比吉儿·葛里芬。”

“就是本案的被告吗?”

“是的,先生。”

“被告知道该如何组装那个令她先生丧命的炸弹吗?”

“知道。”

“你怎么晓得?”

“是我为她作示范的。我们研究得相当详细,所以她非常了解组装炸弹的每一个步骤。然后她也要我向陪审团作相同的报告。这在当时的那个案件中有明确的记录。”

盖迪斯走回他的桌子边,拿起了好几只装有证物的塑胶袋,再转身走向证人席,将其中的一只袋于递给多尼洛。

“这是州政府证物第三十五号。你能够告诉陪审团,这是什么东西吗?”

多尼洛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约六寸长,一寸半宽,四分之一寸厚,已经焦黑扭曲的金属片。

“好的。这是我个人从波特兰市警局证物室里拿来的。这块焦黑的金属片就是当年葛里芬太太起诉狄姆先生的那桩谋杀案中的证物之一。”

“有什么不寻常的吗?”

多尼洛执起金属片的一端朝向陪审团,“你们可以发觉金属片的这一端相当平整,看起来像是用机器切割的。”接着,多尼洛又将手上的金属片打了个转,“但这一端却参差不齐,而且在中间部分有明显的缺口。这是因为金属片是由一块较长的金属板上切割下来的,凶手是以锯子为工具,用手切割截短,以符合滚筒炸弹的大小长度。”

“在固定磁铁的金属板上发现这样的缺口是不正常的吗?”

“是的,还有一个特异之处,我从来没有在其他滚筒炸弹中看过相同的缺口。”

“那么,被告是不是也注意到这个特别的缺口?”

“哦,是的。我告诉过她许多次,她知道那看起来像个指纹。”

“所以,”盖迪斯在转身面向陪审团时,故意加重问话的语气,“这么说来,被告也晓得,当波特兰警方的爆破处理专家发现这块金属板上的特别缺口时,必定会一眼就瞧出炸弹是出自狄姆先生之手啰?”

“没错,先生。”

“谢谢你。我现在要给你看的是检方的第三十六号证物。这是什么?”

多尼洛又拿出另一块八寸长,两寸宽,四分三寸厚,同样也是焦黑扭曲的金属片,与先前那一块第三十五号证物的黑铁片非常相似。

“这就是用来安置炸弹,以磁铁吸附在葛里芬法官座车底部的那一块金属片。当炸弹爆开时,它整个贯穿了车底的钢板,射人法官体内。这是医官在验尸时从死者体内找到的。”

“这和两年前,当狄姆先生被起诉时的那件爆炸案中所使用的金属板相似吗?”

“是的,一端平整,而另一端则有着参差不齐的缺口。”

“这个不齐的缺口是如何形成的?”

“切割的人以虎头钳夹住一端,再用手持钢锯将它从大块金属板上锯下来。而且,切割的人习惯从两端向中间锯。这就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独特的缺口产生的原因。”多尼洛手指着金属片上的缺口说。

“你刚刚说,你只看见过另一块金属片上有相似的缺口,对不对?”

“是的,先生。我见过的另外一块类似的金属片,就是在葛里芬太太起诉狄姆先生的那个案件中所提出的证物。”

“身为一位爆破处理方面的专家,你要如何为这两块相似的金属片作判断的结论呢?”

“要不是同一人所为,就是后者刻意仿效前者的切割方式锯金属片。”

“那么,为什么第二个人要故意这么做?”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要栽赃给狄姆先生。”

“抗议,”雷诺站了起来,“这是纯粹臆測之辞。”

“抗议成立。”包德温法官边说边转向陪审团,“上一段话陪审团可以不予理会。”

“多尼洛警官,你是不是真的说过,被告的确知道在三十五号证物的金属片上那个独特的缺口?”

“是的,先生。在调查哈林斯父女命案的时候,我曾经指给她看过。”

“谢谢你。那么,多尼洛警官,在葛里芬法官遇害的当天晚上,你是不是被要求到另叫个地点去搜寻爆裂物?”

“是的。”

“地点在哪里?”

“到被告所租赁的住所。史坦地方检察官担心那个杀害法官的凶手也会在葛里芬太太的家安置炸弹。”

“在你搜寻的过程中,有没有检査过葛里芬太太的车库?”

“有的,先生。”

“请你描述一下。”

“那是一个典型可以停两辆车,还附带一个工作区的车库,工作区里包含一个平台和一张带有虎头钳的桌子,工具则吊在墙面的挂勾上。”

盖迪斯递给多尼洛一张照片,“你可以向陪审团指认这个检方的第五十二号证物吗?”

“这是那间车库的照片。”多尼洛朝陪审团执起照片。如此一来,他们才得以看清楚他的手所指照片左边的部位。“你们可以看见工作区的位置就在这里。”

盖迪斯接过照片,接着又递给多尼洛最后一只塑胶袋,里面装着一块干净的金属片,既不焦黑,也不扭曲。其中一端非常平整,很明显是用机器切割过的;而另一端是关键所在,弯曲不平,一看便知道那是用手锯的。

“这是检方的第三十七号证物。你能够告诉陪审团这是什么吗?”

多尼洛一只手拿着原来的第三十六号证物,而另一只手则拎着第三十七号证物,并且将两块金属片参差不齐的那一边相互比对契合。

“很显然,第三十七号证物是属于原先切割三十六号证物的那块长金属片中的一部分。它们并不是非常吻合,因为第三十六号证物已经被炸弯了。”

盖迪斯顿了顿,转脸面对着艾比吉儿·葛里芬。

“这个第三十七号证物是你发现的吗,多尼洛警官?”

“是的,先生。”

“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

“在艾比吉儿·葛里芬家车库的工作台底下。从第五十二号证物的照片中,我们可以很淸楚地看见,它就放在工作台最底部靠右边的角落。我们另外还拍了一张近处的特写。”

崔西突然觉得一阵作呕。多尼洛的证辞具有全然地毁灭性。她很快瞟了陪审团一眼,席上的每个人都前倾着仔细盯着证物,好几个还忙着在他们的笔记簿里振笔急书。然后,她凝神看着马修。他是不是从多尼洛的证辞里感受到什么压力?崔西看不出来。

“多尼洛警官,请问一下,第三十七号证物袋里所装的一些金属碎屑是从哪里来的?”

“是在有虎头钳的那张桌子底下找到的。”

盖迪斯走回他的桌边,从一只购物袋里取出一个Clorox塑胶瓶。“你能够告诉陪审团,这项检方的第四十二号证物是在何处找到的吗?”

“一样也是在葛里芬太太的车库里。”

崔西瞥了一眼雷诺。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法官大人,现在我要一起呈上检方第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四十二与五十二号证物。”盖迪斯说。

“有任何要抗议的吗,雷诺先生?”

“请容我看一下第四十二号证物。”雷诺缓缓站了起来,语气平和,安步当车。崔西实在不敢相信他如何能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紧张情绪一扫殆尽。盖迪斯将手中的Clorox塑胶瓶交给雷诺。

“法官大人,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以助我的抗议吗?”

“请便。”

“多尼洛警官,这个Clorox塑胶瓶只是众多Clorox瓶中的一个吧,对不对?”

“是的。”

“那么,它不可能是那个被人剪下一小块塑胶片,用来安在炸弹上的那个瓶子吧?”

“一点都没错。”

马修转身面向法官席,“我抗议将检方的第四十二号证物列入考量证据之一,它与本案并无关连。”

“盖迪斯先生的意思呢?”法官问道。

“当然有关连。”盖迪斯回答:“这很明显不是那个被裁割来当炸弹零件的瓶子,不过它可以证明被告使用印有这种商标的塑胶瓶。”

“我要将它列入考量。虽然它与本案的关连性有限,但只要有一点相关,就足以采纳为可考量的证据。”

“我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法官大人。可以换雷诺先生发问了。”

“雷诺先生?”包德温法官问。

“我可以稍待片刻吗,法官大人?”包德温点点头。

马修转向艾比。他的神情依然镇定,然而崔西却能够看出他心里强抑的怒气。

“金属片那鬼玩意儿为什么会在你的车库里?”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以避过陪审团与盖迪斯的耳目。

“我发誓,我不知道。”艾比喃喃地说:“我的天啊,马修,如果我真的在车库里做那个炸弹,你想我还会笨到把那些证据留在那里等人来逮我吗?”

“我是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金属片是在你的车库里发现的,还有那些碎屑,虽然那可能是假造的。你想想,你最后一次待在工作台附近是什么时侯?”

“我每天都会把车子停进车库。至于那个工作区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房东的,我压根儿就没用过。是狄姆故意把那些东西摆在那里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被设计的。”

“这真糟糕。”马修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史坦觉得他必须与这个案子撇清关系。”

雷诺转向崔西,“当我们在检视具体证据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你看过这三块金属片?”

“当然看过,只是那个时候并不觉得有异。它们不是放在一起的,这点我很肯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们是和那些从犯罪现场搜集来的所有炸弹碎片放在一起的,整堆地放在桌子上。”

“盖迪斯是故意这么安排的。”马修低声抱怨,“他在设计我们。”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雷诺思忖片刻,然后开始对法官陈述。

“在我进行交叉审讯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和庭上商讨一番。”

包德温抬头看着时钟,然后转向陪审团,“先生女士们,我们现在先暂时休息,到十点四十五分再开庭。”

当陪审团成员相偕退席后,巴瑞走过法庭的围栏,凑近崔西身边。

“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雷诺告诉他们,“我要你们两个马上再去检视一下所有的具体证据,确定它们不会再捅出更大的娄子。”

当陪审员休息室的门关上时,包德温法官说:“雷诺先生?”

“法官大人,我想先保留我对多尼洛警官的交叉审讯。他的证辞还有那些证物,使我的当事人产生相当大的惊吓。”

“你要不要稍做解释一下?难道盖迪斯先生没有事先知会过你吗?”

“对于那些在炸弹上所使用的金属片与在葛里芬太太家的车库里所找到的一切证物,都没有写在书面报告里……”

盖迪斯一跃而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勉强忍住急欲在脸上荡漾开来的满意笑容。

“法官大人,这第三十五、三十六与三十七号证据早已列在交给被告的证据清单上,我们同时也将所有证物都让被告方面的人员检视过了。”

“这是事实吗,雷诺先生?”

马修睇睨地瞧了盖迪斯一眼。他的嘴唇微颤,露出邪气挑衅的笑容。

“法官大人,盖迪斯先生或许有将它们列入证物单中,但报告中并未言明它们之间的关连显著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证物单里对金属片的注解是相当简略的,说明中只是大概提及这些金属片是散落在犯罪现场的一些残骸,与杀害葛里芬法官的那颗炸弹碎片混杂在一起,给人的印象是,它们只是在现场被找到的金属片,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对这一点有什么解释,盖迪斯先生?”

“法条上明定,我必须将所要呈堂的证人与证物条列淸楚,但并未规定我也必须将所呈现证物的意图,与证人要如何陈述的内容做附带的解释。我一切照规定办事,如果雷诺先生无法辨视出证物间的关连显著性,那是他个人的问题。”

“可是,法官大人,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无法明了这当中的显着性。”马修忿忿地说:“盖迪斯先生故意把它们混杂在其他证物当中。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为什么他不让多尼洛警官撰写报告做解释呢?”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在耍什么不道德的手段……”盖迪斯也开始反击了。

“绅士们,”包德温法官趁着攻击未起,赶忙插嘴,“都给我冷静下来。雷诺先生,如果盖迪斯先生已经将多尼洛警官的证辞要点与证物淸单交给你,那么他并没有违法之处。不过不论如何,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来进行你的交叉审讯。那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法官大人,我想先代管这三块金属片,交由我方的专家做鉴定。我心里已经有适当的人选了。”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雷诺先生?”

“我不晓得。我必须先和专家谈一下。说不定他会依我的要求,在这个星期六以前就完成鉴定工作。”

“我反对,法官大人。”盖迪斯说:“现在是在庭讯的过程中,雷诺先生有的是机会可以检视鉴定这些证据。”

“如果你事先给他一些解释要点的话,我想他是可以办到的。”包德温法官严峻地说:“坦白说,盖迪斯先生,法律的条文你只读到了皮毛,没有真正了解当中的精神。”

“法官大人……”盖迪斯又急欲辩解,可是包德温法官却伸手加以阻止。

“盖迪斯先生,如果你在开庭前预先知会雷诺先生有关多尼洛警官的证辞,这件事情就可以避免了。因此,我还是要把这些金属片交给雷诺先生,让他找个专家做鉴定。”

2

整个下午的庭讯时间都被市警局爆破处理小组成员的证辞所占满,他们大多只是在指认那些从犯罪现场所取得的证物,并且解释寻获的地点。法庭外霪雨霏霏,法庭内窒闷难熬,加上证人席上无聊的陈词嗡嗡作响,频频催促成群的瞌睡虫吞蚀着崔西的神智,直到法官当庭宣布星期六休会,她的眼睛才又重新对上了焦距。

一散庭,马修随即盯着代管的三块金属片,陪同艾比吉儿·葛里芬一起离开。崔西与巴瑞·法兰姆则留在法庭里继续检视所有的具体证物。当他们检阅完毕之后,尼尔·克里斯丹森伴随着他们一起进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厅的会议室,那里储放着另外一些尚未呈堂的证物,其中一部分散置于会议桌上,而其余的则放在地板上的纸箱里。克里斯丹森大剌剌地在会议室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可以给点隐私权吗?”巴瑞问道。

“很抱歉!”克里斯丹森回答:“如果是我在管事,我倒希望回家去喝罐冰啤酒,可是恰克要我盯牢你们。”

“随便你。”

崔西从散置在桌上的证物开始,一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便与巴瑞喃喃讨论着,并且在本子上做记录。在两人检视完桌上的证物后,巴瑞将桌子的尾端清出一个空位,接着便将第一个纸箱内的东西倒在桌上。纸箱里装的是检方人员在艾比租赁的房内搜出来的东西。才刚检视完所有从艾比家里取得的证物,崔西就觉得自己的胃翻搅咆哮得厉害。接着,巴瑞又倒空了一个纸盒,盒子里装的是从葛里芬法官住处的书房里取出的东西,多是一些私人的文件,家用收据,帐单,和其他一些类似的资料。然后崔西倒空第二个纸盒,里面的东西原是放在葛里芬法官书桌右边最底层抽屉里的文件,纵眼一瞧,盒子里的东西与前一个盒子里的并无二致,然而崔西却注意到被压在成堆文件底下的一个案件复本,从复本的夹页中突出一块黄皮的活页纸垫。崔西回想着,当他们第一次检视这些证物时,这个盒子一定是巴瑞负责淸査的,因为她不记得自己先前曾经见过这个复本。

当崔西一瞧见这个案件复本的封面时,她硬生生地按捺住自己满腔惊讶激动的情绪。她仔细看着封面上所印的每一个字——‘原告:奧勒冈州政府;上诉被告:查理达伦·狄姆。第六卷’。这份复本正是那天当艾比吉儿·葛里芬与马修·雷诺对簿公堂时,萝拉·瑞斯提在她的办公室伏案阅读的资料。崔西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当她发现萝拉在读这份复本时,她脸上的神情是多么紧张而惊愕。

崔西瞥了克里斯丹森一眼。他正无聊地在翻阅着《奥勒冈人日报》的体育版。崔西赶忙挪了挪身子挡住克里斯丹森的视线,然后打开活页纸垫,瞧瞧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这张夹纸是案件复本的第1289和1290页,也就是从萝拉在图书室里被派普法官騷扰的那一天所抄录撰写的那疊资料中抽出来的。崔西对当时的记忆依旧鲜明,萝拉一发现她时便急急将整个卷宗夹翻盖起来,深怕被崔西看见她正在抄写的内容。这张纸上写着三桩案件的名称,崔西随手抄录下来,同时也记下了它们被发表的期刊期数。

这份复本与这几个案子究竞有何特别之处?还有,这些东西与萝拉的笔记为什么会出现在葛里芬法官的书房密室里?这份复本是狄姆案件中属于官方记录的一部分,那么,复本剩余的部分一定还在最高法院的档案室里。

二十分钟后,巴瑞伸伸懒腰喊着:“搞定了。”

克里斯丹森领他们出来后,随即又走回会议室。巴瑞按了下楼的电梯钮。等电梯时,他开口问道:“有没有发现新大陆啊?”

崔西原本打算将复本的事说出来,但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因为她不晓得那“第六卷”档案里到底记了些什么。不过,无论如何,应该是不会和艾比的案子有关连才对。

“没有瞧见什么特别的。如果真有什么的话,盖迪斯一定早抢先―步抽走了。”

“我也这么想。要去吃晚餐吗?”

崔西很想赶回办公室,这样她也才能尽快端出从鲍伯·派克那里取来的案件复本,好好地看看‘第六卷’里写了些什么。

“算了,我随便买点外带食物就好了。我还得回办公室一趟,有些事情我必须熬夜处理掉。”

“嗨,今天可是周末啊!电视上要演《北非谍影》,我觉得我们应该爆点上好的爆米花,开瓶好酒,然后守着电视看鲍嘉。你该不会真的想错过这些吧,对不对?”

巴瑞的语气听起来有着浓浓的失落感。电梯的门开了,两人踏步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崔西倚着他的膀子。

“老实告诉你吧!我自己也是个鲍嘉迷。电影什么时候播啊?”

“替我留个位子,我会尽快赶在那之前把工作弄完的。”

巴瑞咧嘴而笑,“那我等你。吃爆米花的时候,你喜欢配红酒还是白酒?”

“啤酒就好了。”

“真是个摸透我心思的女人!我乐于遵命行事。”

尼尔·克里斯丹森在送巴瑞·法兰姆和崔西·康瓦纳离开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厅后,马上又回到会议室。他将那个装着葛里芬法官书桌右边最下面一个抽屉的证物资料纸盒整个倒空在会议桌上。当崔西和巴瑞在检视证物时,他只是在一旁假装看报。他留心到崔西在检査这个盒子时,曾经故意挡住他的目光,因此,克里斯丹森决定重新翻看这些东西,研究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份案件复本与黄色的活页纸垫马上攫住他的视线,因为它们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当克里斯丹森看见那份狄姆案子的复本时,蹙着眉头呆楞了半晌。然后,他想起了葛里芬法官就是那个驳回狄姆罪刑判决的人。多么讽刺啊,他心想,那个被葛里芬法官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家伙,竟然要出面制订杀害法官的凶手的罪名。

克里斯丹森很快略读了那份复本,却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将复本放在桌上,着手翻阅其他文件。

成叠的文件林林总总,有一整个档案夹是葛里芬法官与他的股票经纪人之间往来的书信资料,另一个档案夹则是有关他位于海边资产的产权资料,而信封袋里装的则是一些信用卡与收据之类的东西。

克里斯丹森将收据一张张摊开来看,有几张是开自沙仑市一家靠近法院的餐厅,有几张则是开自沙仑和波特兰市里的商店,而有三张是开自一家名叫“全景”的汽车宾馆,最后一张是开自加油站的。对这个案子来说,这些东西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克里斯丹森又将盒子里的东西前前后后翻捣一次,然后才决定放弃。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是既累且饿。如果崔西·康瓦纳当真发现了什么重要东西的话,那他也一定看过了,克里斯丹森打了个大哈欠,锁上会议室的门,调头回家去。

3

崔西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以后,便马上翻出案件复本的第六卷来。不过,里面记录的内容真是教她大失所望,全是些警官的证辞,说的无非是他们在查理·狄姆的公寓内逮人的经过,还有在他屋里所搜出来的东西。崔西实在无法想像,为什么萝拉·瑞斯提会对这些资料这么感兴趣。

至于夹在萝拉那份黄色活页纸垫上的那张纸,第1289和1290页,崔西怀疑那里面是不是记录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或者它只是在偶然间被误夹进去的。当她看到第1289和1290页时,依然没发现任何足以澄清她心中诸多疑虑的东西。

波特兰市警局探员马克·赛门的证辞是从第1267页开始的,整整贯穿了两页空间。他是当时负责搜寻查理·狄姆公寓的警官,在证辞的开头部分,他约略交待了一下警方在搜察时的工作分派,之后谈到他们从屋里搜出来的东西,以及这些东西与谋杀案之间的显著关连。狄姆本人是在夜总会里被逮的,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有很多人打电话给他。而在第1289与1290两页中所记录的,正是当时艾比吉儿·葛里芬的审讯内容,重点即是在狄姆电话答录机里的留言:

葛里芬:那么,这些就是等着被告回覆的电话留言,而被告因为被逮捕,所以无法回覆他们?

赛门:是的,女士。

问:陪审团己经听过这些留言了。我现在要重新整理这些留言,请你尽可能指出它与本案的显著关连性。

答:好的。

克里斯丹森打了个大哈

问:第一通留言是“杰克”打来的,他留了电话号码。你觉得这通电话与本案有什么关连?

答:我没有足够的讯息可以评断这通电话与本案的关系。这是一通对方付费电话,我曾经派人循着电话号码去找人,可是当警方人员到达时,那里却什么人也没有。

问:好吧!第二通是一个叫“拉尤”的人打来的,他留了呼叫器的号码,而且要被告在听见留言时马上回电给他。这通电话有什么特别的没有?

答:唔!关于这通电话,我可以做评断。我们在随后的调查中发现,这个呼叫器是承租自雷门·皮尔兹所经营的‘大陆传讯公司’,他们有一个相当著名的合伙人,正是拉尤·欧提罗。欧提罗先生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古柯硷贩毒组织的负责人,他的势力遍布在奥勒冈、华盛顿、德克萨斯与路易斯安纳等州。我相信这通电话显示被告与这个贩毒组织有牵连。

问:谢谢你。现在,接下来的这通电话是亚瑟·诺兰打来的。他并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只是在电话里说他需要一些‘衬衫’,并且要被告尽快回电给他。

答:是的。我相信打电话来的那个人真正的意图是想向被告购买毒品。这种暗号我们在过去以电眼监视那些毒品交易者的时候经常听到。他们极少在谈话过程中说出真正的毒品名称,多以‘领带’和‘衬衫’代替海洛因与古柯硷,要不就是以其他暗号代称。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提防卧底警察混入交易者当中,暗自录下他们之间的谈话留为证据,所以使用暗号可以保护自己。

问:最后一通电话是来自艾丽丝,她既留言,也留电话号码。

答:我们循着电话号码找着了那个人,她叫作艾丽丝·川普。她已经亲口坦承,那一天打电话给被告的目的是要向他购买古柯硷。

这段庭讯记录接着转至下一页,不过讨论内容也改了,谈的是他们在狄姆的卧房里所发现的笔记簿。

崔西反反覆覆读着那两页的庭讯内容,却仍然无法领略其中的特异之处。

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八点半了。崔西赶忙将复本第六卷放回档案柜,然后捻熄抬灯离开。

比起阅读那些无聊的复本资料,能与巴瑞一起看《北非谍影》可真是天堂般的享受。事实上,只要每天晚上与巴瑞消磨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都曾让她觉得无比美好。

为了应付开庭,崔西每天疲于奔命,“性”这回事早巳被她抛于脑后不知几千里远了。直到现在,她和巴瑞连床都还没上过呢,但是,他们彼此之间似乎都有着一种默契,这件事迟早是要发生的,仅差一个适当的时间与地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