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力走到荷琳房门前,用右手的两个指节异常谨慎的轻敲。房里没有任何回应。他叹着气猜想,她是不是已经上床,可以想见她今天晚上都不会想看到他了。他无声的责备自己怎么就不能闭上那张该死的大嘴巴。就算他不是个花花公子,对女人他还是很有一套,而且他早就知道不可以对荷琳的外表作负面批评。现在她可能正躲在房间的角落一个人哭泣,既受伤又生气,再也不会考虑参加——

门轻轻的打开,萨力打算再敲一次门的手悬在半空中。荷琳站在那儿,身上的礼服看起来像流动的火焰。

萨力紧抓住门框,免得自己向后倒。他的眼光游过她的全身,贪婪地吸取每一个细节:红色丝质上衣集中托高的雪白胸脯…… 锁骨细腻的角度…… 喉咙柔软的线条,如此诱人让他差点流口水。那件线条惊人简单的红礼服优雅而魅惑,恰到好处地露出足以威胁他神智的白皙肌肤。他此生从来没见过这么鲜活、美到超乎常理的女人。他胃里的冰融化了,现在他的全身充满了狂飙的地狱之火。就像在急剧的温度变化下会碎裂的花瓶一般,他的自我克制也濒临瓦解的边缘。

他望进那双柔和的棕眼,一时间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她感觉起来温暖而极度诱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却无比冷漠。

“柏先生,这样你还满意吗?”

萨力无法说话,只能勉强点头。她还在生气,他麻木的想着,她怎么会想穿上那件红礼服是一个谜,也许她猜到这是她能加诸在他身上的最严厉的惩罚。他这么痛苦的想要她,以至全身上下真的痛了起来,尤其是某个地方。他渴望触摸她,想用手和嘴贴上那柔嫩的肌肤,想把鼻子埋进那双峰间的小小幽谷中。要是现在就能带她上床该有多好,要是她愿意让他用最渴望的方式来崇拜她、取悦她该有多好。

荷琳的视线以女性审视的眼光扫过他,停留在他的脸上。“请进,”她比了个手势要他进房去。“你的头发乱了,我最好在出门前帮你整理一下。”

萨力缓慢的依从了。她从来没有请他进房间过,他知道这是不对、不恰当的,可是今晚,一切都已颠三倒四。随她穿着绸缎的纤细身影走进香气芬芳的房间里时他的脑子重新振作起来,刚好足以想起道歉的话。“荷琳夫人,”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破碎。他清了清喉咙重试一次。“我在楼下说的那些话……很不应该…… 我很抱歉…… ”

“你的确应该抱歉。”荷琳清晰的说着,声音还是很严厉但已经不再气愤了。“你的表现既傲慢又放肆,然而我似乎又不该感到意外。”

通常萨力对这种批评都会报以胡闹的反驳,可是现在他只是谦卑地点头认错。她裙角窸窣的声音,双腿在大片丝绸下的动作,都让他的脑中充满发烫的毒雾。

“请在那里坐下,”荷琳说着比了比梳妆台前的小椅子,拿起一支银背发刷。“你站着的话太高了。”

他马上服从,那张单薄的椅子被他的体重压得摇摇晃晃、嘎吱作响。很不幸,现在他的视线刚好在她胸口的位置。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丰满的双峰,但什么也止不住脑中不断缠绕的影像。他很轻易就可以伸手抓住她的身体,把脸埋进那柔软的胸前。他开始冷汗直流。他在发烧,为她而燃烧。她说话的时候,甜美的声音仿佛在他的头背和腿间聚集。

“我也要为了一件事情道歉,”荷琳平静的说。“我刚才说的…… 你无法爱人的话……是我不对。我只是在气头上才说那种话。我很确定有一天你一定会把心交给某个人的,虽然我想象不到会是谁。”

就是你,他在无法逃脱的阵阵渴望中想着。就是你啊。难道她看不出来吗?还是她以为自己只是他随便发泄欲望的对象,跟其它女人一样在他心中毫无特别之处?

在紧绷的沉默中,萨力张开眼晴看着荷琳拿起一个玻璃瓶往手掌中倒出几滴透明的液体。“那是什么?”他问。

“发油。”

“我不喜欢发油。”他喃喃的说。

“是啊,我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她摩擦着双手,让发油平均抹在手指和手掌上。“所以我只用一点点。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不可以让头发掉到额头上。”

他让步随她摆布。他感觉到她潮湿的手指在发间移动,轻轻按摩着底下发烫的头皮,用发油理顺他杂乱的黑发。“你们家所有人都有一样的头发,”荷琳微笑评论着。“每根发丝都有自己的意志。我们得用上整整两排的发夹才能让丽姿的头发乖乖听话。”

同时被愉悦和强大的压迫感折磨着,萨力无法回答。她的手放在他头上的感觉,那指尖温柔的按摩根本就是一种酷刑。她梳齐他的头发,把落在前额的发丝往后梳好,而那些头发竟然神奇的没有乱翘。“好了,”荷琳满意的说。“非常有绅士派头。”

“你也帮他做这些事情吗?”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问着。“我是说乔治。”

荷琳定定的站着。两人视线交会的时候,他可以看到她温暖的棕眼里有意外的神色。“呃,不。我想乔治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乱过。”

当然,萨力想。戴乔治是那么完美,一定连每根头发都很有绅士风度。强迫着自己僵硬发疼的身体移动,他站起来确认外套有扣好,才能掩饰他愤张的情欲。他等荷琳洗掉手上残留的发油,戴上一双长过手肘的白手套。她的手肘多可爱,一点尖锐的突起都没有,只是微微丰满的隆起,让人想要咬一口。

他不禁猜想已婚男性是不是就像这样,是不是可以看着妻子在晚间出门前进行最后的修饰。这样的场景让他觉得恬适而亲密,也让他因为向往而空虚。

他突然听到一声惊叫。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萨力看到荷琳的金发女仆站在敞开的门边,蓝色的眼睛瞪得像餐盘一样又大又圆。一朵娇艳的红玫瑰从无力的手中落到地毯上。“噢…… 我不…… ”

“进来吧,梅蒂。”荷琳冷静的说着,就好像萨力出现在她房里是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平常事。

女仆恢复镇定后,拾起掉落的玫瑰交给女主人。主仆讨论一阵之后,女仆把芳香的玫瑰别在荷琳闪亮的头发上。荷琳很满意地看着镜子,轻轻摸着玫瑰,然后转头看着萨力。

“柏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伴随她走出房间的时候,他觉得既遗憾又如获大赦。他不断奋力抗拒着狂抓的欲望,特别是她戴手套的手轻巧地挽着他的手臂,丝绸长裙就在他腿边该死的窸窣嘲弄着。她根本不是个精通魅术的女人,他很清楚她对男女关系的经验相当有限。但是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要一个女人。如果光用钱就可以得到她,他愿意为她买下整个国家。

很不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需要也应该拥有的那种优雅生活,是他永远给不了的,她从前和乔治所拥有的那种生活。就算奇迹发生,她终于愿意接受他,萨力很清楚他也会害她一再失望,最后终于变成怨恨。她会发现他天性中所有的野蛮,因而觉得他令人厌恶。她会找理由不和他同眠。不管这段关系开始的时候有多美好,最后一定会变成一场灾难。因为,就像他母亲指出的那样,名驹是不会和驴子配成对的。最好还是忘了她,把注意力转向其它更合适的女人。

如果他做得到就好了。

萨力在下楼的半途让荷琳停下脚步,他独自走下两阶回过头,让他们的脸孔在同样的高度。“夫人,”他严肃的说。“对于我说的那些关于丧服的话…… 我很抱歉。我没有权利作那种批评。”他停下来,艰难不安的吞着口水。“可以原谅我吗?”

荷琳微微笑地打量着他。“还不行。”

她的眼神带着玩笑,甚至有些挑逗,萨力在一阵欣喜中发觉原来她喜欢占上风。她是如此俏皮可人,他得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一把抱住她、把她吻到不省人事。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他柔声问着,在他人生中最甜美的这一刻,他们站在阶梯上彼此微笑着。

“等我想到了会让你知道的,柏先生。”她走到他站着的阶梯,再次挽起他的手臂。

荷琳只愿对自己承队她对于柏家人在舞会上所受到的瞩目感到惊讶。他们的成功让她极为兴奋,尤其是看到他们似乎可以轻易地和大家打成一片。她的社交课程看来“那个柏先生,”她听到一位贵妇对另一位说。“似乎改进了不少。他的确在这个世界渐露头角,可是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他的仪态可以追上他的成就。”

“你该不会考虑让他娶你的女儿吧?”贵妇的同伴惊讶地回答。“我是说,他到底还是很‘平凡’啊!”

“我的确会考虑,”贵妇的回答相当肯定。“他显然会努力增进礼仪方面的造诣,成果还挺不错的。而且就算他的出身有点平凡,可是他的财富可一点都不平凡。”

“没错,没错。”另一位贵妇心不在焉的赞同着,两人一起躲在扇子后面望着柏萨力的身影,像是两个士兵在探查军事目标。

当柏萨力和人群打成一片时,荷琳一直伴随着丽姿与宝娜。甚至在开舞之前,就已经有至少十位青年男士前来要求认识丽姿,这些男士们显然都觉得她的魅力值得注意。要不是荷琳要她留下一些空间,她那放在小银匣里、用粉红缎锻带系在手腕上的舞卡可能早就填满了。“有时候你可能会想休息一下,”荷琳在她耳边低语着。“而且很可能你后来遇到的某位男士会让你想要为他保留一支舞。”

丽姿顺从地点头,显然有些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蒲爵爷家圆型的舞会大厅里至少有三百位宾客,而且还有将近两百位客人在其它房间和长廊里。这栋住宅被称为蒲氏庭园,因为它有一座种满了果树及奇花异草的大中庭。这是一栋古老的大宅,之前是一座防御碉堡,在上个世纪渐渐扩建成宽敞豪华的住家。舞会大厅屋顶的吊灯投下大量的光圈,加上大理石壁炉里燃烧的火光反射在杏色的墙上。宾客们沐浴在光芒中,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争相熠熠生辉。年长贵妇和紧张的少女坐在丝缎铺面的镀金座椅上,三五成群的好友聚在略微褪色但仍价值不菲的法兰德斯织锦前。

荷琳愉快的吸闻舞会特有的熟悉气味。那种味道混合了地板上蜡后用牛奶洗过的强烈气息,香水的花香加上古龙水的香气、汗水味,发油和蜜蜡蜡烛的气味。由于过去三年没有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她已经忘记这个味道了,可是现在这让她想起自己和乔治所享有的无数欢乐回忆。

“这一切好像不是真的,”当另一位男士对丽姿自我介绍并要求在她的舞卡上占一个位置后,丽姿低声说着。“”这场舞会好美…… 而且大家都对我很好。我简直不敢相信有这么多年轻人想染指萨力的财富。”

“你以为他们是因为这样才想和你跳舞聊天?”荷琳和蔼的微笑着问。“因为你哥哥的钱?”

“当然。”

“很多想接近你的男士一点都不穷,”荷琳告诉她。“像伍爵爷或那个人很好的白先生都是来自相当富裕的家族。”

“那他们为什么要请我跳舞?”丽姿困惑的轻声问着。

“也许是因为你漂亮、聪明又活泼啊。”荷琳猜测着,看到丽姿不相信的翻着白眼,让她笑了起来。

另一位男士走过来,这次是一位熟人。那是荷琳的表弟桑杰圣,这位建筑师每个星期都固定去找萨力讨论设计图,或未来要使用的建材。每次他造访,丽姿都会故意对杰圣的工作提出一些意见,而他也会恰如其分的针锋相对。荷琳暗中对他们的互动感到好笑,怀疑两人的斗嘴其实暗藏着强烈的吸引力。她怀疑柏萨力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觉,但她还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虽然柏萨力似乎很敬重也很欣赏杰圣的建筑才华,却从来没有对这个年轻人的品行表示过任何意见。桑杰圣会是柏萨力期望中的妹夫吗?荷琳看不出来有何不可。杰圣外表英俊、才华洋溢,而且家世背景也很好。可是他是个没什么财富的专业人士…… 至少目前还没有。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和几笔可观的酬劳,才能赚到符合他天分的财富。

杰圣文质彬彬地向荷琳、宝娜和丽姿鞠躬致意,但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丽姿突然泛红的脸上。穿着黑色礼服的他惊人的英俊,简洁的晚宴服装让他瘦长的体型变得很优雅,深棕色的头发娶在吊灯瞪的光芒下闪烁着棕色和金色的光芒。虽然他敏锐的绿眼睛什么都没有透露,荷琳还是注意到他看着丽姿时一阵红晕出现在脸颊和鼻梁。

“柏小姐,”杰圣一派轻松的对丽姿说着。“你今晚开心吗?”

丽姿拨弄着银色的舞卡,故意调整着手腕上的缎带。“很开心,桑先生。”

望着丽姿低垂的头,丝般的黑色卷发用发夹固定着,杰圣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想我该趁你的舞卡被填满前过来——还是说我已经太迟了?”

“嗯…… 我看看…… ”丽姿翻开银色的盖子,检视着小小的内页,故意拖延时间。荷琳忍住微笑,知道丽姿有听她的话预留几个空间给像这样的机会。“我想应该可以挤出一点位置给你,”丽姿深思的抿着嘴唇说。“第二支华尔滋好吗?”

“那就第二支华尔滋了,”他说。“我很想看看你的舞艺是不是比你的建筑品味好一点。”

丽姿对这个小小饱势的回应是装出天真困惑的模样望着荷琳。“夫人,这就是口才敏捷的展现吗?”她问。“还是说他稍后才要示范呢?”

“我认为,”荷琳轻声笑着说。“桑先生是逗你的。”

“是吗?”丽姿回头对杰圣说。“这一招常常吸引很多女孩子吗,桑先生?”

“我不想吸引很多女孩子,”他突然露齿一笑回答着。“事实上,我只想吸引一个。”

荷琳微笑着看出丽姿显然在思考,那个他希望吸引的女孩子会不会就是她。

杰圣转向宝娜询问是否需要他拿些饮料过来。宝娜羞怯的微笑拒绝后,杰圣转头看着丽姿。“柏小姐,我可否在下支舞开始前伴随你到餐饮柜旁喝杯水果酒?”

丽姿点点头,勾住他的手臂的同时,颈间的脉动清晰可见的狂跳着。

这一对年轻人走远后,荷琳想着他们真是非常登对,两个人都很有魅力,同样的高挑修长。也许杰圣年轻的活力跟自信的男子气概刚好可以跟丽姿匹敌。这个年轻的女子需要有人追求她、魅惑她、让她痴迷。她需要有人扫除让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值得男人爱恋的愤世嫉俗,和自我怀疑。

“看看他们,”荷琳对宝娜轻声说。“多美好的佳偶,不是吗?”

宝娜看起来同时既担心又满怀希望。“夫人,你真的认为那么有教养的男士会想娶丽姿这样的女孩?”

“我希望,该说是期待,所有头脑正常的男人都会想得到像丽姿那么有特色的女性。而我表弟可不是个傻瓜。”

矮胖愉快而且脸色红润的蒲夫人开心的嚷嚷着走过来。“亲爱的柏太太,” 她说着用短胖的手拉起宝娜的手温和的按着。“我无意要从戴夫人身边把你抢走,可是我定要把你偷走一下子。我有些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然后,当然,我们还要一起去吃点东西。要是没有体力,这些活动会变得挺累人的。”

“荷琳夫人,”宝娜在被拖走的时候无助的转过头。“你不介意……?”

“去吧,”荷琳微笑催促着。“丽姿回来的时候我会照顾她。”她无比感谢蒲夫人接受她私下的要求,把宝娜介绍给几位愿意接纳她的女士。“柏太太很害羞,”荷琳对蒲夫人坦承。“可是她的天性非常讨喜,充满常识跟善意…… 是不是可以请你照顾她、带她到处看看。”她的请求显然打动了蒲夫人善良的心。此外,柏萨力这样的人物会为母亲得到特别关照而表达的感谢,蒲夫人也绝对不会拒绝的。

看到荷琳身边没有人,至少三位男士同时捉从大厅不同的方向快速朝她走来。荷琳并非没有察觉到身上酒红色的礼服为她吸引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不,谢谢。”她重复婉拒了数个邀舞的询问。她伸出没有挂着舞卡的手腕。“我今天没打算跳舞…… 很感谢你的邀请…… 我很荣幸,可是不了…… ”可是不管她多坚决的拒绝,那几位男士还是不肯离开。另外又出现了两个人,带着水果酒来为她解渴,还有人端来一盘三明治。他们想引起她注意力的努力渐渐升高,男士们彼此推挤着想要靠近她。

荷琳对这浪潮般袭来的殷勤先是感到讶异,慢慢的变成带着一些警觉的怒意。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被包围过。当她还是身穿白色礼服的少女时,她的伴护会小心监视任何男性和她的互动,婚后更是被丈夫妥善的保护着。她身穿红色礼服的模样,加上她住在柏家的传闻跟所产生的影射结合在一起,吸引了大量男性的兴趣。

只有一个人能穿越这群乌合之众。柏萨力突然从层层人群中挤进来,感觉起来不可思议的高大黝黑,而且还有一点生气。直到现在,当她亲眼看着柏萨力站在那么多男士之间,荷琳才了解到,光是他的体型就可以把其它人都比下去。他占有的握住她的手臂,望向那一大群人的时候,她感到一阵不该有的甜美战栗。“夫人,”他粗鲁的说,冷酷的眼神不停打量着那群人。“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

“当然可以。”荷琳松了一口气,被他拉着走到比较隐密的角落。

“一群色狼,”柏萨力低声说。“还说我不是绅士,至少我不会在公众场合对着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流口水。”

“你说得太夸张了,柏先生。我根本没看见有人在流口水。”

“还有那个何若毕盯着你的样子,”柏萨力恼怒的继续说着。“我想他偷看你礼服前胸的时候,一定他妈的扭到脖子了。”

“请留意言词,柏先生,”荷琳严厉的说着,但其实心中有一股笑意不断地冒着泡泡。难道他在吃醋吗?她知道自己不该为了这样的想法而高兴。“而且我不需要提醒你,你也知道我打扮成这样都是你的错。”

楼上的乐队开始演奏,空气中充满轻快活泼的音乐。“很快就要开始跳舞了,”荷琳一本正经的说。

“你有没有努力多找几位年轻淑女,在她们的舞卡上写下你的名字?”

“还没有。”

“喔,那你最好赶快了。我可以建议几位值得认识的女士,像葛悠琴小姐就是一个,还有戈珍恩小姐,另外那边那个女孩——布乔琪小姐,她是公爵的女儿。”

“我需要找个第三者来介绍吗?”萨力问。

“在公共舞会的时候才需要。今天这是私人舞会,光是获得邀请就已经可以证明你是个值得敬重的人。记住,谈话的时候不可以太严肃或太轻浮,例如可以谈谈艺术,或你最喜欢的报刊。”

“我不读那些东西的。”

“那就谈谈你崇拜的知名人物,或是你觉得有趣的社会风尚…… 噢,你很会聊天的。你常常跟我闲聊啊!”

“那不一样,”柏萨力喃喃地说着,警戒的望着一屋子身穿白色礼服的小泵娘。“你是女人。”

荷琳突然笑了起来。“她们如果不是女人,是什么?”

“我知道才有鬼。”

“不要说粗话,”她说。“也不可以对那些女孩子说。现在去找个人跳舞。要记住,真正的绅士会去找那些坐在墙角的女孩,而不是找最受欢迎的那些。”

萨力看着那些惨淡的壁花叹了口气。他想不起自己怎会觉得娶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再把她改造成喜欢的样子,会是个好主意。他想要的是一个战利品,可以为他不起眼的家世添上荣耀的上流血统。可是想到要和这种教养优雅的女孩共度余生,感觉起来却很无趣。“她们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哪有,” 荷琳反驳。“我还很清楚记得刚要进入婚姻市场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那简直太恐怖了。我一点都不知道最后会找到怎样的丈夫。”她停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那里,有没有看到那个坐在最后面的女孩?那个棕色头发、衣服上有蓝色镶边的迷人女孩?她是华爱莉小姐,我跟她家很熟。如果她跟她几个姊姊一样,就会是让人很愉快的伴侣。”

“那她干么一个人坐在那里?”他阴沉的问。

“她是六姊妹中的一个,家里出不起任何嫁妆。这对很多有野心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种缺点……可是对你根本没差。”荷琳快速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去请她跳舞。”

他抗拒着她的催促。“那你要做什么?”

我看到有人陪你妹妹到餐饮室去了,我想你母亲也正往那里去,我可能会去找她们。你快去吧。”

他嘲弄的望了她一眼,像一只被人强迫去打猎的大猫那样走开了。

当荷琳再次明显的没有人陪伴的时候,几位男士又开始向她走来。荷琳发现自己很快又要被包围,立即决定策略性的退场。她假装没看到那些朝她走过来的男士,从容地向门厅移动,希望找个可以藏身的画廊或小偏厅。她太专心想逃跑,完全没有注意到截穿她逃亡路线的高大身影。突然间她直直撞进一位男士坚实的身上。她惊讶的低喘着。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抓住她的手肘,帮她恢复平衡。

“我很抱歉,”荷琳匆忙的说着,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士。“我有点匆忙。请原谅,我应该……”她忽然注意到眼前是谁,话语在讶异的沉默中消失。

“华顿。”她喃喃的说。

雷文熙伯爵潘华顿的出现,让回忆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涌现。一时间她的喉咙紧到无法说话,也不能呼吸。自从葬礼过后,她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他变老了一点、更严肃了一点,而且眼角多了些从前没有的纹路。但是他也更英俊了,成熟带给他一种严峻的气质,让他的容貌不流于空无一物的魅力。

他小麦色的金发还是同样的发型,灰色的眼睛也像她记忆中那样,不笑的时候感觉既冷漠又锐利,但一笑起来就变得温暖且带着银色的光泽。“荷琳夫人。”他平静的说。

他们之间有成千上万共享的回忆。有多少个慵懒的夏日午后,他们三个会一同度过,又会一起参加多少宴会与音乐会?荷琳记得她和乔治曾经笑着建议华顿该娶怎样的女孩……还有乔治和华顿一起去看拳赛后,喝得烂醉的回家…… 还有她通知华顿,乔治得了伤寒的那个悲伤的傍晚。在乔治病中直到最后死去的时候,华顿都是荷琳最稳固的依靠。这两个男人情同手足,荷琳也因此将华顿视为家人。在华顿离开她生命那么久之后,现在看到他,勾回了乔治还在世时有过的那种甜美醉人的感觉。荷琳几乎有点期待会看到乔治出现在他身后。带着笑话和开心的微笑走来。可是乔治不在了,当然。只剩她和华顿。

“蒲夫人说今天晚上你也会出席,我才来的。”

“已经好久了,我——”荷琳开口说着,眼中满是他的影像,脑中一片空白。她一直想要跟他谈谈乔治,还有过去几年他们各自的经历。

雷文熙伯爵笑了,雪白的牙齿在光辉的脸上闪烁着。“跟我来。”

她的手很自然的勾住他的臂弯,根本没有思考的跟着他走,感觉起来像是步入梦境中。华顿一言不发的带着她离开舞会、穿过厅堂走到一长排落地窗边。他领着她穿过落地窗,到住宅的中央庭园,空气中花朵和水果的香气令人晕眩。室外灯装饰着铁制花格纹灯罩,在一片青翠的花园投下光芒,也照亮了上方的天空,直到远方黑色的暗处。为了能有更多的隐私,他们走到庭院边缘通往屋后大花园的入口,找到几张藏在树叶后面排成圆形的长椅,两人并肩坐下。

荷琳带着颤抖的微笑望着华顿阴影中的脸,感觉到他也有着同样尴尬又急切的心情,两个老朋友急于重新熟悉彼此。他感觉起来那么亲切而熟悉,她迫切地想要拥抱他,但却退缩了。他的表情带着某种秘密,那似乎让他不安…… 慌乱…… 羞愧。他伸手想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却半途收了回去,掌心压住分开的膝头。

“荷琳,”他轻声说着,眼光扫视过她。“你比以前更美了。”

她同样也在打量着华顿,很讶异的发现他感觉起来竟然老了那么多,那耀眼的俊美被苦涩所摧残,这样的苦涩是因为体验到生命中不可预见的伤痛所造成的。他似乎丧失了一些贵族教养带来的极度自信,却奇异的因此更具魅力。

“若诗好吗?”他柔声问。

“她很快乐、漂亮又聪明…… 噢,华顿,我真希望乔治能看到她。”

雷文熙伯爵似乎太过感伤而无法回应,眼睛凝视着远方花园中的一点。他的喉哟一定暗暗疼痛了起来,几次黯然吞咽着。

“华顿,”在长长的静默后,荷琳问。“你还常常想起乔治吗?”

他点头,带着几分自嘲的微笑着。“时间并没有像大家说的那样有用。是啊,我想起他的次数太多了。在他过世之前,我从来没有失去过那么重要的人或物。”

荷琳太清楚这样的感觉。对她而言,那时的人生几乎是十全十美。年轻的时候她从未经历任何失落或痛苦,也一直以为一切都会永远这么美好。在天真岁月中,她从来没有想过挚爱的人会被夺走。

“从小大家都以为乔治是个顽皮鬼,而我是认真负责的那个,”华顿说。“但这只是表面。事实上,乔治才是稳重的锚。他有着我所见过最崇高的荣誉感,最伟大的正直。我的父亲是个酗酒的伪君子,我那些兄弟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都是些纨绔子弟与败家子,乔治是我唯一真正仰慕的人。”

荷琳心中满是怀念的哀痛,拉住他的手用力握着。“没错,”她的微笑里带着温柔的骄傲。“他的确是个好人。”

“在他过世后,”苹顿说。“我几乎崩溃了。只要能麻痹那种痛苦,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好像什么都没用。”他的嘴因为自我厌恶而扭曲。“我开始喝酒。喝个不停。我变成一个肮脏的废物,然后我跑到欧洲去,本来想独自静下心来。可是我却做出更不好的事,那些我从前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去做的事。荷琳,要是你看到我过去三年的模样,你绝对认不出我来。而我离开越久,就越没脸回来见你。我丢下你一个人,我答应过乔治——”

荷琳戴着手套的指尖突然轻轻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他哀伤的话语。“你帮不上忙的。我需要时间独自哀悼。”她同情的看着他,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任何不得体或不光彩的事。华顿从来不会沉溺于鲁莽的行为。他从来不酗酒也不好女色,不赌博、不打架,也从没有做过任何逾矩的事。她不了解他离开英团那么久的时间都做了什么,可是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领悟到哀悼的方式可以有许多面貌。也许当她转向内在的悲伤时,失去乔治的哀痛,让华顿暂时疯狂了。最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她非常高兴能再次见到他。

“你为什么没有来找我?”她问。“我根本不知道你已经从欧洲回来。”

华顿自我谴责的笑了笑。“到目前为止,我完全没有遵守我在好友临死前所做的承诺。如果我不赶快开始实现我的诺言,我会再也无法忍受自己。我想最好的开始是前来请求你的原谅。”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简洁的说。

他微笑着,对这个答案摇摇头。“你还是彻头彻尾的淑女,不是吗?”

“也许没有从前那么彻底了吧!”她带着一丝自嘲说。

华顿专注的凝视着她。“荷琳,我听说你为柏萨力工作。”

“是啊。我担任柏先生与他和善的家人的社交指导。”

“都是我的错。”华顿似乎没有感受到她说出这个消息时的喜悦。“要是我曾做到我答应的事,你就不需要走到这一步了。”

“不,华顿,”荷琳急忙说。“这是一段非常有价值的经验。”她慌张的思索着,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她和柏家的关系。“认识柏家的人对我是件好事,他们在许多我说不清楚的方面帮了我很多忙。”

“你不是该去工作的人,”华顿静静的指出。“你也知道乔治会怎么想。”

“我很清楚乔治会希望我怎么做,”她同意。“可是,华顿——”

“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荷琳。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可是有一件事我一定要问你。我们那天对乔治许下的承诺—— 你还愿意考虑那件事吗?”

荷琳一时无法回答。她感到命运以不可抗拒的浪潮将她卷出,让她一阵晕眩。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轻松麻木交杂的奇异感觉,好像只要接受这个她无法控制的情况,一切就没问题了。“是,”她轻柔的说。

“我当然会考虑。但要是你不愿意被束缚——”

“我答应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果决的眼神对上她。“现在我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们在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中静静坐在一起,遗憾的痛苦缠绕在身边。在他们的世界里,快乐不是可以追寻的束不西,而是展现高尚行篇为的报偿,偶尔被给予。责任通常会造成痛苦,但是靠着“自己会因此拥有健全的人生”这一点认知,大家也支撑着过了下来。

“那我们改天再聊吧,”荷琳终于低声说出。“如果你顺意,可以到柏家来看我。”

“我送你回舞会,好吗?”

她急忙摇头。“如果你不介意,请让我独自留在这里。我想要安静思考一下。”看到他眼中的反对,她微笑着说服他。“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趁你不在的时候把我拐走,我离大宅只有几步的距离。请自便吧,华顿。”

他略带抗拒的点了点头,执起她戴着手套的手在背面印下一吻。他终于离开后,荷琳叹了口气,不懂自己怎会因为要完成对乔治最后的承诺,而感到困惑与不快乐。“亲爱的,”她轻声说着闭上了眼睛。“你总是知道我该怎样做最好。我现在还是跟从前一样信任你,我也看得出你要我们做的事是对的。但如果你可以给我一个征兆,告诉我这仍然是你想要的,那我会很高兴照你的希望度过余生。我不该把这当作一种牺牲,我知道,可是——”

她热切的思绪突然被一个恼怒的声音打断。“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

身为一个天性根植于竞争的健全男性,萨力经历过嫉妒的感觉。只是从不曾像这样——结合了愤怒和撕裂内心的惊慌。他不是白痴——他看见荷琳在舞会里看到雷文熙伯爵的样子,他完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同一块料子,共同拥有他无法涉足的过往。他们之间有牵系、有往事,还有最重要的,那种知道该在彼此身上期待什么的安全感。萨力突然开始憎恨雷文熙,而且那太过强烈的恨意竟有点像恐惧。雷文熙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人…… 是他永远做不到的那个样子。

如果现在还是原始时代就好了,那时候单纯的武力超越一切,只要靠掠夺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事实上,这就是大部分贵族的起源。他们流血征战以换取地位,但这些战士近亲通婚后产生了软弱的后代。一代代的特权和悠闲将他们驯化了,让他们变得温柔有教养。现在这些被宠坏了的贵族子弟,才能高高在上地蔑视跟他们的远祖相似的人。

这就是他的问题所在,萨力懂了。他晚生了几百年。他不应该在这里小心翼翼地试着挤进这个对他而言太过细腻的社会,他应该要称霸…… 战斗…… 征服。

当萨力看到荷琳挽着雷文熙的手臂离开舞会,他必须用上所有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沉住气。那种想要像个野蛮人一样,一把抓起荷琳、抢走她的冲动,让他几乎为之颤抖。

有一阵子,他脑中理性的部分命令他不要为难荷琳,让她离开;她从来不曾属于他,又怎会失去她?就让她自己决定吧,做出让她安心的决定,让她找到该有的平静。

我才不要这样做,他蛮横的想着。他一路跟踪着那两个人,像觅食的老虎一样坚决,绝不允许任何东西阻挡他的目标。现在他看到荷琳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一脸晕眩迷茫,这让他想要过去摇晃她,直到她头发散乱、牙齿打颤。

“发生什么事了?”他追问着。“你应该要帮丽姿打开通路,还要告诉我该跟哪些女孩跳舞,我却发现你在花园里为雷文熙发痴。”

“我没有在发痴,”荷琳忿忿不平的说。“我只是想起一些关于乔治的事情,然后……噢,我该回去找丽姿了——”

“等一下,我想知道你跟雷文熙是怎么回事。”

她苍白的脸带着错愕的表情。“这很复杂。”

“如果你用简单的字说明,”他酸溜溜的建议着。“也许我可以弄懂。”

“我想晚一点再谈——”

“现在就说。”他趁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戴着手套的手肘。

“你用不着生气。”荷琳因为他粗鲁的对待而轻轻惊喘着。

“我没有生气,我…… ”萨力发现自己抓得太紧了,突然间放开了她。“告诉我你跟雷文熙说了些什么,该死的。”

虽然他不可能弄痛她,荷琳还是握住手肘轻轻揉着。“喔,那是在我认识你很久之前所做的一个承诺。”

“继续。”她停下来的时候他低声催促着。

“乔治过世前表示很担心我和若诗的未来。他知道自己没有留下多少钱,就算他的家人一再保证会照顾我们,他还是非常烦恼。我怎么说都不能安抚他。他一直喃喃地说若诗需要父亲的保护,而我…… 噢,天啊……”因为残酷的回忆而颤抖着,荷琳再次坐下,眨着眼睛试图忍住夺眶的泪水,她低下头用手套的指尖按去眼中溢出的泪珠。

萨力诅咒着,搜遍外套里许多内袋想找手帕。他找出了怀表、备用手套、几叠钞票、黄金烟盒和一枝铅笔,就是没有手帕。荷琳显然是发现他在找什么,突然带着泪呛咳着轻声笑了起来。“我跟你说过要带手帕的。”她说。

“我不知道把那个鬼东西放到哪里去了。”他递给她一只备用手套。“先用这个。”

她轻轻擦了擦脸颊和鼻子,把那只手套捏在手中。虽然她没有请萨力坐下,他还是跨坐在长椅上面对着她,望着她低垂的头。“继续,”他嘎声说。“告诉我乔治说了什么。”

荷琳深深叹着气。“他担心我,失去丈夫我可能会寂寞,我会需要男人的领导和爱……,他担心我会做出不智的决定或被人占便宜。所以他找来华顿…… 呃,雷文熙伯爵。雷文熙是他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也对他的判断力和荣誊感有信心。虽然雷文熙外表似乎有点冷漠,他其实很善良,非常公正又慷慨——”

“不要再说雷文熙有多神奇了。” 重新出现的醋意在他心里煽动着。“只要说乔治想要怎样。”

“他…… ”荷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吐出来,好像很难说出那些话。“他要我们在他走了以后结婚。”

沸腾的沉默降临,萨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荷琳根本不敢看他。

“我不想变成华顿不愿承受的责任,”她终于低声说出。“可是他保证这椿婚事是合理的选择,而且他本人也很希望达成。这样不但可以荣耀乔治的回忆,也可以保障我们三个人的未来,也就是我、若诗和他自己。”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愚蠢的安排,”萨力皱着眉头,很快地改变了他对戴乔治的看法。“你们后来一定取消了这样的安排吧。这样才是对的。”

“呃,我们没有确实取消这件事。”

“什么?”萨力无法制止自己,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她的泪水已经干了,只是脸颊又湿又红,眼中还泛着泪光。“什么叫做没有取消?不要说你真的傻到考虑嫁给雷文熙。”

“柏先生——”荷琳不安的挣脱,似乎被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吓到。她把沾湿的手套还给他,被他顺手塞进口袋里。“我们回舞会去吧,再找恰当的时间——”

“去他的舞会,我现在就要你说清楚!”

“柏先生,请不要对我吼叫。”她站起身来,洒落闪亮的红长裙,调整着上衣。月光轻戏着她胸前珍珠般的肌肤,在双峰间的幽谷投下腼腆的阴影。她是如此的美丽又令人恼怒,萨力必须握紧双手才能不一把抓住她。他站起来,轻松的把长腿跨过长椅。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又生气又欲火中烧,这是一种令人不快的全新感受。

“显然雷文熙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想完成这件婚事,”他低沉刺耳的指出。“乔治过世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你们一直没有举行婚礼。我敢说那清楚地表示了他的不愿意。”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荷琳坦承,轻轻揉着前额。“可是我今天晚上跟他谈话的时候,华顿表示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整理思绪,而且他还是想要遵守乔治的愿望。”

“一定的,”萨力怒气冲冲的说。“因为他看到你穿那件红礼服的模样。”

荷琳双眼圆睁,脸颊因为愤怒而发红。“我认为那是一种侮辱。华顿不是那种人——”

“不是吗?”萨力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拉扯成残忍的轻蔑。“我可以担保,所有参加舞会的男人,包括雷文熙,都他妈的巴不得钻进你的裙子里。他想要的束西和荣耀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粗鲁让荷琳大为震惊,她快速的闪到长椅另外一头怒视着他,手指在手套中抽动着,感觉起来像是想掴他一耳光。“我们在说的是雷文熙,还是你?”她突然间发觉自己说了什么,用手按住嘴,无言地望着他。

“我们总算说到重点了,”他从容缓慢的跟着她。“没错,荷琳夫人…… 现在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了。我想要你、渴望你、了解你…… 该死的,我甚至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说过这种话。”

荷琳在警觉中转身逃向一条穿越花园的小径——这条路并不通往大宅,而是通往阴暗的树叶深处,在那里没有人会看到或听到他们。好极了,萨力在野蛮的满意中想着,他已经抛弃了所有的理性。他一点都不着急的跟着她,长长的步伐轻易就可以追上她慌乱的小步子。”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荷琳回头说,呼吸急促而剧烈。“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我比雷文熙了解你一千倍。”

她不可置信地冷笑着,加速穿过雕塑花园的入口。“我认识华顿好多年了,柏先生,而你跟我认识才四个半月。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任何事是他不知道的?”

“至少有一件,我知道你会在舞会里和陌生人接吻。而且吻了两次。”

小径上的荷琳完全静止,小小的身躯像铁条一样僵直。“噢。”他听到她轻轻说出。

萨力走到她身后,停下脚步等她有勇气回头面对他。“一直以来,”她声音颤抖的说着。“你都知道我就是你那天晚上吻过的女人。但你什么都没有说。”

“你也没有说。”

荷琳这时才转过身强迫自己看着他,脸蛋因为羞耻而潮红。“我希望你没有认出我来。”

“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你的感觉、香气和味道——”

“不要,”她惊恐的抽噎着。“闭嘴。不要说这种话——”

“从那时开始,我就想要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任何人。”

“每个女人你都想要。”她嚷着。显然决定要策略性的逃跑,她倒退着离开他,绕过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像。

萨力不停的追逐着。“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每天晚上都待在家里?坐在那个见鬼的起居室理媳听你读诗,让我觉得比跟全伦敦技巧最好的妓女过夜更满足——”

“拜说你,”她嫌恶的说。“省省那些下流的赞美。也许有些女人会欣赏你堕落的魅力,我可不会。”

“我堕落的魅力在你身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效用,”他反驳,趁她绊到一块石头、脚步踉跄的时候抓住她,双手握住她的上臂。“我不是没有看到你望着我的样子。我感觉得到我碰你的时候你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是恶心。那天晚上在温室里,你回吻了我。”

“我当时毫无防备!我吓到了!”

“那如果我再吻你一次,”他低沉的说着。“你绝对不会有反应喽?这是你要说的意思吗? ”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他还是感觉到她发现自己落入怎样的陷阱时,全身的紧绷。“相信我,柏先生,“她微抖地说着。”我绝不会有什么反应的。现在请让我——”

他转过她的身体紧紧地把她锁在怀里,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