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崎民治成了中经管的专职司机,最近的工作只是开车。并且再不象以前那样运送“钱箱”了。几乎是每天拉着殿冈在都内到处转。也去筑地和赤坂,但近些日子殿冈总是在没到目的地之前就下车,弄不清他到底去的是什么地方,殿冈让木崎在近处的收费停车场等待,自己走着来上车。

似乎不是怀疑木崎,而是警惕跟踪。偶尔能见到村中,但见面时只是简单地说几句话,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殿冈和村中从来不谈及斯普鲁特事件和西川洋子的事。

这一天,木崎把殿冈送到皇家饭店。

“谢谢。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可能长些,你先回公司吧。”说完,殿冈向饭店走去,调过车头后,一辆高级轿车在自己的车前停下了。司机开车门,迎下来一对男女,这时木崎的车已经启动,瞬间进入视野的女人的侧影,使他觉得有些面熟,但回头看时,已经是隔了一段距离的背影。

他想停下车来确认一下,可后面紧随着车龙,想停也停不下来。当木崎在一个停车场停下车,返回饭店的门前时,刚才的那对男女已无踪影了。拉他们的那辆轿车在彷徨不知所措的木崎面前驶过,木崎勉強看清了那辆车的牌号。

木崎走进饭店,向服务台询问了心中猜想到的那个女人的名字,旅客登记簿上没有记载。

这个饭店内有大小70多个餐厅和宴会厅,如果是外来客,无法寻找。

——是看错人了?

从瞥见的一眼来看,太相似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瞬间留在眼中的女人的侧脸轮廓越加清晰了,木崎追踪着视觉余影。

由于只顾注意那个女人了,与她—起的男人没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木崎用公司电话给丰住打了个电话,把刚刚记下来的车牌号码告诉了他,并请他查一下车主。

“好吧,20分钟后再来一次电话。”丰住没细问就接受了。木崎回到公司,把车停在停车场后,估计着时间又给丰住去了电话。

“知道了。那车是大下产商的。”

“大下产商?!”木崎对这预想不到的车主感到很惊讶。

“大下产商的车怎么啦?”丰住这时才问。

“刚才,我送殿冈去皇家饭店了。把殿冈送到门前后刚要回来,看到由树从那辆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了。”

“由树?”

“及川真树的妹妹。”

“啊,听你说真树有个很象她的妹妹,是什么东都大学的学生……”

“就是她。”

“她妹妹从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啦?那你当时怎么没叫住她?”

“我当时在车里,下不来。停下车后赶去时已经不见了,只是瞬间看到一眼,说不定是看错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上心呀?”

“我没想到由树和大下产商有关系。”

“由树在半工半读,做海外旅行的随员吗?所以,出入海外业务很多的大下产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倒也是。”

“你要是感兴趣,直接问问由树不就完了吗?”

“嗯,就这么办吧。”

“把结果也告诉我一下,因为大下是横道的对手,我也有点感兴趣。”

木崎和丰住通过话后,给由树家挂了电话。

如果在皇家饭店遇见的女人是由树,那么她这时肯定不在家。呼号了数次之后,出现了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是真树和由树的母亲,语声也十分相似。

“啊,是木崎先生,好久不见啦。女儿们受您关照啦。”

木崎适时打断罗罗嗦嗦时客套话,询问由树是否在家。

“说是今天从学校直接到干活的地方去,回来得可能晚些。”

“她在哪儿干活儿呢?”

“旅行社,不过,好象净在外面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听到老母的话后,木崎加固了自己的猜测,他告诉说她回来后让她来个电话,随后便把电话挂上了。木崎坚信在皇家饭店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由树。

由树为什么从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了呢?一起的那个男人是大下的职员,还是……

当日午夜11点左右,回到家里的木崎接到了由树打来的电话。

“木崎先生,这么晚打扰您,请原谅,刚才回来后听母亲说,您打电话找我?”

这声音与真树的几乎没什么两样。不过,由树的声音显得更明快、更富有弹性。

她喝酒了——木崎想。女学生在外面喝到午夜11点钟,这工作是什么呢?

“你有什么事吗?”由树好象不知道木崎的意图,问道。

“很冒昧,我想打听你一件事。今天下午3点钟,你去平河町的皇家饭店了吧?”

“皇家饭店?”停顿片刻,“不,没去。皇家饭店怎么啦?”

“没什么,今天我在那儿见到一个人,好象是你。”

“是嘛。肯定是看错人了。木崎先生,您和那个人打招呼了吗?”

“没有。在要打招呼之前,她就走进饭店不见了。”

“那还好。我今天没去那里。您要是打招呼,可就出丑啦。”

“你知道大下产商吗?”

“大下产……不知道。”。

“那就怪了,我确实眼看着你从大下产商的车上下来的。”

“还是认错人啦,我说,后来我姐姐的事又有什么新进展吗?”

“警察好象在怀疑野野宫成男,可他有不在场的证据。”

“就是说野野宫不是犯人?”

“不,他的证据有做过手脚的痕迹,所以警察更加怀疑他了。”

说话之中,木崎注意到由树不知什么时候醒酒了,木崎的话使她很紧张。不知道是“皇家饭店的目击”,还是“野野宫的证据”引起的。然而,木崎想象着面色苍白拿着话筒应酬的由树,心中充满了不能释然的感觉。

与由树通过电话后,木崎在想,如果今天的“皇家饭店的女人”是由树,她又为什么拒不承认呢?

首先可以考虑为四种情况:

一、不想被人知道她去了皇家饭店;

二、不想被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三、想隐瞒坐了大下产商的车一事;

四、以上的一切都不想让木崎知道。

第二天早晨,木崎把与由树通话的结果向丰住做了汇报。

“昨天听你说过后,我也挺当回事儿,便了解了一下昨天大下产商在皇家饭店搞了什么活动,这样一来可发现了大问题。”丰住半吞半吐地把话打住了。

“什么问题,快说出来嘛。”

“是乔治·马克法莱的招待会。”

“什么乔冶·马克,他是谁?”

“是马克法莱,克鲁萨公司的营业副经理。”

“克鲁萨公司,是大下产商当代理的……”

“对。大下产商打算作为克鲁萨公司的日本总代理店,购入该公司的飞马喷气式战斗机,正在与斯普鲁特公司激烈竞争。以前一直受斯普鲁特公司的挤压,可自从斯普鲁特丑闻暴露后,又开始活动起来了。昨天,这个克鲁萨公司以远东分公司事务所开业的名义,在皇家饭店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

“这么说,由树是到那儿去了?”

“如果是从大下的车上下来的,肯定是去那儿了。昨天事务所开业晚会的宗旨是什么不太明确。他们只在赤坂的一幢租借楼里租了一个房间,远东分公司经理也只不过是大下产商派出的干部。我想那是本国来人前的暂定分公司经理,可以看做是克鲁莱借斯普鲁特后退之机采取的反扑战术。据说,以长沼清荣为首,民友党的长沼派及友好派系的政、财界大人物都出席了昨天的晚会。”

“由树为什么到那种晚会上去了?”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呢。”

“什么?”

“由树不是和你说,对她姐姐的死因有怀疑吗?”

“是的。”

“我想,如果她是作为查明姐姐死因的一环,参加克鲁萨公司的招待会,那么就没有必要向你隐瞒。”

“是这样。”

“就是说,她参加克鲁萨公司的招待会不是为了查明姐姐的死因,所以就不想让你知道这事。”

“可是,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向你隐瞒出席了与斯普鲁特和横道对立的克鲁萨招待会,这事让人费解啊。”

和丰住的谈话再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斯普鲁特丑闻散布开后,便进入了胶着状态。唯一出席了国会传讯的横道孝一在尽力躲避着追查,而拿撞着事件要害的海部隆造抱病闭门不出,斯普鲁特工作金的去向因而笼罩在疑惑的云雾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仓桥英辅的私生女的不轨行为败露,一部分三流刊物触及了与高级妓女之死的关系,但因缺乏确凿的证据,仓桥摆出了一付置之不理的态度。然而,这一事件的发生使仓桥的处境更为不利了,这也是事实。

警察们对三流刊物的揭露式报道似乎不很在意,但内部却对只有警察掌握的材料被人毫无遗留地窃取感到震惊。更有甚者,及川真树代替的人是西川洋子一事,还是警察们所不知道的新情报。

大社署的松冈刑警认为泄露此情况的是丰住,他立即找到了丰住。

“丰住,你这样贸然行动,实在太不应该了。”

面对松冈突如其来的斥责,丰住莫明其妙。

“究竟是什么事?”

“别装糊涂了。是你吧,向新闻者泄露了及川真树之死和仓桥总理的关系……”

“不,我还对这事感到惊讶呢。我也在想是谁泄露的呢。”

“不是你,那是从哪出去的?”

“不知道。不过确实不是我。如果要想泄露那材料,就在自己的杂志上刊登了,我刚挨过总编辑的训斥。”

“是因为周刊世论还没充分地掌握内情,写不出报道吧?”

“难道你不相信吗?真的不是我。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数。”

“有数?”

“说起来,前几天我从明日香的女招待那知道了砂田的情妇是西川洋子,那个女招待好象把这个情报也告诉了别人。”

“你怎么不马上把这个新情况告诉我呢。我们不是约定对此事件要互相协作吗?”

“对不起,我曾打算告诉你了,可终于因为忙……”

“好啦,那个女招待告诉的另一个人是谁?”

“秋山二郎,长沼清荣的秘书。”

在此丰住对仓桥派和长沼派之间多年的不睦进行了解释。这样的消息,周刊杂志记者要比警察的搜查刑警灵通得多。

“这么说,那个报道是长沼派搞出来的?”

“大概不会是别人。说起来,如果是为掩盖私生女的不轨行为而雇用的高级妓女要挟了仓桥,那么仓桥的动机就更明确了吧?”

“不可有先入之见。”

“可是,我也向你提供了情报了呀,不能告诉我下一步的调查步骤吗?野野宫是不是犯人?”

“别胡说,那不是从你这得到的材料。新闻者已经公开了的。”

“不能告诉我吗?”

“只说一件事,野野宫很可疑,可是他又有旁证。”

松冈谈了野野宫“不自然的旁证”。他怀有一丝期待,希望作为新闻界一员的丰住能发现否定旁证的突破口。

西川洋子劣迹的败露,虽然进一步证实了仓桥的动机,但却对事件的解明没起一点儿作用,反而倒使事件愈来愈复杂化了。

有人甚至一针见血地指出,为了使仓桥下台,长沼派杀害了及川真树,并巧妙地伪造成了仓桥派的所为。

可是,野野宫的旁证无懈可击,调查人员在支撑他旁证的时间问题上一筹莫展,人们确信那是伪造的旁证,但却不能揭开其伪装。

“及川真树是不是从鸟取以外的地方来的?”在没有结果的调查会议上,出现了新的看法。

“你是说?”署长催促着下文。

“就是说,用车把她从鸟取以外的地方拉来,在杀害之前,在其身上撒上了沙子和花粉,这样一来就象是从鸟取来的啦。”

“嗯,可是这样做的价值何在呢?及川真树不是死后被扔下日御崎的,来到海角时还活着。犯人必须到日御崎来。问题不在于她中途到了什么地方,而是死亡推定时间为下午10时前后的事实。”

“我认为沙子和花粉上有文章。”鱼谷发言了。当引起大家的注意后,他接着说道:“署长说她在死前到过什么地方不是问题之所在,可我认为这里大有文章,首先,沙子和花粉的‘产地’鸟取距坂和电视的有效收看区比日御崎近,既使犯人是在鸟取和真树碰头后一起来的,大概对野野宮的旁证也没有什么影响,可如果野野宫是犯人的话,是不是要把距坂和电视有效收看区更远些的产物撒在真树的身上啊。并且鸟取是仓桥总理的出生地。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到这里无论如何是不高明的。就是说,沙子和花粉对无仓桥的爪牙野野宫来说是极为不利的线索。把这不利的线索留在了真树的身上,说明野野宫不知道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他知道,我想他肯定会除掉它的,总之,真树是从鸟取来的,在这个问题上不存在任何伪装。”

“言之有理,可是从鸟取来的也好,从岛根来的也好,不是对野野宫的旁证都没什么影响吗?所说的问题不在于真树死前到过什么地方,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犯人在哪儿与真树碰的头,我想作为真树生前经过的地方,鸟取是他想掩盖的,因为虽然对旁证没影响,可是,可以从鸟取考虑到仓桥——海部——野野宫的关系。并且我们也正是如此考虑的。”

“真树的那个叫木崎的朋友说,他听到了海浪声,那不会是拟音吧。真树确实是从鸟取来的。那么,在鸟取说不定有打开野野宫旁证之壁的钥匙。”

另一方面,东京国税局公布了搜查海部隆造住宅的结果,但只是说发现了一些美术品和几份无记名的定期存款证书,有关重要的问题,基于保密义务没有公开。

即使是美术品,也只是说价值时价二三千万日元,没具体说出是什么。因此,与什么也没弄清楚没什么两样。目前,关于海部接受了斯普鲁特对日工作金的证据,只是在A国上院多国籍企业小委员会上公布的海部的收条。从海部这方面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实的证据,并且收条上的“海部隆造”字样,是日本没有的铅字体,印章也不是海部使用的,因此收条的真伪也成了疑问。

国税局对从海部宅及有关地方没收的20纸箱证据物品进行了分析,为逐次地审查各金融机关、有关人员,以及从钱的流向上解明斯普鲁特事件,正在全力以赴地工作着。

解开斯普鲁特丑闻的钥匙在于海部的黑资产。如果黑资产的获得日期与斯普鲁特工作金的支付日期相吻合,便等于两者的关系得到了证实。

新闻界各部门深知这些情况的重要性,为了找到斯普鲁特资金的“日本登陆地点”,展开了激烈的报道战。

在国税局对海部漏税的调查取得迅速进展的同时,东京地检为对海部进行临床调查征求了主治医生藤井博士的意见。对此,博士出乎意料地做了积极的答复,他说最近海部恢复得十分明显,不久便可能接受临床讯问。

临床讯问时,主渰医生必须到场。

注视着藤井博士的新闻记者们敏感地觉察到了检察部门的动向。然而检察部门闭口不言,彻底地掩饰着这一动向。

不知临床讯问会出现什么新的情况。作为斯普鲁特黑款“日本中转站”的海部,如果在新闻界的围攻下,在国民怀疑的目光审视下,不甘心只有自己当替罪羊而合盘托出的话,说不定日本的政财界要闹得天翻地覆、国民们在提心吊胆地注视着检察机关的动向。

7月17日,星期天早晨,一直坚守在海部宅前的各报道机关的“海部看守”们,目睹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调查机关星期天是不活动的。

现在,成为席卷日本政财界台风中心的海部邸所在地——杉并区永福二丁目高级住宅街,也迎来了假日的闲静早晨。交替着守护在海部邸前的记者们今天早晨也显得悠闲自得,有的在报道车上或帐篷里看报纸;有的在喝送来的早咖啡;有的人甚至还在车里睡觉。海部邸前的小巷里荡漾着朝雾,没有移动物的影子,看来今天也是燥热的天气。

上午7肘10分许,海部邸的铁制通用门发出轻微的碾轧声打开了,记者们以为是年轻的保镖又出来给地撒水,抬起带有职业性反射作用的睡眠惺忪的眼睛。

从通用门出来的是一个50多岁的微胖男人。这是野野宫成男。

——星期日一大早,野野宫去哪儿呢?

在记者们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野野宫回手向通用门内递过去,好象还有什么人要出来。野野宫是伸手扶那个人的。在野野宫搀扶下走出来的是一个瘦小的老人。可能是因为衰老,或是因为体弱不便,脚下显得有些不稳。

然而,当看到窄额、高顴骨的六角形脸庞时,记者们大吃一惊。这老人就是海部隆造其人。

没能出席国会传讯,因脑血栓理应卧床的海部,这时却以这种散步的形象出现了。一时间,记者们宛如陷入梦幻一般,茫然不知所措。难以令人相信这是实景。

“是海部!”不知是谁的叫喊声唤醒了大家。

“喂,照相机。快!”

“海部恢复了?”

在寂静的周日早晨的住宅街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请大家不要过来。只是出来散散步。”

野野宫阻挡者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几个青年保镖在海部周围筑起了人墙,横视者记者们。

“病好了吗?”

“以前是装病了吧?”

“当真是散步吗?”

质问的炮火朝野野宫迎头袭来。

“请等等,这样一齐问,没法儿回答你们。海部先生因患脑血栓,一度病情曾十分严重,但奇迹般地好了。现在半边身还多少有些麻痹,作为恢复手段,医生劝导说要进行日常生活的动作训练,到目前为止一直在室内和院子里进行步行训练了,为了扩大活动半径,决定出来散散步,鉴于病人的更生欲望,请大家多多协助。”

野野宫在记者面前解释道。海部拄着手杖,面无表情地站立在他身后。面部光泽虽然不佳,但也不十分憔悴,不象是徘徊于生死线上的病人。但是,熟知海部以前那锐利目光的记者们,在他那不知看哪儿的散乱的视线上,确认主治医生提出的诊断书不是虚假的。

虽然如此,在新闻界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来散步,确是一个断然之举。

“为什么不利用恢复设施?”记者提出了不容否认的疑问。

“那需要很多手续。另外,据说这种程度的麻痹可以在自家治疗。总之,只是散步,请你们不要过于喧嚣。”

不让喧嚣是没用的。在野野宫和保镖们簇拥下缓缓移动的海部被远远围着的照像机摄入了镜头,记者们的环形圈随着海部乌龟一样的步伐移动着,附近的居民吃惊于这意外的喧哗,也都出来了。

这一天的散步大约走了50米便结束了。但这成了特大新闻。电视和当天的晚报对海部的散步做了大肆报道。

这个新闻惊动了社会,国民对掌握斯普鲁特事件要害的海部的追逐是炽烈的。而海部一直在抱病躲避着这个追逐。国民虽对海部的病持有怀疑,但是又不能把有医生诊断书的人硬拉到审判台上来。

疾病是保护海部的唯一铠甲,但海部自己把它脱掉了。国民对他的真意感到诧异,更增加了各种猜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莫非是海部的示威?”

“示威什么?”

“就是说我已经恢复了,不能只我一个人当替罪羊,你们想把罪过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可我心里有数儿。”

“这倒也是,可是,如果海部说出来,他自己不也完了吗?”

“他已经完了。这样被新闻界围攻,还遭到右翼内部的批评,黑资产又受到无孔不入的追查,以前得到的—切不是全失掉了吗?他这不败黑政的末日到了。如果失去了一切,再没有什么东西可失时,反倒会强硬起来。”

“散步意味着他已改变了态度吗?”

“这意味着海部在公开表示他做好了随时接受传讯和讯问的准备。”

“从海部那儿得到钱的家伙们打不起精神了吧?”

“海部还是敢干的。谁也没想到他会悠闲自在地出来散步。”

“海部的散步”,使人们对一人担当了日本反派角色的海部产生了奇妙的好感。

在海部隆造那拄着手杖,在野野宫和保镖们护卫下散步的无表情的脸上,甚至表现出了“百万人中任我行”的无敌意志。

自那天以来,除两天外海部每天早晨必出来散步。散步的距离也在渐渐地延长。国会根据海部这意外的健康状况,决定改临床讯问为传讯。对此藤井博士也答复说“并没完全脱离再发的危险,如果能维持目前的状态,可以出席。”

国会以众议院长和事务总长联名的形式,再次向海部发送了传讯证人的传票。这次海部没有理由拒绝,海部也做出了接受的姿态。然而,在这背后已秘密地设下了极其精细的陷阱。

距传讯还有两天的8月7日星期日早晨7点10分,与往常一样,海部宅的通用门伴随着碾轧声打开了。先是野野宫,紧接着海部出现了。

摄影记者们端起了照像机,但是已没有那最初时的新奇感了。面对着拄着手杖用力行走的海部,人们萌发了侧隐之心,悄悄地投去激励的目光。

——今天年轻的保镖们没出来?

记者中的一人这样想道,但并没怎么感到奇怪。保镖们是对付记者们的,在散步成为日课的现在,记者们也不怎么喧哗了。反而是善意地在远处看着。

最近,海部的腿恢复得很快,能够绕海部邸整体走一周了,沿海部邸的围墙向右拐弯,是下坡,下到尽头处有一条路从左侧下来,合成丁宇路口。海部的散步路线是通过丁字路口再一直往前走,沿通往邸后的路径右拐,绕行一周。

海部拖着手杖下坡而去。现在已基本不用野野宫搀扶了,除两三个摄影记者拉开些距离随行外,其它记者们只是在远处心不在焉地看着。

在坡道的途中,野野宫好象因为鞋带松了,蹲在了道路的中间。海部一个人朝下走去。已走近坡下,马上就到丁字路口了。海部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一辆卡车从丁字路的垂直道上飞驶而来,这是一条从海部的左侧伸延过来的路。卡车借着坡度的加速力,直朝海部冲来。车上满载着货物。

“危险!”

摄影记者叫喊道,因为隔有一段距离,束手无策。因叫声抬起头芣的野野宫愕然大声叫道:

“先生,躲开!”

然而,海部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卡车,仍旧悠闲地在丁字路口上走着。

卡车的车体雀跃着撞在海部身上。衔着海部的躯体,冲撞到了堵在丁字路口上的海部邸的水泥围墙上泛起一股砂尘,发出了可怕的响声。转瞬之间,海部陷入了绝望状态。

急忙赶到的野野宫和摄影记者们,一时间全呆立在砂尘面前了。

“不好啦!”

恰好在远处目睹了事故的记者们跑了过来。真是难以令人置信的天降横祸。

海部隆造的身体被挤在卡车和自宅水泥围墙之间,挤压得象虫子一样。一看就无指望了,人的力量是不能把他的身体——不,是尸体拉出来的。卡车撞进围墙,无法移动。车箱里满载着石料和水泥等,加上卡车的自重,是相当重的。

“不把卡车弄开不行。”

“快叫救险车。”

一时间乱哄哄的一团。所辖署派来的警察也只是惊惶不知所措。卡车上没人。停在坡道上的卡车因制动器失灵跑下来,正赶上海部从这里走过。

终于,赶来的救险车移开了卡车,海部因全身撞伤和内脏破损已经死了,几乎是当即死亡。

卡车司机因业务过失致死嫌疑当场被捕。又是一个不幸的吻合,卡车的物主是都内的一个叫石田建设的建筑业者,是为改修海部邸运建筑材料来的。

为躲避新闻界和凑热闹的人的好奇目光,海部家正在搞加高围墙,安装护窗罩的工程,海部就是被承担这项工程的公司的车撞死的。

由于是在多数新闻界记者眼前发生的事故,事件的经过连同拍摄下那一瞬间的照片都被大肆地做了报道。

——为什么把车停在那当不当正不正的地方?

当然,司机要受到严厉的审查。

“这家的秘书告诉我,门前挤满了报社和电视台的车,没地方停车,让我把车停在那儿了。”

青年司机对因自己的过失引起的事故害怕了。

——没挂手制动器吗?

“挂得好好的。”

——那车是怎么跑的?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挂了制动器。真的。”

——那么机械制动呢?

“机械制动大概也挂了。”

——什么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

“挂上了。确实。”

——轮胎防滑器处理了吗?

“这,这……”

——怎么回事,是处理了还是没处理?

“因为挂上了手制动和机械制动,并且停的时间不长,所以我以为没问题呢。”

——那时你干什么去了?

“在院子里。正在和那家的人商量把材料卸在什么地方。”

——星期天早上7点钟,这么早来是怎么回事儿?

野野宫证实了司机的供述。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故,我让他暂时把车停在那儿的。是我的过错。应该考虑到在坡道上停车的危险。可是我想,那儿的道面比较宽,停的时间又不很长,不会影响交通,门前停满了记者们的车,连放一辆自行车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做梦也没想到制动器会失灵。肯定是司机没挂牢吧。总之这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我的人生是与海部先生相伴的。”

——听说你和记者们向海部氏高喊,告知危险了,可海部氏没躲开,这是为什么?

“我也感到非常奇怪。不过,自脑血栓发作以来,他的反应确实是变得迟钝了。”

——就是说,留有脑血栓障碍,没立即反应过来?

“我想可能是的。”

——海部氏听力差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好象多少差—些,但不是听力衰减。”

——你为什么在坡道上停下了?

“鞋带开了。”

目击的记者们几乎也做了同样的证词,据说在场的人都高喊危险,可海部完全象没有耳朵似地朝卡车跑下来的方向走去了。

“那真象是自杀呀。”

“不,可能真是自杀。海部被搞得走投无路了,活着也没什么指望,财产因漏税的追征税被弄得一干二净,政财界和右翼的伙伴也众叛亲离。”

“可是,死得也太快了。面对明后天的传讯,他本来还是精神十足如呢。”

“那是假精神。如果出席传讯就逃不脱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正好跑来一辆卡车。当即坚定了自杀的意志……”

“这样一来,很多人可就心安理得了吧?”

“仓桥英辅一伙现在肯定在喝庆祝酒呢。”

总之,海部一死,斯普鲁特问题也无法弄清了。

记者们反复地猜测着海部的死,沉浸在巨大的徒劳慼之中。

如此一来,一切都封闭在黑暗之中了。

涉及日A两国的战后最大的贪污案件,还没触及到栖于腐朽核心的黑怪物,便被埋在了厚厚的疮痂之下,大概检察和警察机关的利刃对这疮痂也无可奈何。

——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严重的徒劳和疲劳感的冲击下,记者们似乎听到了怪物在腐朽的浓汁中发笑的声音。

在海部隆造与撞死他的卡车车主石田建设,以及司机垣见茂弘之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关系。

然而,警察当局对这事故的发生仍持有怀疑,引起警察注意的最大的疑问声,便是海部完全没有意思躲避飞奔而来的卡车,而是笔直地向前走的。

从这一点出发,产生了自杀说。但是,无论是因卡车失灵造成的事故也好,还是预谋之举也好,对于海部来说,都应是事先所没预料到的。如果是自杀,也是海部看到飞奔而来的卡车之后,突然决定的。

即使如此,在发现卡车的一瞬间,或是佇立不动,或是跑开,总之海部应该在表露出一些本能的反应之后,才决意自杀。

然而,目击者们一点儿也没看到这样的反应。似乎海部完全没看到卡车,是一直走下去的。也没听到人们告险的喊声。

既使是因脑血栓后遗症听觉减弱了,也应能够感受到突然奔驰而来的卡车,并且也应能够看到。海部隆造的行动令人疑惑不解。

即使石田建设或垣见茂弘受人之托要杀害海部,采用的也是准确率极低的,愚蠢的方法。

海部死了。如果这是谋杀,也是偶然又偶然的结果。决不会有哪个被害者在坡下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失控的卡车狂奔而来。

这只能说是一次事故,海部可能因脑血栓后遗症没看到卡车——这种意见占了优势。

“能不能是知道这种特殊病症的人布下的圈套呢?”在占优势的意见之中派生出了这样的看法。

“野野宫作为海部最近的贴身人,可能知道这种病症。”警察因这新的看法都紧张起来了。海部隆造是斯普鲁特事件的关键人物,大概有很多政财界的大人物,在为他这简单的死去而兴灾乐祸。

假如是这些大人物之中的一个人贿赂了海部的近随野野宫,封住了海部的嘴呢?……

新看法决不是荒涎无稽的。

如果海部有这种特殊的后遗症,不用贿赂石田建设或司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设下圈套。只要让海部身边的亡命之徒撤除手制动和机械制动,圈套就设定了。如果道路不偏斜,汽车就会朝着犯人希望的方向一直跑下去。

“海部果真有如此现成的后遗症吗?”根据这个疑问,警方征求了专家医师的意见。由于担心主治医生藤井博士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偏袒海部和野野宫一方,所以回避了。

据T大脑外科神山正树教授的介绍,充分肯定了这种可能性,即“大脑由左右一对的大脑半球和夹在其间的柱状脑干构成,右半球的指令控制左半身,左半球的指令控制右半身。左右半球受损的左侧麻痹患者中,平均3-5人中有一人患‘视空间失认症’,无视左侧半边的空间,即视之为不存在,例如让他画钟表字盘,只能画出从0-6点的右半边,虽然也看到了左半边,但对他来说却当作了不存在的部分。”

——那么,患者走路时,即使从左侧有车跑过来,他也可能不躲开吗?

侦察员抑制着兴奋的心情问道。

“这是视空间失认证所必有的危险,所以如果不进行认知左侧的训练,不能让他一个人外出。”

——可是,如果本人不说出有这种症状,周围的人不会知道吧?

“是这样的,患右半球障碍的人,有的意识不到自己的病,这叫‘病态失认’。即使手脚麻痹也硬说是自己不想动,而否认是病态,患病态失认的人,基本上可以看做是视空间失认。”

“如果野野宫知道海部是视空间失认,那很明显就是他杀。”

“而野野宫理应是知道的。”

“为了让海部上这个圈套,才把他带出来散步的。”

“只要让手下的人解除制动器,就可以杀害海部,目击者是很多记者,想出的真是个妙主意。”

“可是,怎么来证实呢?现在可无法证明海部是视空间失认证啦。主治医生又是一丘之貉。”

慎重起见,他们又征求了主治医生藤井博士的意见,不出所料,得到的回答是“左侧麻痹患者不一定都患视空间失认症。反之,这种症状并不多见。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海部隆造氏患明有这种症状”。

既然神山正树教授也说3-5人之中只有一人,而主治医生也否认,警察方面便不能提出反驳意见了。

“如果是什么人故意解除的制动器,可能留有指纹。”象在寻求希望的稻草一样,警察们检查了制动器和多速杆,但检查岀的只是司机的指纹。

“据很多记者证明,不是野野宫亲自下手干的。解除制动器的人肯定是野野宫的亲信。”

“他的亲信躲在丁字路的小巷里,对他来说海部的位置是死角,如果看到海部出现后再解除制动器,就来不及了。”

“对。如举不在海部出现前解除制动器就会来不及。亲信是怎么知道下手的时机的呢?”

又一次进行了现场验证。

“喂,这个弯道镜破碎了。”

一个侦察员注意到,位于丁字路交接点上的,可视坡道上方死角的弯道镜破碎了,镜子的支柱弯曲着。

“是飞奔来的卡车撞坏的。”

“喂,通过这个弯道镜,即使在小巷里也能看到海部。”

“啊,对!”

“犯人可能连撞坏弯道镜都计谋在内了。”

经过再次验证,发现了犯人更为巧妙的计划。

犯人,不,那个亲信在丁字路的小巷里通过弯道镜窥视着海部的行动,而什么也不知道的海部,以为天下太平信步走来。下手的时机可能是野野宫通过系鞋带来告知的。那大概是“开始下手”的暗号。

亲信刻不容缓地从暗处跑出,跳上卡车,将方向盘定好位后解除了制动器,下滑的卡车便准确无误的向被害目标冲去而不易使被害者发现。

如果连弄碎为奇袭起潜望镜作用的弯道镜都考虑了的话……

弯道镜里肯定出现了亲信的身影。然而,通过询问才知道,记者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海部身上了,没有人注意弯道镜。

“被野野宫骗进了圈套。”

“那家伙策划到家了。”

“如此看来,实际上海部是傀儡,而真正的幕后人是野野宫的说法可能是正确的呢。”

“那么,野野宫的背后是A国中央情报局?”

“我们可不能做这样的揣测。”

警察受到了难以名状的失败感的冲击,可这也不仅仅只是警察。检察机关、国税部门,不,所有的国民都对这渐渐开始真相大白的事实又由权力的黑色威力封闭于黑暗之中感到恐怖甚至失望。对于国民来说,有一种终究不过如此的看破红尘的无力感。他们甚至对检察、警察部门失去了信任。检察和警察部门本来也是属于权力一方的。

然而,警察并没有就此善罢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