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横渡和下田担当了对米川瑞枝的调查。

探明水岛和大崎的关系从而发现水岛熟悉现场的情况,这是“神奈川”方面的功劳。如果这边再一无所获,那“东京”方面就太丢面子了。

两人走进米川家的门厅,看见一只老虎横卧在门口,不由得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标本这才松了口气。

“夫人,有件事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三年前的十月下旬,准确地说就是10月23日下午六点,在山梨县和静冈县交界的笼坂岭附近的138国道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你还记得和你们一起去欧洲旅行的旅行社陪同水岛良夫吗?在那场事故中,他失去了妻子和女儿。您和您丈夫对那场事故有什么线索吗?”

在客厅坐定后横渡先说明了来意。

“水岛?真的吗?”

瑞枝一脸惊异的样子。

“夫人好像知道些什么。”

面对警察的目光,她极力控制着内心的不安赶忙又加了一句:

“不!这件事我从未听说过。突然听你们一说我感到特别意外。我一直以为水岛没结婚呢!”

“夫人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横渡继续紧追不舍。

“水岛君只是陪我们去欧洲旅行时认识的,他是个很开朗的人,不像有过那么大的不幸,所以有点感到意外。”

面对警察的盯问,瑞枝低着头说道。

“您丈夫有没有因为生意上的事去过富士五湖?”

横渡改变了询问的锋芒。

“他为了看地整天东奔西跑的,我不可能一一过问。”

瑞枝回答时眼睛露出不安的神色,好像在有意回避警察的视线。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佣模样的年轻女子端来了茶。“别张罗了!”两人赶忙起身致谢。

“别客气!”

年轻女佣轻轻点了一下头刚要出去,被瑞枝叫住了:

“阿美,过来一下!”

说完把她带出了屋。他们在门外窃窃私语,听声音瑞枝好像在对年轻女佣吩咐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瑞枝回来了。

“对不起!”

瑞枝轻轻鞠了一躬,眼神比刚才镇定了许多,说话的口气也显得从容多了。

“请问夫人是出生在韭崎市吧?”横渡呷了一口茶继续问道。

“是的。”

瑞枝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揣摩着。

“听说夫人和金井是同乡?”

瑞枝脸上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

“是的,高中也在一起。这我已经说过了。”

“从河口湖沿137国道往甲府离您家就不远了吧?”

瑞枝怔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好像是吧。我对地理可是一窍不通。”

“你回家的时候走过从箱根经138、137国道这条线吗?”

“我已经十多年没回去过了。”

“你有驾驶证吧?”

“嗯。不过我是个挂牌司机,很少开。”

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恢复了平静的瑞枝那里终于没能找到突破口。

最后两位警察不得不起座告辞。

“没能帮什么忙非常抱歉。”

瑞枝从会客厅一直送到门厅。

会客厅一盏枝形水晶灯从天花板悬吊而下,四周装饰着华贵的绘画和陶器,门厅的门口处一个老虎标本虎视眈眈地卧在那里,令来访的客人毛骨悚然。整个屋内充满了一股暴发户的味道,让人感到极不协调。

回去时由于知道那是只假老虎不像来时那么吃惊了。

“怎么样?”

在去车站的路上,横渡对下田问道。

“我总觉得她的口气有点儿不对劲。”

“我也是。那个佣人送茶来的前后她的态度判若两人。她究竟对佣人说了些什么呢?”横渡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屋内陈设好像也不太协调。”

“由此可以看出她丈夫的爱好。可她丈夫死后屋里还原封不动地摆着,由此来看那个女人也喜欢这种金碧辉煌的样子。”

“是够豪华的,可我一点儿也坐不住,身上一个劲儿地直冒汗。”

“就像抹了一层蛤蟆油。”横渡苦笑道。

“不过不光是因为这个。”

“那个女人好像知道些什么,她的样子很不寻常。”

“她到底跟佣人说了些什么呢?”

“那个佣人我们以后得问问她。她现在可能很警惕。”

“对了!那个门厅!”

下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门厅怎么了?”

“总觉得那个门厅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是。门厅在二楼怎么看都不对劲,只有在一楼才对劲。”

米川家是复式的公寓,各户的门厅都在二层。

“因为是公寓式结构,所以门厅不可能都在一楼。我之所以感到不对劲是因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可能注意力都在老虎身上没太留意,我总觉得门厅进去的时候和出来的时候样子不一样了。”

“这我倒没注意到。”

“这都是因为那只老虎。注意力都放在老虎身上了。可是进去的时候和出来的时候门厅的样子确实不一样了。哪儿不一样呢?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是说在我们离开之前那个女人让佣人改动了门厅的样子?”

“难道门厅里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们看到?”

“就是说如果让我们看到了对她很不利,那她为什么摆在门厅里呢?”

“我们去了她才发现那个东西对她不利。”

“在我们问她对三年前发生在笼坂岭的交通事故有什么线索之后那个佣人进来的。也就是说门厅里摆放着和事故有关的东西……”

“下田君,我们马上回去!”

他们从车站又返回了米川家。他们站在门厅按动了门铃,刚才那个年轻佣人开了门。

“哟,丢什么东西了?”年轻佣人露出吃惊的样子。

“嗯!”

横渡嗯了一声也不等让进就进去环顾起来。下田接着进去把目光投向了固定在门口靠右手的鞋架上方的墙壁。那里明显地白一块,上方只剩下一个挂钉留在那里,说明那里曾挂着画框或照片之类的东西。靠左手的墙上挂着一幅六号大小的裸妇油画,致使右面墙壁的空白显得更加突出。第一次来的时候由于眼睛盯着正面的老虎没太注意,现在看来那里的确曾挂着画框或照片。

“原来挂在这儿的东西呢?”

下田对年轻女佣问道。年轻女佣脸上现出为难的样子。

“刚才是不是夫人让你把挂在这儿的东西摘下来了?告诉我们那是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米川夫人听到门厅的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美!怎么了?啊!”

原想警察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又回来了,她一下怔在那里。

“哦,夫人!我们想起了一件事就又回来了。”

“挂在这儿的东西哪儿去了?”横渡不容分说地问道。

“什么也没挂呀!”

“那就怪了。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还在这儿。这墙上的颜色都变了。你刚才让她摘下来了吧?喂!我说得对不对?”

面对横渡锐利的眼光,年轻女佣现出一脸的窘相不知说什么才好。

“有什么东西不能让我们看呢?夫人,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吗?”

“……”

“你不说我们也会知道的。我们可以问您家里的人或亲戚和周围的邻居。能告诉我们它是什么为什么要摘下来吗?”

在警察的催逼下,她绝望地抬起头冲着年轻女佣说道:

“把刚才摘下来的照片拿来。”

一会儿,年轻女佣拿回来了。这是一张镶在金属框里的四开纸的照片。乍一看照片上象是一片篝火,再细看,原来画面上拍的是一场交通事故的场面,一辆汽车在燃烧,熊熊的大火划破了夜空。照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画面上只不过是一辆燃烧的汽车,根本不值得镶在那么大的镜框里挂在墙上。如果光是这样即使注意力被正面的老虎吸引过去没有注意到镜框的存在也没什么奇怪。然而仔细一看,在被大火包围的车中隐隐约约有人的影子。那是一幅人体在燃烧的车里被烧焦的悲惨画面。

“夫人,这张照片为什么要摘……”

警察刚说到一半便恍然大悟。

“这是我丈夫偶然遇到的交通事故,于是就拍了下来。他把这张照片投给了一家报纸的‘读者摄影大赛’,得了三等奖。”瑞枝如实供述着。

“你所说的事故就是10月23日发生在138国道上的交通事故吧?”

横渡叮问道。瑞枝点了点头。

水岛和米川之间的断点终于接上了。

“不过,夫人。如果仅仅这祥你也用不着把它摘下来呀!夫人突然地把它摘下来,我们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横渡追问道。

看来瑞枝并不知道警察进来时注意力被老虎吸引而没看到照片。相反,如果照片就那么挂着反倒不容易引起注意。而且这张照片即便被人知道和10月23日的事故有关,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利的地方。

“实际上你们刚才一问我才知道这张照片拍的是水岛曾经卷入的那场事故,因为这和我无关,所以……”

“可事故早就报道了,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名字也都公布了。”

“不过我没想到那个被害者就是水岛。被害者的名字早就忘记了。”

“可是夫人本来就没关系嘛!即使您丈夫拍了事故的照片,夫人也没必要把它藏起来呀!”

“其实,在他投稿的时候很多人就对这张照片提出了异议,说看着车里的人在烈火中煎熬不但不救反而站在一旁拍照。就因为这个没得上一等奖。可是这么残酷的照片我不想再让别人看到。”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不想让人看到这么残酷的照片,你可以一开始就不挂在门厅里,最晚您也应该在您丈夫离世的时候把它摘下来。你为什么要把它在我们面前藏起来?我们想知道其中的理由!”

“……”

“夫人不想让我们看到照片,难道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不,什么也没有。”

“那为什么我们一来就把它藏起来呢?”

“……”

“是不是在您丈夫拍照时夫人也在场?”

“是,是的,在场。我虽然在场可也没能阻止拍下那么残酷的照片。”

“撒谎是不行的!夫人刚才不是还说和自己无关吗?”

面对警察的穷追不舍,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至少那张照片她当初并不认为么残酷,所以丈夫死后还把它挂在了门厅。

“怎么样?夫人!告诉我们真情吧!”

横渡给以断然的最后一击,瑞枝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下来。

“实际上我在另外一辆车上,正好路过那里。”

“另外一辆车?”

“这必须要说吗?”

“必须!也许对我们有用。”

“那一天,是晚上,我以回老家的名义坐在金井的车里去富士五湖那边兜风。怎么也没想到那天米川也去了那里。后来我问他不禁吓了一跳,米川说他到箱根看地顺便到富士五湖转转。我们两辆车在那附近相擦而过。我们路过事敌现场的时候事故已经发生。一辆汽车在燃烧,一个男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在求救。金井停了车想下去看看,我害怕被牵连就让他开了过去。米川是在我们走了以后来的。”

瑞枝断断续续地说着,好像是在回忆那场事故的悲惨场面。

“米川也只是拍了照片和你们一样走了?”

“他说怕把车弄脏了。”

“夫人和金井是什么关系?”

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警察还是问道。面对濒临死亡的人的呼救声,他们视而不见从旁溜掉,这正说明他们害怕两人之间的关系被人知道。

“嗯,那……,你们随便怎么想吧。”

“您丈夫路过现场真的是出于偶然吗?”

“是的。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也会路过那里。后来我还感到后怕。”

“既然夫人看到了事故现场的情况,后来见到水岛的时候一定想起来了吧?”

“当时都吓晕了,谁还顾得上看他长什么样。只看见在黑暗中一辆车在燃烧,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哭喊着救命。根本顾不得看他的脸,即使看了肯定也和平常不一样。你们要是不说我根本不知道那场事故的被害者是水岛。我要是知道,早就摘下来了。”

“出发前水岛来办过手续吗?”

“来过两三次……”

瑞枝话一出口立刻醒悟到了其中的意思,脸变得刷白。

“水岛当时看见这张照片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平常就挂在门厅,也许看到了吧。”

“当时他的表情怎么样?”

“我没太注意。怎么?难到是……水岛?”瑞枝的嘴唇颤抖着。

2

水岛和死者之间的连接点终于找到了。第一被害者米川偶遇交通事故,置哭喊求救的水岛于不顾,反而把他当作参加摄影大赛的题材摄入了镜头。第二被害者金井由于害怕他和米川夫人的奸情暴露也没有停车救人。

如果他们当时都伸出救援之手,水岛的家人也许不致死亡。

对于水岛来说,见死不救的他们也许比肇事者更不能饶恕。

由于在旅行团成员中发现了水岛和他们的连接点,以此为突破点对其他成员也进行了调査。

结果证实了十月二十三日那一天八束夫妇和梅谷夫妇也有先后经过现场的事实。他们也曾受到水岛的苦苦哀求,但也都因为害怕受牵连可溜走了。

九人当中只有安养寺夫妇没有路过现场,但调查中发现由于金井自己的车坏了,安养寺家的车(英一郎给则子买的)被借了出来。

至此连接所有成员的“共同点”终于显现出来了。

“水岛是通过什么途径找到那些人的呢?”有人提出了疑问。

“米川不是给报社的摄影大赛投稿吗?也许是从这儿知道的。”

“其他人呢?”

“从安养寺夫妇也被劝说参加东方之旅来判断,也许是从车牌号知道的。”

“动员他们参加旅行团也许是为了在旅行中找出见死不救的开车人。”

“多么执拗的观念!”

“这固然是执拗的观念。可妻子躺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奄奄一息,路过的车辆没有一辆停下来送他们去医院,对于他来说,他们就像毫无人性的魔鬼。”

“可是在那种悲痛欲绝的情况下怎么能把四辆车的牌号都记下来呢?”

“也许他们都停了一下车,看到事故的惨状又都感到害怕开走了。在水岛看来,‘这下可有救了’的感觉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感到他被伸出的救援之手抛弃了。绝不能饶了他们!于是,他用忿恨的目光记下了开走的汽车牌号。”

“如果米川和金井都是水岛杀的,为什么八束夫妇还留着?”

“米川夫人不是也没事儿吗?”

“米川夫人当时没有在米川的车里。虽然她坐在金井的车里,但是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有对别人泄露,所以坐在金井车里的是谁水岛并不知道。”

“那梅谷呢?”

“水岛的怨恨主要是冲着开车人的。对梅谷他已报了仇,他似乎并不想把复仇之剑刺向同车的人。不过,八束夫妇还‘完好无损’地留着,谁知以后会怎么样。”

“就是说八束夫妇的处境很危险?”

“还是注意一下为好。”

这种危险以前金子国际警官也曾提出过,但是由于需要找到共同点以证明这种危险的存在,所以当时提出的在八束周围设伏的意见没有被多数人所接受。

现在由于发现了共同点,那种危险非常现实地摆在了眼前。水岛也许已经充分感知到警方已经盯上了自己。于是搜查本部决定提醒八束夫妇以防万一。然而警察被告知八束琢之昨天已经出外旅行去了。

“他去哪了?”

侦查员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向八束夫人问道。

“他从来不说。他经常为了构思一件大作品出外旅行说是寻找灵感。他昨天开车出去了,说是两三天以后就回来。他怎么了?”

八束妙子好像已经习惯了丈夫的出行,并未显出特别担心的样子。然而“共同点”的发现和八束琢之的旅行碰巧赶在了一起,侦查员隐隐约约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为慎重起见,先询问了全日本观光公社,对方答复说水岛昨天没有上班,事先也未请假。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

搜査本部越发感到不安。通过调查水岛的住处,发现他从昨天就一直没有回家。

通过转换视角的设想虽然发现了水岛的重大嫌疑,但迄今没有对他采取任何监控措施,这不能不说是搜查本部的一大失误。

搜寻了两人可能去的地方,一无所获。至此,搜查本部认定米川、金井被杀系水岛良夫所为,向全国发出了一号通缉令。与此同时,东京、神奈川全署实施了紧急警戒体制,对过往车辆进行严格检查,同时请求周边各县给予大力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