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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刚从外面出差回来的竹浦真吾,接到了屋代由美子的电话。

“真吾,是我,由美子。”最近,她开始只称呼他的名字了。

“啊呀,我正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已经给你打了多次电活。”她的语调似乎在有口无心地抱怨着。

“我的主要工作在公司外,所以在公司的时间少。”

“那你就带上BP机嘛。”

“公司也嘱咐过我,我就是特讨厌用这玩意儿。我像是被牵上绳子的猴儿了。”

“能放进口袋里的小猴,听说叫蜂猴吧,这种猴肯定带着BP机。”

“真有这么回事吗?”真吾有点半信半疑,反问道。

“我在逗你。好啦,当务之急,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起那事了。”

“回忆起了,什么事?”

“就是前不久我们见面时,我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安井真知子,我想起来了。”

“真是吗?在哪儿见过她?”

“倒不是直接见到她本人,也是在照片上见过的。”

“在哪儿见到照片了?”

“我在区办公厅参加了志愿者活动。一个月两次给孤寡老人送食品。就在一家孤寡老人那儿见过安井真知子的照片。”

“你说的那位老人是真知子的熟人吗?”

“这个嘛,我不清楚。那位老人和真知子一起照了相。就如同您父亲和真知子的照片那样,说老人是自己的朋友。”

“朋友?就像接近父亲那样,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下周星期日,是我去老人那儿送食物的日子,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吧。”

“我非常想去。”

真吾知道由美子大学毕业后希望从事有关社会福利的工作。现在正为老人义务服务。

在另一位独居老人那儿,有一张安井真知子的照片。她采用了接近父亲的同一手段,来笼络老人。

到了下周日,真吾和由美子一起去拜访了家住杉并区浜田山的老人。他名叫石野文明,八十三岁。

据说老人以前在市中银行担任要职,目前已隐退,居住在浜田山的漂亮的公寓里,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过着宽绰日子的老人,还需要志愿者去服务吗?”真吾提问道。

“有钱的老人更渴望家人的温暧。尽管有人逞强独立生活,但非常寂寞。美味高档食品,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然而却偏偏期待志愿者每个月送一次饮食。”由美子说道。

在区办公厅的支持下,以本区孤寡老人为对象,每月一次,志愿者送家庭菜肴。菜肴的制作都由志愿者承担。

老年人伸长脖子焦急盼望这一天的来到。他们并不在乎菜肴的优劣,而是希望与志愿者共进午餐,想回味一下家庭饭桌的氛围。

“我父亲也早提出自己一个人单过,看来内心深处还是怀恋家庭生活啊!”真吾独自嘟囔着。

“那当然啰。老年人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工作,在人生最后的旅途中,肯定不希望孤苦伶仃生活。谁都愿意有一位终身伴侣。但是又怕打扰其他家庭成员的生活,也就忍着自己的孤独。”

“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是不孝之子了。”

“父亲还健在,你多么幸福啊!我自幼失去父母,姐姐替代了父母。”

由美子满面愁云。替代父母的惟一亲人,却又不幸被人夺走了宝贵的生命。

石野老人翅首以待由美子的来访。今天的菜谱是,什锦饭、芝麻豆腐、熬蔬菜,酸黄瓜、裙带菜以及沙丁鱼干。这绝非是奢华的菜肴,但充满着志愿者的一片真心实意。

由美子把真吾介绍给石野老人,老人极其高兴,表示欢迎。

“人越多,吃饭越香啊!”

石野老人认为真吾是来陪伴自己吃饭的。二室一厅的单元房,陈设布置令人感到是个殷实的人家,却掩饰不住老人孤独度日的凄苦。

十张塌塌米之大的客厅摆着一台大屏幕彩电。现代老人的住宅里,电视机取代了猫,成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除睡觉外,老人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

由美子赶在吃饭前勤快地打扫房间、整理东西。真吾陪石野聊天。

石野老人和真吾谈话融洽,非常投机。真吾提到:社会把老人作为废弃人似地放置在角落里是不对的,而老年人自己很痛快地承认自己就是老人,这也不合适吧。

石野心领神会似地直点头。

“对,你说得有理。老年人当他自己承认自己是老人时,那他真的成老人了。可我,自己绝不承认是老人。”

石野耸起肩膀,陈述着。

“就需要这种劲头啊!老大爷,您的好日子刚开头呢。”

“请你停止称呼我老大爷吧。”石野紧跟着提出这一要求。

“啊,给您抓住了。”

真吾搔了搔头。由美子打扫卫生巳经结束。

“好欢乐的气氛啊!那么,吃饭吧。”

“我早就等着啦!吃了由美子的饭菜,会越来越长寿的。”

“没错!老大爷!”

由美子称呼石野老大爷,老人仍笑眯眯的。

“您怎么不抗议由美子叫你老大爷呢?”真吾以示“不满”。

“由美子另当别论啦!”

“那不公平。”

“我对女人向来宽容。”

石野的回答,使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老大爷,以前您给我看过一张同女人的合影,您的表情特欢快。”

“噢,是安田美智子吧。”

“名叫安田美智子吗?”

由美子向真吾使了个眼色。安井真知子与安田美智子两个姓名,在石野这儿那女人用了后面的姓名。

“她称自己是大爷的朋友,可是,那以后再也没露面吧。”

“以前我认为她是个好人,最终彻底被骗了。”石野的表情变得阴沉。

“您说被骗,是什么事啊?”

“不太想回忆这事,我借了点钱给她,从此再也没来过。”

“借给她多少?”

“1000万日元吧。”

“啊,有1000万日元?”

“她说母亲病重,为了挣这笔医药费,无奈只得去红灯区之类的地方干活了,所以我劝她别去,借了1000万日元给她,她说一定会还我的,我轻信了她。可是,从那以后就突然无影无踪了,这时我才知道可能受骗了。”

“报告警察了?”

“即使报也白搭。这个嘛,她给了我这个老头美丽的梦幻,作为酬金,也不算贵吧”石野感慨万分地笑了。

石野讲到美丽的梦幻,竹浦的父亲如出一辙,被甜言蜜语笼络住了。

“您给安井真知子,不,安田美智子家里打电话联系过了吗?”

“打过好几次。一直没人接,后来,电话的主人把电话取消了。”

“您问过她的住址吗?”

“问过,没记住。这事算了吧。她肯定有什么特殊情况。她即使不还我这1000万日元,我不至于穷得没法过日子。”

石野似乎不抱希望了。

由美子和真吾同时想到,也许正是这1000万日元才赎了老人一条性命。

从谋害屋代时枝一案判断,凡是有钱的独身女人和老人,都是罪犯的目标。他们总想钻空子杀害他们,然后,抢夺他们的钱财。倘若石野老人,不痛快借钱的话,或许被暗杀了。

由美子和真吾两人相对而视。倘若再继续谈论安田美智子的话题,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会餐,气氛将变得沉闷了。

由美子正想转话题,石野老人想起一件事。

“对了,对了,她送了礼物给我。”老人突然想起了礼物。

“她送您什么了?”真吾问道。

“电子仪器,是测血压的,很好使。我挺爱用的。”

“她送了您一个血压仪啊?”

“是啊。1000万日元的血压仪,够奢侈的。”石野豪放大笑。他并不是有意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还用着血压仪吗?”

“当然还用着呢。”

“能给我看一看吗?”

“你也是高血压吗?”

“我对血压仪感兴趣。”

“那当然可以。”石野立刻起身,去取血压仪。

果然,血压仪操作很简单。打开开关,将手指放入规定的指孔里,只要一按开关,血压及一分钟脉博跳动指数,就在显示屏上出现了。

制造业者为“阿尔哥·老人科学研究所”。

“据她讲,她的熟人开办了这家公司,所以送我这个血压仪。”

石野作了补充说明。

“您知道这家公司的地址吗?”

“说明书上写着吧。”

石野把血压仪的说明书取来了。根据说明书印刷的阿尔哥·老人科学研究所在神余川县川崎市。

饭后,真吾看准了时机,拿出了父亲、安井真知子的合影照。

“在石野先生这儿借了1000万日元的安田美智子,是不是这个女人?”

石野接过照片,顿时反应强烈。

“嘿!这个人,就是安田美智子。没错!为什么你有她的照片呢?”

石野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石野先生,您不知道她已被人杀害了吗?”

“你说安田美智子被杀害啦?是真的吗?”老人惊愕万分,看来全然不知。

“曾经大肆报导过了!”

“最近我不太看报纸和电视的消息。真难以相信,确有其事吗?”石野仍将信将疑。

真吾给石野递过去一张预先准备好的剪报,石野仔细阅读。

“她原名叫安井真知子啊,这个人没错,就是我认识的安田美智子。太可怜了。为什么被人杀了呢?”

新闻报导,只记载了案件的发生,没有提到杀人的动机,目前仍处于不明阶段。

“像她这种欺骗石野先生的人,准是到处干了不光彩的事吧。这回招怨被人杀了,这事犯在她身上也不奇怪。”

“她不是那种坏人。她一定会还我1000万日元的,只不过是发生了什么事。”

石野听说她的死讯,竭力为她辩护。老人始终不相信自己上当受骗,这正是这位老人心地善良之处吧。

2

告别石野老人,在归途中,真吾和由美子交谈着。

“安井真知子也许还在其他有钱的老人或独身女人那儿出现过吧。”

“有这可能吧。可是,她的背后肯定有男人。”

“这个男人,会不会是和‘阿尔哥’有关系的?”

“是老人科学研究所吗?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问题。”

“赶快着手调査吧!可是,想要得到老人钱财的真知子,又给‘猎物’赠送了提供线索的礼品。”

“‘阿尔哥’可疑,这只是我们个人的印象。因为给老人赠送了血压仪,但这并不构成‘证据’吧。”

“是啊,是这么回事。如果真知子不多说有熟人什么的,那么我们也不会认为真知子和‘阿尔哥’有瓜葛吧。”

“总而言之,1000万日元,决不是一笔小金额啊!”

真吾感慨万分。

拜访石野老人之后,真吾为慎重起见,与血压仪的厂家、“阿尔哥”进行了联系。原电话号码,已不再使用,法人不复存在。看来此厂家已破产、消失了。

真吾又咨询了有关方面。“阿尔哥”的地址以及厂方人员都不存在了。

“说明书上印刷的电话号码,目前已不再使用,其老板已破产了,或者是号码有变更吧。”真吾自言自语道。

“如果有变更,有关方面会介绍新号码的。”由美子答道。

安井真知子(安田美智子)赠送给石野老人的血压仪,是十几个月前的事。

“‘阿尔哥’作为公司,成立的时候,应该是注册登记的。假如查看登记本,或许就能了解目前的状况了。”真吾突然想到这一点。

“你说的登记本,我们去哪儿能查看到呢?”由美子问道。

“去管辖登记所,应该能査阅到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两人对“阿尔哥”血压仪制造厂商,越发感到行踪可疑。

安井真知子吹嘘这样一家破产的公司里有自己的熟人,尽瞄准有钱的老人当“猎物”献殷勤。究竟存在多少实际意义呢?真吾思考着,渐渐地萌生出一些具体的想法。

“阿尔哥”的所在地,位于川崎市中原区井田杉山町。因为有法人,所以大体上作了商业登记吧。

真吾决定前往所管辖的横滨地方法务局川崎支局,阅览登记册。

请求交付登记册的副本或复写本,有时可通过邮局办理。因在川崎,还是亲自去一趟更为快捷。

登记处位于第一京滨与国道132号线的交差路的附近,东西向有川崎赛马场、球场,并且周围有饮食一条街、堀之内、南町附近的红灯区。登记处可谓立足于吃、喝、嫖、赌的漩涡之中,代表着大都市的特征。

真吾在登记处的窗口,要求阅览商业登记册。血压仪的说明书上标明的电话,现在不再使用。

登记册上的“阿尔哥”曾一度存在。商号的名称、本店所在地也都符合。

真吾向窗口工作人员作了询问。

“破产的法人,在登记册上依然生效吗?”

“多少有一点。”

上年纪的工作人员回答道。

“这是什么原因?”

“公司即使倒闭,如果不提出申请,登记册仍然生效。走头无路,逃之夭夭的公司,几乎不办任何手续,登记册原封不动,依然存在。”

“那末只看登记册,就不清楚此公司实际上是否存在吧。”

“是不清楚。登记册上只有公示力,而并没有公信力。”

“所谓公信力,请问是什么?”

“登记时,以权利关系真正存在为前提,这才能有效。反之,如果只存在登记的形式,当然不会以记载的权利关系,给予受理。譬如,登记了不动产,只公示权利者的姓名、权利的性质,并不存在公信力。即使得到登记册上的权利者受权或设定各种物件等,但是,真正的权利者存在于他处,那末,自己所取得的权利,将被否认。把此称之为没有公信力。”

“我想查阅的公司,地址好像并不存在。”

“那是一家股份有限公司吗?”

“是股份有限公司。”

“对股份有限公司的规定是有董事长的任期,每五年审査一次,没有申请登记时,则由我们加以整理,有时则取消职权。我们并不去实地直接调查,而是根据申请报表办理。”

由此,真吾了解到:即使公司不复存在,倘若登记所不作解体的登记,那末登记册上仍保留此公司的名称。

倘若财务清理了结或本店转让等等,其在登记所的登记将封闭。据说封闭登记册被保存二十年。“阿尔哥”登记解散,其登记册即便被封闭,二十年内还能索取其封闭副本。

真吾申请交付“阿尔哥”的登记册副本。副本中记有登记时的商业法人的商号、代表者、公司成员、登记年月日等。

稍等片刻后,真吾接过“阿尔哥”的登记副本他很快地浏览一遍,愕然地发现。

“负责人里有一个名叫岸本弘行的。”

真吾告诉由美子,她瞪大了双眼。岸本是由“梅的克”的芦野通夫带到“矢代”的顾客。从专用火柴、芦野的名片、屋代时枝屋里采取到的指纹,认为岸本的可疑性极大。也许此两人恰巧同名同姓。

“由美子,你怎么认为?”真吾探测着由美子的双眼深处。

“我总感到可疑啊!”

“安井真知子所说的‘阿尔哥’的熟人,不会就是这个岸本弘行吗?”

只是姓,偶儿是一致的,可是在安井真知子身边时隐时现叫岸本的此人,终于浮现出具体的轮廓了。

“可是,‘阿尔哥’现在是否存在?还不清楚吧。”

“说明书上书写的电话号码不再使用,据说其地址没有‘阿尔哥’的人。”

“我们把这事报告警察吧。”

安井真知子出入于石野老人家,警察理应不知。从石野老人那儿抖落出“阿尔哥”名叫岸本的人物,真吾同由美子先行警察一步首先抓到了这个姓名。

“我们的行动,如果惊动了岸本,让他溜之大吉就不妙了,是否还是告诉警方为好呢?”

真吾受冲动驱使想核实“阿尔哥”的现在地址,非专业侦探,可千万别引起对方警戒啊,真吾内心一再告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