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放学回家后,16岁的豪伊·马斯特斯发现母亲悲痛欲绝。他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过,于是恳求母亲让自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莉比·马斯特斯两眼通红,凝望着儿子哭诉道:“我们要离婚,你的父亲正准备搬出去。”

豪伊环顾四周,注意到家里有序而宁静的氛围里出现了某种不和谐。父亲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他走了,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豪伊回忆道。

到这天为止,年轻的威廉·豪伊都过着理想的生活。豪伊在离自己家不远的圣路易斯乡村日间学校上学,他的朋友中还有吉尼的儿子斯科特。他考上了父亲的母校汉密尔顿学院,却没有父亲年轻时那不可抑制的愤怒。他很体贴,说话轻声细语,也很善解人意,在脾气上更加像母亲莉比。但看到自己母亲如此低落,又意识到幸福生活将要瞬间倾塌之时,豪伊也显得怒不可遏。他问母亲在哪里可以找到父亲,母亲拗不过地说出了一个小公寓的地址。

豪伊回忆道:“我记得自己跳上车开到市区,心想着不管什么地方都要找到他。要坐在他面前,好好地臭骂他一顿。”

马斯特斯听了好久儿子的责备,对豪伊的咆哮保持了足够的耐心,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接受这个事实。比尔尽量想要让事态平稳,冷静地与他交谈,就好像在对一位陌生的青春期少年进行心理治疗,而不是把他看作自己的儿子。比尔陈述了艰难而又无法调解的真相,就如豪伊回忆中提到的,父亲称:“他与我母亲的缘分已尽,这与他是否陷入新的恋情、是否爱上别人,或其他什么原因都无关,他们就这样结束了,也无法挽回。”

比尔没有提及吉尼的名字。他只是与自己尚处青春期的儿子谈了谈为何两个成年人会渐渐在婚姻中分道扬镳。他平静而体贴地诉说着一切。豪伊回忆道:“他谈到了忠诚及其在婚姻中的重要性。他毫无保留,也没有打算对我说谎,或是强迫我接受他的说法。”比尔跟儿子说自己考虑和母亲分开已有多年。他并没有攻击莉比或责怪她。他将豪伊当作年轻人一样对待,给予足够的尊重,而没有对他强加任何成年人的傲慢。他既巧妙又努力地让儿子意识到家里的平静似乎就是婚姻中缺少交流的一种体现。

由于职业需要,比尔很少在家。他的存在对儿子来说显得更加重要。豪伊在这个痛苦的时刻,想要绝对相信自己的父亲。几年后,豪伊回忆自己父亲冷静面对的状况时说道:“事实上,我应该感激父亲的做法,他完全可以轻易摆平一个困惑又愤怒的少年,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离开我悲伤的母亲。那时,我不得不立刻回到家处理这些事情。我的生活改变了,角色也转换了。任何一个孩子当发现自己原来的生活彻底分裂后会有什么样的情绪?这让人坐立不安。我能感受到父亲想给予的保障和解释,实际上我也得到了。”

伊丽莎白·马斯特斯对比尔的不忠倒是早有体会。这几年,比尔对性研究的无畏精神,他在这个领域享有的认可,甚至那些与弗吉尼亚·约翰逊混在一起的夜晚,都让莉比无比难受。她对所有的迹象都心知肚明,所以也不想再知道更多细节,不想继续比尔在她心中原有的印象。“她深爱比尔,给予最大的尊重。”莉比的朋友、董事会成员约翰的妻子多迪·布罗德黑德说道。也许莉比曾经也希望丈夫能够取消这鲁莽的决定。也许性研究结束后,就能阻断他对吉尼的需求,他又回归为大学的妇产科医生。“她将此看成一个舞台,比尔经过于此,但一切终会过去。”朱迪斯·塞法尔(Judith Seifer)解释道,这位心理医生后来还帮助比尔整理了未发表的回忆录,“因此,如果你装作没有身处其中,那一切就会很快结束。”比尔不停歇的工作节奏越来越影响到他的婚姻,他几乎没有留什么时间给莉比。“从1954年1月开创诊所,到1971年11月,我一天都没有停止工作。”于是比尔解除了29年的婚姻,并在事后平静地说:“最终,妻子与我都要面对我们关系不复存在的事实。”

莉比的生活完全奉献给了孩子和社区的朋友及邻居。豪伊称:“她彻底将时间给了我们,离婚后也因为我们而有所寄托。”为了不破坏现状,她全心全意地努力工作让家庭维持运转。她一直照顾着比尔的母亲伊斯塔布鲁克斯·马斯特斯,直到她1960年去世。她也鼓励比尔与自己的弟弟——堪萨斯的整形科医生弗兰克多联系。55岁的莉比依然保持着身形和活力,尽管发色已经开始变得灰白,但容颜还未衰老。她对圣公会信仰的坚持是真挚的,孩子们也很支持,虽然比尔一直不鼓励她去教堂。豪伊与姐姐的想法一致:“在我们前几年单调的家庭生活中,父亲认为周日应该去打保龄球。我们都认为这是一种放纵的行为,因为在圣路易斯郊区,每家每户都去教堂,而我们却去打球。”莉比尽管不那么喜欢年轻的吉尼·约翰逊,她更有活力,对满足比尔的野心来说也更为重要,但出于对丈夫需求的理解,她并没有将不快显露出来,不管自己有多么不自在。“吉尼和贝蒂是朋友,”后来成为基金会主席的小伊桑·谢普利的第二任妻子佩吉·谢普利回忆道,“这一直是最让人惊叹的部分。我无法想象与我丈夫的第一任妻子成为朋友。第一与第二任妻子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吉尼却与贝蒂是朋友。”直觉上说,伊丽莎白似乎能够理解与吉尼共享比尔,他设定了她俩的路,并且都在他的庇护之下。“我对她非常了解,我们用特殊的方式互相欣赏,”吉尼多年后谈到莉比时这样说道。“我们完全可以密谋一起反对比尔,但是她不够世故,不想尝试这样的事。”

那些对比尔和吉尼婚外情早有所闻的人觉得莉比的反应很出人意料。科罗德尼承认:“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何比尔会离开莉比。这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他们婚姻的过程中是不是漏掉点什么。是不是比尔在某些方面欺骗了她?我完全没有听到比尔对她有什么不满。”工作时,科罗德尼感觉到吉尼羡慕马斯特斯在郊区稳定而又上层的生活方式。“吉尼无疑对那些婚姻稳定、住着好房子、所有事情都很顺利的人极度羡慕。吉尼与莉比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在情感上倾向吉尼的人则认为莉比根本不可能让比尔保持忠诚,无论他们结婚的时间有多长。“我无法肯定贝蒂能让比尔获得想要的那种性关系,但他一定可以在吉尼身上找到,”托里·福斯特说道,他在董事会期间对吉尼一直无法信任。“也许这是他与吉尼接近的原因,而同时也导致了与贝蒂的疏远。吉尼非常漂亮,又具有性吸引力,而贝蒂则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姑娘……”

比尔从拉杜的英式都铎风格房子中搬出来后没过多久,便在1970年11月结束了这场婚姻。同时,贝蒂·马斯特斯的朋友们都陪伴在她身边。他们对比尔的行为进行谴责的同时,也不忘贬低吉尼。不久后,就有人听闻吉尼已经在夏天呆进了马斯特斯的屋子里,而贝蒂则带着孩子去了密歇根。“他直接将弗吉尼亚带进了屋子,公开跟她在一起——我认为这非常无情无义!”多迪·布罗德黑德说道。“贝蒂是个很不错的人,她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她一直那么爱比尔,也坚信比尔同样爱自己。但是弗吉尼亚却完全不一样,她是祸水(cherchez la femme),潜心计划着逼贝蒂离开。她完全击溃了贝蒂,也害了这些孩子。”

多迪的丈夫也意识到自己的友谊被滥用了。作为一个考虑风险程度的生意人,约翰·布罗德黑德是比尔性研究基金最早的董事会受托人,而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和贝蒂的交情。约翰在青年时期就与贝蒂相识,那时候他们两家都在密歇根度假,贝蒂是“一个特别与众不同的姑娘,善于社交,又很有感染力”。他对贝蒂能挺过母亲的离世和被父亲遗弃的逆境,并且最终成长为“一个有卓越智慧和活力的人”尤为钦佩。尽管对比尔生育治疗上取得的成功颇为感激,但布罗德黑德见到比尔对待贝蒂如此冷酷仍感到不快,这简直是逼迫自己在他们婚姻问题上选择站队。在做了6年的委托人之后,约翰从生殖生物研究中心辞去了职务。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原因,但没人在董事会上询问。“比尔与贝蒂分开,我也必须离开董事会,”他如此说道,“我很难在态度上保持中立。如果要说谁对谁错的话,那我们显然站在贝蒂这一边。”

马斯特斯一家,他们在拉杜看似平静的生活再也没有恢复原样。父母离异之后,萨利·马斯特斯,比豪伊稍长一岁的姐姐,去了寄宿学校。她被送到学校去生活是因为父母觉得社区里对诊所的恶言恶语会影响小姑娘的成长。“我们的孩子在社会上受到了排斥,”比尔后来回忆道。他称萨利经常听到其他家长对自己的孩子说:“我不希望你与马斯特斯在一起玩,她父亲是一个色情狂!”多年之后的萨利仍不愿谈起这段经历,而豪伊却记得非常清晰。“把她送出去吧,我的父亲总是这么说,因为他对自己的工作到底会带来什么并不确定,而姐姐如果还住在家里则肯定会陷入很困难的境地,所以去寄宿学校是明智的选择。”萨利回到家发现父亲几乎再也没有出现过。比尔总用忸怩又带有迷惑性的说法来弥补自己离开带来的伤害,比如否定是吉尼的介入导致了分手。“在我离婚之后,没有逃到墨西哥去,或是做些类似的事情,”他这样对《大西洋》杂志说,他的离婚判决书这时也刚生效:“但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追女人,从18岁到有点微胖甚至还有些脱发的54岁女人。”

莉比有自己的防御方式,她从来没有怪罪吉尼破坏自己的婚姻。“如果她认为是吉尼的错,完全可以称她为‘第三者’,但她从未这样做。她也完全没有流露嫉妒,”豪伊回忆道,“即使我父亲不愿意走下去,她也可以再坚持下去的。她就是非常忠贞,但这个优点也是她最大的缺陷。”

豪伊在乡村日间学校的最后几年里,马斯特斯位于杜拉郊区的屋子更加安静了。莉比本想继续操持这个家庭,但生活的核心最终还是分裂了。为了不失去联系,豪伊有时会去城里看看父亲。他们经常深谈,但绝不会讨论弗吉尼亚·约翰逊或是比尔内心真正所设想的未来。“我有时会进城与他共进晚餐,在他的新寓所里谈论和抱怨所发生的一切,”豪伊说道,“在离婚后不久,我也离开了,去大学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一切与圣路易斯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