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话都谈完了吗?”宫司回到里屋,爽朗地问。

“正好上茶,喝点吗?还有咖啡。”宫司问。看来棋局已告一个段落。

“听说停战后731部队曾一度把这个神社当作据点。”前田一边冲茶水一边问。

“啊,那种军队呀,只在我的神社住了一个月。”宫司回想起往事来。

野间神社的延山邦磨宫司陈述了以下内容——

那是一支奇怪的部队,说是要借宿,住了一个月。大概是停战那年的八月二十五日到九月二十日之间的事。我记着日记、到仓房里找出来一查就知道正确的日期了。借宿的人说:“金泽市内到处都是曲曲弯弯的,借宿的房子一间也没有,能让我们寄宿在神社里吗,一共才二十个人,都是部队总部的。”说话的是个军官,很沉着,一副学者的风度。我自作主张让他们住了进来。他好象是队长,别人叫他“石井”。还有一个干部也叫“石井”,两人好象是兄弟。

这支部队带着大量物资。用卡车装了几趟才运来。有很多米、酱、酱油、袋装葡萄糖。还有没有解开的行李、大量的药品(消毒药)、几十台缝纫机头,都是新的。麻绳堆得象山一样高。

现在消防分团的器材库地皮上,当年有一间青年团体的房子,长六间、宽四间。他们把房子撤空,把这些物资搬进去当仓库使用。他们带的酒有几百瓶之多。

这些部队带的不仅是粮食和物资之类,还有四尺长三尺宽的铁制橱柜,搬进了神社的二楼。有一次,我老婆看到石井队长开铁箱,使她大吃一惊。铁箱里一包包东西装得满满的。好象是有什么原因才藏在铁箱里的。一包包的很多,但是不知道包的是什么东西。这批神秘的包裹肯定是一大笔资金。

部队叫什么名称也不告诉我。从肩膀上朝下吊着手枪的士兵,不分昼夜地轮流在放铁箱的屋子入口处站岗,戒备得很严。

此外,部队里还有化装了的专家,戴着粗架子眼镜,穿着西装,完全是一副老百姓的打扮,白天到外面随便闲逛。他们是出去探听消息的。

探子回到神社就向军宫汇报,我听到汇报的都是同美军动向有关的情报,如“美军今天好象在厚木和横滨登陆”,“下周星期一将占领古尾飞机场”等等。好象这支军队很怕美军。

有一天,探子慌慌张张回来报告:“估计美军今天上午十一时占领小松。”部队顿时骚然。但这个消息是误报。他们没有撤退,仍然住在神社里。

晌午,他们悄悄地来到神社的院子里,遮上一块帷幕布,里面作炊事房,用巨大的、直径三尺的蒸气锅做饭。这些人甚至神经过敏地担心冒起的炊烟会不会从空中暴露目标。

为了防止同当地居民发生摩擦,有时他们从“仓库”拿出粮食和葡萄糖分发给村民。那时候正缺糖吃,村民们排成长长的队伍领取这些“配给”物。

当时,第七连队驻扎在金泽医大,卡车遮着被单往返于医大和本神社以及舞鹤和本神社之间。

该部队里还有做西装的缝纫兵。整日踏着缝纫机做帽子和工作服,把新军装改成一般衣服,交给军官以及总部工作人员。每天都有同该部队有关的人员来访,这些来访者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其中有个名叫篠崎的军官是中尉会计,围棋下得很好。一到晚上便拿着酒来邀我下棋。我俩关系很融洽,但是,部队在神社住多少天,部队的性质是什么,他一句也不说。(昭和二十年)九月十七、十八日,是神社的祭祀日。石井送给神社许多酒,并代表部队恭恭敬敬地到神社像前拜神拍手。

但是,祭祀日以后,市民们开始议论纷纷,对这支奇怪的部队长时间驻在神社感到不安,不少人忧虑地劝我说,搞不好也会被问战犯罪,不要自找麻烦。我感到很难开口,我对石井说:

“这里是神社,常有市民来敬神,长期提供别人住宿有些不方便,请贵军逐步撤离本社。”

石井点点头,用平静的口气说:“知道了。”几天后,率领部队撤走了。

我记得这是九月二十日的事。

部队撤走后,不断有自称是该部队的复员军人来访。这些人都诉说:“我有部队接济的钱和物品,要是没有这些东西,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在这期间,复员局(县设)的人曾问我:“窝藏过部队吗?”此外,设在金泽的师团司令部也问我:“部队到哪儿去啦?”我想,这支部队肯定有什么秘密。不过,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军队。

第二节

没料到宫司提到的人中有篠畸中尉,说不定还有其他曾在侦察中认识的原队员呢。

听着前田老人和宫司的回忆,不知不觉地日落西山,一片暮色昏沉。

“已经很晚了,请吃晚饭,您就住在这里吧。”宫司同栋居初次见面就热情相邀,但栋居不好意思受此盛情。有一班夜车,明晨到达上野,现在离这班车的发车时间还有十分钟。

“什么?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宫司听栋居说没有空,愠怒地说。

“我也不想再坐啦,鲁邦还饿着肚子在等我呢。”

前田老人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栋居恍然大悟,开头在白云庄遇到的那条同人撒娇的狗原来是前田老人养的。

“我送你到汽车站吧。”前田老人对同他一道辞别宮司的栋居说。

雨已经停了,夜空漆黑如墨。从大海方向吹来刺骨的冷风。栋居一阵寒战,颤抖着说:

“您快去给鲁邦喂食吧,到神社之前我去过白云庄,它显得很饿。”

“啊——?您去过白云庄?给它喂了狗食品,可是鲁邦这家伙耍脾气,不是热饭它不吃,要同我吃得一样,以后就养成了习惯,同人吃一样的东西啦。我外出的时候,怕它钻到别人家去,不得不把它关在狗窝里,夜里和它一起睡的呢。”

“这家伙真可爱。”

“就象家里人一样,狗决不会背叛人。其实这条狗是同我一起被赶出来的。”

“被赶出来的?”

“本来是良春家养的,它也上年纪啦。毛脱掉了,经常遗便。良春的媳妇嫌它脏,蛮横地说,是动物,当然也会老的,要么扔掉,要么交给卫生局处理。于是我就把这条狗收下来了。以后,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才好。就这样,老人和老狗就在一起相依为命了。”

老人为自己的不幸身世悲伤。两人边谈边走,来到汽车站。车很多,其中不少是空车。栋居向前田老人行个礼,辞别而去。

第三节

利用夜车从金泽赶回东京,身体果然可以适应。栋居打算早上到达上野后照常去上班,向侦察指挥部报告调查结果,然后再回家小憩片刻。

栋居下了列车转乘电车。大都市一天蓬勃兴旺的工作已经开始了。虽然时候还早,但上班的人正在按一定的节奏渐渐增多。这个巨大的都市是个不夜城,从黑夜到白天,人们的活动一刻不停地持续着。后来的电车比前面的电车拥挤得多,它象城市的动脉,压力遂渐升高。

栋居要乘的电车来了。最后两个下车的乘客是一对老年夫妇,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下电车,栋居一见这情形,马上想起了同老狗依偎在一起的前田老人。

“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才好。”

前田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口气虽平淡,但饱含着孤身老人的凄凉。无论他们上哪儿,被遗弃者的孤独都是摆脱不掉的。老人将失去唯一的伴侣,不,是亲人。狗也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根基。

想到这里,栋居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闪电带来强大的电压,使僵化的脑细胞麻痹。电击过后,新的能量又输进了大脑的每根神经,视野更加开阔了。栋居疏通了闭塞的思路,从一个新打开的窗户向外展望。

栋居拨起了白云庄公用电话的号码,这个号码是栋居昨天记在备忘录上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接电话的人是公寓管理人,好象还没有睡醒,栋居请他传呼前田老人。好一会,前田老人才来接电话。栋居免去客套,直接询问前田收养鲁邦是在什么时候。

得到预料的答复后,栋居挂上了电话,浑身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发现奥山谨二郎尸体的时候,看到他的手指甲缝中有乱挠“榻榻咪”时嵌进的麦秸。裹在被褥中的尸首的手再长也够不到“榻榻咪”上的挠痕。他杀的疑问就是由此而来的。详细检查了指甲中的东西,除了麦秸,还发现一根动物质的纤维。将这根纤维同鲁邦沾在栋居身上的毛进行对照。结果表明,从髄质性质、色素沉着、毛小皮的纹理、截面的形状来判断,两者是属于同一条狗身上的毛。

嵌在被害者指甲里的动物毛出自何处已经查明。狗毛的主人就是前田让司。狗是前田让司去年八月上旬从儿子良春家收养的。一定有什么人把这根毛从前田良春家带到奥山谨二郞的家里,而“搬运者”除了前田良春没有别人。前田良春曾经预约过大岩桐花,这也是一个旁证。侦察指挥部经过慎重讨论,决定先传讯前田进行审问。由于栋居始终在追查前田良春,所以主审由栋居担任,驹人警署的福田警官担任助审员。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啦。”栋居嘲讽似地进行重逢问候。

“你们到底要想干什么?在我的记忆中还没有被传讯的先例。中国女译员和奥山谨二郞的事同我毫不相干。要是以后证明你们弄错了的话,那就对不起啦。”

前田良春依仗千岅威势,气焰嚣张。

“只问几件事,不占您的时间。”

“到底要问什么?我很忙,能不能简单扼要些。”

“前田先生,去年八月五日您在团子坡的花店买了大岩桐花,然后把花送给了奥山谨二郎。”

问话的锋芒使前田十分惊慌,但他竭力保持镇静。

“会有这种事吗?”回答的口气很沉着。

“这里有花店的预约传票。”栋居把从花店借来的预约传票放在前田面前。

“有传票?那也许赠送过。”

“你不是说战后千贩死了前妻,以后就同奥山谨二郞没有关系了吗?”

栋居把矛头向深处捅了一下,他觉得已经抓住了对方的尾巴。栋居的说话声很平静,但有一种这次非制服对方不可的气势。

“你……你就是栋居吧,你好象一点也不知道干事长秘书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哇。”

“那就告诉你。要代替干事长妥善处理所有事务。从地方后援会上京人员的食膳、子弟就职的斡旋,直至党内事务,都要代替干事长处理。长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呢。如果说干事长是银座四段的话,我就好似站在那里的交通警。你要问我一年前某某行人是否到过某地,这怎么能回忆起来呢?说不定是干事长或别人叫我去的,反正记不清了。”

“行人中有一个人死了,我想,你作为交通警,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吧。”

“违反交通规则而死,我没有一点责任。”

“你怎么知道违反交通规则?”

“名叫奥山的那位老人,死得同我毫无关系。送花给他是偶然的,怀疑这件事,完全是自找麻烦。”

“你留下了一根毛。”栋居亮出了王牌。

“毛?”

“是你家那条狗身上的毛,也就是鲁邦身上的。”

“哼,岂有此理,一样的狗毛多着呢。”

“可是,从毛的形状以及其他性质来看,是同一条狗身上的。”

“狗毛嘛,出现在现场的原因多着呢。”

“但是,这根狗毛不是简单地带到现场的。你并没有直接去奥山家。送花去的是花店店员,而不是你。”

“说不定在那以前去过。”前田的口气不再那么硬了。

“狗毛是刚脱落不久的,技术鉴定证明脱落时间正是奥山死亡前后。您府上的鲁邦被令尊大人收养是去年八月十日。出现在东京的这根狗毛只能是八月十日从狗身上脱落的,但它却出现在同月同日死亡的奥山指甲里。能把这根毛带到奥山家的只能是你。”

当场执行了逮捕。前田还想顽抗,但他已经词屈理穷。留在死亡者指甲中的那根毛的“发生源”移到了金泽,这不能不说是个漏洞。栋居如果没有发现前田良春的父亲还健在,就不可能抓住这个证据。

毛根新鲜,呈湿润的球状,毛的末端还没有角化,弯曲着,呈钩状。要是旧毛的话,毛的末端都会角化,根部干燥萎缩。毛根梢不粘附,没有毛囊的成分。

前田还在狡辩抵赖。但八月十日前后把狗毛带到现场的人除了他不可能是其他人。

如果前田驱逐狗是在八月十日前几天,那么,这根新脱落的狗毛就有可能是别人带到现场的。至少前田身上不可能有新掉的狗毛,于是就可以从嫌疑圈里排除。而现在前田良春正处于嫌疑圈内的时间和空间的交叉点上。

在栋居严密的审问下,前田的防线接二连三地崩溃。前田被捕的消息一传出,千岅义典立即被一群新闻记者包围。人们怀疑前田犯罪是千岅指使的,因为民友党干事长的第一秘书及女婿前田良春是以杀人嫌疑罪被捕的。这是宣传舆论争着报道的事件。如果案情进一步牵涉到千岅的话,事情就闹大了。

千岅向记者声明:前田的事同我毫无关系,对大家的议论,本人感到十分为难。

千岅的声明对前田是个打击。他已被原先赖以顽抗的最后一个堡垒拋弃,感到悲观绝望。逮捕后便是拘留,从拘留的第五天起,前田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罪行。

第四节

“我并不想杀害奧山谨二郎。但奧山抓住岳父的弱点恐吓岳父。岳父杀害寺尾春美这件事我也是听他讲的。他常常提起这件事,迫使岳父向他提供战后一切经济生活的来源。这件事虽已完成时效。但从社会地位来看,他是极其害怕此事暴露的。由于寺尾春美还同其他‘731’干部发生过关系。因此,付给奥山的保密费是从‘731’的秘密资金中支付的。”

“为什么要杀害奥山?”

“奥山威胁说,要向警察诬告我们同杨君里的死有关。当然,他不是为了告发,对于岳父以前的事已有时效保护,他想把杨君里的死作为新的罪证来榨取更多的钱。”

“千岅没有杀害杨君里的动机吗?”

“杨君里来日本,为的是找在满洲分别的亲生女儿。岳父曾帮助井崎夫妇将他的死婴换成杨君里的婴儿,以此为交换条件,让奥山替岳父保密,不泄漏杀害寺尾的秘密。换婴儿计划由奥山制定。我是从奥山那里知道换婴这件事的。奥山上了年纪,他好象很想说出心中的秘密,说把秘密带进坟塞负担太重。我心里为岳父担心,奥山活着,早晚是个祸害。奥山还告诉过我,说杨君里的丈夫是日本新闻记者,是在哈尔滨被害的;说岳父同杨君里丈夫被害一事也有关系。关于杨君里的一些事,我都是从奥山那里间接听来的,详细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查杨君里死因时,警察的注意力将会集中到奥山身上,我预感到对岳父来说,这是非常不利的。”

“杀害奥山的动机就是从这个预感中产生的吗?”

“岳父从去年八月六日开始到米泽去行政视察,我也一同去了。当时我们发现侦察员栋居为了寻找奥山的下落已在我们之前到过米泽。岳父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说如果让警察碰上奥山就糟了,命令我想个对付的办法。”

“他只是叫你想个对付的办法吗?”

“是的。于是我就先回到东京,八月十一日夜去同奥山会面,叮嘱他万一警察来查问,不要说不利于岳父的话。可是奧山冷笑着说:你专门为了关照这句话而来,说明你害怕警察。然后他说自己以后的日子已经不长了。从现在起到死,加在一起需要五千万日元生活费,要求我支付。我说没那么多钱。

“奥山不以为然地说,千岅侵吞的‘731’秘密财产按现在的时价换算约值五亿日元,他就是靠这笔钱爬上政洽舞台的,我要的数目只有那笔钱的十分之一,为什么没有权利得到呢?你不也是靠老婆做后盾步步高升的吗?我不会让你成功的。我要用这五千万日元,叫高村光云造一个我同智惠子的比翼塚。智惠子真正的爱人应该是我。这件事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明确。石井部队长把永田铁山军务局长(昭和十八年八月十二日为相泽三郎中校所杀)当作终身的恩人来尊敬,他办公室里陈放的一座永田铁山胸像还是我开口叫高村光云雕刻的。

“他骂千岅卖国贼。说千岅是美国间谍。停战后不久,美军从日本本土登陆时,千岅是做向导的。并说早就掌握了这个证据。证据就是交给美军登陆小组的日本协作者名单。我想,奥山老糊涂了,留着他很不合适。要是让他这么下去,就成了千岅的致命伤。一旦千岅失掉地位,我的前途也将因此而葬送。想到这里,我就用被子把他闷死了。”

“行凶前五天,就是八月五日,你为什么要向奥山赠送大岩桐花?”

“为了看望他。如果不是这么常常送一些礼物去,他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世界拋弃。一段时间不去,他就会来催。赠送大岩桐花是为了看望他。”

“行凶后把花带走是不是因为害怕从花中露出马脚?”

“是的,我意识到这厚瓣的红花会暴露行凶的某一段过程,所以带走了。”

“向杨雷震打听杀害杨君里丈夫的材料,是你自己决定的呢,还是千岅指使的?”

“是我自己决定的,奥山早就同我说过,千岅同杀害杨君里丈夫一事也有牵连,所以我一直对此很关心。”

审问到一半前田就直接称呼岳父为“千岅”,这意味着他已看到被千岅抛弃的事实,对千岅不再抱有希望。

栋居在记录前田口供的时候十分注意新了解到的案情——前田良春供述奥山是在喊出“千岅是卖国贼”后被闷死的。

奥山怎么会知道千岅背叛祖国的事呢?停战前奥山一直在满洲的731部队,怎么会掌握美军在日本的内线这种极端机密呢?前田良春杀死奥山的时候,难道把奥山看成同父亲一样的人吗?前田让司曾说“他不会放过我的,他就是那种人嘛”。也许前田良春内心对父亲十分仇恨。

前田良春是怀着杀父的动机杀奥山的吗?要查明这个难以置信的疑问。

以后在检查官审问的时候,前田良春对自己同父亲的关系供述了以下内容:

“我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也就是一九四二年一月,在美国阿肯色州的日本人集中营里,母亲生病了。正当她营养不良的时候,患了感冒。集中营设置在一片荒野上,我们一家人住在兵营似的临时木板房里,简直不是住人的环境。在密西西比河还要进去十公里的地方,发生了十年为一个周期的大洪水,该地居民全在洪水中淹死。使我们心神不安。从电线杆上的记号来看,水位比集中营我们的临时木房房顶还要高得多。冬天,没有燃料,冷得要命,事实上确有冻死的人。有时到原始森林中去砍些野生树木来烧火取暖,但只是冒烟,眼睛和喉咙都受不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母亲的感冒诱发了肺炎。夜里,母亲反应异常。但由于白天干活太累,她身旁的父亲仍安然酣睡着。母亲就这么死了。等我叫来集中营的医生,已经晚了。只见父亲在母亲尸体前打着呵欠,说反正没有救了。当时我就在心里发誓,决不能饶恕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