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丹泽呢?”

警察怀疑胡桃泽。砂木心里明白,犯人不是他!虽说没有二十四小时监视胡桃泽的行动,但砂木相信,他是清白的。诚然,胡桃泽憎恨丹泽。可是,若想动手,丹泽早就被他砸死了。况且,丹泽的罪孽是过失造成的,杀死其主子多计彦也就等于消除了对丹泽的怨恨。时至今日,胡桃泽不可能再杀害肇事的司机。那么,犯人到底是谁呢?

砂木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物——国本数久!多计彦失踪后,丹泽立即投到数久怀抱,并得到破格提拔。照理说,与前任经理关系密切的司机,即使被解雇,本人也甘受其罚,绝无怨言。

丹泽却属例外。这是为什么呢?砂木认为,这是数久对丹泽特殊贡献的褒奖。当然,在抓住对方弱点的时候,即使没有“贡献”,也能携到意外的好处。或许,丹泽正利用了这一点要挟数久,而且,开价刻薄,逐步升级。数久忍无可忍,终于除掉了丹泽。

“丹泽又抓住了数久的什么弱点呢?”

多计彦失踪后,丹泽得到提拔。也就是说,丹泽亨通的官运与多计彦的失踪有密切联系。

难道丹泽在数久的授意下掩藏了多计彦的尸体?不,不可能。对数久来说,藏匿多计彦的尸体是毫无意义的。毋宁说,他渴望早一刻发现尸体!现在,他已向警察报了案,要求寻找多计彦夫妇。那么,丹泽到底抓住了数久的什么把柄,以致于被杀害呢?蓦地,砂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数久让丹泽害死了老经理多市郎?”

但这一想法很快被否定了。国本多市郎是六年前去世的。老经理死后很久,丹泽才进入国本开发公司。有关新职工的身份调查,都是由砂木一手承办的。在他的记忆中,丹泽进入公司之前与数久没有任何交往。

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是在丹泽进入国本后建立的。数久很可能利用了丹泽或被丹泽抓住了什么破绽,砂木心想:“不管怎样,近几天必须盯住数久!”

刑警草场对砂木迅速盯上银莲花餐馆的女侍——洋子十分不满。砂木怎么知道餐馆里有个洋子呢?他说是从丹泽那儿听到的,但据老板讲,丹泽与洋子之间基本上没有接触。

银莲花的老板告诉说,砂木听说洋子消失时,显得非常吃惊,正当砂木埋头沉思,接到报告的草场立刻赶到了银莲花。

关于洋子,砂木好像事先了解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大概不是砂木从丹泽口中得知的,而是来源于那个徘徊在丹泽身边的飘忽不定的男人,那人曾经寻找借口,让洋子去丹泽房间送饭。洋子果真去了,而且那人跟在身后。从此,男人经常出现在银莲花餐馆里,同洋子海阔天空地聊天。

据此,草场得出一个结论,假定那人与砂木之间有过接触,那么,砂木知道洋子的存在也是极其自然的。可是,那个男人是谁呢?

为什么砂木不断询问胡桃泽英介的去向呢?对,那个男人会不会是胡桃泽?为验证自己的推断,草场立刻跑到国本开发公司人事科借来胡桃泽的免冠照片,请银莲花的老板辨认,结果正是他!

草场为自己的意外发现而高兴。由此可以断定,报案者和经常出现在餐馆里的男人都是胡桃泽!可是,砂木为什么隐满此事呢?

紧接着,草场对胡桃泽英介作了详细调查,收获是巨大的。两年前,胡桃泽的儿子被丹泽驾驶的轿车轧死,妻子含恨自杀,而且当时乘坐这辆车的经理国本多计彦今年年初同妻子一起失踪,堂弟数久向警方报了案,请求寻找二人,此事与丹泽一案一定有某种联系,而且,胡桃泽与经理夫妇同时消失。砂木正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砂木这小子,肯定在袒护胡桃泽!”讨论案情时,草场隐下砂木这条线索,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陷入僵局的专案总部顿时沸腾起来,刑警们无不为草场的发现欣喜若狂。

“经理,您的电话。”

秘书把电话转给国本数久。多计彦消失,数久临时行使经理职权。但是,整个公司已把他当作名副其实的总经理。

“谁来的?”

“说是丹泽科长的代理人。”

“什么?!”

数久瞪大了眼睛。丹泽命归西天,他的代理人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怎样,数久决定接了电话再说,于是伸手按了按室内程控电话的切换按钮。

“喂喂,是经理先生吗?”

对面传来一串浓重的鼻音。大概是为了改变自己固有的声音。

“我是数久,你是谁?”

“丹泽的代理人。”

“丹泽死了。你为他代理什么事?”

“讲话何必冷冰冰的。经理夫人在我这儿呢。”对方戏谑地说。

“经理夫人?”

“就是前任经理的妻子嘛!”

“你说什么……诗子……夫人她?”数久慌忙压低不由地高亢起来的声音,转向秘书说:“请你出去一下。”

等秘书离开房间,数久迫不及待地问:

“夫人和你在一起吗?”

“对,人质在我这儿。”

“人质……,你把她监禁起来了?”

“一点儿不错!”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报了案,警察在寻找她!”

“哼,夫人当初一直与你联系吧?中途突然中断,你急了,没办法才报的案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废话,要想安全地赎回夫人,立刻准备五千万元,不贵吧,作为国本开发公司总经理夫人的赎金?”

“什么,你的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一下子到哪儿去弄五千万现金?!”

“神经非常正常,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发疯,好了,别再演戏了。五千万你出不出?”

对方的语气格外强硬,似乎忘记为改变声音使用的鼻音,赤裸裸地暴露出一副贪婪的凶相。

“没头没脑的,耍什么野蛮?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地送给你五千万吗?”

“你和夫人的关系,我清楚,慢说五千万,即使花一亿也算便宜了你!我很需要钱,所以开价低了点儿,怎么样,我让你明白明白!”

对方把听筒换了个人,紧接着传来女人焦急的哀求声:“数久,是我……诗子啊,救救我!”诗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数久大惊,险些乱了方寸。

“夫人,你没事吧?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呀!求求你,快想办法救救我!”

“他们在折磨你吗?周围有什么标志?刚才的男人是谁?”

这时,诗子的嘴被捂住。话筒里又出现男人的鼻音。“怎么样,这下该明白了吧?本人既没有疯,也不是开玩笑,刚才女人的哀求更不是录音。要想把她赎回去,老老实实地交出五千万,票子要旧的!”

“知道了。我马上准备钱,务必放回夫人!钱……怎么交给你?”

“随后通知你。记住,如果你敢告诉警察,我就结果女人的性命!”

“绝对不告诉!”

“是真是假,我要看看动静。以盈利为目的的拐骗是要被问罪的。”

“钱,我一定准备。不过,要凑齐五千万旧票子需要时间。请放宽期限,并保证夫人的安全!”

“放心吧。夫人是宝贵的人质,本人是不会亏待她的,嘿嘿嘿!”对面传来一阵淫亵的笑声。“准备钱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也需要四五天。不不,一周吧?”

“给你四天时间!今天是月底,下月四号我再与你联系。晚十点,你在家里等着!在此之前,不许露出任何破绽。”

咔嚓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对方要的是经理室的直拨电话,查不出是从哪儿打来的。听筒里死一般沉寂,数久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摔在桌子上。面对突然发生的事态,数久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周围又没有可靠的人商量。但他心里明白,即使对方不警告,自己也不会告诉警察。

打电话的家伙说是丹泽的代理人。看来,对方深知数久不敢向警察求援,才利用人质敲诈他。

数久悽悽然,不知所措。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是准备五千万巨款!

国本数久无论如何也要凑足这笔钱。否则,赎不出诗子,数久永远达不到最终目的。敌人非常了解底细,所以才提出数额巨大的赎金。

当然,只要能赎回诗子,数久就可以获得比五千万大几十倍的利益。不过,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要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旧票面的现金,对数久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不待言,数久拥有的积蓄远不只这些。可是,手头没有现款啊!

四天交出五千万。这是犯人的命令,至高无上的命令!数久把身边的现金收集起来,勉强凑够了两千万。实在没办法,数久决定向银行借款。

对于突如其来的匿名电话,数久心中无数,猜不出打电话的是谁。既然对方说是“丹泽的代理人”,也许是他身边的熟人或朋友。丹泽在家中被人砸死,警方正在调查,但是至今没有发现重大线索,查出嫌疑犯。

打电话的是丹泽的朋友,还是其他人呢?他为什么要称自己是“丹泽的代理人”?丹泽已亡,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数久脑海里。

“说不定砸死丹泽的凶手就是打电话的男人!”既然是丹泽的代理人,那就证明至少与丹泽有某种关系。而且丹泽死后,对方马上打电话进行敲诈。

“对方为什么要除掉丹泽呢?”数久苦苦思索着……。蓦地,他眼睛一亮:“大概丹泽摸到了敌人窝藏诗子的地点。作为犯人,掠夺诗子的目的是利用她索取巨额现金。恰在即将成功的节骨眼上,丹泽突然冒出来。对于犯人来说,为夺到五千万巨款,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丹泽!”

实际上,丹泽就是数久为收集情报而秘密豢养的走狗。数久为他花了许多钱,丹泽也相应地出了力,杀死多计彦,数久就任总经理,靠的就是丹泽的力量。

孰料,即将大功告成时,诗子突然失踪,与胡桃泽伪装私奔期间的定期联络随之中断。最后一次信息是在国东半岛顶端的海滨旅馆发来的。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起初,数久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实。自己的命运和诗子紧紧地拴在一起。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纯洁的爱情,但是没有诗子,数久便无法攫取国本家的财产和整个公司。

如果真的找不到诗子,她那份财产继承权必定转给多计彦的两个妹妹。再者,对于诗子来说,不论从哪方面考虑,与握有国本开发公司经营实权的数久重新结合,都是非常有利的。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是在色情和金钱的双重诱惑下诞生的怪胎。

可以想见,诗子在与胡桃泽逃亡期间,不可能产生同情心,被胡桃泽俘虏过去。因为长时间和胡桃泽在一起,诗子的处境是危险的。作为诗子,必须努力寻找适当时机,公开自己的存在。否则,就会被人认为主动跟胡桃泽一起私奔。“主动”就意味着她是“同案犯”。到那时,必将失去巨大的财产继承权。

聪明过人的诗子绝不会采取那种愚蠢的行动。更何况,与毫无感情的多计彦结婚也是出于对国本家财产的贪欲。面对无穷的诱惑,在即将达到目的之前,诗子是不会殉于昔日那种天真的初恋的。

那么,诗子突然去向不明,又作何解释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数久立即命令丹泽调查。因为丹泽对侦察这类事具有独恃的嗅觉。

照理说,此类业务应该委托给从多市郎时代就一直担任公司顾问的情报所长砂木,但是数久十分厌恶他。因为砂木忠实于老经理,宛如国本家豢养的一只嗅觉灵敏的看家狗,时刻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数久的行动,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野心。多计彦夫妇失踪后,最早盯上国东半岛的也是砂木。由刊登在社内通讯上的随笔,断定胡桃泽已逃往国东的眼力更使数久吃惊。

从那时起,数久就意识到有必要跟踪砂木,命令丹泽监视他的行动。但是,砂木的动作实在迅速。在数久察觉其寻找社内通讯的同时,砂木已经搭机飞离东京。

丹泽晚了一步,好容易找到胡桃泽和诗子住过的旅馆,仅探知诗子被人掠走,砂木和胡桃泽已返回东京,此后,也许丹泽凭藉自己的独特嗅觉找到了诗子的下落,结果构成遇害的原因。所以,犯人才称自己是“丹泽的代理人”。

数久预感到,今后和自己打交道的对手是异乎寻常的极其凶恶的敌人。只有稳住对方,才能平安地夺回诗子。

限定的期限到了。四日晚十点,对方准时把电话打到了数久家。

“钱准备好了吗?”听筒里传来记忆中的声音。

“总算凑够了。夫人没事吧?”

“放心吧,精神着呢!因为我满足了她生理上的要求!”

“五千万,都是旧钞,我费了很大劲儿才凑齐。在哪儿交换?”

“急什么!等我搞清楚你是否勾接了警察再说。”

“这一点,请你相信。为安全地赎回经理夫人,严格保密是你我的先决条件,以五千万为代价,夫人的性命该不会有危险吧?”

“当然,谅你也不会那么愚蠢。不过,你的部下也可能有个别混蛋报告给警察。”

“此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嗯,这可没准儿。即使你不说,也可能被人察觉,或者凑钱时露出马脚。总之,还是谨慎点儿好。”

“你说怎么办?”

“钱都打好捆儿了吗?”

“每捆儿一百万。”

“把它拆开,像废纸一样搅乱它!”

“为什么?”数久实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好容易点成捆的钞票,为什么要搞乱它呢?

“照我说的办!”

“点钱可费时间哟!”

“在数量上,我相信你不会搞鬼。把五千万充分搅匀,象废纸一样让它膨胀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啰嗦!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要想平安地赎回经理夫人,最好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去办”

“好吧,我马上做!那,然后呢?”

“然后把钱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你一个人开车沿246号公路驶向郊外。”

“246号公路?”

“对,记住了么,你一个人开车来。如果车上载人或指使其他车辆跟踪,哪怕有一辆可疑的尾巴,也取消这次交易。也就是说,夫人的性命就此结束。懂么,不是改日交换,而是永远停止!就这样,把我讲的牢牢记在心上,谨慎从事!”

“你也真够小心眼儿的。此事关系到夫人的性命,你以为我会那么冒险吗?那么,沿246号公路开到哪儿。”

“先把表对好,现在是十点五分。对好后,马上出发。三轩茶社旁有个三岔路口,近前左手有座丹顶电话亭。从十点三十分开始,亭内电话每隔两分钟响一次铃。路上即使行车时间有点儿出入,也没关系。到达后,必定能碰上其中的一次铃声,你在亭内等候下一步指示。”

“万一电话有人用着怎么办?”

“上面贴有‘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纸片。一纸两用,兼做标记。你把它揭下来,推门进去!”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数久按照命令,解开钱捆儿,像棉花一样把它搅拌开。捆得石头般沉重的纸币被弄得乱七八糟,体积膨胀了好几倍,宛如被装进垃圾袋的纸屑。若要点清数目,需要花费很大气力,数久实在不明白对方搞的什么鬼把戏。

他用塑料袋把钱装好,一个人开着心爱的“丰田”驶出家门。他在驶向指定地点期间,总觉得有人监视自己。这也难怪,对方要验证数久是否真的信守规矩,等弄清确实没人跟踪后,再作新的指示。

狡猾的敌人!数久不禁为其周到的用心而咋舌。

数久来在三轩茶社,三岔路口附近真的出现丹顶电话亭。犯人大概预先作了调查,到达的时间恰好是十点三十分。正如犯人所说,玻璃门上贴着“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字样。数久把它揭下来,走进电话亭。

刚走进去,电话铃响了。数久拿起听筒,耳畔立刻响起熟悉的嗫嚅声。

“你很听话,好像一个人来的。”

“一点儿不错。夫人在什么地方?”

“等等,不要慌么!等收到钱再说。”

“不是同时交换么?!”

“同时交换?如果有那么好的办法,请你教给我。唯有人质才是本人的安全保障。收不到钱,我是不会放她的。”

“你负约!”数久冲着电话嚷。

“负约?我什么时候践过约?”

“你说过,交出五千万就归还夫人!”

“是讲过。所以,才准备与你做这笔交易。”

“那好,快把夫人交出来!”

“谁讲的要和你同时交换?先交钱后付‘货’才符合情理。”

犯人提出无理要求。不过,事实也是如此。此类犯罪,为了保卫自身的安全和达到诈骗目的,犯人多半要求先交钱后放人。

“放心吧。一旦收到钱,我马上把夫人还给你。放在我这儿也是个负担,本人也想早点儿轻松轻松。”

“夫人在哪儿?”

“你这个混蛋,我不是讲过么,先交钱!记住,再不照我说的做,立刻把女人碎尸万段!”对方恶狠狠的,语气里充满残暴的杀机。

“好吧,把钱交给你。告诉我,怎么交?”

数久不得不作出让步。这种交易完全是一边倒的买卖,拥有人质的一方占有绝对优势。不论凶犯多么蛮横,在安全夺回人质之前,受害一方只好咬牙忍受。

不过,虽说希望不大,受害者也有机会惩治犯人。那就是交接赎金的时候。犯人不接触交款人是得不到赎金的。对犯人来说,此时潜藏着极大的危险性。

正因为如此,犯人在同受害者一方交换人质时,将倾注最大的精力。此举的成败,关系到能否得到巨额赎金。

到底犯人打算用什么方法接收现金呢?尽管数久处于受害者的被动地位,但他面对如将开始的最惊险的一幕,依然对犯人的智商产生极大兴趣。

“从那儿进入世田谷大道。多摩大桥近手左侧还有座发生故障的电话亭。你必须十点五十之前到达那儿,在亭内等候指示。”

数久无奈,再次握紧方向盘进入指定路线。尽管对方还没有发出最后指示,但是一种越来越接近交易地点的紧迫感早已压在心头。

大桥这边出现发生故障的电话亭。数久准时到达。进去后,电话铃立刻响起,仿佛专门等着他。数久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国本数久吗?”对方试探地问。

“是我,你是谁?”

“这还用问么,我也是一伙的。下面照我的吩咐去做,钱带来了吗?”

“还要问多少遍?”

“我是问你带在身边没有。”

“就在身边。”

打电话期间,为了不使犯人或犯人以外的其他人夺走,数久把钱袋紧紧地抱在怀里。

“很好,你很能干!”女人莫明其妙地夸奖说。

“你朝电话下面看,那儿有个易拉罐大小的铁瓶。”

“嗯。”

数久腾出一只手,从电话机下面把它拿出来。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分量相当重。

“那是只小喷雾器。拧开上面的旋钮,把里面的液体喷在钱袋上。”

“到底搞什么名堂?”

“你少废话,照我说的做!”女人强硬地说,数久只好服从,急忙把液体反复地喷在钱袋上。

“听声音,大致喷得差不多了。听我作最后指示。记住,在我发出指示以后,五分钟之内不交出现金,经理夫人就没命啦!”

“带来的钱就是给你们的。”

“把轿车丢在那儿,步行上桥!”

砂木察觉,近日来数久坐卧不宁,行动异常。自从怀疑数久插手害死丹泽后,砂木一直监视着他。

四日晚上,砂木发现数久驾车驶出家门,不知道要去哪儿,样子十分慌张。砂木立即来了精神。

砂木有一辆专门用于盯梢儿的摩托车。车是轻型的,350CC,便于拐弯。市内市外的跟踪,砂木都使用它,而且,再窄的胡同也能骑,交通堵塞时还可以寻找空隙钻过去。更重要的是,轻骑目标小,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数久沿246号公路驶向郊外,来在三轩茶社的交岔路口前,推门走进电话亭。令砂木不解的是,玻璃门上贴着“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纸片。数久进去时,特意把它揭下来。砂木站在远处举起夜间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数久的一切行动。

走出电话亭的数久重新钻进汽车,由三轩茶社路口向右一拐,朝狛江方向驶去。为了不被发现,砂木与数久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途中,砂木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轻骑与数久的轿车之间夹着一辆双人摩托,好像也是跟踪数久的。砂木心头一震,没料到不以为然的盯梢儿却钓到一条大鱼。在多摩桥畔,数久再次进入“电话已坏”的公共电话亭。砂木断定,数久要在亭内接受什么人的指示。

不多时,数久从里面钻出来,把车丢在原处,徒步走向大桥。这时,一直跟踪轿车的双人摩托忽地越过数久,驶向大桥。

刹那间,砂木迷惑了,是监视数久呢?还是跟踪摩托?稍顷,砂木一咬牙,立即作出决定,飞速跨上轻骑,朝即将驶过大桥的摩托车追去。数久的行动固然可疑,但是新出现的双人摩托更具有吸引力。

砂木把数久丢在大桥中央,沿世田谷大道尾追着摩托车奔向神奈川方向。跨过大桥后,砂木不停地询问自己,数久到底要干什么呢?

进入川崎市的摩托车继续沿小田高速公路朝小田原方向急驶。车上载着一对恋人。摩托在柿生附近突然向右一拐,驶进一条狭窄的小路。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跟踪极端困难。

但是,砂木十分自信,认为对方没有发现自己。摩托车高速行驶在起伏不平的夜间小路上。不多时,骑车人忽然发现是条死路,于是慌忙折回来。从对方的行动路线看,好像不是本地人,也不像发觉有人盯梢儿到处乱窜。只是在川崎市附近的山间小路上盲目地兜风。

“这两个家伙,简直没长眼睛!”

这时,砂木突然醒悟到,不是他们没长眼睛,说不定是自己上了当。他决心靠上去,弄个究竟。恰好面前出现一段较平坦的路,砂木一按油门,忽地蹿到摩托车前面。

砂木抬起手,示意后面的车停下,车上坐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如果对方掏出凶器反抗,砂木打算立刻征服他们。男人之间的一对一格斗,砂木完全有把握获胜。

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停下车。砂木跳下轻骑,一步步逼上去。男的不仅没有反抗,反而抓住女人的手哆哆嗦嗦地颤抖。砂木打开车前灯。

“哎呀,你看……我早就觉得没有好兆头!劝你不要干的么!”

女的声音打颤,懊丧地埋怨男的说。这是一对恋人,砂木不认识他们。看上去,都不过二十岁上下。

“劝他不要干什么?”砂木把手电筒的光束对准两人的脸,厉声问。

“是……是别人让我们干的。如果不答应,要遭报复的,实在没办法,我们才来的。”

在手电筒光束的直射下,女青年战兢兢地抬起痉挛的脸;男的被吓破了胆,头也不敢抬。砂木躲在手电筒背后,两人逆光,看不清砂木,好像把他错误地当成了警察。

“所以,我在问你们,到底被迫干了些什么?”

“让我们跟踪那辆丰田车,只是跟在后面就行,因此给了我们两万日元。我觉得怪可怕的,劝弘志别答应,可是弘志想挣钱,结果……咳!”

“讲详细点儿,是谁让你们跟踪丰田的?如果能够如实地告诉我,我就饶过你们!”

砂木利用对方的错觉诱导说。男的终于抬起头,好像比女的还年轻一两岁,一张长满粉刺的脸上依然刻着天真的稚气。

“那人是地地道道的大流氓,我们俩不过是东京美洲狮同志会的普通成员,打算今天晚上在驹泽公园聚会。咋天,我们两个在常去的环七路旁的‘七个半’茶馆里休息,恰好有个男的走过来。那人一身黑装,只有脖子上缠的带子(领带)是白的,样子怪刺激的,那家伙突然掏出两棵(两万日元),说是给我们找点儿事做!”

年轻人忘记害怕,越讲越带劲儿,不断加快的语流中间或蹦出令人费解的黑话。听谈吐,两人好像是“飞车队”的成员。

“是那只黑乌鸦让你们跟踪丰田的吗?”

“嗳。从被跟踪人的家庭住址到时间、路线都详细告诉了我们,并交待说,过了多摩桥,不论去哪儿,随便转上一小时就行了。”

“跟踪人,连路线都清楚,你们不感到奇怪吗?”

“是觉得奇怪。可是,对方把两万元朝我手里一塞,瞪着狼一样的眼睛,仿佛在说,如果不答应,一定让你们的脑袋搬家!那人不是一般的痞子,肯定是个手段毒辣的大家伙。我们就干了这些,不犯法吧?”

“你们想想,跑一趟就给两万元,这不太离奇了么?”

“是离奇!不过,我们平时很少能搞到两万块钱。我需要钱,就是警察,也不会没收我们的钱吧?”年轻人捂住口袋,保护着好容易挣得的收入。

“放心吧,钱是你们的。不过,关于那个大家伙,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什么都可以,把想起来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我们没看清相貌,因为那人戴着口罩和墨镜。”

“体形呢,是胖是瘦?”

“体形不错,显得很精干!”

“身高?”

“大块头儿,一米七以上。”

“讲话有什么特征?”

“记不清了。”

“还能想起点什么吗?”

“嗯……”年轻人拼命搜寻着大脑中的记忆。当了解到砂木不会没收他的佣金时,十分愿意合作。

“对啦!”年轻人似乎又想起什么,“也许算不上大事,不值得一提!”他犹豫着……。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讲吧。”

“那人脚上的鞋很不一般。”

“鞋?”

“对,是一双黑白相间的鞋。我记得配上那条黑色裤子,帅极了!”

“是不是鞋的前头是黑色的,鞋面是白色的?”砂木从胡桃泽口中得知,把他推下悬崖、掠走诗子的男人也穿这种鞋。

“我想,大概是吧。”

“怎么样,如果再见到他,你能认出来吗?”

“单凭面孔不行,听声音也许差不多。”

“谢谢你们,刚才谈的情况很有参考价值。今后,我还可能找你们聊聊,请把姓名和地址告诉我。”

为表示感谢,砂木掏出五千日元,递到小伙子面前。但是,错把砂木当成警察的年轻人吓坏了,连连摆手说:“不不,收下警察的钱,会闯大祸的!”

“别害怕,我不是警察。”

砂木熄掉轻骑的前灯,把这对张惶失措的恋人丢在黑暗里。

“不过,也和警察差不多。”砂木推着轻骑,诚恳地警告说:“今后,如果再有不三不四的人托你们办事,千万不要答应。为了两万块钱,说不定会搭上性命的!”

“嗨,我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了。”在返回的路上,砂木为自己的粗心而好笑。敌人为了转移砂木的视线,竟然雇了一对幼稚的只知道飞车兜风的恋人。能够把精通此道的砂木骗住,足见敌人的手段之高明。

“嗯,就凭如此严密的防备措施,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到底是什么阴谋呢?敌人故意将诱饵安排在数久车后,显然是为了摆脱监视。那么,设置圈套的又是什么人呢?莫非是国本数久?”

砂木回忆起来了,数久曾经两次进入停止使用的电话亭。那儿的电话也许是数久故意弄坏的,然而,似乎又不象。……嗯,很可能是骗出数久的什么人为向他下达命令而使用的标记。同时,门上贴着“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纸片,再也不必担心别人占用。也就是说,使电话发生“故障”的人一定是设置圈套的敌人。

“那么,敌人为什么要采取这么复杂的措施呢?”可以想见,敌人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与数久接触。如此隐蔽的行动,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呢?砂木把轻骑丢在桥畔,徒步来到桥上察看。刚才越过数久,追踪双人摩托时,砂木没发现桥上有人等待数久。

砂木继续搜索大脑中的记忆,数久每次进入电话亭,手里都提着包袱似的东西,好象十分重要,大概是把它交给秘密接头人。

数久有车,但他为什么徒步上桥呢?其中定有文章!

“对,数久上桥前去过电话亭。敌人通过电话指示他从那儿步行。也就是说,接头人就藏在数久步行能够到达的范围内。”

电话亭——面对完全中断的线索,砂木又找到了新的希望。

女人悠然地向数久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把车丢在原地,从那儿徒步上桥。桥正中左下侧的水面上停着一只亮着红灯的船,你冲着红灯把钱丢下去。怎么样,记住了吗?从现在起,五分钟之内哟!我们已经试验过了,从电话亭步行,男子只需五分钟就能够到达桥正中。好啦,快去吧!”

“等等,什么时候归还夫人?”数久死命地追问说。

“明天早晨把她还给你!”

宛如电话线被剪断,听筒里阒然无声。数久愣了愣神,只好照吩咐沿左侧步行到桥上。探头眺望水面,并不见红灯。数久按住心头的不安,匆匆赶到桥正中。恰在这时,水面上忽然出现四只红灯,在黑暗中构成一个长方形,意味着船的长度与宽度,大概要数久投在船正中。

船缆在桥桩上,随着缓缓的河水不停地摆动。数久抱住钱袋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犹豫起来。

犯人限定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数久终于拂去心头的踌躇,松开了僵硬的手。扎好口的钱袋鼓鼓囊囊地向桥下飘去。数久以为投得很准,结果却稍微偏离了目标,钱袋落在黑漆漆的河面上,但是,钱被搅得像一堆废纸装进塑料袋里,里面吸足了空气,利用本身的浮力悬在水面上,轻悠悠地向下游漂去。更使数久吃惊的是,漂在河面上的钱袋摇摇晃晃地发出银白色的光。他仿佛受到沉重打击,木然地立在桥上。直到这时,他才悟出犯人一连串奇妙指示的用意。

喷雾器里装的是夜光涂料,让数久再三喷洒后,即使掉进夜幕下的河里,也能立刻找到钱袋的位置。另外,把喷雾器放在临近交接前的电话亭里,也是为了防止时间一长,数久通过夜光涂料推测到交接方式及地点。

漂在河面上的钱袋眼看就要被冲走。这时,船上伸出一只长杆网兜,把钱袋捞上去,灯光随之熄灭,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啊,犯人使用的不是一般的小船,而是摩托艇。眨眼间,它载着五千万巨款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

数久茫然地注视着下游吞噬了一切的夜幕,与其说他为失去巨款而痛惜,莫如说他被敌人高明的手腕吓破了胆。

许久,数久麻木的神经终于恢复了常态,开始体会到五千万被夺走的苦涩,弄清了对手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的诈骗计划。这附近,多摩川的河水流速缓慢,万一数久投下的钱袋被水冲走,也能追得上;同时,让他把车丢在桥下,为的是延缓追赶的时间。等数久投下钱袋,即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小轿车,也休想追上远去的摩托艇,更何况无法判断犯人弃船后的行动方向。天晓得他逃进东京,还是逃向神奈川?犯人躲在暗处,巧妙地夺走了赎金。谁能料到,连数久这样精于权术的人竟然也像幼稚的玩童糊里糊涂地受了骗!而且,在与犯人接触的过程中,不用说对方的相貌,就连一丁点儿线索也没有得到。假如犯人不如约归还诗子,就等于白白送给对方五千万!

数久失去了追赶犯人的力气,嗒然若丧地回到轿车旁。尽管失去了巨款,但他又感到只好如此。逼到这一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钱,只有交出钱,别无良策!纵使犯人违约继续扣押诗子,为了保全她的性命,也只好忍痛满足对方的要求。

数久没有请警察保护。对此,他不后悔。即使警察到场,在犯人周密细致的计划面前,也会束手无策。到头来,只能无味地激怒敌人,葬送诗子的性命。

截止目前,数久接受了犯人的一切要求,应该说,给对方的印象不算太坏。即使犯人不马上履行诺言,大抵也不会加害诗子。和拐骗幼儿不同,犯人既不用照顾人质的生活,也没有受到警方追捕的威胁。一般情况下,人质的性命陷入危机之日,也正是犯人遭到追捕,处境绝望之时。

在这一点上,数久想得太乐观了。毋宁说,他认为诗子会回来的。到那时,数久的处境将非常被动。诗子是同丈夫—起失踪的,如果她突然出现,警察必然要询问多计彦的下落。万一诗子吐吐吞吞回答不上来,岂不暴露真相,误了大事!

事实上,砂木的推测是正确的。诗子唆使胡桃泽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对于她本人的失踪,原打算以被胡桃泽掠走的形式掩饰过去。谁知中途有变,如今连多计彦的尸体也下落不明。找不到多计彦,诗子就无法向警察交待。失踪前,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妇呆在家里。假如说不知道丈夫的去向,诗子必然被怀疑与胡桃泽合谋,杀害了国本多计彦。

总之,数久的心理非常复杂。他盼望诗子早一点儿回来。因为诗子回不来,数久就实现不了蓄谋已久的野心,攫取不到国本家的巨额财产;另一方面,在警方彻底搞清多计彦的下落之前,他又害怕见到诗子。

自数久协助多计彦管理国本开发公司以来,他得心应手,所向披靡,犹如快刀斩乱麻,彻底整顿了联合公司,把多计彦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是现在,数久彷徨了,沮丧了。面对无形的敌人,他不知该如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