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对策划解剖少年者的调查毫无结果。这时,栋居耳边老是响起薮下的话:“包括被挪用的预算资金在内,‘731’有一笔用途不明的巨额资金。”而且,薮下还举出另一笔机密预算的细目,并对这些具体数字加以说明。

薮下不是经管财务的,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呢?“731”有一笔用途不明的资金,这件事看来是咬着耳朵秘密流传的,既是流传,为什么有如此详细的数字呢?数字这么具体,可见不是传说。难道“731”已经腐败到贪污实情成为公开秘密的程度了吗?直至战后的今天,这腐败的后果完全清除了吗?

带着这些问题,栋居第三次访问了薮下。“不愧是刑警先生哪!实话告诉你吧,在‘731’那段日子里,我经常打网球消遣,一起打球的人中,有一个财务部的人,是他偷偷说给我听的。”

“嚯,‘731’里也打网球?”栋居感到奇怪。

“731部队队员也是人嘛,当然不能光培养细菌和解剖马鲁他罗。除了网球,还有相扑、棒球,还演戏,开盂兰盆会、运动会、音乐会。”薮下的口气里有种抗议的语感,栋居有些担心,薮下是很重要的协作者,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怎能惹他生气呢。

“哪里哪里,听说当时棒球和网球是具有敌对性的体育项目,在日本国内是禁止打的。”其实当时栋居年龄尚幼,他只记得母亲去世后,家里只有父亲和自己,过着寂寞的生活。

“在国外就不管罗,娱乐消遣是很自由的。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为了祖国才到前线来的。‘731’中主要是医生和学者,军人处于次要位置,因此文体活动是放任自流的。”

“那么,您刚才说的那位财务部的人现在在哪里?”栋居注视着薮下的脸庞,这条唯一的线索有否希望全在薮下的回答之中。

“算您走运,最近此人刚同我联系过。”

“联系过!?”

“前几天,一家电视台邀请我作为医务界的头角露露面,碰巧让他发现了,出于怀念的心情,给我打了电话。哎呀!电视的威力真可怕,只是上午一会儿时间里,就有几个失去联系的朋友来找我。”

栋居想对薮下说欢迎他上电视台,战后他同“731”人员断绝了来往,最近同那个财务人员挂上钩,对栋居来说,当然很幸运。

薮下告诉栋居,这位财务人员叫井上泰一,住在埼玉县和光市的团地,现在是当地公民馆馆长和老人俱乐部负责人,过着悠然自乐的生活。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栋居立即出发去井上家。井上住在和光市的“南大和团地”,出发之前曾同管辖该地的朝霞警署联系,对方告诉栋居,从车武车上线的成增站坐公共汽车,到“越后山”车站下车就行,该公共汽车站就在南大和团地中央。

这个团地的房子沿街长长地一字排开,一幢接一幢象条细长带子,与其说“团地”,还不如说是“长地”或“连地”更准确。作为一个团地,这里并不大,大约有十四、五幢房子,一幢房子住二十五至三十户人家的话,总共才四百户左右。

不知井上泰一住在第几栋第几室,问了团地中央的管理办公室,一位皮肤白皙的中年妇女和蔼地告诉栋居是“二栋409室”。

按女管理员指点的地址沿着团地的道路走到西面,在尽头找到了二栋。井上的家就在二栋四楼西首。

409室的门牌上写着井上的姓名。栋居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律,按了门铃,里面有个女人应了一声,来开门的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妇人。

栋居递上名片,说是薮下清秀介绍来的,然后问:“主人在家吗?”

但老妇人连名片也不认真看一看,连连说:“快,快,快请进。”差点就要拉着手把栋居引进屋来。

这么轻而易举就进了井上的家,意外之余,栋居似乎觉得情况并不妙!栋居被带到一间朝南、带晒台的明亮屋子里。这是间和室,却铺着地毯,装饰得象西式起居室。

老妇人端来茶点:“请别客气。”

栋居第一次在“731”人员的家里受到这么亲切、热情的欢迎,显得有些恐惶,他不知所措的站立着。主人请他坐上沙发,又重新互致初次见面礼。

井七老人七十上下,满头白发,外表给人一种稳健的印象。老伴不离左右地在旁伺候。家里没有其他成员,看来子女早已独立,另建了家庭。

“今天来打扰您为的是……”

“我明白您的意思。提到奥山,我多少知道一些,凡是我了解的,只要对您有用,我都说。的确,‘731’上层的诸丑事中,有的干得十分隐秘。那时我们想,帝国王牌军的首领能这么干吗?我们从掌握的财务数字上看出,战争的前途是非常黯淡的。我们想揭发,但没有人呼应,宪兵队是一丘之貉,搞得不好,就会象山本那样丢命。”

“是您将贪污情况告诉了山本记者吗?”

“山本采访我时是很秘密的,但他似乎已经从各方面搜集到不少证据。”

“贪污事件的同党和实情究竟怎样?”

“昭和十七年七月,所谓关东军特别大演习刚结束不久,石井部队长就被撤了职,由北野政次来731部队继任部队长。石井被撤职的原因是上司发现了那笔用途不明的巨额资金。作为‘731’的设施之一,‘731’里造了一座大礼堂,编号为63栋。贪污现象首先是从造这座大礼堂问题上发现的。‘731’向关东军司令部提交的基建计划同实际建造的设施出入很大,引起了陆军参谋总部的怀疑。其次,进出‘731’的军需商上层官员之间行贿受贿,这是第二个疑点。‘731’存有大量药品,医疗器械,试验器材、建筑材料、粮食。提供这些货物的厂商敲诈介绍费等勾当。第三个疑点是哈尔滨宪兵队总部以及特务机关送来马鲁他时支付的手续费。当时那些同‘731’有关系的宪兵挥金如土,已是公开的秘密,其中有的人还大肆炫耀自己有钱,夸口在新京、哈尔滨、奉天的花街柳巷里如何如何挥霍。以63栋礼堂为起端,发现了许多渎职迹象,以致陆军参谋总部成立了专案检查组,查出多起贪污案,不少牵连者都受处罚,石井作为贪污的元凶被撤消职务。”

“如此说来石井被撤职是昭和十七年七月的事。”

“是的。”

栋居心想,在傅家甸发现山本尸体以及杨君里的弟弟被骗入“731”是在昭和十九年四月间,也就是在石井解职的一年零八个月之后。这说明山本被杀,其原因并非薮下所说的揭发了“731”的贪污。

“撤换石井,并不意味剔除了贪污的全部根蒂。只有石井一人被解职送往南京,贪污的根子还保留着,被石井庇护下来,未受处分的干部是不少的,对他们来说,山本肯定是个威胁。”井上似乎知道栋居的内心活动。

“那么这些人中谁同山本记者冲突最大?或者说山本揭露事件后对谁最不利。”栋居提出了核心问题。“石井部队长的亲信对山本都很害怕。”

“您是否知道,害怕山本、同哈尔滨宪兵总部有瓜葛、指使病理研究班马上解剖少年的人是谁?”

在栋居的注视下,井上慎重地说:“我想起了好几名干部,但记不得他们的姓名了,无法奉告。这些人现在都是各个领域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想了解这些人是为破案作参考,并不是怀疑他们。”栋居诚挚地说。

“我说的只是推测,而且知道得也有限。”在栋居的反复请求下,井上仍然口若寒蝉,看来,“731”人员的嘴撬棒已撬不开。于是,栋居转了个话题。

“刚才说的第三个疑点是同哈尔滨宪兵队买卖马鲁他,这笔交易做到什么程度?‘731’支付多少钱?”

“常常一次就支付五千至一万日元,这笔钱来自临时保密费,不入财务部门的帐目。马鲁他的价格有高有低,平均一个一百日元。马鲁他中女的比男的贵,苏联人比中国人贵,有时价格高得惊人。”

一个马鲁他一百日元,比雇员一个月的工资稍高。这就是说,雇员干一个月,就可以买一个人。

“钱是用现金、还是从银行支付的呢?”

“为了不露痕迹,都是现金。在送人来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您认识送交马鲁他的宪兵或者特务吗?”

“我不去交付现金,不知道钱是交给谁的。直接交钱给宪兵的是财务课的课长。”

“有您在场的时候吗?”

“怎样交钱,我没有看到过。但目击过一次交接马鲁他的场面。”

“交接的场面……”栋居屏住气息,紧张得就象一个大猎物马上要上钩。

“昭和十九年,近五月末的一个夜晚,我有事去值日官的房间,我向值日官传达完要联系的事,刚要回去,他笑嘻嘻地对我说,‘一个有趣的玩意马上就要来了,要不要去瞧瞧新鲜。’我意识到可能是马鲁他来了。押送马鲁他原则上都在夜里秘密进行,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求他一定要带我去看。値日官说,‘跟我来’,把我带到总务部的一间屋子里,从这里可以看到总部前面的院子。院子里排列着宪兵,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不一会儿,以哈尔滨宪兵总部的车为先导,开来一辆载重二吨的黑车子。这辆车没有窗,象冷藏车似的。车后门开了,下来二十来个以中国人为主的男马鲁他,其中好象有几个苏联人,但没有女的。所有马鲁他都戴着手铐脚镣。我一看就知道这是马鲁他。管理特设监狱的特别班员点了马鲁他的人数,把他们带进通向口字楼的地下通道。前来警戒的宪兵并不跟着进口字楼。随便说一下,石井部队长让自己的长兄当管理监狱的特别班班长,并把千叶县芝山镇出身的人都安插在特别班,使大部分班员都是自己同乡。为了防止泄密,石井部队长把特别班控制在自己亲信和同乡手下。交接完马鲁他,押送的宪兵坐上车回去,这些担任押送的宪兵大约是五、六人。”

“有没有当场交钱?”

“光线暗,距离又远,看不清楚,但我看清财务课长在场。”

“五、六个宪兵中身上有没有明显的特征?”

“有一个宪兵,给我的印象很深。他可能是担任押送的宪兵队长,交接马鲁他时,用左手行军礼。”

“用左手?”

“事后,我想他是不是右手残废才不得不用左手敬礼的呢。”

“会不会没有右手?”

“胳膊好象有的,要是残废,一般说手腕出毛病的可能性比较大。”

“当时哈尔滨宪兵队总部不会有右手残废的宪兵吧。”

“听说哈尔滨宪兵队总部里组织了一班人马,专门负责收罗运送马鲁他。一没钱花,这些人就设法‘猎’获马鲁他。他们欺骗中国普通市民,说可以出力斡旋介绍工作,先把受骗的人送进哈尔滨市内的日本领事馆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实际上是买卖马鲁他的中转场,等凑到一定人数时一起解送‘731’。在这个中转场里,马鲁他不戴手铐和脚镣,为的是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将要被送进‘731’。给他们的其他待遇也不差。其实等着这些人的是惨无人道的‘永久就业’啊。”

“这个右手残废的宪兵一定在宪兵总部专抓马鲁他的组织里。”

“马鲁他之间都在传说哈尔滨宪兵队组有个‘单手鬼’。他碰上了便衣队(由身穿便衣的中国人组成,专门揽乱我后方。)扔出的手榴弹,被炸掉了右手,从此他就疯狂地抓马鲁他,是个可怕的恶魔。”

“单手鬼?”

“不知道单手鬼是否就是那个用左手行礼的宪兵。总之,这个哈尔滨宪兵队专抓马鲁他的组织非常可疑。当然,战后这些人不会组织战友会,也不会参加‘731’的战友会。要是‘731’的特别班班员,说不定知道单手鬼的底细。但是战友会上特别班的班员一个也不露面。”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单手鬼参与了杀害山本记者以及诱骗杨君里及其弟弟。”

“很有可能,反正这两件事肯定是哈尔滨宪兵队以及特务机关干的。”

“如果谋杀奥山也是当年这些宪兵队或特务员干的,那么,奥山肯定掌握这些人的情况。”

“奥山是否掌握这些人的情况,我不知道。即使奥山掌握也没有用,三十多年过去了,早满时效罗。”

“但本人心里应该有时效,如果没有,奥山活着就是一个威胁。然而,奥山怎么会知道哈尔滨宪兵队抓马鲁他组织的秘密呢?”

“在我的记忆中,奥山同宪兵队总部没有什么关系。同他关系密切的只有特设监狱的特别班。”

“奥山同特别班怎么啦?”

“特别班是‘731’的黑牢笼。‘731’是绝密部队,而特别班又是绝密部队中的绝密部门。刚才我已说了,它由石井部队长的同乡组成,同其他部门不发生任何关系。”

井上的介绍,使栋居得知了哈尔滨宪兵队总部有个“单手鬼”。但不知道单手鬼同山本记者、杨君里、杨君里弟弟、奥山老人之间是否有关系。“731”外遮着重重防护层,它的罪恶隐藏得很深。

秋季日短,夕照也比夏天短,栋居辞别井上时天已全黑。杨君里死后快半年了,但是案子还毫无眉目。难道从“731”追溯她的死因错了吗?难道奥山老人也是老死的吗?

来时是坐公共汽车的,回去就不方便了,栋居认好了方向,背着手向车站踱去。秋风萧瑟,吹着他的背脊,钻进他的衣服,冷飕飕的使他战栗。

走过一段幽暗的道路,总算来到商店较多的地段,这里人多,灯火通明,嗬!栋居发现灯火群中有家饮食店,饥肠咕咕的肚子该进些热汤水了。

栋居眼前色彩缤纷,前面是两家相邻的水果店和花店,水果店里柑桔澄黃,花店里蔷薇和美人蕉嫣红。在栋居的脑海中,澄黄色化为杨君里尸首边的柠檬;嫣红色成了奥山喜欢的大岩桐。不一会花果丛中仿佛出现了脸颊上淌着母亲泪水的小脸蛋和被解剖的少年那张惊惶的脸。

为了挽救孩子,母亲的泪水落在婴儿的脸上,沁入了婴儿的心田,婴儿长大成人后,不管她生活航程中有什么样的经历,这沁入心底的泪水,一辈子都不会干。那位被解剖的少年麻醉后睡着了,他梦见了什么呢?他一定梦见自己活着,见到许多亲人,梦见自己将进入爱情的蜜河,梦见繁花似锦的未来。但是魔鬼掏空了他的内脏,无情地毁灭了他的美好未来。那掏出的内脏,浸在福尔马林中仍然颤动不止,似乎在用最后的搏力控诉凶手!婴儿脸上的母泪和被挖出的少年内脏使栋居震颤不安。但是栋居心想,不仅我作为一个侦察员有责任,而且全体日本国民都有责任。想到这里,又从恐怯中恢复过来。

第二节

“731”的贪污事件以及它同哈尔滨宪兵队之间的勾当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但还不能把这些事同破案联系起来。反复调查了“单手鬼”,但听到传说的人不少,了解真面目的人却没有。

看来那须建议的突破口都攻不进。侦破指挥部中,主张剔除“731”找作案动机的人越来越多。731部队全盛时虽有三千人,但现在这些人都已老死,同中国女译员死亡案件挂不上号,联系起来只会乱自己阵脚。——这种几经讨论、早就被否定的观点卷土重来,又占了上风。

侦察指挥部的全体人员都气馁了。以往遇到社会影响大的恶性案件,指挥部就成了宣传舆论报道的对象,受到众人瞩目,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就很活跃。但是对老人奇怪地死在公寓里这种案子却提不起劲来。侦察员不断被抽去查另一个矿井堵塞案件,侦察部里冷冷清清。

侦察员也是人,也想借查出案子的机会,成为舆论机器宣传的对象,出出风头。但是奥山之死即使破案也不会轰动社会。不可否认,有了这种思想查奥山案子就不会积极。而且,在驹人署里,知道杨君里身旁柠檬含义的只有栋居一人,那须班的侦察员又不能调遣。栋居感到侦察工作已濒临孤立无援的境地。

栋居仍然坚持在“731”中寻找线索。栋居认为:杨君里死时身旁的柠檬,同特设监狱中她看作自己骨肉化身的那只柠檬无疑是一个意思。在一只柠檬上,寄托了母亲的凄楚,体现了战争的残酷。含有这种寓意的柠檬应该只有一个。

然而这柠檬的黄色同大岩桐的红色是什么关系呢?

栋居重新分析了已掌握的“731”资料,看看里面是否有疏漏的线索。迄今为止,走访“731”原队员获得的资料都是孤立的,把它综合起来重新作一番全面分析,或许会发现新的线索。

首先,四位少年队员里的中西提供了“731”时期奥山的同事神谷胜文。从神谷那儿又了解到奥山曾一度居住于前桥、有一位女马鲁他幸存、还说出了奥山女儿的未婚夫——薮下清秀。

访问薮下后,明确了杨君里的身份,搞清了柠檬的含义。出席731部队全国大会后,从原少年队员的交谈中了解到杨君里的弟弟被活活地解剖,还了解到解剖时在场的三泽。又从三泽那儿听到了活人解剖的可怕场面,还了解到同奥山关系密切的“画图兵”——桥爪。

访问桥爪后,弄清了奧山遗诗的出典。在桥爪的启示下,重访薮下,了解到杨君里腹中胎儿的父亲是山本新闻记者,他在追查“731”贪污案以及“731”同哈尔滨宪兵队之间的马鲁他买卖时奇怪地死于街口,杨君里的弟弟因为知道一些山本之死的秘密而惨遭解剖。

经侦破会议讨论,认为杨君里和奥山之死同“731”有关联,于是,再访薮下,查到“731”原财务人员井上泰一,由井上提供了哈尔滨宪兵队中有专门抓马鲁他的组织,还了解到其中有个“单手鬼”。

以上就是侦察的经过和掌握的所有资料。栋居把它综合起来仔细分析着,期望从中得到新线索。一遍,二遍,三遍,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越分析越感到有问题。

问题在哪里呢?栋居再次仔细看资料,终于抓住了漏洞。这就是薮下所说的——“夜晚、薮下借口试验需要,从特设监狱抱来杨君里的婴儿。然后将山本的死婴象活着似地抱还给杨君里。翌晨,看守发现婴儿死了。”

但是,要知道特设监狱是731部队的黑牢笼,是由石井同乡把持的。井崎们的换婴行动布置得很周密,但似乎叫人感到干得太漂亮了。看一下“731”略图就知道:薮下所在的野口班是离开口字楼的单独楼房,每次进出当然要受守卫人员检查。除非是看管马鲁他的特别班班员,卫兵面熟得不用辨别。

栋居想起了薮下的话,他说他曾二次躲过了特别班班员——可以说是地狱的狱卒——的眼睛。薮下曾说;“翌晨,监狱看守发现婴儿死了,杨君里按事先定好的口径说了一遍,看守毫不怀疑地报告了上司,结果野口班借口了解试验结果要回了死婴。”

“毫不怀疑。”——作为特务班班员,这不是太蠢了吗?栋居觉得这是一个大漏洞。杨君里的孩子叫“智惠子”,这是按井崎夫人的意思取名的,但井崎夫人生下的死婴性别薮下没有说,要换婴儿,双方应该都是女的,但薮下没有说死婴的性别。

如果井崎夫人生了男婴,那么婴儿替换术就荒唐了。杨君里的婴儿死后,看守当然要检查尸体,一夜之间变了性别岂不马上露馅吗?

薮下的话不涉及井崎死婴性别,当然是为了使人相信换婴的说法。但是,万一薮下编了一套谎话岂不……栋居心中的疑窦刹时间象浸了水的海绵一样膨胀起来。