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拜访金赛研究所的过程中,比尔·马斯特斯和自己的老朋友保罗·格布哈特一起去了印第安纳大学校园散步,聊起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首次见面之后已过去了12年,格布哈特如今可以轻松地询问那个他私下一直非常好奇的微妙问题。

比尔的妻子知不知道他和吉尼发展到什么地步?

比尔顿时停下了脚步。

“我妻子?”他自信地回答说,“她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她对此非常理解。”

格布哈特曾经见过阿尔弗雷德·金赛的职员深受婚外情困扰,因此他回过身笑道:“好吧,那真是太棒了,比尔。你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在离婚前几年,比尔实际一直在平衡两种生活: 与莉比和孩子一起的家庭生活以及与吉尼之间工作和工作之外的关系。比尔的许多假设最后证明都是错的。“他曾经很高兴妻子可以接受他和吉尼的关系,但最后结果并非如此。”格布哈特回忆说。

比尔继续着自己对莉比的虚假,在各种公共场合邀请吉尼,似乎自己是一位仁慈的雇主而不是私密的风流男子。“比尔有他聪明的地方——如果在医院之外将吉尼完全隐藏起来,妻子可能会起疑心,认为有事发生。”鲍勃·科罗德尼解释说,“我怀疑比尔绝对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他已经看出这样做是明智之举。”在这件事最终触发离婚之前,拥有着双重生活及双重标准的比尔似乎过得相当舒服。即使是在出名之后,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急于想要打破两个女性之间平衡状况的样子。“我们都知道发生的事。”阿尔弗雷德·谢尔曼医生回忆说,“在和自己妻子离婚转而和弗吉尼亚结婚之前,比尔曾有一度相当出格。那时他几乎已经和弗吉尼亚生活在了一起。”

在拉杜,吉尼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住在离马斯特斯家一英里多的地方。吉尼的房子很大,也非常私密,屋外有私家游泳池,屋里有环形的铸铁楼梯可以招待来访的名人。有些深夜,比尔会兴奋地留在楼下的房间,而吉尼已经10多岁的孩子斯科特和丽莎则睡在楼上母亲卧室隔壁的房间。“渐渐地,比尔不再只是偶尔在楼下房间过夜的客人。”后来从吉尼那儿买下这栋沙龙屋的科罗德尼说,“过了没多久,他索性直接搬进去与她住在了一起。”有一次,比尔和吉尼出门做巡回演讲的时候,鲍勃和他的妻子南希主动留下过夜,在吉尼家帮忙照看两个孩子。年轻而有些天真的科罗德尼夫妇惊讶地发现屋子里到处都有比尔的东西。“比尔那时还没离婚,但在这里,主人卧室的壁橱里却挂着他的衣服,浴室里还有他的剃须膏和一些其他东西。”鲍勃回忆说,“很清楚,他们20世纪60年代末时住在一起。”

比尔的不忠在汉克·沃尔特出现之前一直都没有受到正儿八经的质疑。吉尼可能嫁给这个想要从他们熟悉的圣路易斯小世界中将其夺走的国际商人,这一点刺激了比尔。比起个人的嫉妒,对于他们这对世界知名搭档的未来,他表现出了更多的忧虑。他从未表现出那种受到情敌威胁而不顾一切的情感。关系处于如此关键的时刻,激情却似乎已不在,也没有任何的紧张感。但是只要不失去她,他愿意满足任何要求,即使是放弃自己的家庭。“他知道我最后打算要嫁给另外一个人,那个时候,他开始极力想要停留在我的生活之中。”吉尼说,“他不愿失去我。而我却没有意识到他从头到尾是多么有控制欲和小聪明。”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吉尼的话。“这是个动人的故事,让她听起来就像是一只纯真的小鸟,不是吗?”多迪·布罗德黑德呵斥道,并给出了她自己的版本,“她独自一人来到圣路易斯,四处碰壁,一心想要得到一些不曾拥有的东西,并为此不择手段。”拉杜区上流社会那些诽谤吉尼的人表示,作为两个孩子的单亲母亲,她想要嫁给比尔,从而改善自己岌岌可危的经济地位。基金会原先的律师托里·福斯特断定,“我认为一直以来她都寻思着要嫁给比尔。起初,对于他们的关系我有点天真了。但是很显然她一直都紧盯着他。”即使是吉尼的一些朋友也认为是她在催促比尔离婚。“我认为这是他们继续工作的一个条件,在他看来,如果他不和莉比离婚,他的研究也将随之结束。”对莉比的反应十分惊异的迈克·弗赖曼说,“当谈到离婚时,她(莉比)并没有怎么刁难他,或者在经济上坑他一笔。她尊重比尔娶那个女人的选择和需求。”

无疑,吉尼对比尔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即使是在她觉得自己被他的要求百般折磨、不得不在诊所长时间工作而缺乏社交的时候。那些不喜欢她的人觉得她得到的远比付出的多得多,而且是她引诱比尔以获得每一次的晋升和机会。评论向来认为吉尼的地位不如马斯特斯医生,她只是一个暴发户式的秘书或者是一个贪婪的离婚女人。然而,在两本畅销书之后,吉尼已经可以有足够的经济能力离开这里,可以更多地陪伴自己已成少年的两个孩子,可以和一个声称爱她的男人安定下来。如果真的许下婚约,她又可以再次转变自己,再次改名换姓,改变自己的地位。

在出版了《人类性功能障碍》之后,汉克·沃尔特催促吉尼给他一个回复。比尔·马斯特斯也是如此,他很快离开了莉比,搬进了自己简朴的单身公寓,明确表示想娶她。如果汉克的求婚是出于爱情,比尔的似乎是基于商业承诺,抱着赚钱的信念维持他们的事业。最后,就像吉尼自己说的那样,她的决定与个人心愿毫无关系。她本能地知道比尔想要赢得这场小小的竞争,战胜他那位富裕的赞助人。就像他们共同所写的那两本书一样,他从未提过“爱”这个词。

“我本可以不用去在乎是否留下来继续工作。”吉尼承认说,“我所要嫁的那个男人非常富有,但是他期望我为他做的就跟马斯特斯所期望的一样——和他去各地旅行,始终如此。”尽管汉克抛出了诱人的橄榄枝,吉尼却已经厌倦了整天离家住酒店的日子,而且看管自己小孩的感觉也快要消逝。“我最后告诉这个男人我不能嫁给他,叹息着马斯特斯坚持要结婚的事实。”她回忆说,“他明白我为什么会嫁给他,而马斯特斯却从不知道。”比尔再也没有探究过汉克的事。他没想要什么解释,只想确保他俩的伴侣关系安全且完好无损。

尽管比尔的两个孩子也听到了一些恶言,但斯科特和丽莎·约翰逊则更为痛苦,他们一直饱受邻居对母亲闲言闲语的伤害。吉尼的名声让人有了反复咀嚼的素材。在《家庭妇女杂志》上,吉尼说起自己的女儿在性教育方面提出了一个更宽阔的看法。就像这本数百万的读者所看到的,“作为少女母亲的约翰逊太太想要宽慰其他父母说,不施加压抑的性恐惧,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在鼓励自己12岁大小的女儿随便和各种陌生人同居。”在拉杜,这种教导并不为人接受。吉尼信赖的一位前诊所职员朱恩·多布斯·巴茨解释说:“人们似乎都在谴责他们的工作以及他们的私生活。由于双重标准,没有证书的吉尼总是遭人斜眼。在比尔这边,运营妇产科诊所似乎令他更受欢迎——有点专业医生迎娶社会名媛的感觉——由于那些围绕着的光环,他并没有多少负面的评价。但是在吉尼那边,她的两个孩子遭受了许多排挤。”另一个朋友佩吉·谢普利也认为吉尼的孩子“生活在阴霾之下,那一定是件痛苦的事。他们(吉尼的孩子们)因此而承受了很大的冲击。他们因为她做这些(性爱研究)而对她很恼火,但她需要赚钱。”

比尔争辩说她的离开会毁了他们的研究成果,特别是在经济利益方面。他们第二本书的成功带来了新一波的大众认可、丰厚版税以及巨额演讲费,并且基于吉尼发明的感知技术,开创了利润相当可观的性爱治疗新领域。她理应为第二本书感到自豪,这种感觉远比第一本多得多。他们现在赚的钱足以让所有人都羡慕,即使是一直都珍视自己自由的骄傲女人也不例外。如果嫁给一个像汉克·沃尔特这样的有钱人,吉尼仍旧摆脱不了依附某个男人的命运。而眼前这些却是她自己挣得的,正当且绝对合理。第三本书还遥遥无期的情况下,只要他们的联盟能继续维持下去,比尔几乎会满足吉尼的一切要求。“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但是当你一年可以赚20万美元甚至更多时,你就不会离开了。”她争论道,好似成了自己成功的受害者一样,“是我造就了这一切,这就是对我的回馈。”

对于吉尼来说,嫁给比尔也合情合理。“我想在社区里可以摆正自己的身份了。”她承认道,“一直以来,社会对我们的关系都表示反对。我想如果我们结婚了,那可能会抹去一些这样的负面反应。这是我能记得的做出这个选择的唯一合理理由,对孩子们过上正常的生活也有好处。”也许在孩子骚乱的青少年期间,比尔可以给予她帮助,掌控她的家庭生活。通过成为新的“马斯特斯太太”,除了缥缈的乐队领队乔治·约翰逊,那个偶尔前来探望的前夫,她可以给自己孩子的人生带来另一个强有力的男性。和比尔·马斯特斯一同从走廊里下来,也许她就可以终止那些悄声的揣测。“因为我们那个时候已经是声名狼藉,出于对孩子的考虑,我觉得那样做也许可以平息所有的流言蜚语。”她解释说,“我知道自己不想嫁给他。我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过紧凑。我曾竭尽全力想要做一个和孩子亲近的母亲,但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放弃了,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任何其他事情。”

1971年1月7日,比尔和吉尼在阿肯色州费耶特维尔的一个朋友家举办了简短的仪式,正式结为夫妻。数年以来,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关于人类性爱的观点一直出现在美国报纸的头版以及电视荧幕上。这两个著名研究者的婚礼必然又会成为头条新闻。但在原计划中,吉尼并不希望这个私人的时刻被曝光。“我不想在新闻头版上结婚。”她坚持道,“我讨厌这样。”比尔爽快地同意了。他提醒她说,自己有个做妇产科医生的朋友正巧是费耶特维尔当地的普救牧师。打了几个电话之后,他们决定驱车350英里南下阿肯色州,到那儿的地方法院领取结婚证书。比尔去法院办事员办公室完成必要的文书工作,吉尼则留在了车内。在那里,一个旧金山的新闻记者认出了马斯特斯,他由于经常在媒体上曝光而显得格外容易辨认。这位记者核实了他们的结婚证书并打电话给新闻编辑部说有一个惊天消息。不久之后,用吉尼回忆时的话来说,“我们在那份旧金山报纸的头版上结婚了。”

美国媒体把他们的婚礼视为声名远播的马斯特斯和约翰逊英勇事迹的完美结局。尽管有些作者注解说这场仪式标志着比尔的第二次婚姻,对于吉尼来说则是第三次戴上婚戒,但所有信息都向大众描绘了一种爱情的成功。比尔和吉尼,特别是吉尼,扮演着他们设定的角色。“当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焦躁不安——我知道让自己变得完整需要些什么。”吉尼夸张地对不屈不挠的新闻报纸《华盛顿邮报》说道,“我唯一后悔的是我们没有早些认识彼此。”

回到圣路易斯,他们的婚姻并没让大家感到惊讶,尽管好朋友们对他们的简短解释都不予理会。吉尼作为家庭破坏者的描述听上去并不真实,同样,“作为医生的比尔在中年危机之下被她的魅力迷惑了双眼”的说法也没有多大的可信度。在他们结合的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本质。结婚之前,即使是像托里·福斯特这样对吉尼非常尖锐的批判者也没有察觉他们之间有任何激情。“我认为这只是一场生意上的联姻。”不再担任诊所代表律师、但依旧在基金会担任董事成员的福斯特说,“我不觉得他们真的有夫妻之间的那种亲密和交心。这更像是一份契约。”

在诊所,吉尼已经名义上获得了平等,但和比尔结婚彻底确立了她恒久的地位。曾经在董事会议上很少说话,或者和员工们一同附和比尔评论的她,如今自由地表达着自己作为共同主管的意见。“我想她觉得自己有了更大的影响力,可以说更多的话、做更多的事了。”林恩·斯特恩科夫斯基回忆说,他是帮忙安排就诊病人的一位职员。和比尔及其他性爱男顾问一起工作的治疗师莎莉·巴尔托克说吉尼会为那些跟她一样的离异母亲提供意见。婚后改名为莎莉·泰勒的她说:“我记得她曾说过,‘婚戒戴在你手上的时候,你才真正拥有它。’我的感觉是他们结婚之后,让她感觉更加稳定和踏实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多少爱,还是说那只是一种让人舒服的工作关系。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重视爱情与工作之间差异的人。”

曾经有一段时期,他们的伴侣关系几近崩溃,但是比尔最终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他真正的家——生殖生物研究基金会——将安然无恙地留在原地。吉尼后来说:“我知道为什么会嫁给马斯特斯,是为了保留‘马斯特斯和约翰逊’这样的身份。”甚至他们偶尔的性生活也不是其中的理由。当被问及两人之间的性生活状况时,她回答说:“嫁给他并不意味着这方面的满足。”无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激情,如今也似乎都一切归于平淡。婚礼之后不久,比尔对一位记者讲述了漫长的一天之后两人在床上拥抱时的简单快乐。就像吉尼说的:“认为只有阴茎进入阴道才算是性爱,这样的观念绝对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这种看法并不正确。”

以帮助美国人拯救婚姻而闻名的比尔·马斯特斯却毁掉了自己的婚姻。他把与自己共同生活了29年之久的妻子莉比独自留在了拉杜的老房子里,他们长大成人的孩子也纷纷离去。比尔几乎没有露出一丝的懊悔,好像科学使命让他的行为有了正当理由一样。“比尔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鲍勃·科罗德尼说,“他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家,更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几乎能肯定的是,他根本不爱吉尼。比尔私生活中关于爱的概念也许是他对孩子的某些情感,但这根本不是占据他内心大部分的东西。”对于那些询问的人,比尔喜欢表现出一种执拗的形象,系好领结,用简洁而严厉的话语谈论自己。他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位好父亲,在丈夫这方面也不太称职。吉尼想要融入当地社交生活的渴望也遭到了比尔的蔑视,他更喜欢工作到深夜,或者周末独自呆在家里看电视。因为莉比的事,拉杜以及城郊俱乐部的那些老朋友将他从他们的邀请名单上除了名。“我就是个混蛋。”他承认说,“我不太善于和人打交道,以前不善于,以后也不会。我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没有很多朋友。我也没有吸引人的那种性格。”吉尼只能表示同意。她解释说:“比尔不愿意和人打交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恶意。”

对于比尔来说,和吉尼之间的婚姻契约多少是一种妥协,在吉尼看来也是如此。数年之后,前同事朱迪斯·塞法尔好奇为什么两位研究者不在一开始就结婚。比尔冷淡的回答让她至今难忘。

朱迪斯问:“你结婚之后,是什么时候发现其中出了问题?”

“走红地毯的时候。”他直率地回答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这样做最方便。”

在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对于神秘的性爱进行解释之后,整个世界开始转变,也开始能够更好地用爱的语言进行交流。但是当被问及真爱究竟是什么时,比尔·马斯特斯承认自己对此毫无头绪。

“我亲爱的姑娘,我没有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面对提出这一永恒问题的女记者,他说道,“我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