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格没有理由举行如此盛大的宴会……更不必是为了我,”笛琳沮丧地望着手中邀请卡的样版,试着去想象六百名宾客涌进洛格的宅邸。

“不全是为了你,亲爱的。”茱丽坐在长椅上列宾客名单。“部分是为了满足洛格重要的自尊,不同于婚礼的寒伧,他想大大炫耀一番,证明他十分满意这种状况,这样壮观的宴会无疑会浇熄许多闲话的箭头——尤其是那些想接获邀请卡的人。”

茱丽微微地皱眉,删掉几个姓名,加入一些人,努力列出完美的组合。

“但是为什么在这里?”笛琳问。“洛格会痛恨几百人在他家穿梭,瞪着他的收藏品,检视所有的角落——”

“当然会痛恨,不过他也知道在他神秘的宅邸办宴会,会激起人们的狂热,每一位要人都要求被邀请,至于那些明知自己没机会的人,也计划在当夜离开伦敦。”

“他会丧失所有的隐私。”笛琳无法分享茱丽的热衷。

“洛格结婚时必然知道要牺牲大部分的隐私,他当然不会期待你这种年龄的女孩享受他隐居的生活方式,你会想跳舞、看歌剧、旅行、参加社交活动——”茱丽停下来,看着名单。“嗯,我应该再加几位国际性的名人……”

公爵夫人努力列人名时,笛琳静静地呻吟,开始明白洛格要她表演她的生活,不只在人前要抬头挺胸……同时要展现出自信和娴静——那是人们对洛格的期许。如果她失败了,影响所及是洛格和她自己。他为什么婚后这么快就要考验她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她大声说道。

茱丽友善而同情地看她一眼。“笛琳……他只期待你努力。”

笛琳颔首以对,她愿意,因为她爱他,不要他后悔和她结了婚。无论要多久,有一天,她会让他承认选对了生命的伴侣。

“我不只会努力,”她说。“我一定要成功。”

“太好了,”茱丽欣赏的笑。“你有相当的韧性,对吗?”

“希望如此。”

她们继续工作着,女仆送来茶点,但是笛琳根本吃不下,仍然因害喜而欠缺胃口。

洛格因此很懊恼,威胁她再不快点改善,要找医生来看。

“别担心,”茱丽安慰她。“你的胃口很快会恢复,重回原来的体重,还会再胖很多。”

笛琳一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现在实在不太像怀孕。”

“你等孩子开始踢动再说吧。”茱丽微笑。“那就不再怀疑了。”

茱丽在下午离去,承诺明天再来帮忙,陪笛琳拜访几位妇人。

“我的朋友不会在剧院里,”茱丽淘气地说。“和公爵结婚强迫我不时得和我一些备受敬重的人交往。”

夫人离开后,笛琳心想她真仁慈,显然很关心洛格,愿意如此费心的善待他的妻子。笛琳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做女红,直到洛格回到家来。

“笛琳。”他走进客厅,来到她身边,带着户外冬天的寒意。

笛琳仰脸看他,觉得自己似乎淹没在他深不可测的蓝眸里。

“你吃过了吗?”

她摇头以对。“我在等你。”

他伸手扶她站起来。“下午和茱丽讨论得如何?”

“有一些头绪了,我想,计划这么盛大的场合要花很多心思。”

他漠然地耸耸肩。“只要雇对人就没事了。”

他们走进圆形的餐厅,笛琳很想亲昵地勾住他的手,但又不敢,到目前为止,洛格不曾鼓励她有任何提议,她心想如果自己太亲昵,他或许会悍然拒绝。

婚礼以来这几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相敬如宾,又有点紧张,只谈论中性的话题,用词都很谨慎,没有亲昵的眼神、不经心的亲吻或爱抚。只有在夜里一切的压抑才融化,洛格会来她房里,无言地宽衣解带,和她做爱,每天早上她还没醒,他就出门了。

“排演顺利吗?”他扶她入座时,笛琳问道。

洛格开始闲聊雅丝最近和另一位女演员交恶,以及有几位演员不满意他和一间对手剧院签订的协议。

“坦尼剧院最近失去几位重要的演员,我决定借他们几位演员,同时也使用他们的人员为交换。不幸的是我的员工反对这样的交换,认为他们去坦尼是贬低身分。”

“我不怪他们,”笛琳评论。“如果我是演员,也宁愿留在达利。”

“但是他们得遵照我的指示做。”

“可是你何必签订一项对坦尼更有利的协议呢。”

“这是有利于整个行业。我不容许竞争危害伦敦的舞台环境,无论是达利或坦尼的舞台。”

“你真是有理想。”笛琳突然笑了。

“反正我有这个能力。”

仆人熟练的送上香喷喷的晚餐,有奶油酱汁的嫩鸡、新鲜蔬菜,以及意大利式的水饺。

笛琳瞪着那一盘盘的美食,油腻的气味开始驱走任何一丝胃口,她反胃地避开视线,伸手拿水杯。

洛格突然皱眉地看着她。“你要吃东西。”

“我不饿,”笛琳咽回喉咙中的压力,推开眼前的盘子,用嘴呼吸。

“该死,”她听见洛格喃喃地说。“你的营养根本不够你自己消耗,何况还要供应给宝宝。”

“我在努力,”她回嘴,仍然闭着眼睛。“但是我一直觉得反胃。”

洛格叫了仆人来,指示多送一些食物过来:没有调味的鸡肉、水煮马铃薯泥等等。

“我会叫人送回去,”笛琳顽固地说。

“今晚我没胃口,或许明天再吃吧。”

他们怒目对看一眼。“即使要我塞入你的喉咙,你也得吃。”洛格严厉地说。“现在你弄成这种状况,就对孩子有责任。”

他的指控好刺人。“有人帮忙我弄成‘这种状况’,”笛琳啐道。“你也有责任!”她低下头,不稳地吸口气,希望口中不再有反胃的感觉。

短暂的沉默。

“你说的对,”洛格突兀地说。“我全没想到那一夜的后果,”他的语气相当不自在。“再者,这种事向来不必我费心,我……呃,认识的那些女人,向来有采取防范措施的习惯。”

笛琳偷觑他一眼,是她自己的想象吗?或者他真的很后侮?“防范措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洛格微笑以对。“以后再讨论,等孩子出生后再说。”他将椅子挪到她旁边,以餐巾沾水,捂着她冒汗的额头。“记得我生病时,你喂我吃的牛奶吐司吗?”他喃喃地说。“你承诺有一天我可以报复。”

她半笑半呻吟。“当时我应该抛下你一个人。”

“你救了我的性命。”洛格说道。“你的动机是什么并无所谓,你不怕我的坏脾气,胡言乱语和感染的危险性,全心照顾我,至少现在让我回报你。”

笛琳睁开了眼睛,看见洛格靠得很近。他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那不是以前的爱怜……但是至少不再冰冷和疏远。

“你要什么回报都可以,”他喃喃,似乎在哄一个生病的孩子。“只要说出来。”

“任何东西?”她颤巍巍地笑了。“你这样的提议太冒险了。”

他的眼神很专注。“我向来信守诺言。”

她惊奇地凝视他,直到一个仆人端了新的食物进来。

“谢谢你,乔治,”洛格拿起叉子。“这就可以了。”他一手搭在笛琳背上,叉起一点马铃薯泥,凑向她唇边。“你可以勉强吃一口吗,甜心?”

即使胃里翻搅,她认命地吃了,慢慢地咀嚼,努力不梗住。

“再一口。”洛格哄道。

他是出奇的有耐心,谈天说地的使她分心,一手扶着她的背,一面喂她吃东西。她越吃越顺口,几乎吃了桌上一半的食物,然后才摇摇头,吁口气。

“吃下下了。”

他似乎很勉强地抽回手。“你确定吗?”

笛琳点点头。“你应该吃饭了,晚餐都凉了。”

她喝了一口水,看着洛格开始吃他的晚餐,当他察觉她的目光时,两人之间似乎悬着未出口的疑问,他的表情相当专注……又似乎很不自在,仿佛想要他不该要的东西。

洛格突然挥手示意仆人省略甜点,扶着笛琳起身。过去几天,他们在餐后总是有一、两个小时独处,在炉火边读书、聊天。今晚洛格似乎拒绝她陪伴。

“或许我们早上见,”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她的下巴。“我还有些工作要到书房去处理。”

她双眉深锁,低声问道:“你……稍后不来吗?”

他表情不变。“不,今晚我不会打扰你。”

洛格正要离开,但是她轻触他的手腕,他僵住不动。“我不介意的。”她说,这已经是最直接的邀请了。

一股尴尬而强烈的沉默笼罩下来,洛格和诱惑在挣扎,知道她在提议什么。笛琳顽固的拒绝自我保护的方式,使他挫折的想要苦笑。这是她独特的优点,承受任何拒绝,却不封闭自己。他几乎羡慕她——这是他所欠缺的优点。

他倾身吻吻她额头,渴望她如丝一般的肌肤,丰腴的身躯……但是他勉强退开。“晚安。”

笛琳点点头,装出不在意的微笑,独自回房间。她会给他所需要的时间,耐心的等候,一如对待害怕她碰触的野生动物……及可能被哄着吃她手里的食物,或是一口咬断她的手。

笛琳换上薄薄的长袖睡衣,躺入丝被底下,身体的体温逐渐凝聚,可是她的骨头似乎很酸,尤其是下半身,连连换了好几种姿势,才在侧躺时觉得舒适。

笛琳了无睡意,徒劳无功地倾听几扇门之外洛格进房的声音。她飘在半睡半醒之间,睡得迷迷糊糊,全无安宁。她从鲜明的梦中醒过来,发现双脚绷得很紧,想要放松小腿的肌肉。

但是右脚突然有一种刀刺般的疼痛,肌肉抽筋发热。她不知道自己发出声音,但是黑暗中突然传来洛格的嗓音,他爬上床,来到她身边。

“笛琳,”他急切地说,双手滑过她痛得缩成一团的身体。“笛琳,究竟是怎么了?告诉我——”

“我的脚,”她倒抽一口气,好痛,几乎麻痹了。“别碰我——”

“让我来。”洛格拨开她的手。“试着放松下来。”

“我做不到。”

当他的手握住她的小腿时,她震了一下,他找到抽筋的肌肉,轻轻地揉捏,直到疼痛开始淡去。笛琳吁口气,靠在洛格胸前,让他继续按摩消除酸痛。当他移向她另一脚时,她轻声呢喃:“那只脚没问题。”但是他继续按摩。

“怎么了?”他问,将睡衣推到大腿上方。

“我的脚抽筋,把我痛醒。”笛琳开始有睡意。洛格似乎知道如何碰触她,可以捏多用力而不致弄痛她。“茱丽说怀孕时偶尔会这样。”

“我从来不知道,”他模糊地说。“多久发生一次呢?”

“我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她害羞地拉下睡衣的下摆。“谢谢你,很抱歉吵到你。”他的手移开了,笛琳打个呵欠,侧躺地缩起身体。

黑暗中传来他宽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笛琳睁开眼睛,瞪着他阴暗的身影。

“你不离开吗?”

“不,夫人。”他爬上床。“你似乎执意要我今晚和你同床。”

“如果你暗示我企图欺骗你——”

“显然是你无法抗拒我的魅力,我了解。”他伸手拥住她,微笑地吻住她的唇。

笛琳察觉他在逗弄自己,伸手推他胸膛。“你这个自大狂——”她笑着说。

“吻我。”

他捧住她的头,嘴唇温柔地探索,呼吸热热地吹在她颊边。他嬉戏的情绪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强烈的专注,有一种她没想到会再次经历的温柔。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身躯、乳房、膝盖后面的凹处。笛琳静静地躺着,漂浮在欢愉的浪潮里,期待的颤抖,等待他的唇移向胸前。

他流连了许久,以舌尖吸吮爱抚。笛琳心神不宁地拱起身,渴望和他合一……但是他压抑着,手指在她平滑的身体上挑起一长串的火焰。

她全然抛开羞耻,发现自己喘急地哀求着,并且伸手探向他。洛格尖锐地吸口气,紧紧拥住她,粗嗄的凑在她耳际呢喃。“笛琳,是的……甜心……这样……”

他愉悦地呻吟,教导她自己所喜欢的方式,直到抵达耐力的极限,才和她合而为一。她娇小的身躯柔若无骨,急切的回应。他珍惜这一刻的感觉,徐徐地晃动,直到笛琳震颤的呻吟,所有的感觉碰撞成白热化的狂喜,然后洛格才强而有力的移动,在绝妙的欢愉中释放。

那之后洛格没有移开,仍然拥住她的身体,觉得她的肌肤柔细清香得有如夜间绽放的茉莉花。他吻她喉间,尝到淡淡的咸味,再用舌尖抵着她仍然急速的脉搏。这是他通常不容许自已享受的营侈,在激情的余晖中和她一起流连。这太亲密、太危险。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似乎在嘲弄他。他充耳不闻,在苗琳身边放松下来,双手埋在她的发丛里。她终究属于他,可以任他随心所欲……只要她不至于猜到他爱她。

早上洛格选在咖啡屋和剧作家会面,修改他的新作品。他坐在临窗的老位子上,希望剧作家情绪很好,不介意洛格修改他视为至宝的字句。

他才坐下来,店里立刻有些客人过来打招呼,有艺术家、哲学家、旗舰街的作家等等。

“史先生,遇见你真幸运!”毕成爵士开心地说。“我一直想找你谈一件事……对不起,我看得出来你在等人,但是我不会太久……”

“说吧。”洛格指指旁边的椅子。

毕成爵士急切地坐了下来。“我本不该麻烦你,史先生,但是以你和艺术圈的关系,和你慷慨的资助许多艺术家——”

洛格打岔道:“你还是有话直说吧,爵爷,我已经听太多奉承话了。”

爵士哈哈大笑。“好吧,我就直截了当——我替一位年轻的艺术家欧杰云先生请你帮忙。”

“我听过他。”

“欧先生技巧脱俗,才二十岁就有些名气,问题是他在寻找一个可以使他得到展出邀请的主题——”

洛格笑着打岔,喝了口咖啡,直视毕成爵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爵爷,答案是不行。”

“但是没画过史洛格的艺术家就没有地位——而且我算过,你至少答应过二十位画你的肖像。”

“二十五位。”

“史先生,我保证欧杰云一定值得你花那些时间。”

洛格摇头以对。“我相信你说的对,不过我已经被画过太多次——”

“那是因为你很成功。”

“——已经够了,无论是油画、铜版画、铜塑、大理石、蜜蜡等等……我们还是饶了看画的大众吧!”

“欧先生会同意你的任何安排,协会里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样认为你一定要给他画你的机会,老天,你不会叫我们求你吧?”

洛格嘲弄地看着他,毕成爵士紧张地等候着。过了半晌,他微微一笑。“我有个替代的方案,告诉欧先生,我允许他画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爵士有些困惑。“对了,我听说你最近新婚……但是我想欧杰云宁愿以你为题材——”

“史夫人的画像也一样适合展示,如果欧先生能抓住我在她身上看到的,我保证他有丰厚的回报。”

爵土狐疑地望着他。“呃……听说史太太很有吸引力——”

“她是该死的美丽,”洛格瞪着手中的咖啡。“她有一股纯真的特质,即使活到一百岁也不会变……”他突然回过神来。“就我所知,她不曾被人画过,欧先生有这个机会是他的运气。”

毕成爵士有趣地打量他。“我会通知欧先生,大家都对这位令你如此迷恋的女人很好奇。”

“我不会用‘迷恋’那个字眼。”洛格微微皱眉。

“好家伙,别的字眼都不合适,你形容她的那种神情……”他笑着起身,点头道别,回他原来的座位。

“‘迷恋’,见鬼,”洛格咕哝,翻阅手中的文件。“我只说她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